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那还没长开的眉眼,姚玉容有点怜爱的悲伤道,“我怕我受不住呀。”
凝视着她的眼眸,凤十六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好。”
对于姚玉容来说,他是光。是在一片黑暗之中,倔强而渺茫的一粒光。
虽然微弱,但很坚持。
所以他是她的安慰,也是陪伴着她让她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孤独的存在。
她能够完全的信任他——虽然她仍然藏起了自己的一些秘密。
她希望他能永远光明下去,她不想看着他在月明楼里,被各种狂风暴雨打击的那光芒越来越闪烁,如果有一天,那光彻底湮灭了。她会很难过,也会很遗憾的。
正因为凤十六如此特殊,所以他对姚玉容来说,也格外的不一样。
她愿意帮助他,只要她能做到的事情,她什么都可以为他做。
所以当他也被她弄出来的幻象所迷惑住了,问她,凤十二以后会不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的时候,她告诉他,这世上没有什么天命所定,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是假的,都可能只是个巧合,或者别有用心的计策——所谓的箴言,谁都可以说,谁都可以编。
永远也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只能相信自己。只能靠自己。
而如果他离开后最终仍是死去了,那个悲剧结局,她不知道,就可以当做不存在。
就如同所有的童话故事一样——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她对凤十六的故事,也可以终结在——小男孩最终和自己的弟弟一起,逃出了魔爪。
永远都留有希望。
这么想着,姚玉容道:“我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直接跳船,游走。毕竟最简单的办法,往往总是最有效的。”
第六十一章
“直接跳船么?”凤十六认真的担忧道:“但是初七昏迷不醒, 他要怎么办?九江很宽, 我怕我带着他,游不了多远。”
还游不了多远呢……
看着他其实不大清楚横渡九江所需要的力气是多少的样子,姚玉容有些无奈。
小孩子就算再聪明,但对自然的认知,却也是需要经验增进的。
凤十六当然是下过水的, 但最多也就是在山上训练时,在那个水潭里游了个泳了。
而冉初七可能就根本不会游泳。
凤十六不可能带着一个昏迷的, 不会游泳的人离开。但冉初七就算醒了, 他也未必会在水里配合。
所以他也许晕着更好。
而在画舫上往下看去, 江水似乎流的很温柔, 波光粼粼, 仿佛全无危险。但很多时候,人们对水的危险性, 都有一种奇怪的低估——
比如很多电影里, 主角们死里逃生,往往都是从高空跳入水中逃出生天。好像水能缓冲一切伤害一样。
但姚玉容记得,有人曾经试验过, 在一定的高度,人跳进水里, 就跟拍在一块铁板上差不多。怎么都是一个死字。水并不会温柔多少,也不会格外庇佑人类一些。
虽然从画舫上跳下去不至于那么惨烈, 但江水的流速, 深度……那么多成年人挑战横越大江, 体力不支半途放弃的都是大多数,少数的几个成功了,那都是值得一报的大新闻。
更何况是两个六七岁,九十岁的孩子?
不过,正因为如此,月明楼的人绝想不到他们会跳水离开。就算真的确信了,大约也不会相信,他们能活下来。
“这就要用到我的办法了。”说到这里,姚玉容看着凤十六,顿了一会儿,造了会势,才压低了声音,神秘,而又慎重的低声道:“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凤十六果然一怔道:“什么秘密?”
听见这话,姚玉容心想,还好自己之前只是要他相信世无天命,不要相信命中注定,而不是告诉他,这世上没有神仙,不然现在,她就要自打脸了。
这么想着,她悄悄地在他耳边低语道:“其实我——是个妖精。”
“咦?”
“其实阮盈盈已经死了,而我呢……大约是犯了什么错误吧,老天爷就把我塞进她的身体里,在人世历劫——你懂不懂?”姚玉容用一种,小孩子之间互吹牛逼时最常用的语气,十分认真的看着凤十六。
而凤十六惊疑不定的看着她,“真的?”
“真的。所以等会儿呢,我就要用我为数不多的法力,送你们离开了!不然你们在水里,是游不了那么远的!”
凤十六呆了呆,然后问道:“那你是什么妖精?”
“呃……”姚玉容一下被问住了,她噎了片刻后,反问道:“你觉得我是什么妖精?”
“狐狸精?”
“因为我又好看,又聪明吗?”
“嗯!”
“好吧,你猜对了!”姚玉容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我现在就要施法了哦?”
