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阮阮阮烟罗
时间:2019-12-26 09:47:02

  元晗盯看着母后指尖那个小小白白圆圆的物事,怎么看怎么像糖豆豆,怎么会苦呢……可是……可是母妃定是不会骗他的……
  犹犹豫豫的元晗,正纠结时,听父皇朗声笑道:“父皇先帮你尝尝~”
  父皇直接就着母妃的手,衔咬住那枚莲子,嚼咽着道:“不苦,甜丝丝的。”
  母妃笑看父皇,“真的假的?别诓晗儿,不然晗儿待会苦哭了,由你来哄。”
  “真的甜”,父皇笑对母妃道,“不信你尝尝。”
  母妃闻言,低下头去,欲再剥莲子,却被父皇轻抬起下颌,呆呆看着的元晗,眨巴眨巴双眸,见父皇朝母妃靠去的同时,一手蒙住了他的眼。
 
 
第206章 新生
  是年夏日,边国宛月使者朝圣进贡,献奇珍异宝,并异域美人七名,圣上似对这七名异域美人十分喜爱,时常将这七人召至御殿侍奉,次数之多,使有流言在后宫前朝传开,说圣上对这些妩媚动人的宛月女子,宠爱异常,薛贵妃娘娘或会因此失宠。
  但很快,这流言就不攻自破,只因有人望见,贵妃娘娘与这些宛月女子并肩笑语时,走近的圣上,亲密手搂贵妃娘娘,不但对那些美丽绰约的宛月女子视而不见,好似还因她们分了贵妃娘娘的心,而微有不悦,原来,不是圣上另有新欢,而是贵妃娘娘宠爱美人。
  所谓如日中天,正可形容贵妃娘娘所承帝宠,已经诞下太子殿下的贵妃娘娘,现下又怀有龙裔,圣上唯二已出世和未出世的孩子,都由贵妃娘娘怀育,且看这独占帝宠的势头,未来圣上所有的子嗣,很有可能也都是由贵妃娘娘孕养,如此势盛,岂会少人趋奉。
  自从华阳大长公主倒台、定国公府洗冤翻案后,就一直有朝臣递折,请立贵妃娘娘为后,这其中有的朝臣,官阶较低,此举是为讨好贵妃娘娘,毕竟贵妃娘娘深得帝宠,“枕头风”稍稍吹一吹,或就能吹得一粒微尘,青云直上,而另一些朝臣,则是出身世家大族,之所以递折请立贵妃娘娘为后,是已对自家成为太子母族一事彻底无望,希求与薛贵妃这一未来的君主之母结盟,故而有意向贵妃娘娘示好。
  但,这请立贵妃娘娘为后的折子,陆陆续续递了有一年多,宠爱贵妃娘娘的圣上,却一直未有动作,而贵妃娘娘本人,似也对皇后之位并不热心,自从沈皇后离开人世后,大梁后位空悬至今,长春宫也一直没有迎来新的女主人。
  时人偶尔提起圣上的这位发妻、华阳大长公主故去的女儿,也总是只能尊称一声“沈皇后”,只因圣上在她薨逝后,并未按仪将她葬入皇陵,也未为她拟定任何谥号。
  有传言说,沈皇后是受母亲华阳大长公主连累,故而逝后无谥,亦不得葬入皇陵,也有传言说,史上因己身或家族之罪,而没有谥号、未葬皇陵的皇后,大都一早被废,沈皇后若真因其母罪行受累至此,也应被废除皇后名号才是,但圣上并未如此,沈皇后如此无谥另葬,应另有内情,许是以一己性命求赎母罪的沈皇后,心中所愿,正是如此。
  种种传言猜测不一,也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话罢了,现下世人所真正关心的,是大梁朝的下一位皇后娘娘,他们猜测圣上为何迟迟不立太子之母为后,又何时会将他心尖上的薛贵妃娘娘,迎送入长春宫中。
  时光荏苒,薛贵妃娘娘腹中的龙裔,一日日地长大着,请求立后的折子,也隔三岔五地递送着,渐秋去冬来,在一特殊时日,御书房御案之上,一如去年此日,未有请求立后奏折呈上,而殿外岑寂无声的无暇白雪,也一如沈皇后故去之时。
  薄暮天光敛尽,夜幕降临之后,未化干净的落积白雪,又因凛寒天气冻在梅花枝头,如冰珠碎玉一般,与灼灼红梅相映,夜色中暗香浮动、冰清玉洁。
