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颖快速捏捏他的脸,轻声轻语:“你也是。在妈妈心中,顾念最重要。”
两人对视一眼,不禁大笑起来,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后来寻着机会苏颖又提过一次,这回更直接些,问他介不介意和别人一起生活。
顾念问:“郭叔叔吗?”
苏颖微愣,一时忘了答。
可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意外,现在的孩子普遍早熟,她觉得他应该明白一起生活是什么含义。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问:“你觉得怎么样?”
顾念说:“反正我不要和你分开。”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每个步骤都好像按照一个固定模式,不断向前推动。婚前准备要比苏颖想象中复杂一些,但以郭尉身份来看,又在合理范围中。
两人领证前见过一面,苏颖隐隐觉着还有件重要事没解决,不同以往,他带她去了家幽静餐厅,小巷深处,只有食客三两人。
这里食物颇为清淡,倒是很符合苏颖口味,那道干贝豆花羹她喝了不少。
吃饭过程中两人没说什么要紧话,饭后不急着走,服务员撤掉碗碟,顺便送上一壶上好金骏眉。
郭尉斟好,端起茶盏先放在她面前:“尝尝,应该不错。”
苏颖看了眼但没动:“饭后马上喝茶容易贫血。”
郭尉瞧她一眼,好脾气地笑笑:“偶尔一次不碍事。”
苏颖仍是没有喝,手指漫不经心卷着一缕头发,稍稍歪头,看他优雅地小口品茶。
坐累了,她换个姿势:“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他反问:“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我怎么知道。”
“没有。”他说。
过了会儿,郭尉叫服务员端了两碟梅子干,问她:“下周要去民政局,紧张么?”
“还好。”苏颖拈起一颗梅子含在嘴里,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周围:“你呢?”
郭尉想了想:“紧张和兴奋都有。”
“郭总藏得深,表面可看不出内心情绪这么复杂。”
郭尉不由摇头失笑。
苏颖撑着下巴:“有顾虑最好先说出来。”
“嗯?”
梅子干酸甜可口,苏颖忍不住多吃了两颗,玩笑道:“你们这个阶层的老板,婚前都要签个什么协议吧,比如今后财产怎样分配、事业由谁继承之类。”
“没那个必要吧。”
苏颖盯着他看了几秒钟,他面色无波,眼眸深浓,单凭这张脸根本读不出什么真实内容。她索性不费那脑筋,率先提出来:“还是签了好,刚好我也想拟定个协议。”
郭尉一时没控制住表情,挑了下眉。
“什么意思?”苏颖哼道:“别瞧不起人,风水轮流转,指不定今后谁发达呢。”
郭尉凝眸片刻,“我相信。”他由衷道:“看上去你并不是个甘于平凡的人。在我看来,内心强大又洒脱豁达是女性最独特的人格魅力。”
“比美貌还重要?”
“怎么说呢,男人对女人的欣赏分阶段吧。”郭尉垂眸喝了口茶,慢声说:“上学那会儿喜欢好看的,因为赏心悦目能满足最浅显的感官享受。但人的想法会随着年龄增长变复杂,如果准备共同生活,内在魅力更重要。”他看着她:“比如你。”
这评价有些虚高,苏颖指指自己:“我?”
“你。”
苏颖不经意间咬了下唇:“就是说,我不够漂亮?”
