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真是不缺他这五千两银子……”
嘉和帝一个砚台砸在大皇子的头上:“甘肃饿殍遍野,一分银子一条命,五千银子能救多少人命?买命钱也你敢用?狼心狗肺……”
大皇子被砸掉了帽子,额头破了皮,血珠子滚落却不敢擦拭。
再不敢再多说一句。
三十几岁的人被嘉和帝指着鼻子骂成狗!
然后,九皇子蹑手蹑脚的进屋。
九皇子比较受宠,今年才二十岁,是嘉和帝南巡时候临幸的采莲美女所生。
如今这个采莲女子贵为充媛娘娘,九皇子的身份也水涨船高。
九皇子旬日文采出众,嘉和帝十分喜欢。
这会子却是邪火直冒,随手一个茶盅,咣当砸在九皇子身上:“孽障,跪下!”
九皇子十分委屈,却是跪下了。
然后,嘉和帝质问九皇子一共收过多少贿赂,如何跟姜恒勾结上了。
九皇子顿时大喊冤枉,直说莫名其妙:“父皇明鉴,儿子也不参政,天天在御书房读书,如何能与外臣勾结?”
嘉和帝把礼单丢在九皇子脸上:“谁这么无聊,无冤无仇那五千两诬陷你?”
九皇子与大皇子不同。
他极力否认收到过地方官员的贿赂。
“儿臣冤枉,儿臣尚未立府,儿臣的书信银钱都在咸安宫收着。
父皇若是不信儿臣,可即刻派人搜查儿臣的住所,若搜出证据,儿臣愿意伏法。”
嘉和帝气得浑身颤栗:“你这个逆子,竟敢威胁朕,真当朕舍不得你们?”
九皇子磕头:“父皇明鉴,儿臣冤枉!”
嘉和帝当然不能让人搜查儿子的居所,传出去皇家颜面何存!
嘉和帝把两个儿子斥骂了半个时辰,方才一人一脚,叫他们滚蛋了。
然后,忠顺王进殿。
忠顺王不比大皇子与九皇子。
他索性推了个干净:“儿臣并未看见任何行贿送礼之人。
儿臣与姜恒没有交情。
儿臣愿意接受抄家自证,请皇叔明鉴。”
嘉和帝这回没打没砸,而是走到忠顺王面前弯下腰,盯着忠顺王说道:“朕念你父母早亡,你祖上对大月朝有功。
故而,朕待你如亲生,太子的待遇也不曾越过你。
朕给你广夏千间,良田万顷,湖广几乎成了你的封地,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忠顺王磕头:“儿臣冤枉,儿臣不敢,从未见过姜恒派遣的行贿之人,从未收到过姜恒的贿赂。”
嘉和帝顿时大怒:“戴权,赏赐尔四十大板,自去慎刑司领赏。”
嘉和帝只是让传忠顺王,却并未让多嘴说原因。
如今忠顺王却知道姜恒的事情犯了。就是派遣锦衣卫去查抄,只怕也抄不到只字片语。
嘉和帝回头冷笑:“算准了朕不忍心,有恃无恐是不是?
朕若若想要之答案,把人交给北抚镇司。
你说说,刘云祥的三木之下,朕要什么结果没有?”
忠顺王心肝一颤,伏地磕头道:“儿臣不敢!”
嘉和帝厉声呵斥:“滚!”
三日后,石梅看见了朝廷邸报,姜恒捉拿进京。
忠顺王,皇长子罚俸三年。
九皇子却没有任何处罚。
至于,姜恒为何给九皇子送礼,只有等他进京之后方知。
石梅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白锦堂。
“姜恒已经被罢职,马上就押解进京。你父亲不知道牵连多少,怕不可能置身事外。
你舅舅冬月已经给你史家的叔父去信,让他照顾李二狗,并且负责把你母亲的万两嫁妆追回。
这件事情你知道就好,不要惊扰你母亲养病。”
虽说毓秀眼下恨得咬牙切齿,当初七八年还是有夫妻情分,免得说起这个人扰乱了她的心神,不利于养病。
石梅希望过年的时候,大家能够高高兴兴。
至于和离的官司,年后再打。
白锦堂应了:“多谢外祖母替外孙做主。”
腊八之后便是年,私塾从腊八当日开始放年假。
白锦堂合着贾珠贾琏,还有私塾的八个本家子弟一起,接受了石梅分配的任务。
贾珠贾琏,负责跟大小庄头掌柜对账。
白锦堂再有族里的八个孩子给石梅打下手,负责登记书写荣府与各府的往来礼单,再有给族人分发年货。
贾珣媳妇负责监管整个府邸的清洁大扫除。
腊月十二。
王淑华到荣庆堂给石梅请安,自请帮忙。
王淑华进府半年,石梅碍着王家,基本没有教导过她什么。
一是她的身份不合适在荣府行走。
二是石梅想看看她的心性。
无论贾玫的调查,还是石梅亲眼相看,都不过是皮毛。
真正看穿一个人,必须得经历一些事情。
张氏已经临时临月,石梅也很有些放心不下。
若是王淑华照顾张氏,就能让石梅少一分担心。
可是,石梅怕张氏多思多想。
隧道:“年下府里正忙碌,你负责盯着你大姐姐大嫂子四妹妹,你大嫂子那边一旦发动,你迅速前来提醒我请太医。
你大姐姐那边若有需要,奴婢照顾不周,你也及时禀告我,可记住了?”
