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年参加府试的时候,知州大人就有安排宴席,不过跟他没什么关系,人家只宴请前十名,他还在十名开外呢。
阳州城现在的知州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了,每个父母官都有各自的习惯,他也不太确定如今这位会不会宴请考生。
魏时这会儿心情好,吃什么就不重要了,哪怕杂粮馒头,这会儿进了嘴里也能吃出蜜糖的甜味来。
“让下人收拾收拾吧,不出意外的话,咱明天就启程回去。”
再在这儿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知州大人若是有安排的话,今天肯定会给通知,人家若是开宴,他肯定过去,若是没有,那就趁早回去,左右阳州城都已经逛完了。
接连拿下两个案首,纵使魏时不觉得自己在乎虚名,这会儿也想着向小三元冲击了,县试、府试、院试,这三场每一场都拿下案首的话,那便是小三元了。
虽然只是个名头,没有太多实际的意义,但就算是名头,听起来也好听不是,更何况已经是拿下两个了,最后这一个由不得魏时不动心。
当然,院试的难度又比府试和县试高出来,要想再拿下一个案首,魏时清楚他现在肚子里的这点东西是不够的,好在还有一年的时间做准备,使使劲儿加加油,说不定还真能有个小三元的名号。
想到这儿,魏时就不能不感谢自家大伯了,在柳州城他可以安心读书,而且不管是大伯,还是堂兄,对他都不藏私,能教他多少就教他多少,拳拳心意,让人感动。
在柳州城学习功课,可比在燕县好多了,唯一让魏时挂心的便是姨娘了。
父亲万事不管,母亲又是那么个性子,连粉饰太平都做不到,全由着自个儿的心意来,姨娘吃亏是肯定的,就怕是吃大亏。
也不知道姨娘什么时候能到柳州城,大伯虽然发话了,但最终能拿主意的还是父亲和母亲。
想想魏时就觉得心里发苦,少年不知愁滋味,那是对极少数人而言的,事实上更多的人,早早的就已经明白人世艰苦了。
知州那边儿到底是没有任何通知,第二天一大早,魏家的车队便启程出发了,同来时一样,走的时候也慢慢悠悠的,路上一点也不着急。
魏时和魏定各坐各的马车,各拿各的书本,进度不一样,要学的东西自然也不一样。
一开始魏定还有些不好意思放声朗诵和背诵,毕竟是在路上嘛,尽管官道上人烟稀少,可也怕别人笑话。
不过看堂弟大大方方的,该背书的时候背书,该默念的时候默念,声音大小完全不受干扰,在马车上就跟在自家院子里一样自在。
魏定也就没那么不好意思了,反正又不是深更半夜里扰人清静,在路上背书,说不定还能给周围人提提精神呢。
这兄弟俩算是卯上劲儿了,一个比一个用功,魏定怕三年后堂弟中举,自己却落榜了,招人笑话,所以积极性是空前的高涨,魏时则是想着再拿一个案首,也享一享‘小三元’的美名。
等回到柳州城的时候,魏时才收到消息,姨娘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你得府案首的消息,我让人一并送回燕县了,你姨娘她们一行人没几天就要到了。”魏大伯这让人拿着信去接白姨娘的。
二弟那边儿迟迟没有回应,他就知道是不乐意把白姨娘送过来的,所以这才去了第二封信,把时哥儿中府案首的消息也第一时间传了过去。
二弟好歹也是做人家父亲的,自己不能过来帮衬儿子,难道还舍不得一个姨娘过来吗。
魏大伯了解自家弟弟的性格,就像是要接白姨娘过来这事儿,二弟心里不乐意也不会拒绝,一开始想着能拖则拖,拖到他不提这个事儿了最好,但如果拖不下去了,那肯定就麻溜的给办了。
第16章
魏时都已经11岁了,白姨娘虽然是过来照顾孩子的,但肯定也不能住在一个院子里,不过魏大伯母给白姨娘安排的院子紧靠着魏时这边儿,方便照顾。
这两处院子的管家权,自然也是交给了白姨娘,大房的院子,大房的下人,吃喝用度也都是大房这边来出,这两处小院儿管家却是由白姨娘来,不得不说白姨娘母子俩是占了大便宜了。
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她们母子俩一个比一个穷,过来的时候,魏仁压根就不往外掏银子,打定主意让自己的姨娘和儿子吃大哥的、喝大哥的、用大哥的。
魏时能做的不过是把这份情谊记在心里,日后再还回去,现在的话,他不能不接受这份情谊,没有承担他和姨娘两个人独立生活的能力。
这种无可奈何的感觉冲淡了取得府案首带来的喜悦,魏时不得不正视现在的自己,说的好听点儿,他是靠着伯父的疼爱生活,说难听点儿,这也算是一种施舍吧。
魏时上辈子已经成年了,已经建立了自己的三观,对他来说,在已经分了家的大伯家里住着,并且是白吃白住,心里头实在不怎么自在。
但凡是父亲往外拿些银子出来,或者是让人从燕县送些东西过来,他都不至于这么尴尬。
事实情况是他和姨娘不光在大伯这里白吃白住,还领着大伯发的月银。
在读书上,教导他的除了大伯之外,还有堂兄的先生,束脩也是大伯往外拿。