据说,古代的一些宗教造反时,会在信众身上画个符,然后告诉他们,只要心诚,就能刀枪不入,变成不死之躯。而若是死了,就是心不诚。
这样粗糙无赖的“安慰剂”,却真的能鼓舞无数人悍不畏死的一次次发起冲锋。
姚玉容说自己是妖怪也好,说要施法了也好,其实也就是个“安慰剂”的作用。
她知道在困境之中,有时候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
不够自信,没有信心,疑神疑鬼,自己吓自己。
有一个实验是,将犯人的眼睛蒙上,在他手腕上割一刀。然后在他耳边,放水滴滴落的声音,告诉他这是他的血在流,最后的结果,据说是那一刀只是擦破了点皮,犯人却已经以为自己失血过多而吓死了。
姚玉容就是希望,凤十六能够确信——他完全可以逃走。
这种确信,有时候甚至能在遇到绝境时,超水平发挥,从而找到生路。
她想给他勇气,给他信心,甚至希望可以让他觉得,即便他们已经分离,他也并不孤单。因为,他是被超凡力量所支持着的。
她的力量,在保护着他,陪伴着他。
而直接使用卡牌,旁人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变化,说不定会怀疑效果。所以为了充分发挥“安慰剂”的效用,姚玉容觉得自己必须要有一个举动,可以更有仪式感,也让人更加确信,法术的存在和释放。
于是姚玉容闭上眼睛,在凤十六的额头,轻轻的亲了一下。同时在心中,选定了他,使用了一张【鳞潜羽翔】,发挥出了【麟潜】的效果。
凤十六愣愣的看着她道:“这样就好了吗?”
“这样就好了。”姚玉容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了那块刺绣——这块原本是准备还债,却又一直拿不出来的刺绣,一直藏在身上,也实在太累赘了。倒不如就这样送给凤十六。“还有这个,给你。如果出去了,没有钱,你可以把这个卖掉——”
这句话,却像是提醒了凤十六,他连忙急切道:“那我们约好,十年后如果都还活着,就还在九江城的码头再见好不好?”
“那我万一去不了呢?”姚玉容愣了一下,却又随即笑道,“万一有什么意外,我没赶上呢?”
“那我每一年都来。”凤十六认真道:“我每一年都来这里等你。”
十年后,大家都十九,二十了吧。
如果没出意外,能长大到那个时候,他们,应该也已经成熟到足以掌握自己的命运了。
姚玉容答应了这个约定。
而她刚从货舱里跑出来,就迎面撞见了麒初二。
“你还真的在这里啊?!”麒初二吓了一跳,“我别的地方全找了一遍,都没找到你。”
姚玉容微微一愣道:“你找我做什么?”
“你不是让我送水和粥去教官房里么?”麒初二道:“教官见是我去的,问我你在哪。我说我不知道,他就让我来找你,叫你过去。”
他担忧的蹙起了眉头道:“你可能会被他训斥一顿。”
姚玉容却并不惊慌的问道:“你把他问的话原原本本跟我说一遍?”
“唔,我敲门,教官问是谁,我说是我,麒初二。他让我进去,然后看着我抱着一盆热水,问我谁让我来的。我说是流烟。他就说,流烟去哪了?我说我不知道。他就说,去把她给我找过来。”
“就这些?”
“就这些。”
听完,姚玉容立马停下了前往凤惊蛰房间的脚步,问道:“你知道厨房在哪吗?”
麒初二疑惑道:“我知道。怎么?”
“那我们去厨房。”
“去厨房?为什么?教官让你现在过去啊?”
“还不是因为你记错了我的话!”
“哈?”
“我说的是,让你帮我送水给他,因为一个人没办法又打水又打粥啊!我就想,你去送水,我去送粥,教官不就可以洗完脸直接喝粥了吗?但是我一上船就没出来过,不知道厨房在哪,就到处找,到处找……结果迷路了嘛!”
“是这样吗?!”
麒初二半信半疑,总觉得自己一开始听到的话明明不是这样的。可看着姚玉容无比肯定的样子,他又忍不住觉得……也许的确是他记错了吧?
他们在去厨房的路上,经过了甲板,上面果然有不少人,都在吹风晒太阳,兴致勃勃的看着岸上的风景。
九春分和芳菲瞧见他们的时候,还朝着他们打了个招呼。
“你们有没有看见凤十六?”芳菲还好奇的问了一句,“刚才仙儿来问了我们,好像在找他。”
麒初二摇了摇头,却看向了姚玉容道:“不知道。”
姚玉容也跟着摇了摇头,毫不心虚道:“我刚才也在找他,但没找到。他是不是回房间了?然后仙儿又出来找他,然后错过了?”
芳菲其实也就是随口一问,闻言她随意的点了点头,就不再在意道:“可能是吧。”
……
等到姚玉容提着食盒敲开了凤惊蛰的房门时,迎来的就是一道冰冷的目光。
“你去了哪里?”
姚玉容乖乖的低头道:“我去找厨房了……”
“是吗?”
“嗯……我想我一个人,没法把热水和粥一起带回来,就想让初二帮我打水。结果我不知道厨房在哪……就找迷路了……”
凤惊蛰冷冷的盯着她,过了一会儿,忽然道:“麒初二,你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