  晚归的沈湛,绕走过满园的清冽梅香,停在母亲华阳大长公主房前,见室内灯光昏暗,问侍女母亲是否已用过晚膳就寝。
  门外侍女轻轻摇头,小心翼翼地望着侯爷回道:“公主殿下不肯用晚膳,也不许奴婢等进去,一进去就要发脾气摔东西,奴婢等无能,没法儿劝说公主殿下进膳,均被赶了出来……”
  沈湛闻言沉默须臾,打帘轻走入内,见室内碎瓷遍地,桌几等物,东倒西歪,暗影交叠,昏黑阴沉,唯一的明光,是搁在梳妆台上的那盏杏红纱灯,鬓发凌乱的母亲,正坐在梳妆台前,在纱灯淡芒的光晕中,拿起一支长簪,边对镜比看,边盈盈笑问:“锦瑟,你看这支好不好?”
  无人回她,可半疯的母亲,已自顾沉浸在混乱的旧事中,一句句盈盈笑语,仿佛还是二十多年前未出嫁的华阳公主,明艳灼丽,是大梁朝最鲜妍的牡丹花。
  “锦瑟,你怎么不说话,你是在跟我置气不成?!”
  “你不许同我置气,我是你的恩人,是你的主子,你的名字‘锦瑟’,也是我替你取的,‘锦瑟思华年’,尹锦瑟,得一生一世记着元宣华的好,一生一世不许背叛半分。”
  “只要你一世忠诚于我,我会一世对你好的,我是大梁朝的华阳公主,虽与皇兄并非一母同胞,可没有同胞弟妹的皇兄,待我就像亲妹妹一般,我的夫君沈郎,也极爱我,我这一生,地位、权势、亲情、爱情,样样都有最好的,你跟着我,也会一世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
  “你不说话……你是不是不想一辈子跟着我……我知道了,你也想嫁人是不是?那你更得好好跟着我了,跟着我,你的身价才能往上涨,才不用嫁个门当户对的商户人家,而能往高处走,那些子弟,眼里才能看得到你,我也会帮你留心着的,你这身份,真正有权有势的公侯世家进不去,但有些式微的世家大族,或会愿意撇开门户之见,放低姿态,借助你的财势振兴家族,而你嫁入这样的人家,也能获得世家妇的身份,摆脱卑贱商女身份,正可谓各取所需,两全其美。”
  “若你做了世家妇,不再只是商户女,咱们俩的孩子,也就可以亲近些了,你的孩子,同我的孩子走得近些,对未来大有裨益,你儿女的婚事,将来都可议得好些,你可知道?”
  “又不说话,罢罢,这支你送我的牡丹簪甚好,你帮我簪上吧。”
  自是无人为她簪发,执簪的手空悬半晌的华阳大长公主,愣愣转身看去,见身后空空如也,没有漆眸雪肤的妙龄女子,明明身份远比她低,却总是淡淡含笑地包容看她,总是从容不离地站在她的身后。
  “……锦瑟……”
  愈发混乱的记忆,像一张愈收愈紧的密网,紧紧地缠住了华阳大长公主的神思,她嗓音沙哑地高唤着,欲站起身来寻找,却才走了一两步,就在满地狼藉与昏暗光影中,不慎被自己先前推倒的香几绊住,直挺挺地摔在一地碎瓷中。
  沈湛连忙上前扶起母亲,见母亲手臂有鲜血渗出,脸上也被碎瓷片划出了一道血印子,忙扬声让侍女拿药进来,母亲却似不知道疼,只是怔怔地望着他,如有大雾弥漫的眸光轻轻恍恍,哑声低唤,“……沈郎……”
  沈湛知道,他和父亲长得有几分相似,也未点醒母亲,只是命侍女打扫室内后,扶母亲坐到榻边,沉默地为母亲上药,又拧挤了湿毛巾,轻轻擦拭母亲面上抹花的胭脂水粉。
  起先,母亲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将那些问了千遍万遍的话,又一次问出口,“……那个贱人说的都是假的,沈郎你没有骗我,你没有骗我,你是真的爱我是不是……”
  在迟迟得不到回答后,母亲又如之前的每一次,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双手如钳地紧抓着他的双肩,几是面目狰狞地逼问:“你说啊!你说啊你!!你说你没有骗我!你说!!”