郭尉端茶杯的手一顿,怔片刻,不禁愉悦笑开。他心情不错,笑时露出几颗洁白整齐的牙齿,眉头自然舒展,眼睛微眯,嘴角上扬的弧度极好看。
苏颖心说这妖孽道行可不浅。
半刻,郭尉收回笑容,握拳碰了碰鼻翼。
他觉得有时女人的奇怪思维还挺可爱的:“两者皆有。”郭尉说:“很漂亮。”
这世界向来优待会说话的男人,也没几个女人不喜欢异性的赞美,无论真假。苏颖被他哄得挺开心,看他也顺眼不少。
直到从餐厅出来,那种轻飘飘的感觉才被风吹散。
苏颖开始懊悔,她应该憋到最后,看他郭总怎样提出签订婚前协议的要求。要怪就怪自己性子太急沉不住气,人家没费半句话就达到目的,还落了个被动接受的好姿态。
说到底,不过是她争强好胜,为个面子罢了。
之后进展顺利,婚期如约而至。
农历九月初二这天,三十岁的苏颖把自己嫁了。
很多年过去,她不再是那个倔强较真的姑娘,命运推着她做出改变,她也学会接受或放弃一些事情,对生活,对工作,也包括对婚姻的选择。
苏颖打算和过去告个别。
她捏着一张通往未来的车票,始终坐在一辆行驶的列车中,原本她不是孤独的,可同行那个人没打招呼,提早下车了。就像一条两端无限延长的直线,她与他注定不会再有交点,那么便各自珍重吧,活着的人总要向前走的。
苏颖站在镜前,看着里面身穿洁白婚纱的靓丽新娘,尝试挑动唇角,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婚后生活即将开始。
昨天明明勾选了一键感谢,不知为啥没显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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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十月末,邱化市的天气稍稍转凉。
自打结婚以后,饭局不断。
这天郭尉又被几个狐朋狗友拉到饭桌上,美其名曰多和新娘子交流感情,说白了就是变着法的找乐子。
赵平江把地点定在城东万寿路的私人会所,是这几位经常消遣娱乐的地方。有家眷的带家眷,没有的也不甘寂寞,身边带着好知己。
包间几乎坐满,餐桌中间摆着国窖和茅台,菜品自然也珍馐美馔应有尽有。
这个年纪的男人基本完成等级划分,除非安于现状甘愿平凡,否则在商场上驰骋打拼,经历过大风大浪,也赚得盆丰钵满,到最后只剩消费挥霍,很是懂得享受生活。
苏颖对这类人没什么好感,看不惯他们白天人五人六晚上游戏人间,与任何姑娘都能眉来眼去的丑恶嘴脸。从前圈子不同,如今顾忌郭尉面子,免不了假意客套一番。
都说物以类聚,不知身边这位是否也如此。
苏颖无意间侧头看了他一眼。
郭尉察觉到,稍稍探身:“怎么?”
“没事儿。”她笑笑。
“能喝什么?红酒?”
“可以。”
他们目光对上那一秒就被捕捉到,不管说话内容是什么,在其他人眼里就算打情骂俏。当众秀恩爱要罚酒,梁泰和老何拎着酒瓶过来给郭尉添酒,想把他灌醉总有无数理由。
郭尉酒量不佳,怎奈两人轮番上阵,他推脱不过,只好端起酒杯浅浅抿了几口。一顿饭过半,也被劝进不少。
“不喝了,头晕。”
对面老何笑着说:“又来了,咱郭总装醉的本事一流。”
曹建说:“按步骤,要去上面开个房间醒酒了。”
“可不,他往往谈最贵的生意偷最惬意的懒,饭局什么时候散,他什么时候清醒。”
几个男人似真似假地调侃,苏颖不知如何解读这番话,怔一怔,视线转到半路堪堪停住,末了又落回面前的酒杯中。
郭尉却不甚在意,手指抵住额角,只我行我素地摇头淡笑了下,并没理会。
梁泰转移目标:“你醉了歇着去,有弟妹在,谁还管你。”说着起身走来给苏颖倒酒:“是吧,弟妹。”
苏颖嘴角含着浅笑,握住酒杯没有太多表示。
第一次见面,她并不了解这几人,只赴约前听郭尉随便讲了讲。
他与赵平江是发小,关系自不必说。老何和曹建是遇到危机时不会落井下石,可以维持基本共赢的那种朋友。而这个梁泰颇复杂,省略亲戚这层关系不谈,他只说最早是通过老何认识的,多年前靠砂锅店七张桌子起家,后来生意越做越大,钱也越赚越多,才开始涉足房地产行业,属于唯利是图、无利不起早的那类商人。
苏颖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身旁男人终于从静止状态中缓过来,抬臂挡开梁泰:“梁总高抬贵手。”
“少跟我打官腔,这就护上了?”
“护外人铁定不行啊。”
梁泰笑着:“心疼呗?”
“海涵海涵。”
他与梁泰你来我往,另一手顺势搭在她椅背上,略偏身体,很自然地朝她那边倾了倾,做出呵护的姿态。
苏颖觉得应该配合他。
她往郭尉怀里靠去,笑容更添明媚:“这些日子聚会太多了,都要他喝,总得顾惜一下身体。”这会儿郭尉倒是不紧不慢环住了她肩膀,把恰到好处的力量压在她肩头,她说:“梁总就放过我们吧。”
梁泰一笑,指着两人朝对面说:“瞧瞧人家这恩爱劲儿,跟着眼馋,真看不出刚新婚,不知道还以为是伉俪情深的老夫老妻呢。”
言罢,屋中突然安静数秒。
郭尉表情未变,仍是淡淡弯着唇角。
有人立即轻咳一声缓解尴尬,梁泰这才没事儿人一样说了后半句:“不喝可以,想回家没什么可能,上面还有牌局呢。”
苏颖说:“那正好,总得有个清醒的赢你们口袋里钞票不是。”
众人不约而同笑起来,气氛缓和,梁泰看了她两眼,没再为难。
期间服务员来上菜,话头算是打过去。
郭尉拉松领带,低声说了句什么。
苏颖转过头,闻到他身上细微的酒精味,那原本俊逸英挺的面孔上染了红晕,发丝微微凌乱,浅垂的眼皮下眸光迷离,似乎真的醉了。
他说话时,气息落在她撑着下巴的手背上,带着火烧火燎的温度。
苏颖一时走神:“说什么?”
