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才都说了什么?”对比阿善的慌乱,容羡明显淡定太多。
就好似两人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平静扫向阿善,漆黑的眸中不带丝毫波动,阿善强迫自己淡定,垂着脑袋把修白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他就说了两个字,嘉王。”
“……嘉、王?”容羡眯了眯眸,缓慢咀嚼着这两个字。
他站在门边,外面的光倾泄在他霜白的衣袍上泛着点点银色纹路,垂在身后的发乌黑如丝绸,在配上那张过分俊美温雅的面容,实在是美的像幅画。
一旁的妙灵已经完全看愣,阿善见容羡睫毛垂落挡住眸色,她的视线不由落在他略点红润的薄唇上,刚刚,她就是在这倾城美男的唇上啃了一口,说实话她当时太气大脑又一片空白,那瞬间的接触她什么也没感受到,就是觉得容羡的唇瓣有些凉,有些软。
“你——”容羡似乎还要问些什么,他抬眸抬得猝不及防,阿善没有防备,直接撞入他的黑眸之中。
药桶中热气蒸腾,一旁的小姑娘挽着袖子一身的水粉,就连颊上也飘了红。她眼睛明亮黝黑,此时扑闪扑闪左右看着就是不敢同容羡对视了,容羡出口的话微顿,他挑了挑眉这次认真盯了阿善一眼,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会儿,他也是想起刚才的事情了。
“他什么时候能醒?”容羡又朝着她靠近了两步。
阿善吞了吞口水,原本就紧张这会儿更加紧张了。修白的毒实在太难解,到了如今的阶段,外面那些药铺中卖的药材已经起不了任何作用。
想了想,她将修白的病情仔细同容羡说了一遍,到了她也没敢说自己怕是解不了了,只是说:“我需要时间。”
阿善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她需要去翻阅医书,然后在结合医书与自己的知识,一遍遍帮修白试解。
如今阿善最庆幸的事情,大概就是从佛岐山上逃下来时,她带了一堆没有用的东西,唯独拿了一本自己还没啃透的医书。
那本书是子佛自己写的,说它是医书也不太确切,因为里面记载的不仅仅是各种疑难杂症的治疗之法,还有制毒炼毒以及一些邪术偏方,最重要的是,那本书中详细记载着各种草药的用途,无论是路边的无名之草或是山巅天池的稀有灵芝,上面都清晰记着可以用在什么地方,还画有配图。
阿善抱着那本医书翻了两天,其实最开始她拿着那本书根本就静不下心。
这本子子佛记了十年,阿善记得她第一次被推入毒草池子中时,这上面还空白一片一个字儿也没有。后来,阿善陪着子佛一起在上面记录,虽说她不如子佛厉害,但这本子上的十分之二三内容都有她的出力。
“在想什么?”阿善正对着其中一行字发呆,耳边忽然被热气覆盖。
慌张抬头时,阿善发现自己与容羡的面容只有一指之隔,有冰凉的发丝扫在了她的脸颊上,阿善不舒服的动了动,强装镇定:“我……就在看书啊。”
阿善就趴在房中的圆木桌上,那本医书横放在桌面,容羡垂眸就能看到。
他盯着白纸上的字迹看了片刻,忽然伸臂将书抽离,骨节分明的指捏着书轻轻翻阅了几下,他用食指敲了敲书封,问:“这是你写的?”
“不是啊。”阿善摇了摇头。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趴坐着,阿善矮了容羡一大截。她仰头看他时有些小心翼翼又有些呆萌,容羡将掌中的书握紧并没有还给她,白皙温润的面上看不透情绪,他看着阿善:“这是谁的?”
阿善张了张嘴,想回答又有些提防容羡,容羡倒也没逼迫她,他薄唇轻弯,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你那位子佛?”
‘子佛’两字出口后,阿善微怔。
容羡已经从她的神情中了解了一切,微微颔首,他将书又放回了桌面上,忽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写的字很漂亮。”
难得能从他嘴中听到一句夸赞,阿善小心将书收好,疑惑看向他:“那……谢谢夸奖?”
容羡淡淡扫了她一眼,也不知为什么,阿善总觉得他的视线忽然就凉飕飕的。
“……”
阿善啃了几天医书,总归是有了收获。
当她拿着自己写好的药单去找容羡时,刚刚下朝的男人穿着一身朝服,正在和一名同穿朝服的年轻男人坐在湖中小榭谈事。
她到时,刚好听到了年轻男子说起二皇子大婚的事情,来不及收回的脚步引来了亭中两人的目光,年轻男人扬了扬眉,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那下官就不多打扰世子爷了。”
容羡也没有挽留,在男人走后他面无表情按了按额角,瞥了亭外的小姑娘一眼:“什么事?”
