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翘踩着淑女鞋温温柔柔上前,照着赵宝星的脸扬手就是一个巴掌。
清脆洪亮的一声“啪”,带着一种“打你,竟花光我一身的力气”的饱满,在宽阔空旷的大厅响起。
一种爽感刹那间涌上徐翘的头,让她通体舒泰——如果下一秒,她没有从正前方的镜面墙上,发现程浪正在身后注视着她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浪总is watching you!
第11章
徐翘感到了一阵生理上的眩晕。
不知是因为空腹太久,还是刚那一巴掌用力过猛,又或者是程浪的“I am watching you”。
但不论是哪种,当务之急是,她该如何挽回自己的形象。
徐翘虽然赞同好聚好散,却不免还是对程浪那晚的态度有些耿耿于怀。所以她非常不愿意这男人产生“哦,这泼妇,还好当初拒绝了她”这样大错特错的想法。
其实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甩人耳光,可以理解为肾上腺素支配的“激情犯罪”。
她平时还是挺知书达礼的啊。
只是现在,该怎么一边知书达礼,一边完胜赵宝星呢?
还好徐翘出神的片刻,赵宝星和她的姐妹花们也被那巴掌扇懵了,哑巴了似的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而等她们回过神去维护赵宝星,并且大骂“徐翘你有病啊”的时候,徐翘也想到了对策,悄悄将目光从镜面墙收回,掷地有声地说:“这一巴掌,是为程二公子打的。”
众人愣住。
正往里走的程浪脚步一顿,已经移开的视线拐了个弯,重新落回徐翘身上,原本事不关己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探究的兴致。
徐翘端端庄庄地往那儿一站:“赵小姐,我知道你一向不待见我,你从前针对我,在背后中伤我,我都没跟你计较,但你不该因为和我的私人恩怨牵累旁人,污损程二公子乃至兰臣集团的名声……”她说到这里,以“程浪式上位者”的姿态提问道,“你说是不是?”
赵宝星显然注意到了徐翘侧后方那个男人的驻足,气势霎时矮了一大截。
前几天,赵宝星在玉锦坊偶然撞见深夜买醉的程烨,听见他失魂落魄地说,徐翘坐着他二哥的车走了。
她对徐翘的私生活向来关心,打着照顾程烨的名头套话,结果内幕没套着,反被程烨哄上了床。
但这不妨碍她事后跟几个姐妹八卦,说徐翘不知检点,拿程小公子当跳板,倒贴程家长房的太子爷。八卦时,当然也不乏添油加醋的合理想象。
面对程浪远远望过来的目光,赵宝星心虚地偏过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徐翘笑着看向她周围那群好姐妹:“看来赵小姐贵人多忘事,那你们这么多人,总该有记得的吧。前几天,赵小姐是不是编了我和程二公子的一段故事,跟你们讲得挺绘声绘色,以假乱真?”
有人反驳:“谁说是假……”
赵宝星白着脸杵了杵这人,暗示她闭嘴。
“哦,”可惜徐翘下好了套,正等在这里,“这么说,赵小姐确实在背后议论过我和程二公子。”
程浪扬了扬眉,看向身后的高瑞,眼色疑问。
高瑞低声道:“抱歉,小程总,对方可能是私下小范围在传播什么,我没得到消息,不太清楚具体情况……”
程浪抬手轻轻摆正腕表,将西装门襟那几纹褶皱整理熨帖,朝徐翘走了过去。
赵宝星浑身一僵。
徐翘随着吓到窒息的众人一起偏头望去,像是这时候才注意到程浪:“啊,小程总,这么巧。”又貌似尴尬地指指自己和对面,“我们刚刚……”
“我听到了,”程浪站定在她身侧,笑着看向赵宝星,“所以也有些好奇赵小姐口中的故事,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聆听详情?”
赵宝星一双手扭在身前,攥得指节发白。
她当然不敢编排程浪,只是在说徐翘勾引男人而已,可却也没法否认,男主人公的确是他。
她垂着眼含混道:“对不起,小程总,是我……是我有天酒后失言了。”
“都说酒后吐真言,”程浪面露疑惑,“赵小姐这……”
“不是!”赵宝星抢着否认,声音却越说越低,“不是真的,我醉糊涂了……”
“啊?”徐翘侧过耳朵,“你说什么?”
