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骨——宁归
时间:2019-12-30 11:45:04

  尽管心里百转千回,但虞归晏面上却始终维持着笑意。她歉意地作揖道:“对不住,今日在酒肆看见兄台时隔得过远,又是骤雨初歇后逆着光,在下未曾看清兄台模样。”她微顿片刻,又道,“现下叨扰兄台饮酒是在下之过,不知兄台可知从此处应当如何去往乔尚书府邸?”
  “乔尚书?”闻沉渊摇晃着酒壶,沉吟道,“可是刑部尚书乔游?”
  六部尚书中姓乔的尚书应该不会那么巧地有几个吧?虞归晏暗忖。见闻沉渊还注视着她,她微颔首道:“是。”
  应该没那么倒霉的有几个乔尚书吧?听少年的语气也不像有几个乔尚书的样子。
  闻沉渊执起玉白的酒壶饮下一口杏花酿,入喉的口感醇厚清香,他道:“乔尚书府邸位于承启,从此处过去,恐怕得好些时辰。”他一个旋身懒散地倚靠在墙头,姝丽的眉眼微弯,“我可以带你过去,作为交换,你把你的姓名告诉我,我们当朋友,怎么样?”
  少年的语气带着几许恣意的张扬,因为喜欢,所以想要靠近,虽然是商量的语句,可言语间俨然是一场不容置疑的交换。那是世家公子独有的骄傲霸道,却没有纨绔子弟的不可一世,叫人无法厌恶。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明天是中秋节。
  提前祝宝宝们节日快乐。
  本章留言,明晚给宝宝们发节日小红包。
 
 
第8章 乔氏青澜
  虞归晏愕然,她与他终究是不同的,他们分明不过才见过两次,他却可以交予满腔赤诚。
  闻沉渊却不知晓虞归晏如斯想,只以为她在犹豫,他笑了笑:“百利而无一弊的交换,你多了一个可以护你安全的友人,还不用被夜巡审问,何乐而不为?”
  是交换,不是交易。
  虞归晏眉心微动。
  的确,于她而言,与闻沉渊交好百利而无一弊。思及此,她郑重地作了一揖:“在下乔子安,数年前迁居京都。”
  原身既然是以这个身份示人,想必这般告诉闻沉渊也并无不妥。
  “哎哎哎!不必这般,我可不想像老顽固一样古板。”闻沉渊赶紧扶了虞归晏一把,“那我以后唤你子安吧。我还未及弱冠,没有表字,你唤我沉渊便是。”
  “好。”虞归晏站直身体后便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可少年滚烫的体温却似乎还缠绕在她手臂间,她微抬眼,入目的便是他在黑暗中依旧洒脱耀眼的眉目。
  她在黑暗之中挣扎了太久,其实并不太习惯这般明亮温暖的感觉,哪怕是当初跟随在顾玄镜身后,也是她追逐顾玄镜的步伐,一路上都是刺骨的冰寒与难耐的苦痛,顾玄镜从未停下哪怕片刻来等等她。后来虽然有了长说与闻祁,可长说自幼被当作顾氏暗卫培养,便是爱笑,又如何会有这种会刺伤他人的恣意张扬?而闻祁,他虽然乖巧孝顺,可幼时在他心里留下的阴霾也让他难以真正开怀。
  闻沉渊并不知晓虞归晏心中所念所想,只以为她避开他是因为不习惯,他倒也并不在意:“子安稍等片刻,我把酒藏好就带你去乔府。”
  虞归晏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两壶酒,应了一声。她刚一同意,便瞧见他打了一个手势,不过片刻,哒哒的声音响了起来。她蹙眉,刚想说什么,烛火摇曳的昏暗巷子中一双幽绿的眼睛随着那突兀的哒哒声起落。
  不过须臾,一匹威风凛凛的成年灰狼便走出了黑暗,走到了昏黄的烛光下。银灰的狼雄壮威猛,耳竖而不曲,吻尖而细长,虽未露出尖锐锋利的牙齿,可那一身的肃杀猛烈却叫人不寒而栗。
  狼?
