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寻的女夫子虽说在读书识字,琴棋书画上教导的都挺不错,只是这些本就不过是给孩子填些光彩的东西,不怎么实用,关键的还是要学那些管家理事和内宅手段,这才是孩子出嫁后能在夫家立稳脚跟的本事。还有那些个礼仪规矩,各种官阶的区分,珠宝料子的分辨,甚至是一些调理身体的本事,这都要紧的很。咱们不求这些孩子出了门子之后,对娘家能有多少臂助,只要不拖后腿,不丢了贾家的脸,能安安生生的过活,也算是没白养活了一场。”
老太太的话说的那是相当的实惠,就是贾代善听了也只有点头的份,虽然说他早就和贾代化商量好了,这几个庶女,直接往手下贫寒出身的武将人家里嫁,权当是维护自家在军中的人脉,免得将来孩子们走了文事之后,一时半会儿的没个依靠臂助。可在怎么下嫁,这些将领也多已经是五品上下的官员了,作为这样等级的将领妻室,将来自然免不得一些官场上的往来和人情走动,若是太过不堪,那最后指不定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外头看着也不像样,有碍贾家的名声,所以好好调教是一定的。
为了这个,老实说,贾代善也不知道愁白了多少头发,日常闲着的时候,也没少用心,连着夫家人丁都考虑了进去,就怕人多了复杂,自己孩子应付不来,这也算是一番慈父的心肠了。
“唉,我知道,我也发愁呢,按我的想法,老太太,这管家内宅的。。。只能看您了,旁人也没这个本事教,也没这身份教,我总不能去求了隔壁贾敬媳妇。让孩子跟着您看着学吧,学到多少都不嫌少,只要有心,想来简单点的人家,也能应付了。至于其他。。。老太太可是有了什么章程?”
别看在面对史氏的时候,贾代善总是被牵着鼻子走,可真说起来,脑子真心不慢,不过是几句话,他就已经从老太太稳如泰山一般的姿态语气中,领悟了什么,一个转头,就反问了起来,眼睛里还带着十分的希夷。
“你啊你,这会儿倒是聪明。不错,我这里确实有了些法子。说来,哦本想去几个王府请些嬷嬷来,只是咱们要的急,一时半刻的人家也没什么空闲的人手,只寻到了一个,还是个年老体弱的,如今正教导着孩子规矩,其他的却没了消息。好在今日我听说,这年底前宫里要放些人出来。”
说起这个,老太太神色一缓,不知想到了什么,连着表情都露出了几分落寞,垂着眼帘,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叹息的说到:
“代善啊,咱们家这事儿,没什么能瞒得过皇帝的,索性你直接去和皇帝说说,让咱们能从这些放出来的人里头挑几个合适的。唉,若非我这身子不争
气,本该亲自去求了皇后娘娘,可这。。。老胳膊老腿的,只怕进宫都走不到坤宁宫,所以这事儿只好你去了。”
“老太太这说的是什么话,这本就该是儿子这个当父亲该做的,如今劳动您不得休养,已经不孝了,哪里还好让您这样辛苦。”
直接求皇帝?贾代善有点懵,这是亲妈?这一桩他恨不得没发生过的丑事儿,让他自己去讲给皇帝?虽然他也知道,估计皇帝早知道了,这这自己去讲?他有这个脸?可他能说不?哪怕是为了一个孝字,也不能啊,再说这确实是自家需要,是实际要解决的问题,所以这一转念,贾代善立马满嘴的苦涩,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难堪过。
可他这里青了脸,那边人老太太却不以为然,反过来还拍了拍贾代善的手,语重心长的说:
“当娘的,替儿子做任何事儿都说不上辛苦,只是我总有那么个想头,你说这皇帝再怎么亲近信任,身份在这里摆着,做免不得隔阂,更不用说咱们家还是武勋,手里还有兵权了,可若是你亲手将自家的丑事送上去呢?若是坦然的表示能让皇家安插进人手眼睛呢?那这信任又该是什么样?”
