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时的履历很简单,一个正七品知县的庶长子,跟贵重扯不上什么关系,而且少年坎坷,十岁之前被称作嫡子教养,十岁之后,有了嫡出的弟弟,就被打回原形了。
十一岁的时候,便留在了伯父家里,寄人篱下。
但也就是从这一年开始,县案首、府案首、解元、会元、状元,除了院试之外,每一次都是头名,可谓是惊才艳艳。
实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运气也很好,拜了沈舟为师,娶了刘唐将军的女儿,还没入仕途呢,就借着新记账法在皇上那里挂了号,之后更是顺风顺水,户部、兵部、工部,跟太子、大皇子和三皇子处的都不错,甚至连小皇孙都常去魏府做客。
在出海前的几年,参与了赈灾,主导了造船、路线规划,据说朝廷今年推广的新稻种还跟这位有关系。
值得一提的是,魏时的儿子魏远名气也不小,神童之名而不止在京城流传,在整个北方都小有名气,而被传诵最为广泛的几首诗,确实是颇具灵气和功底。
一番研究下来,曾经在房间毁誉参半的魏大人,一方面运气足够好,总有贵人相助,另一方面,也确实是做了不少实事儿。
刚进户部那一年,就主导了羊丰府清吏司新记账法的改革。
到了兵部之后也没闲着,除了出去赈灾之外,整个兵部的改革,可以说都是由这位开始的,谁都知道万事开头难,最初的这个口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开的。
工部,才应该是魏时这个爵位的‘发家之地’了,一调过去,主管的就是造船这事儿。
这桩桩件件都是实打实的政绩,可还是让人羡慕朝中有人好办事儿。
魏时初入仕途,就可以主管整个羊丰府清吏司,跟当时的户部尚书沈涛不无关系,在兵部之所以敢做改革的先锋,也是因为岳父就在兵部做尚书,顺带还有大皇子撑腰。
工部这一摊子事儿就更别提了,皇上是什么心思,要想发展哪个地方,最清楚的人不还是太子,魏时一入工部就被安排负责造船,甚至有可能连入工部的事情,都是太子授意的,这么好的机会,太子不留给母族,不留给妻族,反倒是给了魏时。
有实力,又有运气,人又懂得抓住时机。
天时地利人和都占着了,也难怪能拔得这一头筹,成为这么多年里第一个因功绩被封爵的人。
李家人如今悔的肠子都快青了,李子成还是在衙门的时候知道这消息的,当下就有些承受不住。
按照礼法,李家才是这位一等伯正儿八经的外家,可两边真没什么交情,甚至连交际都不太多,除了逢年过节送礼之外,就没有旁的联系了。
这点儿面子情能抵什么用,早知道魏时能有今日的出息,当初说什么也不会让云娘把这孩子的真实身份露出去,还直接送给姨娘养。
真是……蠢坏了。
李子成这会儿已然是气坏了,压根就忘了,当初孩子这事儿根本就没问过他,事情都过去了,妹妹才给他写信。
往事已经不可追,只怪他当初不该拿着架子怄气,魏时那边匆匆忙忙娶了刘家的姑娘,让他的算盘落了空,也让他丢了面子,所以这么些年,哪怕都住在京城,也没怎么跟这个外甥来往。
早些来往的话,如今也就不至于这么尴尬了。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也只能是想着弥补一二了,豁出他这张老脸去,也得让两边搭上线,上一辈关系不好也就算了,下一辈也还是骨肉至亲之人。
相比李府的懊恼和悔恨,刘府这边的氛围就轻松愉快多了。
女婿有出息,那是大好事儿,二儿子虽说还没回京呢,可这功劳也是板上钉钉的,当今既然已经赏赐了最大的功臣,就算是给这事儿定了调子,后续之人也不会忘记。
就看到底是给什么赏赐了,爵位肯定没什么指望,最好还是落实到官位上,别是什么金银珠宝,这玩意儿府里头可不缺。
魏府能够财大气粗,是因为有一个挖不完的‘金矿’在,刘府则是因为多年的底蕴,早年间那也是有爵位的,一代又一代人的积累,光是姑娘的嫁妆就那么多,留下的自然就更多了。
是以,比起财物,老两口还是希望圣上能把赏赐落实在更有用的地方,像女婿得到的赏赐就很实际,已经一把年纪的刘唐,都羡慕的不行。
封爵,他年少时也是期盼过的,只是落空了而已。
消息还在不断发酵,京城周边的官宦之家,在新一期的邸报拿到手之前,就能知道这消息。
但是更远的地方,就得靠朝廷的邸报和信件了,不过报平安的信,无论是江佑府,还是安广府,亦或者堂兄待的燕县,都已经收到了。
对于出海的亲人,最纯粹的期盼也就是顺遂平安了。
第121章
睡得晚,起得晚,日头都已经很高了,新鲜出炉的航海伯还在睡大觉呢。
刘枫婚后的日子一直都过得很自在,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基本上每天都会睡到自然醒,不过今儿她都已经醒了,夫君还沉睡着呢。
