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骨——宁归
时间:2019-12-30 11:45:04

  可顾玄镜等了这般久,又如何会允许她轻而易举地逃了?
  虞归晏不过刚出了房间,便觉腰身复又一紧,天旋地转间便再次回到了那人怀中。
  她心间的火气彻底被勾起,她已是避了再避,可顾玄镜为何便是不肯放过她?难道她便是那等可以任由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卑贱之人吗?
  当年他因为乔青澜而宠爱她,她便要逆来顺受着,活成他心目中乔青澜的模样;如今他对她求而不得,又失而复得,她便要感恩戴德地受着吗?
  她是人,不是任人亵.玩的玩偶!
  她冷笑道:“你到底想要如何?”
  这次,她连尊称也懒得用了。
  顾玄镜不是没有听出虞归晏言语之间的火气,可他不敢放开她,他怕他一松开,她便不见了,他不知道人生还能有多少个十年,他又还能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去寻她。
  他喑哑着嗓音道:“安乐,我只是怕你离开。”
  虞归晏怒极反笑:“好,我不离开,你先松开我。”
  顾玄镜灰暗的神色瞬间点亮,犹如点点星火燃烧,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真的不走?”
  “你我之间差距悬殊,我便是跑,又能跑到何处去?”虞归晏缓缓道,“你先松开我,我们进房间再说。”
  顾玄镜环抱住虞归晏的手微松须臾,到底是顾念着方才她从他怀中逃走过,他虽是松了些,却完全地禁锢着她,让她无法逃出他的掌控分毫。
  两人静默须臾,他松了些许,她也没有逃离的迹象,他似是放心了些,脸上露出清浅的笑意,一手环住她的腰身,一手便要去牵她的手:“好,我们进去。”
  她缓缓抬起了手,似是要回握住他。他脸上的笑意更深。
  却是在下一瞬间,清脆的声响久久回荡在两人耳畔。
  顾玄镜的笑僵硬在脸上。
  虞归晏趁机后退,只冷笑道:“殿下如今可是信了臣女不是镇南王妃?”
  曾经的虞安乐又如何舍得伤顾玄镜分毫?哪怕是他的心上之人,她也是咬着牙,小心翼翼地护着,如何会舍得打他?
  虞归晏的目光太冷太沉,寻不到一丝一毫的眷念或是恨意,那些过往仿佛如烟般早已消散无踪。
  顾玄镜如坠冰河,浑身凉得厉害。
  虞归晏却是不管不顾地转身往外跑,但不待她跑出多远,迎面而来的两人却是让她蓦然止了步伐。
  **
  顾闻祁本是在花园遍寻不到人,方才冒险往后宅而去;闻清潇却是见虞归晏离席太久,忧心她出了事,便寻了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恰巧在月门处遇见了,却也没想到会还未走至后宅,便见虞归晏云鬓散乱、跌跌撞撞地跑出来。
  虞归晏看见顾闻祁,有过一瞬间的犹豫,想要朝他而去,可身后是顾玄镜,她若真是朝闻祁而去,不亚于坐实了她镇南王妃的身份。但她也不可能便直接止步于此,顾玄镜很快便会追上来,她不想再与他纠缠不休。
  权衡只在片刻之间,而后她便迅速迈开了步伐,跑到了闻清潇身边,作出了痴儿该有的反应,满脸畏惧地扯住了他天青色的广袖,低声着惴惴道:“我怕。”
  虞归晏现下的状况着实有些骇人,脸上惊魂未定,脸侧更是布满细细密密的红痕,如云发鬓散乱,珠钗歪斜着缠绕在发鬓之间,身上衣衫不整,甚至隐露出了如玉白皙的肩侧肌肤。
  闻清潇瞧着女孩狼狈的模样,立时褪了身上的外袍,披在虞归晏身上,将她整个人遮了个严实,又将她揽入怀中,安抚地顺着她瘦弱的背脊,柔和着声音道:“别怕,我在。”
  鼻息间被清雅的青莲香气覆盖,整个人又完全靠进了闻清潇怀中,虞归晏身体蓦然一僵,她没想到闻清潇会抱她,落入他怀中的那一刻便立时想从他怀中挣脱。
  闻清潇却似察觉了她的企图,越发收紧了手臂,声线也越发柔和:“归晏乖,我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
  闻清潇如哄稚童般的语气让虞归晏抵在两人之间的手蓦然松了力道,在所有人眼中,她不过是一个傻子,方才她跑出来的模样分明像是受到了惊吓。
  一个傻子受到了惊吓会有何反应?
