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怀像一直都很好,一开始还闻不得肉味和辣味,坐稳了胎之后,情况就已经有明显的好转了,这一点从每日的膳食上就能看出来,不再是全素宴,而是有荤有素的‘营养均衡餐’。
什么时候都不能小瞧了古人的智慧,虽然现在还没有什么营养成分的概念,但是从太医和郎中给夫人的建议就可以看出来,膳食上的安排还是挺均衡的,有荤有素,有补充维生素的,也有补充钙和铁的食材,总归是挺均衡的,更多的他也看不出来了,毕竟上辈子不是专门学这个的。
“夫君,觉得怎么样,累不累,身体还好吧?”刘枫一叠声的问道。
马车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除了在外头准备赶马的车夫之外,连元宝和刘枫身边的大丫鬟都是待在另外的马车里。
刘枫问完,赶忙把用木炭温着的食盒打开,扑面而来的香气夹杂着淡淡的药草味。
细腻的白瓷碗里盛着褐色的汤汁,是夫人亲自盛的,里面还飘着几个红色的枸杞。
“这是太医开的药膳方子,在炉子上煲了两个时辰,算着时间做的,先趁热把它喝了。”
她倒是想要把太医一并拉过来,给夫君把把脉,可惜自家跟人家没这么大的交情,一向都是拿银子办事儿,这药膳方子也是如此,一手交钱,人家一手给开方子。
太医院的太医可都是大忙人,除了当值的时间以外,剩下的时间都会提前规划好,要想请人家诊脉,头好几天就得下帖子、掏银子约上。
像过来接考生把脉这事儿,太医们一般是不接的,毕竟浪费的时间太久了,当然了真要是有这个交情在,那就没什么接不接的了,只要不是在当值的时间,其他的还不好安排嘛。
可惜,刘家在武将圈子里吃得开,出去这个圈子就不太行了。
光是闻着汤的味儿,魏时就觉得应该不难喝,果然,入口之后,很是香醇,并没有药材的苦味,但又确确实实能吃到药材独有的味道。
一口气把汤喝完,好似身上的力气也回来了,魏时自个儿就把这些东西给收拾了,不用身怀有孕的夫人亲自动手。
“怎么想着过来接我了?这至少也得在外头待两三个时辰,你这身体吃得消吗?”
魏时大手抚过夫人的小腹,这么小的肚子里居然有着一个小生命,想想还真是挺神奇的。
哪怕在备考的日子里,魏时也一直坚持做胎教读书,一本《论语》已经读了有四分之一了。
刘枫浑身轻松的靠在后塌上,倒不觉得身体如何不舒服。
“先前来的时候已经问过大夫了,而且在马车里也不缺吃喝,就是等人的时候,也有点煎熬。”
为了能让夫君早些到马车上来歇歇脚,她们特意出发的比较早,过来抢到了比较靠前的位置。
不过这位置越靠前,就意味着出去的顺序越排在后面。
在外面等考试结束、夫君出来的时候,考场里头曾经抬出过一个考生,也不知道试卷都做完了没有,到了最后关头,居然晕厥过去了。
刘枫从那会儿起,心就是揪着的,家里人一直都说,这几天天气好,夫君他们是赶上好时候了,不用遭什么罪,在考场里待九天,但不至于生什么病。
可到了这考场外头,她就眼看着一个考生从里边儿抬出来了。
这得是难受到什么程度,才会人事不省的晕厥过去。
刘枫真觉得不应该听娘和姨娘的话,该把大夫一道带过来才是,太医请不过来,普通的大夫重金难道还请不来吗。
不过,瞧见了夫君,这悬在半空的一颗心就算是放回去一半了,虽然憔悴了些,但并不像是生了病的样子,还有力气喝汤说话,可见应当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随意聊了几句之后,两个人就都不在开口说话了,相互依偎着靠在后塌上,明明有更宽敞的地方可坐,却偏偏要挤在一处。
等外面的车马渐渐散开,等自家的马车从考舍赶到府里,魏时都已经睡醒一觉了。
天色也已经完全暗沉下去了。
“可算是回来了。”白姨娘直接在前院等着了,旁边还跟着早就已经请过来的大夫,“赶紧把把脉,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以往儿子考试,她从来都没去陪过,没去接过人,也压根就没经历过这阵仗,明明儿媳走之前,自个儿还挺镇定的,可这等待的时间越久,就越是急躁,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想。
每三年就得接这么一回差事,这次还不到三年呢,老大夫已经对这事儿很是熟练了,仔细诊了脉。
“没什么大事儿,就是累很了,今儿晚上好好休息休息,明天一早醒过来就恢复了。”
这位身子骨不错,今年赶上的时候也好,金秋九月,老天爷也特别给面子,一点都没变脸,都快赶得上和煦温暖的春天了。