  这样的场景,在母亲愈来愈重的疯病中,已不知上演了多少次,从前痛沉难受的心,也在日复一日的时光中,渐渐变得麻木起来,沈湛在母亲狂风暴雨般的问吼中,平静低道:“母亲,我是明郎。”
  华阳大长公主闻声顿住,眸中大雾慢慢散去,神思渐有几分清明,哑声轻唤,“……明郎……”
  沈湛看母亲面上的伤口,因为方才激动怒吼,又一次开裂流血,拿起手边的药瓶,再次为母亲拭血上药。
  流溢的血滴,像红梅朵朵,绽放在雪白的衣袖上,华阳大长公主怔望片刻,忽地问道:“明郎,你姐姐呢?”
  沈湛上药的手微一顿,没有说话,长久的沉寂中,华阳大长公主眸色越发清醒,沙哑低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尽管无声回答,但清醒过来的华阳大长公主,已轻轻地自答问道:“今天……是你姐姐的忌日……是不是?”
  沈湛抿唇不语,听母亲沉声低道:“你姐姐小时候最怕黑了,怕到夜里不敢一个人就寝,是我同她说,要当皇后就什么都不能怕的,她才慢慢克服过来,现在,她死了,一个人孤零零地睡在冰冷黑暗的地底下,你怎么还能安然无事地做着你的武安侯,日日朝那两个人三叩九拜?!”
  沈湛仍是沉默地为母亲涂药,只是尚未涂完,就被突如火山迸发的母亲,用力推开,母亲颤着身子站起,一手如箭逼指着他,眸中阴霾火光翻涌,咬牙切齿,“若你肯听母亲的话,若你不背叛母亲,你姐姐现在已是大梁朝的太后,怎会孤零零地躺在阴冷的地下?!都是你害的,是你害死了你姐姐,害得你母亲沦落到如此地步!!”
  沈湛望着母亲面上滴滚如泪的血珠,知道疯癫时的母亲认不出他,而清醒时的母亲,恨透了他这个儿子,自己在此,只会使母亲更加激动,沉默片刻,轻声嘱咐侍女照顾上药,转身欲走,却又被母亲从后拉住。
  “……明郎……”
  身后狠戾冰冷的嗓音,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后,轻转为颤音的恳求,母亲几是低声下气地求道:“明郎,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做元弘的走狗,苟且偷生……你要为母亲报仇,为你姐姐报仇,还有机会的,只要你听母亲的话,我们还有机会的……”
  恳求劝说的沙哑声音中,沈湛只是静望着窗外的梅林不语,身后母亲的嗓音近在咫尺,却似离他很远很远,眼前的梅花好似触手可及,却也隔着冰冷的窗墙,他只是一个人站在这里,站在这幽冷的暗室中,如临深渊,一个人。
  只身独坐廊下许久,忽有微凝白雪的红艳梅花,从眼前飞快掠过,陆峥醒神看去,见是稚芙拿着新折的梅花,笑对他道:“外边好冷的,爹爹要赏看梅花,就进屋赏看稚芙新折的这支吧,不要再坐在这里了,小心着凉。”
  ……若真是在赏看梅花,怎会没看到爱女折梅……他的心神,早已不知飘摇到何方去了……
  眼望着又长了两岁、乖巧懂事的女儿,陆峥含笑站起,牵着女儿的手走入室内,看屋中几只花猫正同雷雷团睡在一起,其中一只最爱黏着稚芙的白猫,见稚芙走进来了,立睁开睡意惺忪的双眸,“喵喵”上前。
  稚芙一手抱起白猫,一手将梅花插入觚中,陆峥眸光掠过白猫红梅,静驻在女儿身上许久,忽地轻问了一句,“稚芙觉得,爹爹是个怎样的人呢?”
