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两人施施然离去的背影,佟氏再也忍不住红了眼圈。
人最怕的就是对比,她如今得知他还有这般温情一面,这冬日冷风简直刮到心里去,刺痛极了。
看着姜染姝立在他身边,两人相距不足一尺,这是她不敢肖想的距离。
刘嬷嬷从后面扯了扯她衣袖,示意她回神,这在大庭广众之下,谁知道那些奴才会怎么编排。
原本妃嫔相遇就是一场大戏,就是没点什么,也会给你传点什么出来,更别提如今待遇分明。
佟贵妃昂着下巴,搭着刘嬷嬷的胳膊,高傲万分的离去,只有嬷嬷知道,那手指捏在她胳膊上有多痛。
不提佟贵妃如何心酸难受,姜染姝心情也有些复杂。
嫔妃和嫔妃之间有气场,那是一种遇见敌人的感觉,特别佟贵妃折腾过她,冰天雪地让她立在院子里,这仇也算是结下了。
舒服的窝进软榻,姜染姝捧着改良版香饮子,一边暖手一边啜饮。
里头放了她晒的桂花,还有葡萄干、花生碎、切碎的甜柿子、蜂蜜等等,有花有果,特别好喝。
古代的饮料大抵以禅茶豪酒出名,而香饮子两者兼具,老少男女皆宜,食用者众多。
康熙原本不屑一顾,跟着她多吃几次,倒也喜欢上了。
他这会儿也捧着一杯,眯着眼睛秋后算账:“下次出门该带什么,可记住了?”
姜染姝小鸡儿啄米似的点头,乖巧回答:“香薰手炉!定不会再忘!”
这才多大功夫,她跟前已经摆了十来件了,只手可握的小炉很精致,特别漂亮。
康熙这才满意,正色道:“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别让朕忧心。”
“嗯。”随口应了一声,见康熙面色又有些不对,赶紧端正态度:“是。”
见她真的放在心上,康熙这才放过她,转而想起别的来:“你去永和宫做什么?朕来瞧你,竟然没找到人。”
扑空的时候,可以说是很失落了。
姜染姝漫不经心道:“永和宫有一位老贵人,不小心落水了,我去瞧瞧,顺便出去走走。”
“落水?”康熙拧眉,宫中水源不多,想要落水可不容易。
“是,冬日寒鸭到底难得,贪看也是正常的。”姜染姝懒懒的回。
老贵人外表艳丽火热,内心却有些嗔痴,要不然也做不出这事来。
康熙懒得再谈这话题,笑道:“新得了座钟,明儿给你送一台过来,还会报时哩。”
她心中一动,又想着自己应当不知道什么是座钟,随面上带着点疑惑重复:“座钟?”
康熙含笑点头:“没听过吧?西洋传过来的,跟怀表一个作用,都是看时间的,只这个大些,约莫有一人那么高。”
“您送的我都喜欢。”姜染姝懒懒的对付一句,一看就很不敢兴趣。
康熙无奈,统共就得了十台,他一心惦念着她,谁知人家竟然不领情。
“小没良心的。”笑骂一句后,康熙起身离去,原本就是来看看她,谁知道她不在,又耽误了一会儿。
姜染姝看着他离去,沉吟半晌,才召来杏仁细细问询:“老贵人落水的时候,可有谁看到了?”
杏仁点头:“后头跟着小宫女哩,恰巧是我们姜家的。奴婢仔细问过,说是老贵人对着太液池流泪,她一错眼的功夫,就哭着掉水里了。”
冬日哪有什么寒鸭,河面都结冰了,纵是有,也尽数冻死了。
这么说,不过是好听些罢了。
“前头可发生什么事了?”她问。
瞧着不像是为深宫失宠寂寞,毕竟她眼神中没有渴望野心,倒是有深深的死寂。
杏仁说到这,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也问出来了,老贵人父亲被革职,心中不虞,难免有些酗酒,时不时就要打福晋,前些日子失手打死,却报了病重……”
难怪老贵人扛不住,这任是谁,脑子也转不过弯来。
谁知道杏仁接着说道:“这也就罢了,第二日功夫,又失手将独子打死,唉,老贵人父亲酒醒后追悔莫及,挥剑自刎了。”
这跟灭门也不差什么了,难怪老贵人一直眼圈红红,哭多了似得。
剩下几个庶女,年岁尚小,还不知事呢。
“唔,我知道了。”姜染姝随口应了一声。
这么美丽的人,却有这么悲惨的经历,还真是惹人怜惜,然而她也好不到哪去,虽有父母,却不得相见,不知道对方如何了。
赖嬷嬷抱着明瑞上前来,笑的满脸褶子:“瞧瞧小公主,一心想要额娘抱呢,听到您声音开始,就开始扭的抱不住了。”
姜染姝瞧着也忍不住笑了:“小淘气包。”伸手接过孩子,沉甸甸的手感特别有安全感,亲了亲她滑溜溜胖乎乎的小脸蛋,看着她高兴的咧开嘴,自己心里也跟着高兴。
余年在一旁虎视眈眈,它最近很爱吃醋,谁抱两个孩子没抱它,它就翻着白眼瞪你,直到你抱起来它为止。
还特别会争宠,学会了可怜兮兮的叫声,每一次姜染姝都扛不住。
就像此时便是如此,朝着余年伸了伸手,它顿时一蹦一喵呜。开开心心的蹦过来。
从几案上往她怀里跳的时候,一不小心着陆失败,掉在地上了。
余年在地上滚了滚,一脸懵逼的抬起黑乎乎的脸。
“哈哈哈~”姜染姝幸灾乐祸的笑了:“笨。”
嘲笑起自家崽,她是毫无心理负担。
余年还有些懵。
“喵呜~”我的腿呢?