会试考完的当天晚上,大约就在半夜子时,一场秋雨不期而至,淅淅沥沥的一直下到第二天。
这雨虽不大,可带来的寒气却是明显的,一场秋雨一场寒,这话可是经验积累出来的,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魏时晚膳只吃了个半饱,就没什么胃口往下吃了,晚上躺床上,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不见太阳高照,从昨天晚上就开始下起的秋雨,到现在还淅沥着呢。
刘钰前些日子已经打包回家住去了,今儿到魏府来,等了姐夫整整了一上午,连午膳都在这用过了,这才把人等过来。
“你不知道,现在外头不少人都说,太子爷是天命所归,所以这一届恩科才这么顺顺利利,一连九天都是艳阳天,让考生们把平生所学都发挥出来了,太子爷也就能从中好好的挑人才,这会试结束了,秋雨紧跟着就来了,可见之前是特意让了道的。”
刘钰一脸的嘻嘻哈哈,一看就没把这些当回事儿。
也的确是这样,真要说天命所归,那也不该是太子,应当是坐在皇位上的当今才对。
以前的会试那都是给当今选拔人才,就今年这一次开恩科,基本上就是为太子办的。
今年的天气好,那太子就是天命所归,往年的天气不好,难不成当今这个皇帝做的就有问题了。
这样的话也就是骗骗傻白甜,偏偏最底下的民众。
魏时倒时觉得,即便是不怎么关注政事的平民百姓,怕是也不会有太多人相信这话,这世道有几个能活成傻白甜。
不过小舅子,大智若愚也好,芝麻馅儿的白包子也罢,总归不是傻白甜就好。
“怎么跑到我这边躲难来了?”魏时尽管这段时间都在备考,可是也知道岳母在忙什么。
刘钰整张包子脸都是苦的了,本来人就瘦下来不少,一个夏天在庄子上又晒黑了很多,以前是白皮儿的胖包子。
现在这样,不管是胖,还是白,都跟他不沾边了,再做出这种把整张脸都挤成一团的表情,出来的那就不是白包子的褶了,是饺子褶才对,还是杂粮做成的饺子皮,一点也不白。
“要不我还是再搬回来住段时间吧,我保证在殿试之前,都不打扰你准备考试,你在前院儿随便给我找间房,有张床我就能睡,再要不然,让我去我姐庄子上也成啊,你去跟我姐说说呗。”
他姐现在是跟娘亲站到一边儿去了,他要过去求,肯定不会同意的,现在也就是姐夫说话管用。
说起来也是一把辛酸泪,在没有分家之前,兄弟姐妹六个里,姐姐是最富有的,庄子一大把,轮换着住都成。
不像他们哥几个,都只有眼巴巴看着的份,想去哪个庄子上住,还得跟爹娘说,所以他也就只能求到姐姐、姐夫这儿了。
魏时瞧了瞧小舅子,并不搭话。
刘钰就比他小一岁,今年十五,现在相看亲事也是时候了,但多等两年也不是什么大事,男子跟女子在婚姻上还是不一样的,世道没那么严格。
岳母突然火急火燎的要给刘钰看亲事,而且还非得压着刘钰说出个择妻的道道来,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人家教育孩子,这事儿于情于理他都不适合掺和进去。
关系再是亲近,难道还比得过人家母子之间亲近吗。
刘钰在亲近的人面前惯来是放得开的,尤其是在庄子上小住了两三个月后,那就更放得开了。
好话说着,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捏肩捶背的,把魏时缠歪的实在是没法子了,虽没有把这事儿应下来,可也给指了条明路。
“你现在主要是没什么正经事儿做,不管是学文考童生,还是学武走从军的路子,只要你能有件正经的事情在忙,让岳母看见你在求上进,又怎么会拿这些事情再烦你。”
魏时也是快做父母的人了,虽说还没正式上任,可已经是准父亲了,岳母对刘钰的心思,他多多少少能体会些。
可怜天下父母心,刘钰这孩子确实需要有人时刻在后边给他紧紧弦。
这话说的是有几分道理,可刘钰做事情向来都是三分钟的热度,要是有人管着还好,没人管的情况下,三分钟的热度都未必能维持的下去。
他自个儿心里头也明白,要不然之前也不会巴巴的跟着姐姐住到这魏府来,还不就是希望姐夫能多管管他。
“那要不然我还是接着学文吧,都已经开了头了,还是先把童生的功名考下来再说。”刘钰语气也就透着几分不太确定,尤其是说到‘先把童生功名考下来’的时候。
接触过才知道有多难,别看他姐夫一路跟将军打仗似的,过五关斩六将,十四岁就已经是乡试的解元了,如今十六岁又参加了会试,不出意外的话,那肯定是板上钉钉的新科进士了,连状元都是极有可能的。
可就姐夫那读书的劲头,跟自虐一样,他看父兄练武都没这么累。
就他现在的进度,要想把童生的功名考下来,且还有的熬呢,他可不想跟那些一辈子都在考科举的书生似的,皓首穷经,方悟读尽诗书无所用。