本来是贾珣的媳妇照顾毓秀,只是年跟前,府里忙碌,不得不把她抽出来帮衬庶务。
后街其他的媳妇,石梅不大了解,也怕麻烦。
贾珣两口子不同。
贾珣如今跟贾数一样成了荣府客卿。
他开了一家蜜饯行,专门贩卖各色蜜饯。
石梅把内务府划拨的一个两进小院,分给他们夫妻居住。
贾珣冬月出门去南方采购蜜桔柚子冬枣这些时令水果,尚未返京。
贾珣两口儿住在荣府,吃在荣府。她媳妇跟着石梅帮忙,应当应份。
贾珃也在帮衬荣府掌管生意。
他在琉璃街开了一家古玩铺子。
可惜的是,这个贾珃没有成亲。
不然,他媳妇也是个助力。
这一过年,石梅才发现儿子生得少了,媳妇不够用。
管事媳妇也不少,石梅怎么看着都不大合心意。
十个人捏把在一起,也不如张氏一个人让人放心。
往年有张氏搭手,石梅既轻松又放心。
可是这个媳妇不生孩子,人丁不旺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石梅有时还要前去议事厅,看看贾珠贾琏两个对账。
金陵的二十五家田庄,今年的收入还不错,比之去年竟有上涨,不多不少四万零五百。
石梅询问究竟,却是因为周边省份受灾,金陵米价上涨了。
石梅看了账本,今年荣府依然捐赠了一千石大米。
东省地捐赠了晒干的番薯一千石,大米五百石,赈济流亡到东省地的灾民。
东省地除了各色米粮,肉食毛皮,纯利润拢共四万三千两。
多出来的是张珏养殖业的收入。
今年进京的带队人变成了张珏。
张珏捧出两个盒子,打开后却是野参。
根须有五寸方圆。
品相很好!
张珏道:“这是小子孝敬太太,多谢太太的信任。”
然后,张珏告诉石梅两件事情。
一件事,金陵老五房的贾代禄一家,在东省地日子过得比较艰难。
张珏询问需不需要援手。
第二件事,贾珍年前在东省地跟人打架,被人开了瓢。
然后被一个女人救了。
这个女人姓余,是陪都副将余将军之女。
之后,贾珍天天上门纠缠,被余小姐揍了好几回。
张珏问要不要管一管。
不然,他怀疑,贾珍会被余小姐打死。
石梅神色复杂的看了张珏几眼,询问:“你为何告诉我这些?”
张珏拱手道:“我母亲说,府上对我家有救命之恩,不然我们母子早就成了一堆枯骨。”
石梅一笑:“你想不想寻找你的父亲,认祖归宗?”
张珏道:“我母亲说不知道父亲的信息,我也不想认贼为父。”
石梅一笑,那个女人大约编造了她被强的谎话。
不然张珏不会说认贼作父!
石梅收到银票之后,当即让贾赦送了五万去户部。
杜祭酒升迁,荣升户部尚书。
荣府得给他个开门红,讨个吉利。
石梅看着换回来借债凭据,心里只是庆幸,亏得大月朝户部的借债不必跟盐商一样需要还息。
不然,八十多万的息钱可是不得了。
朝廷借给盐商的帑币,利息几乎跟本金持平,还有超过。
荣府的欠债这么算,八辈子也还不清了。
石梅看着户部的借据,忽然觉得不对了,因问贾赦:“去年还有四十万欠债吧?”
贾赦颔首:“是啊?”
石梅将借据给贾赦观瞧。
欠债一般都是写一张新的欠条,抽出旧的欠条。
石梅戳着去年的欠条:“瞧瞧这里,写的是三十万,四十万跟三十万是无法修改的。再看看,这字迹是你的吗?”