赖嬷嬷也忍不住笑起来,她对猫狗无感,向来一笑置之,今儿也被逗笑了。
明瑞看着活泼的余年,也跟着拍手笑,露出无齿的微笑。
余年知道自己丢人了,用两只前爪爪抱住脸,一个劲的喵呜,怎么也不肯抬头。
“喵呜~”嘤。
姜染姝赶紧把它抱到怀里安抚,轻声道:“嗨呀,我家余年很厉害了。”
余年才不信,把头埋在她怀里,四肢伸开装死。
瞬间把姜染姝吓了一跳,搂到怀里赶紧摸脉搏,“怎么了?怎么了?”
赖嬷嬷沉吟不语,半晌才无奈开口:“怕不是在装死?”
姜染姝:???
装死?这是什么操作。
略有些骚气啊。
第66章
锦心上前把余年抱走, 姜染姝才腾出空来,冲着半夏招招手,轻声嘱咐:“炭百斤, 棉十斤, 素缎一匹,拿去永和宫老贵人处,客气些。”
她既然已经开这个口,自然要把情况给落实。
半夏福身, 笑着应下。
她随着锦心一道去拿库房钥匙,姜染姝懒懒散散的斜倚在软榻上,对着窗外晴雪发呆。
雪霁初晴, 温暖的冬阳照耀着大地, 照的那雪似玉一般晶莹。
姜染姝心情有些不大好,一时有些说不出口的落寞感油然而生。
矫情了一会儿, 便提笔开始画画,因着心情缘故,下次色彩难免阴郁萧瑟, 姜染姝望着这月中枇杷图一会儿, 想要扔掉,还是卷起来放进画筒。
“小阿哥醒了,到处在寻您呢。”奶母抱着孩子过来, 笑着说道。
其实这么大点的奶孩子, 哪里知道寻人,不过是奶母说出口讨主子欢心的。
姜染姝都知道,只听着顺耳, 这才没有多计较。
“哎呀,我的小乖乖呀~”姜染姝接过胤祧掂了掂, 着实有些重,想着给他称一称现在多重了。
“拿秤来。”姜染姝道。
等锦心千辛万苦找秤过来后,姜染姝一看又懵了,像这种大秤只有一个钩子,总不能勾着襁褓称?
毕竟这秤跟现代的不同,不是说一放上去只等着看数。
万一带子散了摔着娃,她哭都来不及。
沉吟片刻,她突然灵光一闪,笑道:“拿筐子来,花篮也成。”
赖嬷嬷皱着眉劝:“怕不是有些不太好,这样都是称……”猪崽的。后面的话她没敢出口,到底有些不大好听。
“无事。”姜染姝浅笑,略带阴郁的心情在看到孩子的时候,倒是明媚起来。
在筐子里头铺上厚实的包被,再称过重量记下,这才把胤祧放进去,正打算称,就见康熙大踏步走进来。
他脚步有些急促,脚下跟踩了风火轮似得,一阵风似得刮进来,在看到姜染姝摆出来的阵仗的时候,又忍不住脚步顿了顿。
“这是做什么?”康熙低声问,乍一看到,还以为要论斤卖呢。
姜染姝含笑招呼他过来,乐滋滋道:“也不知胤祧多重了,特意称一下。”
康熙看着躺在筐子里挥舞手臂的胤祧,在想要不要阻止,看着禧嫔开怀的模样,又沉默下来。
牺牲他一人,让她开心一番,也是应当的。
遂主动上前,帮忙提篮子打秤,仔细瞧瞧准星,惊喜道:“二十五斤!乖乖!篮子多重?”