  不用想也知道是该向人寻求安慰与庇护,而她方才跑到了闻清潇身边,现在闻清潇定是以为她挣扎是因为害怕,以为她把他当作了坏人。所以她越是挣扎,他便会越发亲近于她。
  想到了这一点,她反而不再挣扎,垂下了眼睫,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只是以往甚少与旁人这般亲近,更何况闻清潇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陌生人,她到底是不习惯,握紧了双手抵在两人之间,隔开一些距离。
  见虞归晏不再挣扎,闻清潇缓了眼底神色,一只环住她的腰身,另一只手却仍旧是轻轻地抚在她的背脊上,安抚她的情绪。
  一侧的顾闻祁见两人这般亲密,再忆及方才虞归晏衣衫散乱跑出来的模样,却是蹙了眉心。
  **
  乔遥积本是见席间不少人都退了席,连齐王世子也离开了,便想出来透透气,谁知道才走到花园,便瞧见齐王世子与镇南王世子竟然往后宅而去。
  她一惊,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没曾想竟然看见了虞归晏衣衫不整的闯了出来,那模样分明是失了清白,可偏偏齐王世子竟还怜惜地安慰于她。
  一个傻子,还失了清白,有何资格得到闻世子这般怜爱?
  怒火与嫉妒交织,乔遥积悄无声息地往后退,待得跑到了歌舞升平的宴厅,她险些跌倒,却是大喊道:“二姐姐她......她遭人轻薄,失了清白......”
  乔遥积的声音不大,却犹如一记惊雷炸入了平静的湖面,宴厅中众人无不是错愕震惊交织。
  短暂的凝滞过后,乔锦瑟猛地起身,却只觉头晕目眩,却还是不顾一切地抓住了乔遥积的手:“你说什么?!”
  乔遥积何曾见过乔锦瑟这般狠戾阴郁的神色,便是当年她言语间羞辱于乔锦瑟,乔锦瑟也不过是温婉地一笑而过。
  可乔遥积又如何知道乔锦瑟是把虞归晏看得比性命更重要,如今听到虞归晏遭人轻薄、失了清白,她又如何能不恨?在这个女子名节重于天的朝代,女子若是失了清白,比失了性命来得更严重。便是今日虞归晏并未遭人轻薄,可到底被乔遥积这般一说,名节或多或少都已受损。
  乔遥积虽是被乔锦瑟的目光盯得害怕,可想到方才所见之景,却还是道:“我方才......方才在花园看见......二姐姐衣衫不整地跑出来......”
  乔遥积的话断断续续,可在场之人如何不懂?皆是窃窃私语起来。
  乔锦瑟眼前一阵晕眩,猛地推开乔遥积,站起身时却险些一个踉跄。
  临安王下意识地便要去扶她,可却有人比他更快一步,思及此刻是在宴厅之中,他怔怔地收回手,一双凤眸却是失了颜色。
  魏王把乔锦瑟揽入怀中,清寒的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在乔遥积身上,却是有如刀割,乔遥积惊得直往母亲林氏身上靠去。
  林氏虽是恨铁不成钢,但到底乔遥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见她惊惧如斯,她又如何不心疼?