他又凑近一些,嗓音里透出几分醉意:“帮我倒杯水。”
“真醉了?”
郭尉略抬起头,两人视线在嘈杂的环境中碰到一起,他眉眼带笑:“你看呢?”
苏颖不动,他歪着头,朝她耳侧极短促地吹了下:“有酒味么?”
郭尉定定地看着她,从表情到语气都十分正经,可不知为何,苏颖偏察觉出几分轻佻。看来也没什么例外,平时人模狗样,本性在酒精的催化下通通显露出来。
苏颖白他一眼,拿肩膀不轻不重地顶开他,也没给他倒水喝。
赵平江先前已在楼上开好房间。
晚餐结束后,一班人马踩着厚重的地毯上楼去。
郭尉搓几把牌推说头疼便退下来,苏颖打完电话替他,他则躲去对面另开一间休息。房门隔开外界的杂乱声音,郭尉抹了抹脸,在黑暗中坐一会儿,掏出手机打回家里。
那头是保姆,说苏颖刚刚也打来。
郭尉问晨晨是否睡下,又问了问顾念的情况,知道两个孩子这晚和平相处,方才安心收线。
他横起手臂遮住眼睛,本想小憩一会儿,竟睡熟了。
不知几时,他被一阵细碎而轻柔的敲门声吵醒。
郭尉揉了揉阵痛的太阳穴,本以为是那屋的人过来叫他,未曾料到,门口竟站着季妍。
郭尉有些诧异,不等开口,那姑娘忽然梨花带雨地抽泣起来,一双水淋淋的眼睛无辜又幽怨地望着他,瞬间便哭成个泪人儿。
***
正在此时,对面房间的麻将牌哗啦作响。
方桌四面分别坐着老何、赵平江、苏颖和梁泰带来的女伴,其他人在后面凑热闹。
今天的主角是郭尉苏颖两夫妻,话题自然也围绕他们。
老何码着牌,嘴上习惯性地奉承:“要说我佩服谁,除了郭尉就没别人了。他这人够自律,顾家得很,要知道逃出生活舒适区,抵御各种诱惑是件多他妈难的事,他就从来不受我们影响。”
赵平江说:“可别捎带着我们,那是不愿跟你玩。”
“滚蛋。”
赵平江一笑,就听那头梁泰不阴不阳:“要不说老何生意做得好呢,光凭这张嘴就能发大财。”他手搭女伴肩膀,有些懒散地翘着二郎腿,玩笑道:“要说啊,还真是郭尉段位高,除非谈生意,否则三催四请才出来,碰酒就醉,醉了就睡,根本抓不到人影。瞧瞧,这回把老婆都扔这儿了。”
在座几位表情各异,安静几秒,苏颖说:“好吧,那我就把他的钱全输光。”
梁泰说:“尽管放开玩儿,他这人拿赚钱当爱好。”
再迟钝也看出这两人面和心不和,苏颖抬头瞧了他一眼,笑着道:“梁总这么一说,他这人真挺无趣的。”
“是无趣。”
“倒是巧了。”她推出一张幺鸡,慢声慢语:“梁总不知道,我这人专治无趣,保管药到病除,疗效显著。”
众人笑开,苏颖三言两语化解了尴尬。
梁泰不由抬头瞅了她半晌,她轻咬下唇,表情专注,似乎只顾看牌,无暇顾及其他。
赵平江眼观鼻鼻观心,视线围着桌边暗自走了一遭,点点老何转移话题:“还碰?不知道让着点嫂子么,忒不地道了。”
老何嘿嘿一笑:“牌桌无大小,牌桌无大小。”
这一回,苏颖又点炮。
她心中正不爽,烦透了这帮臭男人说话夹枪带棒,偏偏有人撒手不管,留她应付,自己去别的地方躲清静。
于是苏颖把牌一推,借机说:“不玩了,竟挨欺负,□□去。”
她拢了下头发,踩着七寸高跟哒哒出门去。
屋里男人发出善意笑声,还有人夸张求饶。
苏颖没理会,直接去按对面门铃,可手指还没触到,忽然发现房门虚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