咦,这还有这个缘故?贾代善眉头一皱,忍不住跟着老太太的念头往下想:“这是自己自动送上小把柄?皇帝觉得有了自己的小辫子,那用起自己来。。。这御下的手段其实和自己领军没差别的对吧。”
想想以往自己在外领军作战时候御下的手段,想想自己往常亲近的下人,贾代善越想越觉得有自家老娘说的道理,立马将什么脸面,什么出丑全抛到了脑后,满脸喜色的说到:
“不想不觉得,这事儿确实该如此处理才妥当,而且我这内宅不净,求告上去,皇帝还会觉得这是贾家信任皇家,是觉得皇帝比儿子能耐本事,这。。。老太太,这果然是妙招。”
看看,这就是基因的优势,贾代善父母脑子都好,所以他脑子也快,连着不要脸皮,只要好处的本事,都一等一的厉害,而贾政和贾赦呢?果然史氏基因有问题啊,这才让他们兄弟这么没用,这么一算,这两兄弟不是一般的亏。
不管谁亏谁赚吧,反正这求出宫女官的事儿,这娘两是商量妥当了,不单是这里商量好了,很有兄弟爱的贾代善还和隔壁贾代化通了气,问了他是不是也需要请几个来,毕竟贾代化家老娘媳妇都没了,如今儿媳妇管家,因为身份的问题,平日也有些缩手缩脚,若是有这么一个帮衬,倒是也挺好,在一个也想着若是将来贾敬有了闺女,也能有个立马得用的嬷嬷。
贾代化能说不好?自家堂弟这么坦诚,若是自己不跟进,岂不是少了这么一个和皇帝亲近的机会?他可不傻。
再说了,这女官即使再本事,再是皇帝的眼线,就在内宅,能有几分用处?即使自己有什么不妥当,都未必知道。这样既不影响自家日常行事,又能获得皇帝好感信任的事儿,那是怎么都要凑过去的。特别是有这么个好借口,不会被其他人戒备的情况下,那更是怎么都不能错过。
于是乎,皇帝老爷就莫名的被人求上门了,还是这么一个从来没有过的请求,让皇帝当时差点没反应过来,等着点了头,遣了人去询问皇后,帮着挑人,顺带将这两兄弟赶出去之后,一个人在御书房里才反应过来,这两兄弟是个什么意思。忍不住就有些发笑了,还是越想越觉得可乐的那种。
“这两个老狐狸,这是表忠心来了?不过他们家内宅。。。是乱了些。”
皇帝说话,能没人应和?不能啊,心腹内侍是干什么用的?就是在这会儿接下一句的。
“两位贾将军忠心是一定的,若是没有老爷您,他们还能兄弟两个都在京城?历朝历代都没这么好说话的事儿。也就是
您,也难怪这两位这样。这是君臣相得,是佳话呢。”
“宫里出来的,自然比寻常的嬷嬷得脸些,便是再不济的,有了皇家的名头,那也是您的恩泽。这么一算,老爷,有了您,才有咱们的脸面,才有好日子。奴婢们就是睡觉都要感念一番。”
作为太监,即使接话,一般也只说好话,除非是得罪他们了,不然他们都不带搭理的,生怕因为多嘴丢了命,所以十句里有九句是奉圣的。看看,这会儿也是这样,贾家内宅?这个皇帝能说,他们却不能插嘴,不然皇帝会怎么想?和人有仇?给人下眼药?内侍不能有自己的好恶,而是该跟着皇帝,喜皇帝所喜,恶皇帝所恶才是正紧。所以这话说的,全是皇帝听着顺耳的,顺带还跟风说了些表忠心的话,听得皇帝越发的高兴起来,一边点着那几个内侍,一边笑说道:
“你们也知道这是皇家的脸面,那就好生的帮着挑人,别出了什么岔子,丢了老爷我的脸。去,和皇后说,选沉稳懂事些的,多选几个,他家四个闺女呢,再有贾代化家帮衬他儿媳妇的,这怎么也要去十个。对了,贾代善那几个闺女似乎不小了吧,那就往年岁稍大些,教导过规矩的里头挑,总要帮着将架子搭起来,不至于出嫁丢脸,这样也不枉贾代善来朕这里哭诉一回。”
