从江窈的日常偏好大致就能了解她喜欢那些华而不实的小玩意,还喜欢书信,像在旧时代,喜欢着一切有收藏意义的东西。
沈绎买的东西挺杂,从皮筋水杯到毛绒玩具,全都是小女孩子会喜欢的东西。
他也没想过要买多少,只是觉得江窈看到这些东西会开心就都买了下来。
小姑娘笑起来的时候,漂亮的杏眼弯起,右边的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
大抵那才是寒冬里的第一抹暖色。
结完账,店员把礼物一一包好装进礼品盒里。
沈绎提着袋子走出了门,几个店员还凑在门口对着他的背影痴痴凝望:“天,那个小哥哥好好看啊,这个颜值我太可以了……”
“但是他买了好多礼物,估计是送给他女朋友的吧……”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店员们纷纷叹了口气,惋惜失望半晌又回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平安夜的晚上照旧寒冷刺骨,江窈围着宽大的厚围巾,把半张脸都埋进去。
送江窈到家门口的楼道里,沈绎把礼物盒递给她,附赠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寓意是平平安安。
江窈给他的礼物是一盒糖果,装在印着粉色独角兽的铁盒里,糖纸缤纷晶莹。
她笑着凑近他,明亮的大眼睛里此刻全都是笑意:“糖是甜的噢,跟我一样。”
沈绎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很甜的玫瑰花香气,不浓烈也不浅淡,分寸恰好地让人着迷。
他笑起来,清逸隽秀的眉目便多了些许生动:“没有你甜。”
这句情话听得江窈满是心喜,于是勾着他的小指软乎乎地说:“晚安。”
“晚安。”沈绎拍拍她的头顶,目送着她进入家门,才自己独自回家。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是这样的流程。
熟悉得像是与生俱来的习惯。
次日一早,江窈比平时早起了将近二十分钟,赶到食堂去吃早餐,却没料到学校会在这一天停电。
冬日里天亮的晚,她和沈绎到食堂的时候才六点四十,食堂里漆黑一片,窗口点着蜡烛闪烁着微弱的光,学生在排队买早餐。
江窈看着头都大了,哭丧着脸转过头去看沈绎。
沈绎笑着安抚她,眉眼温和:“不然不吃了,我出门去给你买早餐。”
“不了,就在这儿吃吧。”
江窈叹了口气,沈绎出趟校门又得花不少时间,他都已经高三了,时间不能这样白白浪费。
餐厅里黑漆漆的,江窈什么都看不见,全由沈绎牵着她的手,去窗口排队买了期待已久的“圣诞早餐”。
看到“圣诞早餐”的实物的时候,江窈恨不得两巴掌扇死之前对其心心念念的自己,再跺上两脚出气。
借着窗口的烛光,食堂阿姨把一碗放着青菜胡萝卜以及几片培根的面条端给她的时候,江窈才突然意识到,她就不该对学校食堂报什么期望。
红配绿,还真是够“圣诞”。
沈绎拿了筷子,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走到餐桌旁。
黑暗里不知是谁撞了江窈一下,热气腾腾的面汤洒在手背上,江窈疼得呼吸一滞。
那人估计也是视线模糊不小心,又赶着去吃饭,匆匆道了句“对不起”就离开了。
坐到位置上,江窈立即把面碗放下,沈绎坐在她身旁,拿出了湿巾纸,细细擦干净她的每一根手指。
“疼。”江窈咬着下唇,委屈巴巴的可怜模样,谁看了都心疼。
沈绎擦了擦她指节削薄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吹气,又低头吻了吻她的指尖:“乖,亲亲就不疼了。”
江窈从未想过有这样一天。
那个人们口里高贵冷淡如神祗的少年,也会心甘情愿地走下神坛,用这样极尽温柔的话来哄她,把她当新生的小孩子般,要把世间最美好的事物全都呈现在她的面前。
沈绎温热的呼吸落在手指骨节上,说不出来的轻柔舒服。
江窈静静坐着,却突然抬手,手指触碰上他的唇瓣,和想象中一样的柔软冷感。
沈绎抬眼看她。
她的眼睛弯起来,笑成一道月牙,抽回了手:“亲亲就不疼了。”
-
早上第一节是语文课,江窈一下课就困得趴在桌子上把手指蜷缩进衣服袖口里睡觉,直到上课铃打响才又重新睁开眼睛。
迷迷糊糊间,她似乎感觉到桌子上多了什么东西。
等她完全回过神来定睛一看,一瓶牛奶和一个面包,都是草莓口味,粉嫩的包装,是她喜欢的。
江窈伸手去拿那瓶牛奶,触到温热的瓶身。
“你们家风纪委员刚刚送来的。”夏晨坐在她斜后方,瘪着嘴巴语气酸溜溜,“全世界都是你们恋爱的酸臭味。”
