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是阮盈盈,而只是一个不知道名字的孩子——
她可能就住在阮家附近,某一天,被大人们的议论吵醒,揉着眼睛出门,惊讶又愕然的得知不远处的大户人家不知道招惹了什么麻烦,一夜之间全部被屠没。
但那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那大宅一天天的荒芜,她却可以自顾自的在阳光下快乐的长大。
别人的命运再怎样令人唏嘘,也只是饭后的谈资一样轻的似乎不值一提。
那种轻松和愉悦,几乎令姚玉容忍不住露出微笑。但她猛的一个恍惚,又看清了面前的紫藤花,想起了自己如今身在何方。
外面广袤无垠,她却只能被拘在这方寸之地。
姚玉容很快就把这点想得越多越郁猝的心思压在心底。她有点尴尬的转过头去,去看坐在身旁的凤十六,心想自己盯着手掌莫名痴笑的样子肯定很蠢,但凤十六却已经伏在石桌上,开始了午睡。
姚玉容松了口气,又有些怅惘的叹了口气。
她放下了手,心想,她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如今课程总算看起来有了一点杀手的影子,开始下毒了,接下来,又会出现什么呢?
而第二天,在药姑们的监视下,女孩们放下的□□,变成了昨天的一倍。
就在姚玉容心惊的揣测难不成要这样一天一天加重剂量,都不带给人一点适应时间的时候,药姑忽然添加了一条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规定:“记住,如果你的搭档没有把□□全部吃下去,受罚一天不许吃饭的就是你们。”
女孩子们迟疑着应下了,这其中有些女孩子根本就没告诉自己的搭档自己放了毒,而有些女孩子理直气壮的告诉了自己的搭档自己下了毒,因为这是无缺院的修行,所以她们的搭档即便不情不愿,也不敢违抗的吃完了饭菜。
可这天中午,男孩子们的态度却发生了变化。
有的人面带怒色,有些人则面无表情,但看着自己搭档的眼神分外冰冷抗拒,有些女孩子们感觉到了不安,有些女孩子们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姚玉容走向凤十六的时候,他一如既往的等在角落里——他知道姚玉容喜欢紫藤花架这块地方,多少也有些帮她占位子的意思。
而她刚一走近,凤十六就低声开口了:“你昨天说,药姑告诉你们,你们可以不必跟我们一样吃下□□?”
姚玉容点了点头,“怎么了?”
凤十六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今天我们的教官告诉我们,□□是应该和搭档一人一半吃完的。让我们小心红颜坊的人哄骗我们一个人吃完所有的□□。”
姚玉容顿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什么?”
她终于明白,那些男孩子为什么显得心怀愤懑了——他们肯定以为,自己被自己的搭档毫不留情的坑了!
其中昨天那几个出现了不耐受反应,受苦最多的男孩子表情最冷。
但姚玉容无比确定,药姑绝没有说过,□□要一人一半这样的话。
根据她两世为人的经验,无缺院的教官和红颜坊的教官对于他们这些学生来说,都算是“上层”,是“教师阶级”。
一般来说,“上头”的命令,理应是相互通气之后,统一下达,不可能相互冲突的啊?
察觉到了不对的姚玉容看着凤十六,低声道:“……要来对一对两边的讯息吗?”
凤十六也望着她,“好。”
“昨天,药姑跟我们说,无缺院的修行也要开始了,你们既然已有武艺傍身,就不必再熟悉毒物。但必须学会抵抗毒物。然后有一个女生问,我们是不是也要跟着吃,药姑说我们不必。她说,我们甚至可以不必告诉我们的搭档,我们做了什么。”
“……但你告诉了我。”凤十六道:“你告诉了我菜里有毒,还跟我一起吃了。”
“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彼此信任。”姚玉容认真的看着他,“我信任你……十六,你信任我吗?”
周边隐约已经传来了其他搭档们低声的争吵,也有人在争辩自己得到的讯息根本不是对方所说的那样。可没有男孩子愿意相信和接受——被下毒的,要吃下□□的,感受痛苦的,又不是红颜坊的女孩子!
“今天我们必须一人一半!”
“你休想!药姑说我们根本不必吃!”
“方教官说了!就是一人一半!你们又想抵赖!”
这些争吵一开始来自信息不对等,可是后来双方都理应知道对方的讯息与自己不同的时候,却仍然没有平息,因为他们都不信任对方。
在搭档刚刚开始之时,除了少数的几对搭档契合度极高外,其余的搭档都并没有深入的了解过对方什么——很少会有人无师自通的萌生这种意识。
这些孩子虽然走在被培养成杀手的路上,却到底不是生而知之。
这么一想,凤十六便发现,姚玉容似乎很早以前,就一直对他散发善意了。
如果她昨天一开始没有直接告诉他,菜里有毒,没有跟他一起分食午饭,没有坦诚——或者说看起来坦诚真挚的与他相处,也许今天,他也不会信任她。
这么想着,他回道:“今天教官很生气的跟我们说,他得知有几个无缺院的男孩子中了毒,问我们到底怎么回事。我们说这是红颜坊的药姑们让我们做下毒锻炼,他就骂我们蠢,说一直以来,毒物训练都是搭档一起,没有无缺院单独抗下的。”
“他说我们被红颜坊的女表子们骗了。”
姚玉容被某个很脏的字眼给弄得愣了一下:“……什么?”