皇帝其实也挺苦逼的,一日日的,不是被人看着这个,就是要求那个的,难得有被人求助一次,那是十分的新鲜,于是这想的自然也周到了几分,连着后头的皇后也跟着兴奋了一回,搞得和她自家的孩子选嬷嬷一样,这一步,不得不说,老太太那走的是相当的漂亮。
第53章 爷孙相聚
贾家正用自己的方式, 慢慢的调整自家在皇家的印象,也在慢慢的梳理自家的规矩, 逐步的开始往传承世家的方向靠拢。而另一头焦裕丰父子关心的春爷爷家, 在这一个冬日初雪的日子里,迎来了迟到了六年的相聚。
春爷爷家的院子外,一对老夫妻,驾着驴车,愣愣的看着春爷爷的房子, 眼中带着几分恍惚, 几分追忆, 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悲伤, 这曾是他们女儿的家,可惜如今无房子还在,孩子却都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在哪朝哪代都是最悲痛的事儿。在这车上还有一个和焦世博差不多大的孩子,看着这陌生的环境也有些不安,直到这两个老人拉着他下了车, 都一副不知道手脚往哪儿摆的模样, 躲在那对夫妻的后头,略略探头, 小心的打量着周围。
“这是我的孙子,我的孙子,和你爹, 长得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啊,我的儿啊,你怎么就没等到这一天呢,你的命苦啊。。。”
当春爷爷听到声响走出屋子,眼睛里不知怎么就只有了那个孩子,也就那么一眼,立马一屁股做到了地上,开始嚎啕大哭,压抑了数年的悲伤在这一刻喷涌而出。他哭的是他那早死的儿子,可怜的孙子,甚至是他自己,这命运的无常,让这个老人饱尝辛酸。不过这哭泣中却也带着解脱,带着欢喜,带着希望,在绝望了无数次之后,在他以为这一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的等死之后,这老天爷终于开了一次眼,让他的生命不再只有灰色,又有了新的希望。
“进屋,赶紧进屋,亲家,多亏了你们,多亏了你们啊,这份恩情,我老头一辈子都还不完。。。”
激动的春爷爷哭嚎后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的拉着那孩子的手往里头去,这是他的孙子,是春家最后的根苗,是他未来所有的希望。可这一拉,才发现那孩子的闪躲,这刚到了爷爷家,还有些惶恐,有些不知所措的孩子那无意识的一个闪身,一个回头,才让春爷爷反应过来,这还有别人。
自己这是失态了,亲家送了孩子回来,自己居然都没有招呼,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忙不迭的又开始说起了感激的话。前后都有些不搭调了,好在这会儿听到动静的焦裕丰父子来了。好歹是亲戚,也能算是自己人,焦裕丰忙一把拉住了春爷爷的手,接过了这接待人的事儿。
“春伯,你赶紧的带着孩子进去做,方伯这儿有我呢,方伯,别见怪啊,我春伯等的望眼欲穿的,人都快欢喜傻了,一时有些不周到,来,赶紧进屋,知道你们今儿要来,天没亮春伯就杀了只野鸡炖上了,就想着要好好的招待你们一次,好表表心意。”
焦裕丰可不是原身那样不知道说话的人,反应相当的快,这几句话的功夫,不但是帮着春爷爷圆了场,还顺带说出了春爷爷对亲家的感激重视。即使这儿媳妇已经没了,自家孩子也早就荒草爬上了坟头,可就凭着方家帮着养了孩子这么大,这老方家依然受到春爷爷的敬重和款待。
