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长子——邈邈一黍
时间:2019-12-23 07:26:40

  在把试卷做完之后,魏时难得的没有提前交卷,哪怕试卷已经翻来覆去检查了十几次,最后交卷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不只是魏时如此,其他的考生同样也是如此,有的像魏时一样翻来覆去的检查试卷,有的虽没有写完,可瞧着已经完全写不出东西了,抓耳挠腮,好不可怜。
  可就算是如此,在这最后一天里,也没有人提前主动交卷,衙役也甚是能够沉得住气,来来回回的巡场,接近臭号的时候,捏着鼻子也要走一趟。
  一直到考试结束,大家这才任由衙役把试卷收起来,不在考舍里头消磨时间。
  魏时是看着衙役把自己的试卷收上去之后,这才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跟进来时的井然有序不同,走出考舍的时候,可就没什么秩序了。
  人挤人不说,紧挨着臭号的考生,身上还散发着不可言语的味道,莫说是挨着走了,靠得近一点儿,就能够熏着人,偏偏人这么挤,想往旁边挪几步都不成。
  魏时几乎是憋着气走出来了,到了外面,长吸一口气,可算是解放了,不光是鼻子放松,身心都放松了这种考完试之后独有的愉悦感,真真是妙不可言。
  这两场考试,最幸运的地方大概在于每一场都离臭号有很长一段距离,做试卷的时候不至于受折磨,当然如厕的时候,那就不可避免了。
  过了院试,便是正儿八经的秀才了,跟童生比起来,秀才才是真真正正跨越了阶级的,才是‘士’这个阶级当中的一员。
  当然了,魏家有知州、有知县,从这方面来讲,魏时哪怕不读书,托父辈的福,也在‘士’这个阶级里头,只不过拿了秀才功名,就更加的名正言顺了。
  虽然考试结果还没出来,魏时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拿下小三元,但秀才功名,他势在必得。
  魏家的下人早就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元宝带着人过来,直接上手把少爷搀起来,架的人往马车那边儿走。
  不独魏时是这个待遇,周围多的是有这般待遇的考生,还有被背过去的呢。
  在考舍里头待了这么久,再好的身子骨,这会儿也觉得累了,更何况,读书人大都体弱,身子骨健壮的可没几个。
  托院试的福,魏时在古代也经历了一场交通堵塞,外边来接考生的马车牛车实在是太多了,还有抬轿子的,全都是大家伙,再加上挤挤压压的人群,硬是把街道给堵上了。
  没车没轿的人还好,一个人好歹还能挤出去,车马轿子可就真真是陷在这里头了。
  没有衙役管控秩序,也没有排场大的勋贵人家能派出人手来清理街道,只能是等着人群散了,车马轿子慢慢的往前走。
  这年头可没什么交通规则,更没有什么红绿灯,谁都想着早点回去,见缝插针,谁也不让谁,魏时一开始还有兴致坐在马车上看稀罕,后来干脆卧在马车里睡着了。
  甭管是现代,还是古代,堵车都是件消耗人耐心的事情。
  魏时是被饿醒的,醒过来的时候没在马车上,已经是躺在自个梨花木的大床上了,屋里还燃着助眠的熏香,要不是腹内空空,大概能睡到明天去。
  “少爷醒了,厨房的粥正热着呢,这就给您端过来。”元宝赶紧道。
  厨房那边是早早的就已经吩咐好的,熬到糜烂的粥一直在炉子上温着呢,并非是魏家没有银钱了,吃不起鸡鸭鱼肉,单单熬一锅粥出来。
  而是大夫早先吩咐过的,在考舍里头吃不到什么好东西,人又紧张,所以这头一顿饭不宜吃得过于油腻,一碗素粥下去,也能清清肠胃。
  等到晚膳,就能好好吃一顿了。
  说是素粥,里面的东西却不少,枸杞、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山药、桃仁,不知道熬了有多久,已经完全炖烂了,配料和米融到了一起,都快分不清楚哪样是哪样了。
  魏时三口两口的把一碗粥喝进肚子里,慌着去沐浴换衣,另一边也没忘了让人把床被换了。
  他虽然闻不到自个身上的味儿,但是想想也知道,这么几天的功夫,肯定是酸臭难闻了,再者,身上也着实是腻的慌。
 
 
第18章 
  跟上次参加完府试不一样,院试结束之后,魏时四处闲逛之余,没少收到同届的帖子。
  文人嘛,考完试都喜欢放松放松,名头也是五花八门,有办文会的,有约着要出去一块儿踏青的,还有要在放榜之前去寺庙里拜一拜的,最夸张的是,还有以乐会友的,不拘是什么乐器,自个儿备着,到时候展示一番。
  啧啧,文会魏时是不爱去的,其余的请帖,倒是挑挑拣拣去了两三场,不过参与的人大半都是相同的。
  文人的圈子说广也广,但凡是读书人,坐在一块总有能聊的,可要说小也真小,真正能聊到一块儿去的,还真没几个。