  虞归晏倒吸一口凉气,长安街上竟然还有这般大的狼?
  似乎看出了虞归晏的震惊,闻沉渊解释道:“莫怕,这是我养的狼,它不伤人。”他朝那狼招招手,“小白,过来。”
  小白???
  虞归晏还未从见到狼的震惊中回神,便又被这匹狼的名字给惊到了。先不说一匹凶狠残暴的狼叫软绵绵的小白到底合不合适,就说这狼是银灰色的,就算叫小黑、小灰也断不该叫小白!
  可灰狼明显已经习惯了如此绵软无害的名字,半点没觉得不对,温顺无比地走向了闻沉渊,还温驯乖巧地在他手心中蹭了蹭以示亲近。
  ......真的不是狗吗?
  这是虞归晏唯一的想法。
  闻沉渊转过头,噙着浅笑,问:“你要摸摸它吗?”
  虞归晏看了看很是乖顺的灰狼,摇头。
  “它很乖的。”
  似乎为了印证闻沉渊的话,那名唤小白的灰狼直接侧身趴在了他面前,柔软的腹部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他手下,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她。
  被两双眼睛同时期望地盯着,虽然其中一双是狼眼睛,可虞归晏还是有那么一刻觉得这两双眼睛竟然极其地像,明亮而清澈。她阖了阖眼,企图甩掉自己那荒谬的想法:“不必了。”
  虞归晏再次拒绝,闻沉渊也不强求,重新低下头,把两个酒壶上的绳子打了一个结,挂在了狼的脖子上,揪起它的耳朵威胁道:“我回来之前,你藏好点,不准再被我大哥和老顽固发现了!不然我就把你炖汤喝了!”
  灰狼像是听懂了闻沉渊的话一样,低低地呜咽了一声,尖尖的耳朵都耷拉了下来,显然是委屈极了。
  “委屈也没用!”闻沉渊拽起灰狼,继续凶狠地道,“上次就是因为你,我才被罚跪了五天祠堂!这次再被发现,你不想被我炖汤也行,你去帮我跪祠堂!”
  虞归晏安静地站在一旁,不觉勾起了唇角,没想到世代严于律己的闻家竟然教出一个这么少年心性的闻沉渊,也算得上是惊世奇闻了。
  打发走了小白,闻沉渊走到她身边:“走吧,我带你过去。”
  虞归晏轻颔首。
  征得她的同意之后,闻沉渊半揽住她的腰身,足尖一点,两人便消失在墙下。
  少顷,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尽头走出一人,那人身影笼罩在朦胧的月色下,看不真切,只隐约可窥探出他凝视的角度是那两人离去的方向。
  一黑衣人悄无声息地靠近那人,恭敬地跪在他面前:“主子。”
  那人影凝望了须臾,压低声音道:“回罢。”
  不多时,杏花摇晃,街道彻底空荡。
  **
  隆宴驿宫
  夜过戌时,晚来风急。
  一袭素白衣衫的女子穿过月门,径直往宫灯明亮的隆德殿而去。少顷,她停在檐下,抖落一身风雨,摘下错金银狐斗篷递给身侧的丫鬟,禁步随着她的动作微微起伏,透骨生香。斗篷摘下,那顾盼生辉的容颜便露了出来,银白的月光渐暗了下去。
  无疑,乔青澜的容貌是倾国倾城的,灿若春华,皎如秋月,眉目婉转间妩媚天成,似积雪云岭的清冷气度中和了那份过分的妖冶,潋滟如荧光融雪,秾而不艳,妖却不俗,举手投足间便叫人挪不开眼。哪怕是十余载过去,她的身上也未曾留下丝毫岁月的痕迹,反而像是历雨的桃花,越发妍丽绯秾。
  她轻笑了笑,犹如繁花盛开:“王爷可还在处理政务?”
