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糖同居物语——弗奉
时间:2019-12-30 11:42:43

  所有的物料都是单人份——时遥不太想承认,她觉得自己做出来的粥可以保证营养卫生,但味道估计是不敢恭维的,反正她不想喝。
  时遥把手机上的烹饪步骤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安慰自己这事应该就跟做化学实验一样,一步一步照着来就行了,同时又莫名有种尝试新生事物的兴奋。于是买完东西,就快步走回了家。
  刚一开门,时遥就惊了。
  客厅里是刚睡醒的叶添,看样子正在找水喝,当然,这并没什么不妥,不妥之处在于他没穿上衣,只穿了一件沙滩裤衩。
  时遥反应很快,眼角瞥见了一点点叶添的腹肌和他结实的手臂线条,便“咣”地一下,飞快地踹上了刚打开的门。
  时遥的血都涌到了头上,她站在门前,拎着大兜小兜的东西,从一缓缓地念到了三十,才又把钥匙捅进锁眼,开门进屋。
  叶添已经套上了一件白T,两人相对无言了好一阵子,他才想起从时遥手里接过东西:“不是……你今天怎么没上学?”
  街上大夏天打赤膊的男人多了,反正并没有看到什么有碍观瞻的景象,不如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放暑假了。”时遥语气平静地说。
  “哦。”叶添觑她一眼,“什么时候放的假啊?”
  “今天。”
  ……
  不知该不该感慨“缘,妙不可言”。
  他又问:“那休息到什么时候,九月份?”
  “没那么久,到下周日。”
  叶添皱眉:“才十天?”
  “高三了,十天也很奢侈。”时遥说,“别问这个了。给你留的字条看了么,锅里有粥,先去把粥喝了。”
  叶添心情突然变得很好,他非常开怀地笑了一下,用上扬的语气道:“还有粥?”
  “白粥。”时遥说,“不会太好喝的。”
  “我不信。”叶添说。
  时遥忙着把刚买的东西放回冰箱,极力避免与叶添发生眼神接触。她发现经过昨晚,自己的注意力总是忍不住在叶添身上打转,会控制不住地揣摩他身上微不足道的变化。
  比如现在,她明明没有正眼看他一下,却能捕捉到他的发梢微卷翘,下巴上有泛青的胡茬,左侧眼睑下方挂上了一根揉掉的睫毛。
  这人很亢奋地对着那锅平淡无奇的白粥啧啧称奇了一会儿,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洗漱工作,随后坐在了桌前,以品尝满汉全席的姿态喜滋滋地喝完了一小锅白粥。并在此期间对粥从原材料到火候进行了360°无死角夸赞,弄得时遥也不好意思说破这玩意儿是上顿外卖的边角料。
  人都是有虚荣心的。时遥初次下厨房,嘴上虽然谦虚,面对叶添的吹捧还是难以免俗地感到十分受用。她假借看新闻一字不漏地听全了叶添的彩虹屁,才施施然起身去刷碗。
  上午时遥学习,叶添不知在跟什么人视频会议,除了督促吃药之外,两人互不干扰。
  直到快中午,忙完了的叶添过来敲了敲时遥的门。
  “中饭想吃什么,我点外卖。”
  时遥想了一会儿,说:“我还要上次那个鱼香肉丝盖饭,备注一下多加一份辣椒酱。”她搁下笔站了起来,补充道:“别点你的,我马上去给你熬粥。”
  叶添的手机在掌心滑落了半寸,还好他眼疾手快,才没至于掉落在地上。
  他讶异道:“你还真打算自己做啊?”
  时遥抬头看他一眼:“你不想喝?”
  “想。”叶添回得非常迅速,他下意识地弯了弯眼角:“女侠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而今为我做羹汤,怎么会不想喝?”
  时遥没有理会他。她去卫生间拿洗手液认真搓洗了每个指缝,然后站到了厨房。
  叶添就好像一个闻着骨头香味儿的狗似的,她走哪这人就跟到哪,她去卫生间洗手,叶添就抱着个手臂站在走廊,她到厨房,叶添就跟到厨房。
  时遥既要看手机又要洗菜腌肉,生怕错弄了步骤,精神本就紧张,哪还能受得住被人围观的心理压力。她把切好的肉末放在案板上,有些不耐烦地扭头对叶添说:“你能不能出去?”
  “我在这儿可以给你打下手。”叶添为自己的行为找理由,“你一个人忙活不过来。”
  “用不着你打下手。”时遥冷冰冰地说。说话间洗菜的水不停地往衣服上溅,时遥无奈地拧上了水龙头,打开各个橱柜去找围裙。
  “不在那儿,”叶添伸手从门后取下了一个印着超人图案的围裙,“还说用不着我,现在呢?”