  正是因为知己难寻,所以才有了酒逢知己千杯少。
  魏时没想着可以找个知己,他和这些同年相处的时间都太短了,交谈的时候根本就不敢交心,何谈知己。
  瞧着别人亲密交谈的时候,魏时还真有些想燕县的那些小伙伴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同窗,感情总归是不一样的,如今虽有书信往来,可想要见一面却太难了。
  他没时间回燕县,燕县的小伙伴也不可能千里迢迢跑到柳州城来。
  而且在众多的同窗里头,他是唯一一个取得童生功名的,一步错过,步步错过。
  乡试、会试、殿试,终有一日,他会去到京城,燕县那个地方,哪怕有那么多同窗在,能不回去,他也不想回去。
  参加了几次聚会之后,魏时的情绪反倒是低落下来了,以至于连身边的下人都谨言慎行了不少。
  放榜之日,元宝都不敢表现的特别积极,虽说也是早早的在榜单前面等着,可态度却是小心翼翼的,一点儿都不敢声张。
  榜单前面是挤挤压压的人群,魏时站在茶楼里,连榜单的边边角角都看不到,肖想了将近一年的小三元,如今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魏时反倒是没有那么期盼得案首了。
  左右该使的力气都使完了,尽人事,听天命,他这会儿除了稳住心态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元宝没有像上次一样大喊,但面上仍旧是掩不住的喜色。
  得,肯定是中了,但绝不是案首。
  “恭喜公子,一甲第二名。”元宝说这话的时候都不敢嬉皮笑脸,腰弯下去,脸上的喜色收不住,可声音却是严肃的。
  公子接连拿下县试和府试的案首,旁人不知道,他这个做书童的却晓得,公子这一次的院试,也是奔着案首来的。
  一甲第二名,仅次于案首,对旁人来说,可能是个不得了的好成绩,但是对奔着案首来的公子而言,恐怕并不美满。
  尘埃落定,魏时确实觉得结果不怎么美满,若是拿了案首,便能成就小三元的美名,但一甲第二名,就差这么一点点,就跟小三元无关了,跟榜单上的最后一名也没多大的区别,同是秀才,可不影响下次乡试。
  攒足了力气,一拳头挥出去,却没能把目标打倒,这滋味儿着实郁闷。
  但要说后悔也没有,这段时间他确实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一年里能达到的水平也就是如此了,他总不可能,为了小三元的美名,硬等上两年,参加下一届的院试,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案首是谁?”
  败就败了,总得知道败在谁手里吧。
  “云贵县刘子成。”元宝是做足了功课的,四周还有旁人,这会儿只能压低声音,“已经二十三岁了,因守孝耽搁了四年。”
  自家公子今年才十二岁,比刘子成小了差不多一半,也不能算输。
  魏时抿了抿唇,“去年的府试,他应该是没参加吧?”
  去年的榜单上,一甲之列可没有刘子成的名字,一甲也就是前十名,能在院试拿案首的人,不可能府试连前十名都进不了。
  “是,据说刘子成五年前就已经拿到了童生功名,因为守了四年的孝,所以今年才来参加院试。”
  也说不清楚谁更倒霉一点,守孝四年,最起码两位亲人过世,其中的悲痛之情暂且不提,光是这四年的大好时光,就够让人痛惜的了。
  自家公子也倒霉呀,若不是碰上刘子成,这次肯定又是一个案首,十二岁的小三元,放哪儿都得让人惊叹一番。
  自打去年拿了府案首之后,魏时在阳州城可就不再是籍籍无名之辈,最起码在这一批考生里头,名声还是挺响亮的。
  没能一鼓作气拿下院案首,固然让人觉得可惜,但是12岁的秀才,而且在榜单上还是一甲第二名,这名次若是还丧着一张脸,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魏时也不想惹得众怒,虽心里也憋闷,面上还是欢喜的,笑盈盈的跟周围人道谢、贺喜。
  不多时,便瞧见了此次的案首刘子成。
  跟大多数文质彬彬,甚至称得上文弱的读书人不同,刘子成天生一副大骨架,个子高,肩宽胯也宽,人虽然不胖,可一眼瞧过去,绝对称得上是人高马大,所以在人群当中相当的显眼。
  魏时的审美观跟时下百姓不太相同,比起他这个文弱的身板儿,他还是更欣赏像刘子成这样满满的男子气概,瞧着威武,看着俊朗。
  他这手腕没比女子粗多少的身子骨,跟‘威武’这两个字一点都不搭边,有赞他俊美的,也有夸他俊秀的,但说他俊朗的人还真不多。
  魏时从来都不觉得自己长得女气,但过于白皙的皮肤,不够粗犷的五官,着实是影响到了他男儿气概的体现。