  顾礼却全然不受影响,目不斜视,恭敬地行礼道:“近来南蜀天灾频发,王爷尚且还在处理南蜀事宜,恐怕是没有时间见姑娘,姑娘还是早些安寝罢。”
  乔青澜知晓顾礼素来不喜她,他态度冷淡,倒也不奇怪,她只缓了声道:“我为王爷熬了些粥,夜里凉,还劳烦大人叮嘱王爷早些安寝,莫要累坏了自个儿。”她从丫鬟手中接过食盒递给顾礼,“我知晓大人不喜我,可还望大人以王爷身体安康为重,政务这般繁忙,王爷不饮不食定然是熬不住的。”
  顾礼迟疑,自王妃去了之后,王爷便时常废寝忘食地处理政务,之后世子年纪稍长,王爷不再忙于政务,可却也不愿一日三餐地好好养着身体,这般下去万不是法子。能劝王爷用膳的......也唯有世子与面前这位了。可世子因着王妃之事一直怨着王爷,又如何会劝王爷用膳?
  迟疑间,他便要接下那食盒。
  “顾礼!你敢!”
  寒声低叱化作一柄利刃直刺向檐下的两人。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是谁。
 
 
第9章 镇南王世子顾闻祁
  陡然的寂静中,一玄衣少年踏过月门而来,那一袭玄色衣袍几乎与深浓阴闇的夜色融为一体,刮刺着伤人的倨傲锋利,略显苍白病弱的脸色更是平添了三分凛冽阴寒。
  但无疑他生的极好,眉目精致如画,眼尾下那颗似霡霂般笼了三两分烟雨轻愁的泪痣压下了他袭夜而来的磅礴喧嚣,显得整个人静谧悠远。
  瞧见来人,顾礼猛然缩回了刚要伸出去的手:“世子。”
  顾闻祁立在檐前一尺处,目光分明是轻飘飘地落在两人身上却是有如实质,锐利冰冷:“何时起,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子都能担得起镇南王妃事宜,为镇南王红袖添香了。是不是如果本世子再不来,过些时日,乔三小姐就要开始主持中馈,把控内帏了?再过些时日,恐怕镇南王妃的位置也要是乔三小姐的了吧?果然手段了的。本世子看,本世子这世子之位也不必要了,反正镇南王会与乔三小姐会有嫡子!”他似笑非笑地睨向踌躇不安的顾礼,“顾礼,还不将未来王妃请进去?”
  顾闻祁这话说的毫不留情,乔青澜的温婉贤淑在他言语间不过是恬不知耻的表现,是她一心攀附镇南王的证据,甚至连欲要接受食盒的顾礼都成了他针对的对象。
  顾礼脸色一变,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属下不敢。”
  顾闻祁冷笑一声:“你有何不敢?你们有何不敢?”
  身上锋芒如刺,顾礼叩首跪下,嗫嚅着不敢再言语。
  而乔青澜到底是乔青澜,微微发白的脸色为她增添了三分少见的娇弱,惹人怜惜:“闻......”刚开口,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改口道,“世子误会了,青澜并无此意,王爷与王妃鹣鲽情深,青澜又如何未曾有自知之明?只是如今王妃不在,青澜与王爷是多年好友,如何能看王爷这般糟践自个儿身体?”