  他把围裙拿在手里,也没有要递给时遥的意思,反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还带着讨打的笑意。
  时遥看他一眼,迅速地低下了头,眼睛看着脚底下的瓷砖缝,话却很强硬:“少在这碍事,赶紧给我。”
  “你手上有水不方便,我来。”叶添说完,未征得她同意便上前一步,将围裙的挂袋套在了时遥的颈上,被他指尖擦过的地方立即有种触电似的灼热。
  时遥僵成了一块木头,眼睁睁看着叶添绕到了她的背后。他很克制地在她腰间系了一个松垮的结,手没有碰到她的腰,紧绷的肌肉只能感受到叶添手指动作带动了后侧的布料。但他勾下头的时候,时遥鼻尖飘来了一阵淡淡的薄荷芳香和一股熟悉的青瓜香味。
  薄荷香是洗发香波的味道,青瓜味来自那瓶沐浴乳。时遥觉得两股味道合在一起出奇地合适,让人感到清新凉爽。她不由想,叶添是这样好闻,而他们两人是用的同款卫浴产品,她身上应该有着和他一样的气味。
  过了片刻,叶添的声音在耳廓附近响了起来:“好了。”
  时遥转身对叶添道:“现在你可以滚了。”
  “这么急着赶我做什么?”叶添调笑道,“说得跟我在这儿你做不下去似的。”
  “你在这我做不下去。”时遥放弃抵抗,干脆老实说,“会紧张。”
  叶添胡诌起来得心应手,但面对时遥的直球居然一下子哑了。
  他比较习惯时遥吼他“碍事”“烦人”,这些话语言简意赅,很难让人误读。但“会紧张”就不一样了——或许是叶添想得太多,他总觉得除了人人都能听明白的字面意思之外,这话里隐约还好像包含着另外一层意思。
  他偏过头,安静地盯着时遥的背影看了两秒。
  “那我出去了,”叶添用正经的语气说,“有需要叫我。”
  还没到十二点,时遥的胡萝卜羊肉粥出了锅,正好外卖小哥翩然而至,于是一碗色泽诱人的粥和铺满红油辣子的盖饭同时端上了餐桌。
  时遥没有动那碗闻起来就很香的鱼香肉丝,她拿勺子搅了搅肉粥,舀了浅浅一勺,吹完放进了嘴里。
  她在学校做实验一向严格遵照试验指导册,很少出错。做菜和做实验有点类似,可又有不同——菜谱中许多关键材料用量都被描述以“适量”,“若干”,使人很难精准领会。时遥很担心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做出来的东西难以下咽。
  好在事情并没有像她担忧的那样。粥咸淡适中,羊肉的味道鲜嫩可口,炖久了的胡萝卜口感顺滑,没有菜谱评论区下面夸赞的那么好吃,但也绝对算不上难吃。
  她想再尝一口,以便以后改进,不料已经被叶添一把夺过了勺子。
  “再尝就没了,吃你的盖浇饭去。”
  叶添野狗护食的架势让时遥觉得好笑,她抿唇收回了手,打开了自己的盖浇饭吃了起来。
  叶添因为工作忙,一般吃饭的时候往往也要低头翻看手机邮件,时遥还是第一次见叶添吃饭吃的这么专心致志。他把手机搁在一边,贪婪地舀一勺粥,细细咀嚼咽尽后才再舀一勺,直到把一碗粥全部吃光。
  排除这粥是人间美味,那就是叶添太饿了。
  到了晚上,时遥特意给叶添煮了一碗浓稠的红枣小米粥,看他吃饭的时候忍不住问出了自己很是不解的问题:“你为什么上班时要往头上抹发蜡?”
  她以前不曾认真观察,今天细看感觉叶添这样自然随性的发型就很好看,头顶的发丝微翘,显得清爽又有学生气,跟叶添本人的气质很符合,而平日的大背头显得过于冷峻,如果不是熟知叶添什么德行,很可能会觉得此人很难接近。
  “要知道,大部分人都喜欢以貌取人,”叶添放下勺子说,“我也不喜欢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但商务发型有助于建立较为成熟的职场印象,让领导和客户觉得我稳重可靠。”
  时遥认为叶添跟“稳重可靠”八竿子打不着边,然对于这番打扮背后的目的性还是有些意外,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那如果你下次不方便,我还可以帮你洗。”
  “是么?”叶添挑起狭长的眼尾打量她一眼,意味深长道:“你这样说,我以后可能会经常不方便。”
 
 
第15章 
  时遥平时很少说话,但并不是不会说话,兴致来了的时候甚至能把别人说得哑口无言——“别人”主要就是指叶添,还有张妍。
  叶添这种明摆占人便宜的玩笑她大可以直接怼回去,但时遥盯着碗里的粥,暑气太盛,以至于令人感觉特别热燥,她的掌心像团了一个小火球,似乎并不适宜再火上浇油。
  时遥错开了对上叶添的视线,转移话题问他:“……晚上你还要输液,一会儿我们几点出发?”
