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冲我使厉害?你知不知道个好歹了?”
沈小甜看见那个小孩儿的眼神儿都是带着狠劲儿,陆辛自然也看见了。他两步走出去,一把就将那个小孩儿给提了起来。
“别在这儿耍花样,你以为你会吐唾沫别人就怕你了?我告诉你,就你这点儿阴狠除了害了自己什么都事儿都成不了,也别以为别人欠了你什么,许你们偷东西不许别人抓贼?我告诉你,你走遍了天底下就没这样的道理。”
男孩儿还要往陆辛脸上啐吐沫,陆辛哪能让他如愿,一把提起小孩儿的衣服下摆,兜头一掀,那些“暗器”都被喷在了上面,并且随着衣服下摆一起被糊了小孩儿一脸。
小孩儿又要挣扎,陆辛两手一转,把他整个都给制住了。
“你放开我!”
几乎转眼间,小孩儿就被人蒙了脸、抓住手,只剩脚上还在挣扎,却怎么都踢不到陆辛。
“你这小孩儿也欺人太甚了,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你那个哥每次都带着你,不就是为了让你这个没成年的顶罪他好没事儿呢?一个人把你往歪了带,别人把他送进去那是把你救出来了,你怎么就不懂呢?”
“呸!我不用救!你放开我!”
又是一串儿脏到不行的话从他被蒙着的嘴里说出来,这时,红老大走过来了。
“陆哥,把这小子交给我吧,不劳驾您动手。”
一把拎过那小孩儿,红老大把他的衣服从他脑袋上揭了下来,挑了一下眉头说:
“我知道你恨毒了我,想跟我学打人,学会了再打我?你这小子心里全是毒水儿啊。”
“我没有!”看见自己是在红老大的手里,小孩儿一下子就比刚才老实了很多,就一张脸通红,不知道是不是骂人累的。
“行了,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珠桥这边儿就没人打得过我了,我能不知道你小子在想什么?”
“我!”
沈小甜和陆辛站在一起,看着红老大平静地看着那个孩子。
“爹妈都不要你,爷爷奶奶也把你当累赘,上学呢,老师同学都看不起,也不想上学,就你那个哥搭理你,你就一门儿心思想跟他走到黑了,反正好赖无所谓,也没人关心你是好还是赖。”
听着红老大这么说,沈小甜抓住了陆辛的手。
“我说对了吧?”
红老大的声音一向是有些中性中带着低哑,现在的字字句句,比平时还要沉一些。
砸在上了年岁的街道上。
这里的老街巷,不只看见过一个无处可依的孩子。
“现在这些人,跟你说你是错的,你也不放在心上,还是那句话,你走错第一步的时候,所有人在你这儿就都已经来得晚了。”
男孩儿安静了下来,看着面前的这个人。
四目相对,好一会儿,红老大说:
“要不这样,打架我是不会教的,煎饼果子我可以教,但是,你要想在我这儿学做煎饼果子,得先去我兄弟的汽修厂跟着学三个月,三个月里你一点儿事儿没有,我教你做煎饼果子。”
小孩儿被拎着,红老大一撒手,他也顾不上整衣服,看了她一眼,就撒腿跑了。
红老大看着他跑了,转过身,就瞅见了沈小甜亮晶晶的一双大眼。
“干、干嘛?”
“不干嘛。”沈小甜走过来,笑眯眯地看着红老大,然后给了她一个拥抱。
红老大一下子就愣住了,她连自己师父家的那个妹妹都应付不过来,又哪能敌得过沈小甜?
只能两只手长着,生怕对面她陆哥以为自己占了他女朋友的便宜。
陆辛两只手插在裤兜里,只看着这俩人在笑。
“行啊红老大,我还真不知道你有这个本事。”
沈小甜从红老大的怀里退出来,陆辛又过来拍了拍红老大的肩膀。
“还是那句话,有事儿得跟我们说,知道么?你可是有朋友的。”
“嗯!”红老大正看向旁边呢,听了这话,她略低低头,笑了笑,“你们也甭为我操心,我可是被我师父捡回去的。”
沈小甜留心了一下,刚刚那个眼睛男站着的地方早就空了。
……
手拉手往家里走的路上,沈小甜问陆辛:
“你是不是一直就在担心这个?”