  “恭喜刘兄,取得案首。”魏时大大方方的道,输就输了,没什么输不起的,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没必要计较一时之得失。
  压着少年得意的魏时得了案首,刘子成并无骄矜之色,“侥幸而已,倒是魏弟,小小年纪就已经是秀才了,让为兄叹服。”
  读书人之间,多以‘兄’相称,这也算是个敬称了,相熟之人才以年龄论兄弟,不过刘子成和魏时的情况又不一样,虽是同年的秀才,可年龄却差了足足十一岁,孰兄孰弟,一目了然,连算都不必算。
  魏时自个儿知道自个儿的情况,不能以寻常人论之,比旁人多了一世的记忆,比普通的小孩要自律一些,算是占了很大的优势,如果这样仍旧泯然众人矣的话,那也太不争气了点儿。
  如今这样,只能说是没对不起自个儿的优势。
  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份优势也在逐渐的减弱。
  两个人正聊着呢,便有好几个声音插了进来。
  “恭喜刘兄,喜获小三元。”
  “恭喜刘案首。”
  “恭喜刘小三元。”
  得,自己肖想了一整年的小三元,如今已是别人的囊中之物,偏偏这人还是绊住他拿小三元的‘罪魁祸首’。
  再怎么宽慰自己,魏时心里边也忍不住有些不舒服,虽然知道刘子成没有任何的错处,他也没有理由迁怒人家,可比起刚刚,这会儿确实是瞧着刘子成不太顺眼。
  唉,本以为是自己地里的小白菜,没成想居然是别人家的,还长了这么水灵,如今瞧了主人家,倒觉得人家是拱了白菜的大野猪。
  啧啧啧,心里不平衡的魏时面无表情的瞧着众人来向刘子成贺喜,十句话里有九句会提到小三元。
  不甘心、羞恼、难堪……百般滋味杂糅到一起,魏时心里越发的不服气,对方虽比他年长了十一岁,可自己的优势也是明显的。
  如今院试败了,但两个人的差距未必就很远,两年后还有乡试,到那时,孰高孰低,还有的比呢。
  只有独孤求败才会有棋逢对手的愉悦感,魏时是没有的,尤其第一次交锋,他还是败者,比起愉悦感,他内心充盈的是挫败和不甘。
  仿若一团熊熊烈火,在心里燃烧,周围这些贺喜的人,有意的,无意的,都是往里添柴倒油的人。
  其实还真不是魏时多心,过来跟刘子成贺喜的人,无意者少,有心者多,甚至好多跟刘子成都没什么交往,这会儿过来跟刘子成贺喜,也讨不到什么面子情。
  不过是瞧见魏时在这儿,‘小三元’这三个字一出口,便可以在少年得意的魏时伤口上撒一把盐,损人也不利己,但是痛快呀。
  比你优秀很多的人,如今却是跌了一个大跟头,哪怕人家跌了个跟头的成绩,自己也考不了,但是不妨碍他们觉得痛快。
  少年得意者,往往最让人羡慕,因为少年得意就意味着天赋好,意味着未来有更广阔的前程,意味着自己年少时跟人家比起来是失败的。
  跟大器晚成者比起来,还能自己骗自己,等到了人家的年纪,自己指不定会有更大的成就,但是跟少年得意者比起来,未来暂且不提,以前肯定是比不过人家的。
  如今能有一个在伤口上撒盐的机会,还真有不少人挺积极的。
  刘子成虽然长得五大三粗,可读书人到底心思细腻,很快就察觉到了这些人的不怀好意。
  拿下了小三元,自己也高兴,可这还不至于在魏时面前得意,又不是殿试,日后在科举上没了较量的机会,区区一个院试,若是现在就得意忘形了,日后可怎么办。
  刘子成没留下来听更多人的贺喜声,统一告别之后,直接带着书童走人了。
 
 
第19章 
  “公子,您这才十二岁,刘公子十二岁的时候,连童生都不是呢,要是这么算,您可比他厉害多了。”回去的路上,元宝不断宽慰道。
  秀才和秀才不一样,当然是年龄越小越好,让魏时憋闷的原因是,他距离小三元就只差一个名次而已,而占了这个名次的人,恰恰就是被孝期耽误了四年的考生,阴差阳错,才让人觉得叹惋。
  依着元宝的算法,自家公子,十二岁学到的东西跟刘子成二十三岁学到的东西,只差了一个名字而已,那再过两年,乡试之上,自家公子十四岁学到的东西,肯定要比刘子成二十五岁学到的东西要多。
  这逻辑也不能算错,但一点儿都不科学,魏时有些哭笑不得,但不得不说,信心确实更足了些,脚下的路还长着呢,你追我赶,谁走在前面还不一定呢。
  魏时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茶楼之后,茶楼里头有关于他的讨论还不少呢。
  “小小年纪就好高骛远,第二名已经够好的了,还不高兴,让那些落榜的人怎么想。”
  “人家心气儿高呗,你拿两次案首,你心气儿也高。”
  “这要是我拿着第二名回去,我爹娘肯定高兴到开祠堂祭祖,搁人家这儿,就成不满意了,这人跟人差的也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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