  “你看不下去所以就亲自前来服侍?乔三小姐果真是放得下身价,当一个任人差遣的贱婢也要跟来长安。”他睨了一眼亮着灯光、殿门紧闭的隆德殿,又看向乔青澜,不无讽刺地道,“只是不知殿内人怜惜与否。”
  “世子——”
  蓝衣劲装女子手笼大氅,插.进了剑拔弩张的氛围中。她走近时,目光从素白衣衫的女子身上掠过,眼中的厌恶毫不掩藏。只一刹那,她便挪开了目光,似乎多看那白衣女子一眼都嫌恶心。那一眼的目光之下,乔青澜脸色越发苍白。
  长说走到顾闻祁身侧,为他披上大氅,语重心长地道:“春寒料峭,还是披上大氅为好。”
  顾闻祁顺势拢了拢大氅,冷冽的语气稍缓了些许:“有劳姑姑了。”长说衣衫上沾染了少许雾霜,他轻蹙眉,“不早了,姑姑先回去歇息吧。”
  长说摇头:“世子先回殿吧。”她道,“舟车劳顿,想必世子也累了吧?这里交给奴婢处理便是,奴婢晓得轻重。”
  长说侧身颔首的瞬间,冷厉的白芒自顾闻祁眼前晃过,他微眯眼:“不必。”
  话音未落,剑出鞘,利刃破空声陡然而起。
  事发突然,谁也没有料到顾闻祁竟然直接拔了长说的佩剑向乔青澜刺去。不说暗处的暗卫来不及动作,就连跪在乔青澜身侧的顾礼也来不及拦住顾闻祁。那凌厉的剑锋眼看着就要刺向乔青澜的喉间,陡然一阵疾风,竟然将削铁如泥的利剑都折断。
  那风来得又急又历,顾闻祁堪堪侧身闪过,一缕青丝却随那疾风扬起,犹如银针一般,直直刺入身后的树干之中。再转眼,一道白衣胜雪的身影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檐下,虚虚半揽住脸色苍白的乔青澜而立。
  凉夜里,尊贵优雅的男子白衣迤逦,幽深的烛火在疾风晃动间,融雪般的薄凉淡泊融散些许,竟是显出三分温和缱绻来,像是给予身旁那素白衣衫女子独一无二的几分温柔。半依偎在男子怀里的女子更是因受了惊吓而乖顺无比。
  顾闻祁瞧着登对至极的两人,蓦然笑了起来,笑得轻蔑而讽刺:“你果然还是这般护着她!”
  顾玄镜扶着乔青澜站好后松开了她,听得顾闻祁讽刺的笑,微敛眉眼:“闻祁,青澜是你的长辈,不可无礼。”
  顾闻祁嗤笑:“长辈?哪门子长辈?你的续弦?”
  乔青澜刚恢复了些血色的脸陡然苍白:“世子......”
  “别说本世子误会。”顾闻祁打断乔青澜,看向顾玄镜,“你既然这般喜欢她,何不直接娶了她进门?我想母妃泉下有知,也不会稀罕这镇南王妃之位!她只会后悔瞎了眼嫁给你!”
  提起镇南王妃,在场的人莫不是变了脸色,长说掌心死死捏紧,看向乔青澜的目光陡然加深,是憎恶怨恨却无可奈何的愤恨,不是不怨的,不是不恨的,只是乔青澜有镇南王护着。连顾礼也脸色微变,十载了,可镇南王府中,谁也走不出当年的魔障。
  无人看得见的胜雪广袖下,顾玄镜骨节分明的手寸寸收紧。他的嗓音永远温润低沉,喜怒难辨:“长说,带世子回殿安寝。”
  长说还未来得及说话,顾闻祁便抬手制止了她,他的眸光阴冷:“你不必威胁长说姑姑,我自己会离开,我也不想在此处久留。只是离开之前,有几句话我还是最好说清楚。”
  他走近一步,乔青澜无意识地退后一步,似乎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于激烈,她又顿住了脚步。顾玄镜却是轻蹙了眉心。
  顾闻祁轻笑一声:“不必紧张,有你在,我又能把她怎么样?”他在离乔青澜几步之遥的台阶前停了下来。
  乔青澜微微一愣,不管为何,顾闻祁从未主动离她这般近过。虽然对顾闻祁有些自然而然的畏惧,可到底想亲近他的念头占了上风,她对身侧的顾玄镜微微一笑,迈步而下。
  顾玄镜面色微凝,到底并未阻拦,只在顾闻祁手腕微动时有一瞬的气息流转,旋即又停住。
  顾闻祁在乔青澜距离他只有一步之距时陡然把折断的剑柄狠狠插.入面前的地面,融铁铸成的残剑与冷硬的大理石相击,尖锐刺耳的声音拉锯在人心间。他在那剥人心骨的声音中抬头,眼底涌动起惊涛骇浪:“乔青澜,有我顾闻祁一日,你就休想进镇南王府的大门!你最好让你的镇南王把你护好一些,不然哪一日你就可能横尸荒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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