贾赦捧着借条仔细观瞧,虽然此人模仿了贾赦的字体,但是,还是有所不同。
不过一年的时间,贾赦记忆犹新,他写的的确是四十万两。
贾赦满脸惊讶:“这有偷钱的,有赖账的,从没听过有替人还债的呢?”
石梅言道:“户部尚书虽然换了,吏目应该没有更换,去问问,弄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不明不白的恩情,咱们不能受。”
贾赦去了半日方才回转。
先找了吏目,吏目不明所以,言称是侍郎大人亲自经手,并非只是更改账目,而是有实打实的银票入账。
贾赦便又请了原本的户部侍郎吃茶,这般辗转方才晚了。
石梅遂问:“可问清楚是谁替咱们还了十万两?”
贾赦道:“侍郎大人说他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只知道是内务府总管送过来的银票,指明偿还荣府欠债。”
母子两人都知道,内务府的官员只恨自己贪污的不够多。
正所谓‘房新树小画不古,必是内务府’。
再不会莫名其妙替别人还债。
除非他的主人发话,赏赐某某多少银,用于某某。
石梅不由想起魏东亭,亦既红楼始祖的原形曹寅。
曹寅死后,康熙曾经拿出银子给曹寅办丧事,偿还部分欠债。
贾赦见母亲不做声,说道:“母亲,要不要进宫谢恩啊?”
石梅道:“去年不知道则罢了,今年咱们已经知道了,却不去磕头谢恩,那位要骂咱们不识好歹了。”
母子两不觉得陛下替贾代善还债有什么可感恩。
但是,必须要感恩。
翌日,腊月十六。
这般时候,皇帝已经开始接待外省大员,未必有时间接见京都勋贵。
可是,石梅知道,荣府必须递牌子求见。
这日,石梅母子辰正出门。
石梅坐着朱轮华盖的大马车,车壁包着蚕丝褥子,烧着熏拢,脚踩着脚炉,浑身暖呼呼的。心里心里却有些忐忑。
红学家研究得出,荣府被抄家,除了站错队这个因素,还因荣府是太上皇的老臣。
当太上皇压服小皇帝的时候,四王八公是齐齐给太上皇抬庄。
小皇帝窝囊多年,一如嘉庆收拾和珅,慢慢布局,加上四王八公自己作死,慢慢把所有人都搞死了。
虽然荣府欠债是废太子挪用,嘉和帝还债理所应当。
可是落在新帝眼里就是圣宠优渥,就是打击的对象。
荣府受了恩惠,必定唯陛下马首是瞻。
无论荣府站不站队,总之要得罪新帝。
这就是一个死结。
石梅恨不得掐着嘉和帝的脖子:
你要么做皇帝做到死,如何欺负那小子,他也只有认了。
要么干脆归隐田园,别再搞事,让小皇帝乾纲独断。
这样子半隐半现,三五时的出来搞事,欺负小皇帝,让小皇帝成为笑话。
简直太变态了。
贾赦这边不知道母亲正在暗搓搓咒骂嘉和帝。
他心情却是很激动。
他不知道老皇帝干不了多少年,觉得皇帝宠爱总归是好事。
石梅以为嘉和帝没准没空接待,咒骂几句,靠着车壁养神,想着大概很快就能回去了。
今日还要给几家回礼呢。
没想到,石梅的盘龙佩递上去,不过半个时辰,嘉和帝竟然派人出来传话,传他们母子觐见。
石梅很惊讶。
贾赦很惊喜。
母子们到了乾清门,遇到了夏进忠,正是嘉和帝的副总管太监。
贾赦跟他见礼的时候,塞了一个田黄冻石的章料。
夏进忠本来不敢要,戴权挨打还没下床呢。
但是,贾赦去年年节就在皇宫执勤,今年必定少不了他。
去年荣府的赏赐说是比照公府,其实比王府的赏赐还丰盛。
陛下对贾代善的恩宠还在,只要这侯爷不作死,必定荣华富贵。
皇宫中多个朋友多条路,保不住什么时候就能救下一命。
夏进忠悄悄言道:“总管多话挨了四十大板,湖广总督,云贵总督都挨了训斥,虽不关侯爷的事情,还是小心为上。”
戴权多嘴挨打了?
母子两个远远的跟着夏太监,私下交换这情报。
石梅道:“问什么咱们答什么,实话实说,除了谢恩,一句多话也别说。特别是朝政。”
说完,石梅失笑。
一进皇宫这个能够摘人脑袋的地方,她就降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