  “不去了。”
  “那怎么行?”时遥提醒他,“医生给你开了三天的输液单,你才只输了一次。”
  “吃了一天你的黑暗料理,已经好了。”说着叶添又舀了一勺粥递进嘴里。
  时遥有些无语:“粥又不是药,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康复?”
  “我好歹正值壮年,这点自愈能力还是有的。”叶添见手机屏幕亮了一下,解锁并飞快地回复了一个消息,转问她,“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明天我下厨。”
  时遥鼻子轻哼了一声:“说的跟我想吃你就会做似的,我想吃山珍海味,你行吗?”
  自从她搬进来,除了微波炉热牛奶和煎蛋之外就没见叶添下厨做过别的——后者只出现了一次,便被更简易的水煮蛋取而代之。现在叶添口出狂言,她很怀疑是要和自己一样凭借手机菜谱抱佛脚。
  “永远别问一个男人‘行不行’这种问题,”叶添撩她一眼,“食堂帮工,火锅店传菜生,湘菜馆后厨……本人厨房打工经历丰富,顺便偷师学过。想吃哪个山珍,哪个海味,说吧。”
  时遥一时有些哑然,她原以为叶添只是开玩笑,听到这里,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随便吃什么都行。”时遥从桌上抽了张餐巾纸,折成小小一个方块,问叶添:“你以前经常打工?”
  “是啊,为了糊口,什么都干,家教、打杂、送饭、给人跑腿……”叶添云淡风轻地说,“但上大学以后就再也没去过了,A大的每一分钟都比我打工赚得的钱更金贵。”
  时遥闷着头听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半晌,冷不丁问:“很辛苦吧?”
  叶添放下了手里的勺子,贱嗖嗖地找骂:“心疼了?”
  时遥懒得埋汰他的厚脸皮,只敷衍地隔空飞给他一个白眼。她把餐椅往桌前挪近了些,轻咳一声说道:“我没有打过工。”
  叶添止住了笑,眼睛看着她:“是吗?”
  “嗯。”
  说完时遥就闭上了嘴,筷子一下一下戳着面前的醋溜土豆丝,把盘子里码好的菜戳出了一个浅浅的小坑。
  从六月十四号时遥搬入,到今天为止,叶添已经和时遥在同一个屋檐下度过了一个半月。这段时间里他们调侃斗嘴,讨论外卖订餐选哪个店铺,讨论买什么牌子的纸巾,讨论电视上令人头痛的国际形势,好像什么都可以说,却唯独没有谈过彼此之前的生活。
  失去音信的四年,仿佛是不存在一样。
  但这四年又分明是最无法淡忘的四年。春秋四度,给时遥的生活带来了一场翻天覆地的海啸,撕裂她曾经拥有的一切,狂风暴雨之后,她一无所有。
  叶添不敢轻易开口,有些问题每每重拾,无异于把已经结痂的伤口剥开,鲜血淋漓,疼得还是受伤的那个人。
  他想起那天找到出租屋,打听时杰峰一家去向时,那些邻居绘声绘色的描述:
  “男人拿菜刀捅的他老婆,哦哟,捅了十几下,脸都认不出了。”
  “不对不对,人警察都说了,凶器是把水果刀,我老公就因为这个事把我家的水果刀给扔了。”
  “这人渣捅完他老婆还想弄死自己女儿,那小姑娘跑去学校了,他是走投无路才打开的煤气阀自杀,啧啧,这种禽兽,想起来跟他做邻居就让人后怕。”
  那些人热情地向他描述着当时的细节,宛如自己亲临现场,然而综合不一的说法,有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当时在场的人,有且只有时遥一个。
  他搜索了报纸,对这个案件更多的描述聚焦在陆莹的婚外情上。时杰峰到底有没有要对时遥下手,四年前她是否接受过及时的心理干预,这些年她是如何生存的……这些问题叶添都想知道,却还远不到可以问的时机。时遥总是充满防备,像一只历尽浩劫存活下来的雏鸟,根本不给叶添的关怀置喙余地。
  但此时此刻,他却从时遥的表情里觉察出了一点动摇。
  一点允许他走近的动摇。
  这点动摇如同光洁的蛋壳上出现了一条细微的裂缝,狭窄到不足以透光,可是凑近了看,总归能够望到些许被掩藏着的东西。
  叶添缓缓坐正了身子,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地停留了数秒,很温和地叫她:“遥遥。”
  叶添的眉眼都是舒展的,看上去很放松。但左手情不自禁地扣住右手手腕,按出了一片红印。
  “这几年,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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