赵宝星半遮半掩着顶了四道鲜红指印的脸,艰难地一字字重复:“我说,小程总和徐小姐的事,是我醉糊涂了,胡编乱造的。”
徐翘“哦”了声,望向她身边几个怯怯的女孩子:“赵小姐的口齿还是不太清晰啊,你们都听明白了吗?没听明白就让她多说几遍。”
“听明白了……”众人点头如捣蒜。
程浪温和一笑:“你们不用害怕,我脾气还不错,不太为难知错就改的人。”
在场没人敢说不怕被程家为难,这一为难,从此或许就在商场上寸步难行了。尤其赵家经营的梵翠珠宝,前两年好不容易才入驻兰臣百货。显然程家能让它进,也能让它出。
赵宝星为这弦外之音打了个哆嗦,连连鞠躬:“我改,我会改……对不起,小程总……”
“是我记错了吗?赵小姐的两次歉,好像都是跟我道的。”
赵宝星一愣之下反应过来,转向徐翘,生硬地挤出一句:“抱歉。”
“咦,是我记错了吗?赵小姐刚才好像不是这么道歉的。”
赵宝星咬咬牙鞠下一躬:“对不起,徐小姐……”
徐翘勉强满意了,甩了甩那只扇过赵宝星的手:“唉,从没碰到过脸皮这么厚的,手都给我打疼了,先失陪了。”
程浪微一侧身,为她让道,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赵宝星点点头以示告辞,随后也转身离开。
一直站在后方观战的高瑞快步跟上两人,暗暗吸了一口凉气。
全程,程浪和徐翘全程面朝赵宝星,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眼神交流,却把这此起彼伏的“你唱罢来我登场”演绎得如此完美。
这——得是怎样天作之合的灵魂?
这——难道就是强者的世界吗?
前头徐翘也正感慨于自己这波行云流水,可圈可点的操作。
刚刚一巴掌下去后,她意识到,大庭广众声讨赵宝星的小三行径实在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场面不光彩,会让自己也沦为笑柄。
所以,既然覆水已经难收,那么她可以改变这盆水泼出去的动机,美化它的初衷,同时因地制宜地利用一下程浪。
这么一来,无疑减轻了刚刚那个画面对人的心灵冲击。
而面对一个为自己受伤的女人,即便程浪心里有什么疙瘩,也一定会把表面功夫做足。
徐翘在贵宾专用的电梯前停下,悄悄瞄了身边的男人,果然看见他的目光落在斜下方——她的手上。
程浪朝后使了个眼色:“给徐小姐拿个冰袋敷手。”
高瑞点点头,瞟了眼徐翘的手心,发现那细皮嫩肉的地方真是一片通红。
他还以为她刚才只是在开嘲讽技呢。
高瑞离开后,徐翘和程浪前后脚进了电梯。
除了电梯员,里面没有别人。沉默间,程浪忽然把手伸到徐翘面前,摊开了掌心。
徐翘一愣。这是做什么?让她把手交给他揉一揉吗?
哎,这可有点肉麻了,不用感动成这样吧。
徐翘有心拒绝,可看着男人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手却有些不应心,情不自禁地抬了起来。
男色当前,她无奈决定接受这无声的邀约,却在这时听见程浪一本正经的问话:“教你扇耳光的正确方法,学吗?”
“……”徐翘抬到一半的手倏尔拐弯,从两人之间的尴尬空气中流水般拂过,最后轻轻落到自己耳际,捋了捋碎发。
难道这男人早已看穿她“大开杀戒”并不是为了他,这会儿在伺机报复?
带着一种“心里想杀鸡,脸上笑嘻嘻”的克制,她说:“哦,好啊。”
站在上帝视角的电梯员,从徐翘看不见的角度,目击到了程浪嘴角转瞬即逝的笑意。
这个道貌岸然的人渣!
“人渣”拿自己的手做示范,有条不紊地开始了讲解:“受力点放在这里,才不容易伤到自己。”
“起手要快,角度要准,落势要狠。”
“这个方向,扇出来的声音最漂亮。”
“速度可以根据你和对方的身高差适当调整……”
徐翘现在只想根据她和程浪二十公分的身高差,找个刁钻的角度给他来上一掌,以泄自作多情之恨。
“听懂了吗?”程浪循循善诱地问。
徐翘笑眼弯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要是这会儿有人能让我练练手就更好了。”
程浪沉吟片刻,看了眼电梯员的背影:“这恐怕不太合适。”
电梯员:“!”