魏时对这小舅子也是头疼,一个童生的功名有那么难考吗,真要是肯用功,两三年足矣,这样拖沓着,多浪费时间。
就是官N代,一辈子不愁吃穿,好歹也拿个最小的功名,就跟结业拿个毕业证一样,不管是日后入仕途,还是相看亲事,也算是能拿得出手的一项。
他是真盼着岳母这一次能把刘钰给治住了,要是这回还不行,他也不知道他这个当姐夫的该不该再插手,毕竟这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
刘钰不是那种’你指条路子,他就能顺着往下走’的人,一管至少就是两三年的事情,刘钰也是要成亲生子的人,未来的变数有多大,现在谁都不好说。
如今只能是看岳母的了,希望她老人家威武。
第69章 三更
柳州城这边,一个多月以来,魏大伯母几乎是有时间就要出城去寺院上香。
一是替家儿子求,二是替侄子求。
算算日子,侄子在京城的会试已经结束了,儿子在江佑府的乡试才刚刚开始。
她这颗心就没放下来的时候,现在比之前还要紧张,毕竟侄子再怎么乖巧听话有出息,可到底是比不上血脉相连的儿子。
魏成也跟夫人一样,替两个孩子担心,但是这样的事情,他着实是使不上什么劲儿,也就是休沐日的时候,能陪夫人一起去寺庙上上香。
往日他也不信这些,来寺庙的次数屈指可数,自己会试来过一次,弟弟乡试来过一次,如今不过是第三次而已,希望诸天神佛不要觉得他不够虔诚。
“我就是盼着定哥儿考试的时候,千万别下雨,可得要顺顺利利的才行。”
到了这时候,魏大伯母反而不再一心期盼着儿子中举了,身体好好的才重要。
当然了,老天爷不下雨,气温不变冷,定哥儿把实力都发挥出来,榜上有名那才是最好的。
若这些都实现了,让她省吃俭用几年,给菩萨镀座金身都成。
“定哥儿那边准备的已经很充分了,预防风寒的药让他带过去了,考前是一定会喝的,就算真的下起了雨,可能也没什么问题,再说了,可是跟过去两个大夫呢,还能照顾不好。”
魏成只能这样宽慰自己的夫人,可这话说的,他自个心里头都不觉得踏实,真要是考试的时候下起了雨,预防风寒的药可能还会起到一定的作用,可待在外边的大夫又能顶什么用呢,又不能闯进去。
来回靠驿站传信,在柳州城的魏家老两口实在很难得知京城和江佑府这两地的天气情况,柳州城这边,九月份已经下了三场秋雨了,一场秋雨一场寒,身上的衣服都已经加了好几件了。
越是不知道情况才越着急,尤其是江佑府那边,儿子比侄子更亲近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儿子的身子骨要比常人弱,气温骤降,影响的不光是实力的发挥,还有那原本就不怎么样的身子骨。
说起来,定哥儿比时哥儿考中秀才还要早,但今年却是定哥儿头一次参加乡试,已经等了很多年了,这才下场一试,颇有些厚积薄发的意思,只要不是身体出现状况,中举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
等待的滋味总是难熬的,殿试只考策问,因此魏时这段时间也不需要翻阅更多的书籍了,甚至连用来读书的时间都很少。
每天雷打不动的写一篇策问,照例是送到国子监的夏先生那里去。
老师是当年的榜眼,策问的水平自然不低,只是他老人家实在太忙了,魏时的去处也算是板上钉钉了,前途明朗,他实在是不忍心占用老师原本就不多的空闲时间。
至于师伯那里,每次去那边,基本上都要讨论一两道算学题目,好不容易考完了,魏时实在是不想再费那个脑子了,好歹让他这段时间先歇歇脑子。
不过,会试的答案,一式三份,不管是老师、师伯,还是国子监的夏先生那里,全都送过去了。
各方的回复都还……不错。
这也给了魏时一定的信心,不过这信心随着时间也是逐渐在流逝的,一开始自信满满,觉得自己能拿下会元,后来又不太确定了,可能棋差一着,颇为遗憾的拿个第二、第三,再后来又觉得可能也就是保住前十。
总之离放榜的日子越近,这心情就越复杂。
可能夫人也瞧出来了,最近这几天,在他面前都不会提及会试的事情。
想着自己的事儿,魏时也没忘了远在江佑府考乡试的堂兄,跟大伯和大伯母一样,他担心的也是天气问题,对堂兄的实力并不担心。
本来当年他考乡试的时候,堂兄就也该跟着过去试一试的,并非没有中举的可能性,如今又过了两年,水平自然是比之前更高。
他和堂兄常有书信往来,在信里头也讨论了不少题目,算学、律学、诗赋、杂文,甚至连策问的文章,堂兄都曾经夹在书信里给他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