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不想当荆轲……
而且杀死了谢家家主,就算能逃走,同时也要面对明面和暗处的两面追击——月明楼的势力还不知道具体有多大,谢家这种能供养起整个月明楼,自己的生活质量还不受影响的簪缨世家,势力也绝不会小。
相比之下,实在是弊大于利。
但姚玉容想了想,却也不想憋屈的被当做典型,用来杀鸡儆猴,乖乖听训——
挑战月明楼的权威本来就是一件不大容易的事情,她好不容易才搞起了一点苗头,就这么被扼杀了,下一次恐怕就很难再有什么号召力了。
按理说,谢温知道的其实很少,甚至说不定都没怎么沾染月明楼的脏事,可有时候,正是这种什么都不懂的无辜和理直气壮,却愈发的让人憎恶。
你知道什么?
你什么都不知道!
就在姚玉容纠结之时,系统忽然莫名其妙的提示道:【请向左移动三步。】
姚玉容下意识的就照做了。
而她已经沉默了很久,对于月明楼的几位孩子来说,偏厅里已经弥漫着一种沉重而死寂的氛围——这也算是谢温刻意营造出的一种压力。
这让他们无不万分担忧,生怕楼主要为流烟曾经做过的事情,对她施以惩戒,又或者要在这杀鸡儆猴。
因此她这一动,顿时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走了。
姚玉容站定在三步之处,又听见系统道:
您已满足技能【东床娇客】触发条件。
您已获得【神情自若】气质加成。
您已获得【独具一格】气质加成。
您已获得【卓尔不群】气质加成。
您在人群之中被人一眼看中的概率大大提升,若坦腹吃饼而卧,将获得【果逸少,宜妻之】的状态加成。
第七十一章
最后一条是什么鬼!
看完这一连串的提示, 玩过游戏的人, 总有一种,技能亮了状态有了,不用完不舒服的毛病。
虽然最后一条提示槽点太多, 但这不妨碍姚玉容慢慢的抬起了头, 又看向了谢温。
君君臣臣, 父父子子, 师生关系与父子关系几乎等同, 她觉得,能把师生关系压过一头的, 大概就只有君臣了。
于是她以孟子的名言,慢慢回答道:“君视臣如手足, 则臣视君如腹心;君视臣如犬马, 则臣视君如国人;君视臣如草芥, 则臣视君如仇寇。”
谢温露出了惊异之色, 他琢磨了一下这句话, 更是讶然:“此话从何而出?”
姚玉容也很惊讶——咦, 这个世界没有孟子么?
但她抽了抽脸颊, 发现自己的表情动不了。
……这莫非就是那个【神情自若】的状态在生效?
姚玉容只好硬着头皮圆道:“从圣人而出。圣人从道而出。道为天地之理,所以从天地而出。”
这一次,谢温终于认真的仔细打量了她一遍, 不再把她当做一个只是有些小聪明的小女孩了。
“那我问你, ”他饶有兴致的问道:“何为君, 何为臣?”
这就有点打蛇上棍了。
姚玉容只是想表达说, 即便是君王和臣子这样的大义,若是君王对臣子不好,臣子也会对君王不好。何况是师生?
但谢温的意思明显是,如此年少天才之人,既然认我为君,你为臣,那就来表表忠心,吹我一波?肯定赞的跟外面那些妖艳贱货都不一样!且让我听听都会有什么别致的夸奖!
这就很过分了。
姚玉容单刀直入道:“我无君,怎知何为君?”
谢温立即露出了不悦之色,反问道:“我非君?”
姚玉容看着他,认真道:“一国不容二君,一山不容二虎。相对忠诚,就是并不忠诚。两个楼主,就是没有楼主。”
“一家之主,亦如一国之主,如今我看楼主您,并非人主之象。”
红药听到这,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都快要炸开了。
她惊慌的看向自己的妹妹,很想冲上去把她拉过来,让她不要再说这些作死的话了,可是她心里想着要让姚玉容闭嘴,全身却僵在原地,害怕的一动也不敢动。
凤十二和麒初二惊异不已的看着她镇定自若的直视着谢温的眼睛,侃侃而谈道:“人主有三守,必要赏罚随心,必要藏心不露,必要不惮劳苦自治,而不能将杀生夺予之权移交左右。”
“可二楼主您赏罚必须顾及兄长;与兄长不合之心,人尽皆知;清明时节,祭祀之权,也拱手相让。岂为长久之像?”
这其实是战国时期的纵横家们凭借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四处游说君王时使用最多的套路——一上来就要把事情说得非常严重,引起对方的恐慌和注意,好像你要是不听我的,立马就要家破人亡,身死国破,世界毁灭。
总要先来个标题党般的噱头,然后再将事情缓缓说出。
……不过,现在不是战国,如果碰上个不讲套路的,直接发怒拖下去砍了,就会很尴尬。
可谢温这种世家大族的子弟,绝不会做如此草莽气息严重的事情,他们讲礼循古——虽然这礼并非是尊重别人,只是要凸显确认自己的与众不同。
而是人就会有好奇心,谢温见她说的如此言之凿凿,又的确切中要害,忍不住问道:“若按你所说,可有解决之法?”