  她揽住乔遥积,又小心翼翼地侧目去观察乔老太君与乔尚书的神色,见两人脸色皆是阴沉不悦,便知不好,她极速转着思绪,企图将今次之事的伤害降到最低:
  “母亲,老爷,此间事许是个误会,近来遥积总是梦靥,经常梦到些不好的事情。近日她又因帮我操持母亲寿宴事宜,欣喜忐忑得许久未睡好,方才见母亲寿宴圆满,她高兴极了之后才惊觉倦了,又怕扰了大家雅兴,便与我说要去歇息片刻,我忧心她又被靥着,可一想不过一时片刻,又如何会靥着?便也随她去了,没想到这么一会儿,她竟是梦到了二姐儿,她也是忧心二姐儿,又数日未曾休整好,这才慌了,说起来,这还是我的罪过。”
  林氏一番话说得极其漂亮,堪称滴水不漏,不仅夸赞了乔遥积操持有方,还把她的孝顺给抚了进去,又把乔遥积方才的话归咎为操劳过度的梦靥。
  一时间,宴厅众人的议论声倒是低了些,齐王脸色虽也不愉,但到底也似准备揭过,乔氏二姑娘是他相了命格的世子妃,又岂容得旁人诋毁?
  乔遥积却是摇头,怎么可能是误会?她亲眼所见!她还要再说,但林氏朝着乔云烟使了个眼色,乔云烟会意,立刻抱住了乔遥积,同时暗中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再开口。
  乔老太君若有所思地看了乔遥积须臾,眼底闪过冷厉的暗芒。
  乔尚书不轻不重地搁下木箸,虽未责备乔遥积,可看向林氏与乔遥积时,眼中的警告之意再明显不过,他在乎的从来不是一个女儿如何,而是整个乔氏的声誉与前途。乔遥积与虞归晏之间,他虽偏爱于乔遥积,可与整个乔氏相比,他必是会舍了乔遥积而保虞归晏,毕竟虞归晏身后是闻氏,而乔遥积仅仅是一个待价而沽的嫡女而已,便是她能嫁与皇室,也比不得闻氏的尊贵,除非是那至尊之人。
  林氏解释之后,乔尚书与乔老太君又是一番寒暄,好在算是安抚了宾客,可到底乔遥积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勋贵夫人及千金都纷纷生了好奇心,更甚者借口离了席便往花园而去,魏王妃也并未立时反驳这一家子的话,只是随魏王悄然离了席,不多时便又归了席。
  乔老太君与乔尚书虽是不悦,可到底不敢表现出来,今日来的勋贵氏族,大多比他们门第高太多,他们得罪不起。
  乔遥积虽是不明白为何父亲与祖母都否认了她的话,甚至母亲与姐姐还不让她开口,但她到底被乔尚书与乔老太君的话盯得有些害怕,便不敢再开口。
  眼看着好事的宾客快要偃旗息鼓了,去了后花园又返回的魏王妃稍稍肃了神色,目光冷冷地定在乔遥积身上:“既是如此,那便一起去瞧瞧吧。”
  她与归晏忍让至斯,可林氏却是一再纵容乔遥积。若是冷言冷语,她便也忍了,可事关归晏清誉,她绝不会忍。
  林氏脸色一僵:“是个误会罢了。”
  “就是因为是一个误会,所以才要瞧清楚。”魏王妃的目光掠过乔云烟时停了须臾,而后落在乔遥积身上,眼底暗含讽刺,“四妹妹是梦靥了,可女子名节重于天,宴厅众人都听见了四妹妹所言,若不去瞧个清楚,还了二妹妹的清白,让二妹妹今后如何立足?”
  听罢,厅中不少女眷颇为赞同地点头,的确是女子名节重于天,便是乔四小姐是无心之失,但若是不去瞧个清楚,到底是有损于乔二小姐名节。
  更何况,她们私心里也想晓得乔四小姐说的到底是不是事实。
  厅中女眷这一赞同,乔老太君与乔尚书为了保全乔氏名声,自然只得允了去瞧瞧,可到底是接近后宅之处,男子并不方便,因此只是女眷一同前去。乔老太君拄着拐杖经过乔遥积时,狠狠地刮了她一眼,最好二姐儿没什么事!