江窈心情甚好,明媚地笑开,跟夏晨道了声谢谢。
她把面包放进抽屉里,拆开牛奶的吸管包装,才看到瓶身上的背后粘了一张便利贴。
“ ··
· - ··/- - -/··· -/·
- · - -/- - -/·· - ”
江窈看不懂,只觉得这串乍看起来乱七八糟的符号有点莫名熟悉。
忆起来后,她从书箱里迅速翻找出自己的生物必修二课本,找到选修的那一节后照着莫尔斯密码表一一对应。
一个个英文字母跃然纸上。
“I
LOVE
YOU”
简单又俗套的表白。
江窈却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为浪漫。
她能想象出沈绎写这些东西时的模样。
少年大抵是微低着眉眼,侧脸流畅好看的弧度,修长白皙的指握住笔。
落下的是一片真挚温柔的真心。
-
今年的元旦演出照旧是在十二月三十一日的下午。
唯一不同的是,江窈去年是观众,今年的身份变成了表演者。
沈绎进入高三之后已经不再忙学生会的事情,他也是在昨天晚上江窈喊他来看演出节目的时候才知道她要上台唱歌。
此刻接近演出的尾声,礼堂里座无虚席,周围的窗帘被拉上,所有的光芒只聚焦在舞台上。
江窈的节目算是压轴,上一个节目快要结束,她站在后台准备上场。
她下午化了挺长时间化了妆,长发头发被吹出好看的卷弧,头上戴着花环,眼角贴了星星亮片。
身上是一套深蓝色的抹胸礼服,宽大的裙摆一层层叠出弧度,最上面一层撒着一闪一闪的碎金粉,更像夜空里暗淡发光的星星。
当她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站上舞台上的那一刻,观众席猛地迸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中间还夹杂着有人放声呐喊:“仙女姐姐嫁给我!!”
江窈站到舞台的正中央,灯光暗了一瞬,再次亮起来的时候,低缓温柔的音乐声已经在耳畔响起。
“We are runnin' so fast,
And we never look back. ”
她开口第一句,很温沉舒缓的女声,瞬间就把人带入情绪。
舞台的大屏幕上放上了背景图片。较为漆黑的色调,是宁静浩瀚的星海,上面写上了歌曲信息。
Troye Sivan和Allday的《for him.》
沈绎只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听着江窈的歌声,记忆里,这是她第一次登上如此正式的舞台。
以前初中也经常有这些大型的演出活动,有人邀请江窈参加,那会儿她都是不大愿意,别人收到的回复也只有短短“拒绝”二字。
他知道的,从小她就是个特别怕麻烦的人,没那么多的精力去顾及那些和她没什么情感交流的人。
能勾起她兴趣的事情,似乎真的少得可怜。
舞台上一束光,只落在江窈的身上,勾勒出她纤瘦的身形。
她就那样站在舞台上,穿着被星星装点的礼服长裙,低调又耀眼,像是西欧神话故事里被上帝偏爱着的那个最美丽漂亮的公主殿下。
她隔着重重人群,却能准确无误地对上他的眼睛。
她开口,嗓音清楚动人。每个英文单词的发音,每眨一下眼睛,连每根头发卷起来的弧度都勾人心魂。
……
“You don't have to say I love you to say I love you,
Forget all the shooting stars and all the silver moons,
We've been making shades of purple out of red and blue,
Sickeningly sweet like honey,
Don't need money,
All I need is you .”
她明明面对着所有人。
却独独对他说:“All I need is you.”
她的身后,屏幕上写的歌名也是《for him.》
只为他而唱的歌。
第35章 我在
江窈走下舞台,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推开礼堂的门准备下楼。
耳畔热闹喧嚣的呼喊声渐渐远去,高跟鞋的后跟磨脚,她扶着栏杆,一步步走得极其缓慢。
她认认真真地看路,腰上却自后覆上一双手,指节修长,她的后背贴上柔软的布料。
江窈想也不用想,也知道来人是谁。
下一秒,她整个人就被腾空抱起,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鼻梁线条挺拔秀气,象牙白的皮肤,堪堪比拟雪色。
江窈顺势抱住沈绎的脖颈,额头蹭上他的颈窝:“我唱的好听吗?”