  稚芙抚摸着怀中爱猫,不假思索地答道:“爹爹是天下最好的爹爹!”
  陆峥淡笑不语,轻揉了揉女儿的软发,又听她问道:“爹爹爹爹,陛下是不是很快就又要做爹爹了?”
  陆峥点头“嗯”了一声,看女儿双眸晶晶亮的,“我希望贵妃娘娘这次生个小公主,然后我以后就可以和她一起玩了~”
  她畅想着日后的美好场景,憧憬着道:“真想快点见到公主殿下啊~”
  陆峥看女儿这般期待公主殿下,暗想若到时又是一名皇子,该当如何,但也未给女儿泼冷水,只笑道:“快了。”
  期待的稚芙追着问道:“快了,是什么时候啊?”
  “说是……腊月下旬吧。”
  所传出的龙裔预产期,是一众太医探出,原该十分精准,可真到了腊月下旬,龙裔却迟迟不出世,一直硬拖到除夕暮时,方有临产迹象,夜日交替之时,新生儿清亮的啼哭唤醒黎明,新年元日,大梁朝的公主殿下,姗姗来迟。
 
 
第207章 伽罗
  因太医所估预产期在腊月下旬,故自腊月二十日始,皇帝就成日期待兴奋得很,又由于时至年底,朝事轻松,官员们也将休假,皇帝不再每日被繁冗朝事拘束,遂成日与温蘅,还有他已出世、未出世的孩子们腻在一起,时时刻刻心怀期待地,等待着他与温蘅第二个孩子的到来。
  这一胎,皇帝原以为他照顾得极好,毕竟与怀晗儿时相较,温蘅怀孕三月时,孕吐并不厉害,再往后五六月时,腿脚也很少抽筋,至七八九月时,也一直非常稳妥,没有太多的不适,也没有提前早产,一切看起来,都近乎完美,令人安心,只需静静地等待着分娩时刻的到来就好。
  可这分娩时刻,却迟迟不来。
  在等了好几日,仍等不到孩子出世后,皇帝安定期待的心,又止不住慌张起来,他一天七次地私下问太医,太医都说孕脉正常、娘娘身体安好,说婴儿比预计分娩日迟上几天,也并不是什么罕见之事,他再看温蘅,看她确实如太医所说,精神身体安好,应无大碍的,可他心中的紧张害怕,就是消不下去,不仅消不下去,还随着分娩日一天天推迟,越发如潮漫开,占据了他的全部心海,令他日夜寝食难安。
  ……当初阿蘅早产之前,也是看着一切安好无碍,他在去见明郎前,回身看她映窗的清影,心中温暖安宁,放心离去,结果没过多久,就突然听到了那样可怕的消息,望着阿蘅面白如纸、昏迷不醒地躺在榻上,虚弱地像是一缕淡薄的轻烟,随时会飘散在这无情尘世间,心中痛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她差一点就与腹中的晗儿一起,彻底地离开了他……
  ……那时深入骨髓的痛苦害怕,他到现在,也不能忘却半分……
  越发忧惧的恐慌,随着时日渐移,越发凝重地覆盖在皇帝心头,可他却不能在阿蘅面前表现出半分,仍要像以往一样,每日里高高兴兴地同她讲如何期待孩子的出世、为迎接他们孩子的到来做了那些准备、给孩子准备了多少小礼物等等,努力表现地一如从前,不能让有孕在身的阿蘅,受他紧张情绪影响,为此心乱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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