  不多时,女眷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朝花园而去。
  **
  与宴厅的喧嚣震天不同,花园处一直安静得很。
  虞归晏怯怯地躲在闻清潇怀中,而顾闻祁虽是有满腹疑问,可到底见着虞归晏的模样不忍心开口。
  顾玄镜的出现却是陡然打破了这份宁静。
  顾玄镜一袭胜雪白衣,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容此刻满是忧色与惶惑,显然是急急忙忙追了出来。但饶是如此,也无损于他一身的雍容尊贵气度,可左脸上的巴掌印却甚是明显。
  方才虞归晏打顾玄镜时用足了力道,自然不可能很快便消。
  饶是顾闻祁,也是第一次见着顾玄镜这般狼狈的模样。他眸中隐带讥讽,方才乔二小姐也是从那头跑出来,便是不用想,也知道是顾玄镜把乔二小姐当作了母妃。
  他目光轻落在闻清潇怀中的虞归晏身上,可是......真的只是错认吗?
  往常便是遇见与母妃音容笑貌、风韵神态极为相似的女子,顾玄镜也未曾这般失态过,更何况乔二小姐还只是神韵与母妃相似,顾玄镜却是强迫了她。
  还是......母妃真的回来了?
  他眼中惊疑不定。
  顾玄镜未曾察觉顾闻祁的失常,他今日所为未曾彻底瞒着顾闻祁,便是不怕他知晓。只是,他看见虞归晏竟是挣脱了他,躲在闻清潇怀中,便无法忍住心间酸涩。
 
 
第32章 请归还本王妻子
  闻清潇在顾玄镜出现的同一时刻便冷了神色, 看见他脸上的手印, 周身气息更是陡变, 又见怀中之人在顾玄镜出现时越发靠向他, 他拢紧了怀中人, 目光如刺, 冰冷的语气不带一丝温度:
  “王爷, 孤敬你是顾氏家主, 却非是畏惧,你三番两次冒犯孤未过门的妻子, 这等大礼,闻氏自当如数奉还。”
  顾玄镜目光沉沉地锁住亲密相依的两人,声线亦是凉的令人惊惧:“闻世子,本王与王妃之间的事,任谁也没有资格置喙。”他走近一步, “在闻氏如数奉还之前, 还请闻世子归还本王妻子!”
  闻氏家风清正, 主君子之仪, 闻清潇更是光风霁月、端雅清贵, 何曾发怒过?可此刻他却是怒极反笑:“何其可笑!世人皆知乔二小姐是孤未过门的妻子, 王爷莫不是年迈眼花, 竟连王妃也能错认?岂非有负多年深情!”
  顾玄镜眼底卷起浓稠得化不开的墨色, 对闻清潇的讽刺无动于衷,只道:“不知闻世子可曾听过借尸还魂?”
  顾玄镜此言一出,虞归晏一怔, 险些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没想到顾玄镜竟然真的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借尸还魂这等荒谬之言。
  短暂的惶恐之后,她到底是强压着控制住了自己,却越发不敢去看闻清潇的眼睛,只希望闻清潇不要相信。她不想再落入顾玄镜手中,再与他纠缠一生,更不想被人当作附身的邪祟处死。
  一侧的顾闻祁也是下意识地便去仔细瞧虞归晏,不放过她脸上分毫神色,可她埋入闻清潇怀中太深,他根本看不真切她脸上的神色,但心中的疑虑却是无限放大。
  闻清潇冷笑:“没想到王爷竟也相信这等无稽之谈!若世间真有借尸还魂,王爷大可以寻风间太傅找一尸体招魂,又何必苦苦纠缠于孤的世子妃?”
  风间琉栩师从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的璇玑门。传闻中,璇玑门中人更是有通晓天意之能。而镇南王与风间太傅交好,也是世人皆知。
  顾玄镜瞬间厉了神色,若是可以,他何尝不想直接召回她,可......“若是能以一人之力召回,本王又如何会苦等十载?”
  他这话是说给闻清潇听,却更像是说给虞归晏听。
  他道:“璇玑门弟子虽精通奇门遁甲,也能通晓天意,可却无法控制天意,所以本王等了十载,等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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