这样的话确实暖人,就是心下对春爷爷只关注孙子,有些不自在的方老头也忍不住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我懂,两个儿子,如今只留下这么一个娃,也是他苦。”
作为一个花匠,老方头水平是不错,可这人却许是一年到头都和草木打交道的缘故,有些木讷,说话有些简单,但是这在简单,意思却很清楚,这老两口那也不是什么不通人情的人,对春爷爷这一时没控制情绪什么的,也算能理解。
能理解就好啊,焦裕丰松了口气,一边引着这老两口往屋子里走,一边帮着分说了一下这边的情况,好歹那孩子也是方家的外孙子,也是曾当亲孙子一般养的,总要让他们对于送孩子回来放心不是。
春家今年刚休整过的屋子,这后院抓了不到一个月的半
大小猪,外头两亩的地,屋子围墙边的草药,还有明年准备移栽的果树等等,一切都说的十分的明白,只一个目的,就是告诉这老两口,春爷爷有能力养孩子。
等着到了屋子里,再引着他们看了看焦裕丰前几日刚帮着收回来的各类衣裳,被褥等等。焦裕丰这一手虽然说起来很有些不好看,好像有些炫耀什么的,可你别说,这法子实际效果却十分的不错。他们看到这春爷爷为了迎接孩子回来所做的一切努力,这老方家两口子,那心下确实安稳了很多。
等着好容易坐下来,由着焦世博奉上茶水,暖了暖嘴,瞧着那当爷爷的,还不住的在围着孙子转,絮絮叨叨的不知道说些什么,知道一时半刻的估计也顾不上他们,边索性和焦裕丰说起了闲话。
或是山东那边的事情,或是最近这附近的八卦等等,直到这天色开始近午,焦裕丰瞧着都该做午饭了,这才上前打断了春爷爷和孙子的亲热,解救出了那个被问的有些发懵的孩子。
“春伯,做饭吧,你不是还说要请了亲家吃一顿好的嘛。”
“哦,对,对,我炖了鸡汤,对了,还有狼肉,亲家,我这里有狼肉,一会儿你也带点回去,给家里尝尝,烧酒焖过的,能存好些日子呢。”
嘿,这是让你做饭,请客,怎么说的好像要赶人走一样?焦裕丰觉得都快无语了,就是焦世博都捂着嘴,在一边偷笑,好在那老方头一样也是个不怎么会说话的,往日交情又不错,倒是也没见怪,只是听到狼肉,询问起了这东西的来历,顺带打开了这老头老太的聊天话题。嗯,将做饭这事儿又给忘了。
唉,亏得焦裕丰父子来了啊,不然这一场认亲还不定给搞成什么样呢。得了,谁让他们是亲戚呢,谁让这三个都是老人呢,他干活还不成嘛。
有些认命的焦裕丰带着自家儿子去了厨房做饭,不想一个转头,那叫锤子的孩子也跟着过来了,还小心的打量了一下焦世博,凑到了一起。嘿,这孩子有意思啊,一来就知道赶紧找同伙了?可惜啊,他猜错了,人锤子还没这么机灵,人家是来确认年纪的。
“这么说,我比你打一岁?刚才听爷爷说,你们是我家亲戚?那我就是你哥哥了?”
呵呵,哥哥,焦裕丰为这个孩子的以后摇头了,相当自家儿子的哥哥?这也要看水平的,城里那个焦大宝已经没了这么个想法了,反过来就差没当拖油瓶当自家儿子的小弟了,这哥哥,估计也当不长。看,这边焦世博已经开始忽悠孩子了,一会儿是这附近的河里有什么东西,一会儿是抓兔子如何的好玩,不用说,一个月后你再来看,这妥妥就是跟屁虫。不过这样也好,有了自家儿子在,这孩子融入这个村子应该很快,这样春伯也能放心些。
“锤子,锤子。”
“在我这里,在厨房呢,你们说话,让我儿子带着,他们兄弟正好熟悉熟悉。”
这里话还没说几句,屋子里的老头发现孙子不见了,忙不迭的就喊了起来,这个急的啊,好像生怕遇上拐子一般。好在焦裕丰应答的快,不然老头估计都能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