筐子和包被合起来七斤,这小家伙体重可以的,怪不得抱着压手。
“把公主也抱过来称一下。”康熙道。
姜染姝抿嘴笑,点着胤祧鼻头道:“怪不得翻身那么艰难,都是肉赘着。”
恰巧小公主也醒了,正在无聊的吐泡泡,把她往筐子里一放,她顿时开心起来。
康熙挽起袖子忙活,等称过后忍不住开怀大笑。
一个十八斤,一个十七斤,都是胖嘟嘟的,养的极好,完全看不出来刚生下来跟瘦猴儿似得。
“你辛苦了。”遣散众人以后,康熙将姜染姝搂到怀里,温柔抚摸着她脊背。
说句实心话,这两个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他瞧着就觉得心惊,旁的孩子瘦弱,好歹有孩子样。
这双胎要更弱些,他总担心养不活,暗地里不知道神伤多少回。
如今瞧着实打实的数字,终于放下悬着的心。
“你养的很好。”在她看不到的角落,他偷偷红了眼眶,难得感性一回。
姜染姝摇头失笑:“都是奶母们照看,我就没出什么力。”
话是这么说,心里却甜滋滋的,功劳被肯定,这心里头自然舒坦。
奶母管着奶孩子,平日里养啊带啊,只要她有空,都是带在身边的,其中辛劳付出无法言喻。
可以说前后两世吃过的苦,统共加起来都没生孩子这么辛苦。
“皇上~”她想要去亲亲他,却被康熙按在肩窝不许她动,姜染姝想了想,试探着伸出双臂,缓缓的圈住他的腰。
这是一个非常契合,完全没有距离的拥抱。
彼此能隔着锦衣听到对方的心跳,一急一缓,却是最安宁人心的节奏。
康熙缓了缓神色,将她往怀里又搂紧了些,她总是像浮云一朵,在你头顶温柔漂浮,想要抓在手里,却怎么也碰不到。
又似是手间流沙,给你温暖美好的触感后,缓缓流失。
她的心,他握不住。
打从意识到这点以后,他的心里就生出无限怅惘,又生出无限的征服欲。
俯身撷住她娇嫩的唇瓣,康熙动作霸道,为自己往日的愚蠢忏悔。
总想着冷一冷她,免得恃宠而骄。
如今她云淡风轻,他来她欣然以待,他走她便当他没来过。
细细密密的悔意笼罩着他,康熙想,日子还长,一切都还来得及。
姜染姝在他霸道的攻击下,有些无力招架,双手软软的抓着他衣服,低低的喘。
待两人唇分,姜染姝蜷着腿窝在软榻上,涂了唇脂的唇愈加嫣红,还带着微微的肿意。
一双眼眸水润润的,似是外头晴阳照雪。
“姝姝。”康熙低低的笑。
她的名字总是是喊不够,在唇齿间打个转,就能品出无尽缠绵悱恻。
“嗯。”她回。
两人你来我往的,跟幼稚鬼似得叫名字,竟然乐此不彼。
等送走康熙,姜染姝愈加慵懒了,毕竟应付康熙不是个轻松活。
没多大点功夫,安嫔抱着万黼来玩。
宫中孩子是不少,但是能安心在一处玩的难寻。
万黼现在对姜染姝很熟悉,见着她就亲密的笑:“嫔娘娘~”说着还跟小大人似得,一本正经的行礼。
矮墩墩胖乎乎的小孩子打千行礼,站都站不稳,瞧着着实好玩的紧。
“嗨呀,我们万黼来啦,赶紧坐,要不要吃甜糕糕呀?”姜染姝蹲下身,跟万黼平视,轻声问。
万黼都不用往安嫔处瞧,咽着口水点头:“要的,要的。”
姜染姝让人牵着他去找两个孩子玩,这才跟安嫔坐定,上茶上点心以后,闲聊几句,李氏在她红肿的唇瓣上一扫而过,揶揄道:“莫不是皇上刚走?我倒是来的巧了。”
“呃。”这个话题姜染姝有些不知道怎么接,毕竟宫中说是姐妹,其实都是竞争对手,说起康熙来,难免有些尴尬。
就见安嫔噗嗤一声笑出来,柔声道:“我年岁大了,万不会再有宠,如今只盼着万黼早点长大分府出去。”
她若是能活的久,说不得还能出宫住住呢。
前朝许多有儿子的太妃,不都是儿子奉养的。
她盼着这一天,盼了许久,能支撑她的,就是这么一个无望的念想。
至于皇上恩宠,她连做梦都不曾肖想。
既然她这么说,姜染姝也就厚着脸皮全当没听见,转而说起旁的小趣事来,两人都有孩子,哪怕比划着孩子长得快,也能聊上许久。
只今儿安嫔是带着礼物上门拜访的,显然不单单是为了闲聊。
果然等气氛缓和下来,就听她道:“今日来,实在是有事求你。”
她面皮子红了红,无奈道:“万黼也不小了,一直都万黼万黼的叫着。”
她这么说,姜染姝就明了,这是说万黼没有正经名字,还未正经续齿呢。
一般情况下,孩子生下来,先起个小名混叫着,等到大些,瞧着能站住了,自然就起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