阿善见他脸色不太好,没敢靠近他,只是站在外面对他晃了晃手中的纸,“这是药单,我要找齐这上面的东西才能继续医治你的小侍卫。”
容羡漫不经心应了一声,“我派人去给你找。”
“他们都找不到的。”阿善在纸上列出来的药材,大多数药铺中都没有卖。别说是卖,很多药铺老板估计都没听说过这些药材的名字,就算有些听说过,也不一定清楚这些草药长什么样子,生在何处又如何采摘。
阿善拿着单子认真和容羡解释着这些,却发现男人目光微垂好似心不在焉的,她叹了口气,甩了甩作响的纸张吸引面前男人的注意力;“欸看这里,世子爷你有认真听我说话吗?”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朝服颜色的事,阿善总觉得容羡的面容比往日苍白了些。
他大多数时候都爱穿素色系衣服,偶尔也会穿穿黑色,还从未穿过像深紫这种雍容贵气的衣袍。因为是朝服,所以衣服上绣着繁杂的图腾纹饰,再束起金冠墨发垂落,衬的容羡那张脸更为俊美惑人,略微苍白的面容还平添谦和温雅气质,阿善要不是已知他的性子,一定会认为他是谦谦温雅的贵公子。
总之,是白瞎了他那张好皮相了。
“你靠近些。”纸张哗啦啦响着,容羡终于掀起眸子看向阿善。
他的手搭在宽大的袍服上,玉质扳指与这身行头过于融合,他轻轻道:“你声音太软,我听不清。”
……声音软?
阿善一头雾水,还真是头一次听到这么个词儿。
因为容羡表现的太过平静,所以阿善虽然有些奇怪却并没有多想,总之是冷心冷肺的男人在她这里完全就像是个性冷.淡,所以当她走近被容羡拉着胳膊扯入怀中时,完全就懵了。
“你、你——”
容羡上朝时头就在疼,那种断断续续的疼痛一直延续到下朝,让他心情阴郁烦躁。他没准备去找阿善,倒是阿善主动送上门来了,于是他毫不客气的圈住人锁到自己的怀抱中,清淡微甜的气息涌入他的鼻息,容羡攥住阿善指过来的小手,贴在了自己太阳穴处,“帮我揉揉。”
第33章 无情夫君三
小榭中处处挂着素帐, 微风拂来时在空中轻轻扬着。
修墨走近时, 只见亭中紫袍的高大男人正懒散坐在石凳上, 他胳膊轻抬, 宽大的袖袍笼罩住怀中隆起的一块, 修墨在深紫色中看到一袭粉衫,睁大眼睛猛然停下脚步。
亭内, 阿善看着眼前这张放大的俊容, 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丧失了反应。她被迫将指腹贴在容羡额角上揉了揉,等到恢复理智后,抽回手就推他,“你要不要脸, 快放开我!”
阿善可没忘这人有多恶劣,前段时间的恩怨情仇一时间全部上涌,她是圣母才会在这个时候让容羡好过,巴不得让这狗男人头疼死才好。
手中捏着的纸张已经皱巴,阿善推拒着他死命挣扎, 容羡原本已经阖上眸子,但此时被她吵得心烦,手上的力道不由加大, 直接让阿善跌坐在他腿上。
“我不是在同你商量。”容羡嗓音泛冷,因为头疼压迫感很浓。
距离贴近后, 他的面容也更为清晰, 见他黑眸中翻滚着暗色的情绪, 阿善瑟缩, 还是不太服气,“你抱我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虽说两人现在是名义上的夫妻,但实际上什么也不是。
容羡半环着她好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这种人高高在上向来习惯了发号施令,低头,轻捏住阿善的下巴,他逗宠物似的用食指擦了擦她的皮肤,嗓音玩味悠缓:“我抱你还需要经过你点头?”
“顾善善你大概是忘了,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容羡太过强势不容人拒绝,而阿善又处在弱势无还击之力,两人一强一弱对比太过明显,阿善这种被‘圈养’长大的姑娘根本就杠不过久居朝堂的权臣,她还想在说些什么,脸颊气鼓鼓的眼睛晶亮。
“那又怎样,咱们一无夫妻之实二无感情基础,你这个时候用的到我了知道和我谈夫妻了,那你欺负我恐吓我打我的时候,怎么不记得我还是你的小娇妻?!”
阿善一着急就什么话都说了,根本就没意识到这些话会带来什么歧义。直到容羡动作轻顿,看着她的黑眸存了分怪异,阿善这才意识到问题,匆匆忙忙想从他身上爬下来,却被容羡用手臂箍紧。
“或许你喜欢去暗阁求着我抱你。”凉凉平平的嗓音漫出,成功让阿善停下动作。
容羡一向耐心十足,但他的好耐心显然不曾用于对待女人。一阵寒风刮来时,四周的帐帘烈烈作响,阿善坐在容羡腿上右手抓着他的衣襟,衣衫飘飘显得有些纤弱。
“你就知道威胁我。”阿善好委屈好无助,她恨得想要去掐容羡的脖子,但同时又看到了站在小榭外的黑罗刹修墨。
容羡就说她声音软,她一委屈时声音更软更娇柔。寒冷吹不走她身上的热源,容羡见怀中的人老实了,于是就将人拉近,按住她的后颈轻蹭了下,“我喜欢听话的姑娘。”
“不是说要试着让我爱上你吗?”