陆辛叹了一口气,拉过她细细软软的手臂隔着衣服摸了摸。
“我就知道红老大看着那野小子能想到她自己,就怕她一上头,就把小孩儿拉自己这儿了,结果还是这样……”
男人又叹了一口气。
沈小甜反过来也在他的手臂上摩挲了两下,权当是安慰了。
“别担心,我看那个孩子给吓跑了,他要是真的再来,说不定就还有救。”
要是十岁出头的孩子连红老大这么掏心窝子的话都毫无触动,还想继续干坏事儿,那真是坏到了骨子里了。
“再说,要是真没救了,红老大肯定一下就知道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沈小甜权衡起来比陆辛更冷静。
停下脚步,陆辛把手里拎着的海带排骨都换到了另一只手上,然后一把环住了沈小甜。
“小甜儿老师啊,你说这个世上,是不是被丢了的孩子总会被人捡回去啊?你看,我遇到了你,红老大遇见了她师父。”
“应该是我遇见了你。”
沈小甜看着倒映在河面的云影,轻声说道。
是我遇见了你,一份“遗产”,光辉灿烂。
第71章 金沙虾球
真正在一起相处, 陆辛发现沈小甜特别爱看书,她研究化学,她就看化学的书, 她做视频她就看教人做视频的书,坐在一楼的那个老书房里,她手边儿摆着的书越来越多。
到了这个时候,陆辛也不闲着,坐在老房子的沙发上,他偶尔也会翻翻沈小甜的书, 包括且不限于《青少年心理保健指导》这种。
当然,更多的时候他会研究老元给他的那本菜谱。
一个在书房一个呆客厅,各自安安静静看书,手边儿放个陆辛做的炸鲜奶或者加了葡萄干和松子的沙琪玛,半天时间很快就消磨过去。
这时候就可以凑在一起研究一下吃什么。
在这个国宴大厨都开抖音的年代,陆辛可以毫不客气地说里面一些菜谱已经老了。
他也确实这么对沈小甜说了, 可“积累”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以巨大的时间成本来保存数量微小的“金子”,所以他有所收获的时候也挺多。
“这个虾球挺有意思的, 我一会儿改改做法给你做个金沙虾球吧。”
陆辛拿了根儿牙签儿当书签, 翻出来一页给沈小甜看。
沈小甜当然没意见。
主菜有了, 再吃点儿什么呢?两个人正想的时候, 沈小甜的电话响了。
看着来电显示的名字, 沈小甜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
“喂,老大!”
见她脸上是很高兴的样子,陆辛对她比划了一下, 意思是自己先去买菜了。
沈小甜点了点头。
她这个老大说的不是越观红,而是从前大学的室友, 名字叫叶雅心。
“小甜!”软软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好久不见啦。”
“老大,你在贵州还好么?”
“挺好的,这边吃得蛮好的。”
“是,你过年时候给我寄的小腊肉真好吃。”
听沈小甜这么说,叶雅心笑了:“你要是喜欢,我过年再给你寄哦。”
沈小甜毫不客气地答应了。
叶雅心笑了,她大学刚毕业就去了贵州支教,一去三年,现在又呆了两年,对于一个城市女孩子来说,五年最好的岁月都扔在了山沟沟里,她除了一点腊肉特产之外也给不了这些昔日的老同学什么。
可沈小甜她们每次都借口“吃了老大的腊肉不好意思”,一包一包地往山里发书和衣服。
她们不客气,是让叶雅心也“别客气”。
一来一往,虽然很久不见,可两个人打起电话来很快就找回了曾经的熟稔,叶雅心也说了她这次打电话的目的。
“我有一个学生跟着他爸爸去了广东,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下,他是不是在这个学校……”
陆辛回来的时候,沈小甜刚挂了电话。
“怎么了?”看沈小甜脸色不好,陆辛问道。
沈小甜对他说:“我大学室友的一个学生跟着父母去了广州,说是在一个中学读书,可我室友的其他学生说听见那个孩子的姑姑说他是在打工,所以她让我帮她问一下。”
陆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事儿,你先忙,我给你做饭去,金沙虾仁加一个干煸杏鲍菇,主食我给你摊个土豆饼。”
“好。”对自己的男朋友笑了笑,沈小甜开始继续打电话。
先给了米然,问她认不认识这个学校的人,再问问自己在当地师范大学毕业的同事,广东人不爱出省,尤其是当老师的,一般都会在省内就业。
大家都是当老师的,一听说一个孩子可能失学了,都跟着着急起来,从沈小甜这里开始,一个点沿着网络开始往外扩散。
“这个学校,我有个同学是在的,你说的那个孩子在哪个班啊?我让她问一下。”
“上初中几年级啊?他们学校今年扩招了,人不少呢。”
“有没有可能是去了别的学校啊?小甜啊,你让你同学别急,我有个同学在他们市教委,外来务工子女入学这里都是有名单的。”
“孩子的家长联系不上么?唉,怎么能把孩子带出来就不让他念书了呢?”