徐翘:“?”
他就没想过,她口中的“有人”是他吗?徐翘感觉头又有点晕了。
这回应该是被气的。
电梯门“叮”一声移开,程浪比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先,随后边往外走边说:“当然,还是不希望徐小姐有用得着这些知识的时候,像今天这样的不愉快,假如再有发生,你可以联系我来处理,毕竟与我的声誉也息息相关。”
这还算说了句人话。
徐翘觑他一眼,正打算和他分道扬镳,去找朱黎,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一个略含试探意味的女声:“程浪?”
两人齐齐停下脚步。
徐翘抬起眼,看见温玥穿着和她同色系的鱼尾裙,朝她……不,朝程浪走来,莞尔道:“程浪,真是你,好久不见。”
徐翘敏锐地从这一声“好久不见”,和直呼其名中,听出了一种耐人寻味的暧昧。
但程浪却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反应,而是不动声色地瞟了眼温玥的后方——拎着冰袋走来的高瑞。
徐翘清晰地看到,高瑞一手在空中用力地划着“W”,一边夸张地比着口形:温!温!温!
程浪目光一触及收,对眼前的温玥微笑点头:“确实好久不见了,温小姐。”
温玥脸上笑意更甚。
可记起高瑞刚才手口并用的样子,徐翘比温玥还想笑。
她使出浑身解数绷了一下,没绷住,“噗嗤”一声。
程浪低头看她一眼。
这一眼看得有些重,虽然谈不上威胁,却也足以表明提醒:他在暗示她,最好不要拆他的台。
徐翘眼神里写着抱歉,嘴巴还是情难自已地拼命上扬。
温玥莫名其妙地注视着暗流涌动的两人,直到看见笑得双肩发颤的徐翘扶了扶额角,蓦地软趴趴向后倒去。
徐翘失去意识前的倒数第二个念头是——操,她不会是地球上第一个笑晕过去的人吧?
至于倒数第一个,因为实在要晕过去了,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分辨错——她好像被程浪……揽进怀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天将降绝美爱情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沙雕童话文的男主怎么可能有前任白月光,大家安心。
第12章
温香软玉入怀,程浪呼吸一紧,心动过速的缺氧感霎时潮涌般袭来。
高瑞脸色大变,匆匆跑来,顾不上徐翘,看着程浪忧心忡忡叫了一声:“小程总……”
“送医院。”程浪的气息听着有些不稳,背脊躬下去,看似想把人打横抱起,手却在距徐翘腿弯一寸的地方停滞不前。
高瑞看了眼程浪异样的脸色和渐渐濡湿的鬓角,偏身挡住温玥的视线,伸手道:“还是我来吧,小程总。”
程浪默了默,松开僵硬的手,等高瑞利落将人背起后,解开西装盖在徐翘后背,跟着朝电梯走去。
“程……”温玥眼睁睁看着男人视她若无物地离开,愣愣气笑了。
——
徐翘在昏睡中做了个很遥远的梦。
梦里的她又黑又瘦小小一个,跟着爸爸哼哧哼哧从南方小渔村搬到繁华的北城。
转学第一天,老师在讲台上问她,换了个生活环境,有没有不习惯?
她脱口而出说有啊,这里的学校不给穿拖鞋,不能像以前一样撒脚丫子到处跑,可太难受了。
结果惹来全班哄堂大笑。
课间休息,她听见走廊里一群女孩子在议论:“你们受得了她说话吗?那口音也太奇怪了,像乡下来的。”
“什么叫像,就是好不好?穿得也很俗,有钱都不知道怎么花的土老帽。”
“那让她爸买个能给她撒脚丫子跑的学校呀!”
梦里的她没有像当年一样躲到楼梯间偷哭,然后在爸爸问她是不是被欺负了的时候,说自己只是想家了,而是像今天的她一样,走到那些人面前对她们扬起了手。
也就是这时,梦境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像是搭好的布景破了个洞,刺眼的灯光突然闯入,消毒药水的味道四下蔓延,无数种杂乱的声音忽高忽低地钻入耳膜——救护车的鸣笛,孩子的啼哭,治疗车碰撞床栏激起的清响,最后是两个男声。
“小程总,这边有我,您先回国展中心吧。”
“嗯。”
下一刻,徐翘高高扬起的手“啪”一声落到了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