抛出这些身外之物,大伯一家在他身上费的心思可不少,大伯亲自指导他读书,大伯母没少让厨房给他开小灶,一季三套衣服,所有的待遇都跟堂兄一样。
堂兄待他就更不用说了,柳州城的山山水水,都是堂兄带着他观赏的。
私心里,魏时已经把大伯一家当做是自己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反倒是父亲那边,越来越疏远,除了每月问候的信件之外,再没有什么来往了。
一年的时间说快也快,似乎眨眼就过去了。
“大夫人让人送过来两套衣服,你待会儿试试合不合身。”
白姨娘仍旧是柔柔弱弱的样子,不过这一年日子过得畅快,人也比以前显得恬静了,不再带着一股子轻愁劲儿。
远离了老爷和夫人,这寄人篱下的日子,反倒是要比在府中过得好,自己住的小院儿和儿子这一处院子,都是她管着,没什么烦心事儿,不去想燕县的那一大家子,大半的精力都放在了儿子身上。
活了这么多年,白姨娘到这个岁数才觉得有些滋味儿。
“过几日我便启程去参加院试,大伯都已经安排好了,差不多得一个多月吧,您在家里头要好好照顾自己,没事儿的时候去看看祖母。”
大伯母就算了,祖母没什么事情要忙,巴不得有人陪着说说话呢,大伯母的事情就多了,里里外外都得忙活,何苦去耽搁她的时间呢。
“你安心考试,我这边你就别担心了。”白姨娘知道自己是因着儿子,才有了如今的日子,大老爷和大夫人之所以善待她们母子二人,必然是有所图的。
她一个后宅女子,什么本事都没有,没什么可让人图的,儿子就不一样了,她不止一次的在府里听说大老爷赞她儿子会读书,想来图的便是她儿子日后能有个好前途吧。
自家老爷什么都不上心,不管是子嗣,还是官途,还是家族,在老爷那边都不如他自个过得舒服重要,大老爷显然不一样,还是很看重家族荣耀的。
等将来儿子考出名堂来了,超过了老爷,保不齐老爷和夫人还得看她的脸色过活呢。
姨娘在大伯府上,魏时确实是没什么好担心的,这一次去参加院试,堂兄就不跟着去了,该带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一回生二回熟,也没什么好紧张的。
——
燕县这边儿,魏仁并没有白姨娘母子俩想象的那么凉薄,又或者说,在嫡子不怎么康健的情况下,对比越来越出色的庶长子,他已经不能像之前一样完全割舍掉了。
自打得了一次风寒之后,魏达两三个月就得病一次,两岁的孩子,光药都不知道吃了有多少了。
魏仁是看重这个儿子,但也怕这孩子立不住,养到四五岁夭折的孩子多着呢,达哥儿现在才两岁多,身子骨弱,时不时的就要生场病,那么多下人照看着,连点凉风都不让吹,就这还能生病。
这孩子能不能养大,魏仁实在是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他这前半辈子靠兄长,可兄长总不能靠一辈子,老了之后还不得是靠儿子。
嫡子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比庶子更有出息的。但是现如今他们府上,庶长子十一岁就已经取得了童生功名,马上就要去参加院试了,板上钉钉的秀才,十二岁的秀才公,这在以前他想都不敢想,兄长当年也没这个成绩。
不出意外的话,长子的前程还在后头呢,便是达哥能养成,又有李家帮衬,可一个病弱的孩子,怎么让他去考科举。
不能考科举,入了官场那只能从末流做起,便是有李家在又能如何。
魏仁已经思量许久了,长子放在兄长那边他是放心的,嫡子是李氏的心尖子,能不能养活就看李氏的了,但是这两边有必要平衡一下。
长子那边下回让人送几张银票过去,从他自个儿的私库里出,只要不让夫人知道,也闹不出什么事儿来。
同样是待在柳州城,魏仁已经把嫡亲的女儿抛之脑后了,本来嘛,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何况这个女儿还跟他不怎么亲近。
李氏也惶不多让,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小儿子身上了,没生病的时候,千防万防,生怕这孩子生病,生了病那就得更精心了,魏仁那边她都没心思管了,更何况是已经嫁到柳州城的女儿。
不过李氏之所以一点儿都不关心女儿,还不是因着有魏大伯在,不担心婆家会欺负她女儿。
至于从小在她跟前长大的魏时,这小子去了柳州城就没再回来,还把白姨娘给接过去了,可见就是个小白眼狼。
还好她有了自个儿的儿子,否则的话,指望这小白眼儿了,日后保不齐要把白姨娘那狐媚子给弄到她头顶上去呢。
不是亲生的就是不是亲生的,肯定是隔着心眼儿,更何况还是从白姨娘肚皮里生出来的贱种。
——
堂兄没有跟过来,魏时自然没必要放慢速度,不说风雨兼程,但路上也没怎么耽搁过,比去年少花了将近一半的功夫。
有大伯安排的人在,不管是住处,还是报名,都用不到魏时操心。
不过对这阳州城,魏时也算是熟悉了,这次便没让刘叔跟过来。
临考前两天,魏时也不敢在外面吃东西,不过当时出来逛了逛,遇到了好几个熟人。
“院试准备的怎么样?能不能一鼓作气拿下小三元?”