“好听。”沈绎垂眼看楼梯台阶,素齿红唇轻碰,像雪地里落下的一瓣红梅。
“那你喜欢吗?”江窈继续追问。
“喜欢。”沈绎弯了唇。
江窈心满意足,肆无忌惮地撒娇:“喜欢我唱歌还是喜欢我?”
“喜欢你。”
“真的嘛。”她伸手戳他的脸颊,软软的。
“嗯。”沈绎走到凉亭里,弯腰把江窈放到长椅上:“真的。”
江窈背靠着漆红的圆柱子,眉目清澈,却故意作出凶巴巴的表情:“骗人是小猪哦。”
“好。”沈绎握住她冰凉的指:“不骗你。”
沈绎坐在她身旁,脱下她的高跟鞋,看见她的脚跟破了皮后冒出的点点血珠。
他只静静地握住她的脚,半晌也说不出话。
江窈弯腰凑过来,鼻尖划过他的侧脸:“你在想什么呢。”
沈绎敛了睫,答非所问:“我去超市买创可贴,在这里等我。”
今天下午下了点小雪,纷纷扬扬,但要达到堆雪人的程度还是毫无可能性。只是落在树叶和屋顶上,积起薄薄的一层雪花。
江窈独自坐在凉亭里,披着沈绎的厚外套,靠着柱子看风景。
他的衣服上是淡淡的香味,江窈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就是莫名的好闻。
沈绎很快就买了创可贴回来,还去医务室拿了碘酒和棉签。
他在她身前蹲下,也不嫌弃,握着她的脚掌用湿巾纸擦拭她脚后跟伤口周围那一圈的皮肤。
棉签蘸上碘酒轻轻触碰到伤口,江窈蜷起脚趾,眼里泛水光:“疼。”
沈绎又放轻了动作,擦完碘酒后用创可贴贴好伤口。
他倒是没有立即放开她的脚,盯着她的踝骨看了好久,低声问她:“这里,疼吗?”
江窈皮肤白,脚踝骨纤细瘦削。唯一的不足大概就是那里有一道长长的疤痕,颜色比正常的肤色要浅一些,不认真看倒是看不出来。
“嗯?”江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知道他说的是那道疤痕的事。她抿唇,沉默了一会儿后解释道:“没事,那个是小时候弄的,不疼了。”
沈绎的眸光很轻,落在上面,像羽毛。他又问:“怎么弄的?”
“小时候我爸妈吵架,摔了碗在地上,我绊倒的时候扎进去的。”江窈语气挺淡,若无其事到像是在谈论今天天气怎么样,听不出什么悲伤的情绪在里头。
她灿灿地笑,问他:“当时流了好多血,我都没哭,我厉不厉害。”
沈绎没接她的话,低头,轻轻在她的疤痕上落下一个吻,说:“我在。”
没关系的,无论以前多少的苦难,今后我都陪着你一起承担。
江窈的身体僵了一瞬,酥麻感从脚底直直冲向大脑,瞬间就传遍全身。
她红了耳根,从沈绎手里抽出自己脚,用脚尖抬起他的下巴。
这幅画面里,她是受世人敬重的女王,而他是臣服她脚下最忠诚的骑士。
按照正常故事里的情节走,忠心骑士永远也得不到冷面女王的爱意,唯一能做的事情也只有为她战死沙场,护她安康。
而在这里,女王微微弯腰,捧起骑士的脸,纤瘦若玉的指尖一寸寸轻抚过他的脸庞。
江窈低头,闭着眸子印上沈绎的嘴唇,加深了这个唇齿相贴的吻。
他的唇瓣和他这个人一样柔软,温柔缠绵之间,江窈用舌尖描绘出他漂亮的唇形。
最后,她俯在他的耳边,嘴巴贴上他的耳骨,轻轻摩挲。
寒冬凛冽,雪花纷飞。
她悄声告诉他说:“喜欢你。”
原来世界上没什么不可能。
女王也会孤注一掷,义无反顾地爱上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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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一晃而过,紧接着而来的是漫长孤单的寒假。高三没有那么幸运,一个月的寒假,除去放假那十天的时间,几乎都待在学校里上课。
孤军奋战,奔赴六月的独木桥。
江窈过年的时候照旧跟着韩苑去了外婆家,依山傍水的江南小镇。
时间在那里似乎总闲得慢悠悠,没有尽头。
初六回到寻城的时候,高考只剩下一百多天,江窈不想过多地打扰沈绎,所以寒假也只在周末约了他出来一次,说是约会,实质却是在图书馆写作业。
没什么交流,江窈却觉得只要沈绎陪着她,一切就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