“现在好多这样的,不要说贵州了,我们这边下面的学校也是,一些留守的孩子到了十四五岁就被爸妈带走了,说是在外地好好读书,很多就耽误了,说是孩子跟在父母的身边更好,可留在当地,村干部和教育部门都是有指标,会督促送孩子上学的。”
微信里,一位有经验的老教师叹了口气。
最后,给沈小甜一个准确消息的,是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
程老师,北珠高中教育主任,不久之前,沈小甜还因为不想回北珠的那件事跟他不太愉快。
“小甜啊,我和他们学校的副校长联系过了,你说的这个孩子,没在这个学校读过书,一会儿你把这个孩子的家长信息给我一下,我找人问问看,他是不是在别的学校上了学。”
沈小甜拿着手机,低声道谢:“好的,程主任,您辛苦了,真是太谢谢您。”
“几个电话的事情,跟我客气什么呢?小甜啊,我不止一次听学生反映想你了,有时间就回来看看,你从实习到工作,在北珠高中呆了这么多年,总还是有感情的。”
“好的程老师,我会的。”
结束通话,还有各种消息源源不断地往沈小甜的手机上汇总而来,她一个接一个地道谢。
“小甜,你让你那个同学也别担心了,唉,没办法……”
是呀,没办法,父母带着孩子走了,这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作为老师又能做什么呢?
香滋滋的土豆饼做好了,金沙虾仁儿做好了,干煸杏鲍菇也做好了。
隔着饭桌,陆辛看着沈小甜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机。
“也别太着急了,把饭吃了,再看这事儿怎么能给解决了。”
他把一块儿土豆饼送到了沈小甜的面前。
沈小甜叹了一声。
“我还得把这个消息告诉老大……”
光是这句话说出来,她就觉得自己的舌头已经被难住了。
“我怎么说呀。”
陆辛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说:“要不……我替你跟她说?”
沈小甜摇了摇头。
“我、我先吃口东西。”
把手机倒扣过来,沈小甜夹了一颗金沙虾仁放在嘴里。
所谓的金沙就是咸蛋黄,陆辛从老元师傅的那本菜谱上看到了一道脆皮虾的做法,虾开背之后先用料酒微腌一下,为了让酒气不要影响了虾的咸,还往上面弹了点儿水,然后再放葱姜,扑淀粉,下锅慢炸一遍再快炸一遍,最后裹上炒出细泡泡的金沙。
虾壳都已经彻底酥脆,和着咸蛋黄的咸香格外可口。
沈小甜的表情却像在吃药。
“我老大……算了,我还是叫她本名吧,雅心……一开始毕业只是想回宁波当个老师,可是没考上满意的编制,她就想先去支教一年……”
金色的虾又放了一个在嘴里,沈小甜又想起了叶雅心的样子,她细瘦文雅,从里到外都符合人们对一个江南姑娘的想象。
她的生活本来有一条既定的轨迹,在那上面,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可是――
“支教从一年变成三年,三年变成五年,别说她父母,连我们都慌了,事业、工作、婚姻、生活……这些在我们看来,都跟她现在的经历毫无关系,没有人能想象她在贵州呆五年,可去年她跟我说,她又延长了支教申请,因为有几个孩子,她觉得他们能考上大学,她想送他们进重点高中……这次这个小孩儿,就是其中一个。
“她为了他们,把五年都扔进去了,现在我怎么跟她说呢,说她这些年耗费的,多半是白费了?”
太难了。
陆辛站起来,走到沈小甜的身边,把她拉了起来,然后抱了抱。
“办法总能想出来,你别把自己愁坏了。”
“嗯。”
沈小甜在他怀里笑了一下,拿出了手机。
陆辛环着她,像是在哄个小孩子似的。
电话拨通的时候,他看见沈小甜的眼睛红了。
“雅心,目前,孩子在你说的那个学校没有找到入学记录。”
沈小甜的嗓子哽了一下,另一只手抓着陆辛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