凤十六疑惑道:“什么?”
看着他似乎并不知道那个字眼意味着什么的样子,姚玉容抽了抽嘴角道,“女表子这个词很脏……以后不要用了吧。”
“哦。”凤十六没问为什么的改口道:“他说我们被骗了。他说,如果今后我们不能跟搭档们一人一半,就一天不许吃饭。”
姚玉容这才想起今天,药姑多加的指令,“今天药姑也说了,如果我们的搭档没有把□□全部吃下去,受罚一天不许吃饭的就是我们。”
到了这里,他们才终于察觉,两边的命令可以说是完全对立的。
凤十六皱起了眉头:“为什么会这样?是哪里出错了吗?”
姚玉容却想得更多:“……如果,没有错呢?”
她的手指不自觉的扣弄起食盒把手上以藤蔓编织而成的护手,“……万一,就是故意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呢?”
“为什么?”凤十六的思绪显然还有着很大的局限性,不如穿越者那么放飞,他疑惑不解道:“老师们不是想让我们锻炼对□□的抗性吗?为什么要弄得这么麻烦?”
“谁知道呢。”姚玉容咬了咬嘴唇,“在不知道老师们的想法之前,只能依靠他们表现出来的行为进行推测了……但推测永远也只能是推测而已。”
根据她读遍无数小说看遍无数电影得出的套路,姚玉容试图揣测道:“也许是教官之间的矛盾。无缺院与红颜坊,那些已经毕业了的前辈们之间的恩怨延续了下来……这种可能性很低,因为更高层的管理者不会允许他们如此肆意妄为……所以如果是更高层的管理者允许的,那么就说明无缺院和红颜坊尽管会结为搭档,但彼此之间也是有一定的对抗性的……”
青叶就曾经说过,搭档很可能也会是敌人。
第十一章
“但这种对抗性是为了什么呢……?”
想想,这次的事情,最终总会有一个人妥协的……到时候,自然而然可以达成‘在一对搭档中确立主导者’的目的——
强硬的一方领导走向,稍弱一些的进行辅佐。
这是两人组队最和谐的模式,也最稳定……但只要长期合作下去的话,主导者会自然而然出现的,恐怕并没有必要为了达成这个目的特地设计什么。
月明楼到底想通过这种培育模式得到什么结果?
还是说,欲扬先抑?为了后期达到搭档之间的绝对的信任,所以在小时候就把该出现的矛盾先行激发?
……但高层管理者确定不会变成“积怨已久”,最后相互拉后腿彼此把狗脑都打出来么……
如果要搭档合作进行任务,自然是关系越紧密越好吧?难道组织觉得,这种紧密有时候,会威胁到组织的权威?
还是说,由此延伸到无缺院与红颜坊两个大部分——如果这两个分部的关系太好,月明楼楼主恐怕的确会有点头疼……
但这种分化,一定要从这么小就开始吗?
姚玉容苦恼的头疼道:“无缺院如果不能让搭档为自己分担一半□□,就会受罚。而红颜坊如果不能让搭档全部吃完□□,也会受罚……完全没有妥协的余地……”
看着她纠结了那么久,却始终无法作出决定的模样,凤十六沉默半晌,询问道:“今天毒下在哪里?”
姚玉容皱着脸,指了指最上层的手撕包菜。凤十六将它端了出来,道:“今天我会把□□全部吃完。”
姚玉容顿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十六?”
“你昨天陪我吃完了。今天我还给你。”
“可是,”姚玉容咬了咬嘴唇,道:“昨天不会有人受罚啊!今天如果你全部吃完,你会受罚的!而且今天的剂量是昨天的一倍啊!”
“……是啊,昨天即便你让我一个人吃完,也完全没有问题。但是你还是陪我吃了。”凤十六忽然顿了顿,认真的看着她。“所以,我也决定信任你。”
现在,周围已经有搭档分出了“胜负”——有些男孩子无可奈何的在自家搭档那胜利含笑的得意目光下,吃完了所有的药物分量。
但也有的女孩子,眼泪汪汪的在自家搭档毫不客气的强硬“逼迫”下,开始吃起她们觉得自己本来完全不必吃下的药物。
甚至还有发生了肢体冲突的——有泼辣的女孩子追着自己搭档一顿好打,也有暴躁的男孩子直接给自己的搭档把菜硬塞进去。
相比之下,凤十六闷头就吃的样子,实在是太干脆了。
姚玉容却一把拽住了他的手,制止了他。
她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这没有意义。”
凤十六皱眉道:“为什么?”
“你看,”姚玉容开始为他分析,“如果今天你吃完了全部,我不会受罚,但你会被惩罚一天不许吃饭。
从今天中午之后算起,晚饭,早饭,到明天的中饭……都不能再吃了。
可是,明天的午饭你既然不能吃,就跳出了无缺院和红颜坊规定的规则里,只能由我一个人全部吃完。
那么,我会受到惩罚。
到了后天,由于我受到了惩罚不能吃午饭,就又是由你全部吃完。于是你又要被惩罚一天……我们两个,会一直持续一个人受罚不许吃饭,一个人中毒这个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