容羡又吸了口阿善身上的热源,语气漫不经心的还带着调笑意味:“你这么不乖我怎么爱?”
他压根就没把阿善的话当回事儿,所谓的‘爱’字在他这儿也不过是个闲暇解闷儿的笑话。其实阿善当时就只是赌着口气说要让他爱上自己,她还没疯,没打算去温暖一个天生无爱的人。
总归也不过是坐在他身上让他抱一会儿,阿善伸着小胳膊帮容羡按摩头部时还安慰自己,就当自己是坐了一个人.肉坐垫,这坐垫以后还会是太子,四舍五入下她相当于也坐了把龙椅,而且还是……
阿善看了眼闭阖着眼睛的男人,心中呵了一声。
这还是把金灿灿颜值很高的龙椅。
“……”
当风越来越大时,亭内安静休息的男人仍旧没什么反应,他闭阖着眼睛头越垂越低,几乎将脸埋在了阿善的脖颈中。
阿善实在是受不了他靠自己太近,没忍住轻推了他一把,倒在她身上的男人睫毛动了动很快睁开眼睛,他看了阿善一眼没说什么,倒是抱着她坐直了身体。
“继续揉。”阿善的指腹又温又暖,她懂医按摩又很有一套,就算是胡乱应付,也按得容羡十分舒服。
容羡这会儿是真的惬意,他体寒,而这会儿他怀中的姑娘就像是个小火炉,又香又软还御寒。阿善已经帮他揉了好一会儿了,见这狗男人把她当成下人使唤,她一下子就不乐意了,“手疼,按不动了!”
胳膊甩动时宽大的袖子堆叠,阿善刚好露出白嫩嫩的手腕,此时上面仍留有几块浅浅青印,阿善注意到他的目光,索性将手腕压到了他的眼前。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前几日打我的证据。”容羡粗粗略了一眼,没想到这么久了竟然还有印子。
也不知是该说阿善娇还是皮肤太嫩,暗阁那日,他捏她的那一下真没使多少力道。这姑娘还总污蔑他打她,容羡的胳膊微微垂落,嗤笑了声搭在了她的软腰上,就这脆弱程度,恐怕他轻轻一折就要断了。
这会儿容羡的头疼得到了缓解,也来了些兴致哄人,见阿善揉着小胳膊脸颊鼓鼓还气哼哼的,他覆上手背轻轻蹭了蹭,“不气了。”
哄小姑娘似的用手臂圈着她,容羡伸手拿过她手中已经皱皱巴巴的纸张,“不是说有事来找我么?”
阿善很快想起了正经事,拿回纸张小心翼翼的将它们抚褶铺平,她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末了道:“这种事你的手下做不来,我也实在是不放心他们做。”
容羡终于接过单子认认真真看了几眼,垂着眸子问她:“你想怎么样?”
说来说去,容羡听出来了,阿善心中早就有了想法。
“我想亲自去采药。”
果然,阿善舔了舔唇瓣,终于将自己的真心话说出。
她还坐在他怀中,这种一抬头就能近距离看清对方面容的姿势,实在是让她不习惯,见容羡的手臂有了松懈,她大着胆子一溜烟就从他身上滑了下来。
“不行。”
大概是头不疼用不着阿善了,容羡没在意阿善的逃离。她走后容羡抚了抚袖袍上的褶子,风拥来时只觉得怀抱中空荡荡的。
“为什么不行?”虽然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但阿善还是不能理解。
容羡又扫了眼白纸上的字迹,将它们随意丢到石桌上,抬眸轻扫阿善:“要万一你跑了怎么办?”
刚才阿善说的很明白,这些药寻常药铺中没有卖,很多都要去药谷山头上采摘找寻。像山谷这种地方,阿善想要逃跑并不是难事,如果容羡允她出去采摘,那么他不仅仅是要分出侍卫看着她,还要承担她可能逃脱的危险。
毕竟,佛岐山那么危险的地方都困不住她。
“我还能往哪儿跑?”阿善有些心虚,其实她真的这么想过。
不过这种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因为阿善是个很有良心的人,既然她答应了医治修白,就不可能治了一半说跑就跑。不管修白和她关系如何,那都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阿善还没心大到不管不顾说跑就跑。
“世子爷,我还没傻到在这种时候逃跑,别忘了我身后还有忠勇侯府要护。”
阿善是有谈判底气的,因为放眼皇城,如今能医治修白的就只有阿善一人。不管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没有存着别的想法,容羡都只能选择信她。
在阿善达到自己的目的准备离开的时候,她想起自己刚刚在亭外听到的几句话,不由问道:“二皇子真的要娶顾惜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