小心翼翼地下床穿衣,这些年来,她跟着夫君都养成习惯了,吃饭穿衣这些事情都是自己来,不用下人伺候,甚至外间也没有下人候着。
魏远今儿起的也很晚,不过还是赶在了父母前头,正在侧厅,眼巴巴的等着父母起床一块用早膳呢。
魏远很多地方都随了爹爹,也包括穿衣打扮上的审美,不喜欢特别花哨的东西,一般穿的都会比较素净。
今儿就穿了一身的蓝衣,浅蓝色而非是宝蓝色,头上的配饰也很简单,不过是一枚玉簪而已。
心情很好的魏远,脸上时不时的露出浅笑,勾起淡淡的酒窝。
如果较之面容上的精致,那儿子是比不过父亲的,可儿子比父亲要更为耐看。
再加上两个人的生活经历不同,魏远哪怕自幼家教就很严格,可生活环境也还是简单的,人相对而言也就要简单一些,浅浅淡淡的一笑,少年稳重的形象就被打破了,又成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小孩子。
这是魏时身上所不具备的一种特质,两世为人,这辈子幼年又有着颇多的心事,思虑的难免要多一些,很难再去做一个纯粹简单的人。
对此,魏时也挺无奈的,谁不希望可以活得简单一些,他自个儿做不到,就想着能让自个儿的儿子做到。
纯粹简单的魏远,虽然对外的形象也是少年老成,可在亲近的人面前还是有些孩子气的,比如说这会儿,捏着爹爹的鼻子,喊爹爹起床。
“太阳都晒屁股了,爹爹再不起床,饭菜都要凉了,赶快起来。”
这也忒能睡了,爹爹固然需要休息,可也不能饿着肚子睡觉,昨晚上就没吃夜宵,如今午膳的时间都快到了,再不吃些东西怎么能成。
被魏时手把手教养长大的魏远,在养生方面还是颇有心得的,当然了,这些心得一部分是父亲传授给他的,还有一部分是他在医书上看的。
从小就涉猎颇多的魏远,既能够作诗弹琴,也懂一些医学常识,连农具都认识,要不是年纪小,爹爹之前可能就要带着他下地了,亲身体会其中的酸甜苦辣。
魏时不睁眼也知道这个小烦人精是谁,困倒不是特别困了,就是累,来自身体和心理两方面的累,这一年多他的神经都是紧绷着的,走过的路、吃过的苦更是不用说了,回到家里来,才算是放松了。
做父亲的人就容易想得多,凡事都想给孩子做个榜样,这会儿也是如此。
魏时真心觉得孩子可以让家长自律。
再说也是时候起来了,昨儿他就已经回了京城,还领了圣旨,怕是整个官宦圈子里都炸开了锅,今日就算是没人上门拜访,他也是要出门去拜访几位长辈的,既是礼节所在,也是情义使然。
分别一年多,他可不光只是想念家里人。
魏远这边是昨儿就过去跟几位师长告了假的,海上生死两茫茫,父亲好不容易回来,他半点都不想离开,固然是父亲从小就教他自律,可如今的情况实在是太特殊了。
实在是自律不起来。
魏时对此也是默许的,盼望儿子自律成才的同时,他也希望父子俩的感情可以一直都这么好,哪怕是黏黏糊糊的,压根儿不像是个小男子汉,可是对父亲来说,却是弥足珍贵。
毕竟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能黏糊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了。
昨儿也掉了眼泪的刘枫,今天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模样,英姿飒爽,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子利落劲,不像家里头那两个,一个大男人,一个小男子汉,用个早膳都腻腻歪歪,你给我盛汤,我给你夹菜的。
虽然她自个儿面前也放了小半碗的汤,碟子里也放了菜,可光从次数上来看,她也是顺带的那个。
这年黏糊还真是挺少见的,刘枫倒不至于像头些年那样发酸,就是心里头不太是个滋味儿,夫君出海的这一年多,远哥儿真就像是一个小男子汉一样,把自己的方方面面都安排的很妥当。
夫君制定下的作息表,远哥儿一直都在严格的执行,一年多以来,除了大年三十儿之外,从来就没有间断过。
也经常逗她开心,经常带着她去陪姨娘用晚膳。
哪里像是一个七八岁的小人儿,十几岁的人都未必有这么懂事,好像一眨眼之间就成了可以顶天立地的人,就成了高大挺拔的粗木,如同夫君一般,能够支撑起这个家来。
可瞧着现在,哪还有什么男子汉,哪还有什么粗木,不过还是颗小树苗,还是个小孩子罢了。
不过是因为夫君离开了,这才被迫成长,努力把自己当成大人。
刘枫心里头有多替儿子骄傲,就有多少的酸涩,跟夫君比起来,她这个母亲做的确实不够,居然要让年幼的儿子撑起担子来。
这一顿拖延到午膳时间的早膳还没用完呢,府里边就已经来人了。
今儿并非是休沐日,大多数人不是忙着当差,就是忙着读书,能调整时间过来的人还真不多。