“上次你怎么没多留几日,我跟刘兄本来还打算邀请你参加诗社呢,去了才发现你都已经回柳州城了,这回可不能如此了,看完榜单之后,多在咱们阳州城留几日,多认识点人总没坏处。”
“不知道这次还考不考公羊传里的内容,上次就是吃了这个亏,考完之后,专门去请教了先生。”
……
瞧着挺面熟,听说话的语气也挺熟,但魏时已经很难将这些人的脸同名字联系到一块儿了,只能哼哼唧唧的糊弄过去。
院试只有两场,一场正试,一场复试,但是该考的内容一点都不少,帖经、策论、诗赋、墨义,题量没比之前少,时间却是比之前少了,一场下来,很多人都没写完。
院试的时候,考察了有关于公羊传的默写,所以备考的这一年里,不少考生都冲着公羊传下了不少功夫,但是这一次的试卷,一点有关于公羊传的内容都没有,最后一道题目是让默写圣谕广训百数十字。
客观来说,默写圣谕广训要比默写的公羊传简单,但是公羊传毕竟是这些考生这一年专门攻克的一本书,圣谕广训可没多少人专门下这个功夫,这就到了要考察基本功的时候了。
要背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很多人都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了,殊不知一些记忆是会被慢慢淡忘的,再把精力放到策论、诗赋、杂文上的时候,往往就忽略了基本功。
所以不管是去年的公羊传,还是今年的圣谕广训,都着实是坑了一批考生。
当然了,今年的情况还要好一些,圣谕广训毕竟不如公羊传偏门不说,参加院试的也都是已经考过了府试的童生,考生的水平都不在一个层次上。
这一次诗赋倒是出了一个中规中矩的题目,以花为题,但凡是学过诗赋的人,必然练过这个题目,把以前的拿出来写上就是了。
当然了,如果这诗作已经对外人展示过了,那可就不能往上写了,万一真有人把自己曾经的诗作拿来用,两边相撞,谁也讨不了好去。
基于这个原因,魏时也不太乐意参加什么诗社,省得把存货耗光了,自己在考试的时候犯难。
第17章
四季各色的花卉,数不胜数,魏时并没有特别偏爱的花儿。
不过像牡丹这种颇受国人喜爱,甚至能称为是国花的花卉,魏时当然有拿出来练习过,除此之外,无数诗人曾经咏诵过的花中四君子,被众人赞叹高洁的莲……
这些魏时全都拿出来练手过,写诗不像是做文章,后者还有模板可循,前者要想出彩往往就是灵光一现,在考场上,在狭小闷堵的考舍里,很难会出现灵光乍现的时候。
魏时也不为难自己,与其绞尽脑汁的重新做一首诗,还不如把往日的诗作拿出来,好歹也还有那么一丝丝灵气,当然跟大诗人是没得比。
大靖朝,在魏时上辈子的记忆里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前朝的国号为周,改国号的便是大名鼎鼎的武则天,这位把大唐朝改为大周朝的女皇帝,在魏时两辈子的记忆里都是改写历史的能人。
只不过,上辈子的记忆里,武则天再把国号改为周之后,又重新改了回来,大唐还是大唐,皇族仍旧是李氏。
但是这辈子,这位大名鼎鼎的女皇帝,也是迄今为止唯一的一位女皇帝,把国号改为周之后,便没有再改回来。
而大周朝虽然开国的第一位皇帝是女皇,但在接下来三百年多年的历程里,再没有出现过一位女皇帝。
历史就是在武则天这里拐了弯儿,大唐之后便是大周,大周之后,便是如今的大靖朝,再没有宋元明清。
不过这也说不准,谁知道大靖朝之后又会有什么样的国号,保不齐就会出现宋元明清呢。
魏时脑子里确实记得不少后世的名人诗作,那些流芳百世的名人,他都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出现,不过,这都不是他能把旁人的诗作拉出来作弊的理由。
再者,他又没想过去做流芳百世的诗人,多活一世,他更想着眼于现在,活着的时候活得舒心,死后的名声倒是不怎么重要,没必要为了一个盛名,让自己良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