“自古以来,权力之争,除了圣人,岂有和平让渡一说?即便有,让渡一方的下场亦大多凄凉。因此宛若战争,只有五法可应。”之前说的三守,出自《韩非子》。这五法,则是司马懿的说法,“或战,或守,或逃,或降,或……”
说到最后一点的时候,姚玉容拉长了音节,凝注着谢温那双已经开始微微颤动的瞳孔,慢慢道:“死。”
听了这话,谢温看着她,一时半会没有说话。
姚玉容一瞬不瞬的回望着他,脸上没有丝毫动摇之色——再说了,现在再有什么动摇之色,其实也晚了。
“你……”谢温神色复杂的道:“可有什么谏言?”
姚玉容这才慢慢垂下眼睛,回答道:“您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只是你无法下定决心而已。
听见这话,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半晌,谢温才忽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你……可惜了。”
如此天姿,却为女儿之身。
但他将视线惋惜的落在凤十二身上之时,却又突然轻咦了一声,自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朝着折柳招了招手,此刻这位跟着他见过了不少世面风雨的贴身侍婢,还被刚才姚玉容的话给惊得发愣。
岂止是她?就连他不也一样听得发怔?
好在折柳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弯腰听候吩咐。
谢温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折柳便退了出去。不多时,各有两位侍女趋步上殿,将姚玉容和凤十二各自引走了。
姚玉容有些不解,却见这些侍女将她按在镜子前,拆散了红药之前在牛车上为她编好的长辫。
……这是嫌弃她仪容不够端正?
而一名侍婢为她梳头之时,另一名侍婢便转到面前,掏出了一个瓷罐,里面满满的白色膏体。
姚玉容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在婢女的要求下闭上了眼睛,感觉被人在脸上抹了一层白膏。
想起古代化妆品大多含铅量超标的事情,她吓得赶紧张开,不肯敷的太多。好在两位婢女倒也没有一定要给她打造一个盛世妆容,见她十分排斥,也就放过了她,开始拿起别的工具,又取出了一碟黛粉,轻柔的在她的双眉之上描画起来。
见她们没有剃掉她眉毛的意思,姚玉容便随她们去了。
随即,她的一头长发便全部被简单而不简约地绾在脑后,松而不散的以丝带系成了发髻。
这发型既未束得太紧以显局促,又不束的太松以显凌乱,颇费心思。很是看得出梳头婢女的技艺高超——而几缕碎发自然的落下,又显出几丝风流之意。
等到双眉也被第一次描绘完成后,她们又为姚玉容取来了一套配色雅致素净的衣物——
白襦,浅茶色长裙,青色广袖外套……
很是磊落潇洒。
等姚玉容打扮一新,重新回到偏厅上的时候。却见偏厅之中,还出现了另一位之前不曾见过的少女。
只见那女孩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双眉细长,眸如秋水,一头青丝,乌黑如墨,簪着珠花,垂下的流苏点点,娇俏可人。
她内里穿着鲜艳如火的红色衣裙,宛若一朵热烈的山茶。外面却罩着一层紫灰色的薄纱外套,敛住艳丽,透出一抹欲语还休的矜持,也不至于让整体搭配,显得过于艳俗。
就是……
这个非常好看的小姑娘……
非常……
眼熟……
而坐在一旁的红药和麒初二的表情,也很是诡异。
姚玉容不禁迟疑道:“……凤,十二……?”
凤十二转过头来看着她,眯起了眼睛,更显妩媚的试探道:“……流烟?”
麒初二和红药也扭头望了过来,顿时惊讶道:“流烟?!”
只见眼前站着的清瘦小人,五官并未有太大的改动。可衣服,发型,画粗画浓了些许的眉毛,都让姚玉容增添了许多英气。
乍一眼望去,她完全就是个雌雄莫辩,貌若好女,却英气十足的翩翩秀丽美少年。
一个男扮女装,一个女扮男装。
麒初二和红药顿时又忍不住,扭头看向了凤十二。
姚玉容也有点懵逼,不知道谢温弄这么一出是要干什么,难不成,他准备来个替身计划?
把她推出去,当做“萧凤凰”,直面刀枪剑雨,暗地里将凤十二男扮女装,暗搓搓的偷偷养大?
好在谢温很快便揭晓了谜底,没有让他们疑惑太久。
他看着姚玉容,严肃道:“从此之后,你和他,不再叫流烟和凤十二了。”
“你们将是一对兄弟。凤十二为兄长,名为谢珰。你为庶弟,名为谢安。”
谢安?谢安还行??
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出言吐槽的时候。
她只能情绪微妙的抿住了嘴唇,继续听了下去:“你们的新身份,为我谢家旁支——河中太守谢武之子。他家人丁不旺,后嗣稀薄,在几年前为北周乱兵所杀,奴仆失散,妻子与两儿一女皆不知去向。你们可以充当唯二两个逃过兵灾,刚刚投奔我处的谢武之后,从此,需唤我叔父。”
凤十二和姚玉容对视了一眼,作揖行礼道:“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