岳父家这次‘娘子军’来的可是够齐全,上至岳母,下至还怀着孕的弟妹,‘娘子军’倾巢出动,全都过来了。
本来魏时是想着,用完晚膳就带着妻儿一块先去刘府的,没想到刘家的‘娘子军’率先过来了。
也难怪,二舅兄的信虽然已经送到京城了,但是人毕竟还在海边呆着呢,而且皇上虽然下旨封了他为航海伯,可对于剩下的人既没有封赏,也还没有召回呢。
见面几句恭喜肯定是免不了的,魏时有些不太能够适应,但也倒还好,都是自家人,没必要客套来客套去的。
“蒙圣上赏识,我从昨天领圣旨到现在都还有些恍恍惚惚呢,没能醒过神来。”
这跟当初三元及第的时候,感觉又不一样,走到殿试那一步,他其实就对这个结果就有过很多次的预想了,可以说是做足了心理准备。
但是被封为一等伯,真算的上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所处的这个时代,本来就已经是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的时代,谁也不知道这个泱泱大国未来的走向如何,但是到今天,他已经可以影响这个大国的走向了。
心中很难不涌起澎湃之情,而且必须是汹涌着翻腾。
这些感觉不足为他人道也,大概也就只有他这个从后世而来的人,真正能够体会到迈出这一步的影响有多大。
女婿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又成了航海伯,刘夫人现在最挂心的还是那远在岸边的老二。
“你们这一路上肯定是够辛苦的了,吃的怎么样?在海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有没有跟外族人发生纷争?”
“吃得到还好,在海上最不缺的就是各种鱼了,更别提我们还带了那么多的食材,海上时常起风浪了,小一点的对我们的船根本没什么影响,遇到大的风了就只能紧急靠岸了,外族人这块就不能讲了,圣上专门嘱咐了的。”
倒不是怕刺探什么机密,而是大靖朝的商人胆子是真大,而且可以说是无孔不入,这一趟出海带回了这么多的银子,难免那些胆子大的商人不会起心思。
要是把这些外族人的地方都打听清楚了,还真有可能自己打造海船出海。
在只有一次沟通的情况下,在大靖朝和这些外族还没有签订契约的情况下,不能让这些商人去坏事儿。
就算有朝一日,真的可以让商人去这些地方进行贸易往来了,那也必须是在朝廷的管控下,不能任由他们随意往来。
“那就不说,我也不问了,算了算了,其他的我也不问了,如果还有其他人问起来的话,不光是有关于外族人的事儿,其他的事情你也尽量少往外透露,咱们既然已经把差事办完了,那就稳稳当当的。”刘夫人嘱咐道。
好处都已经吃进肚子里了,可不能因为虚头巴脑的事儿再给吐出来,那才让人惋惜呢。
夫人家的直爽是一脉相承的,岳母已经算是其中心思细腻的了,可跟寻常人比起来,还是直言讳语了些。
当然了,出自言情书网的刘纪氏,风格还是跟刘家的有所区别,而且即便是已经过了这么多年,长女都已经四岁了,小儿子也两岁了,甚至肚子里又揣上了一个,跟之前比起来,脾气性格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在‘娘子军’里都还是挺显眼的。
不能说一个人的脾气性格和生活习惯有错,只是到底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除了关心还在海岸没回来的刘家老二之外,‘娘子军’里的大部分人都比较好奇朝廷什么时候会再次出海。
毕竟有魏时这个航海伯在前头,既说明了朝廷的重视,也说明了这里头的功劳之大。
负责协调调度的是文官,武官只能是负责统军护卫,显然又是文官吃肉,武官喝汤的差事。
可这年头对于武将来说,能喝上碗汤也算是不错的了。
刘家除了刘钰一个文官之外,剩下的全都是武将,刘家老二已经去过一次了,而且还是功劳最大的头一趟,剩下的也都愿意拼上一拼。
再危险也不太可能有第一趟危险。
朝廷肯定是有再次出海的计划,毕竟已经准备了好几年,还又尝到了甜头,只是他也已经历经一年多了,下次出海具体是什么时候,他还真不太清楚。
“如果有消息,我会及时告知各位的。”
能不能抢到,那就不是他能管的事儿了,他这个一等伯的爵位,就跟一根萝卜一样吊在百官前头,想要前仆后继冲上去的人肯定很多。
刘家人倒是也没想让魏时帮更多的忙,毕竟就算是有了正一品的爵位,可是在官职上,魏时也仍旧只是正五品而已,而且这个正五品的官位只坐了一年。
送刘家娘子君离开,天色就已经快暗下来了,魏时又带着儿子去了师伯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