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巡盐御史是个什么官儿呢,说穿了就是掌管朝廷的盐税,发放盐引,收取盐税。
可是,自古来,贩卖私盐反成风。
这个盐税就不是那么好收。
江南的盐商且不是单纯的商人,江南的官场几乎每一个角落都伸出了触角,扎根在盐税上头。
而这些触角反推回去,一直从江南牵引到京都的王公大臣,甚至皇子皇孙。
官商勾结,已经不足以形容。
江南严查赋税的分润的利益网,就像葡萄串子,牵一发动全身。想要铲除,必须摸到它的根儿上,才能一举拔除。
可是这个根儿却在龙子凤孙身上。
嘉和帝之前已经摆明了車马炮,龙子凤孙不能动。
小小巡盐御史,跟凤子龙孙对上,你就是讨死。
若是你不抢多盐税利润,你就是颟顸无能,陛下面前无法交差。
同流合污,可保暂时的平安,可是,这无疑饮鸩止渴,终究一日,自食恶果。
原著中,林如海自她母亲一下,只逃出一个黛玉。
石梅顿时紧张起来,握住贾敏的手询问:“你是怎么想的?”
贾敏道:“若是林大哥放外任,我想跟着去。“
石梅声音太高了八度:“不成,你明年正月就八个月了,如何能劳累,万元在路上动了胎气,如何了得?绝对不成!
即便这差事姑爷不能推脱,你也要等孩子生下来,最好是孩子满岁之后再去江南。或者,你与你婆婆就在京都坐镇,地方官做得好不好,一看政绩,二看朝里有没有人……”
贾敏顿时满脸的郁闷:“可是,我不想离开林大哥……”
石梅摸摸贾敏的肚子,心知这个时候,是贾敏最脆弱的时候,有丈夫陪伴才会安心,才会有幸福感。
可是,这个不存在的孩子,或许就是改变林家命脉的关键所在……
又或者,原本也有这个孩子……
石梅摇摇头,不敢再想。
石梅拍拍贾敏。说着违心之言:“不要自己吓唬自己,或许,陛下只是心血来潮,江南官场那些官老爷,可都是混了几十年的老油子,陛下不会派遣姑爷这个嫩头青去的……“
贾敏暂时被安抚住了,自己的事情一丢,
林母这日很热情,命人将席面送到双梅园,并劝说石梅:“海哥媳妇这些日子天天念叨亲家母,亲家母若是有时间,索性住几日,以后隔得远了,母亲再想亲香,只怕不容易了。”
林母自觉说得合情合理,也是好心好意。
可是,石梅听在耳里就心惊肉跳。
原著中,贾敏似乎就是一去江南永不归了。
石梅便道:“亲家母说笑了,林家跟荣府隔着三条街,不算远。虽然敏儿大腹便去看我,车马劳顿不方便,我想来,眨眼的功夫就来了。”
林如海还没正式通知岳家调动的事情,石梅就假装不知道。
林母听着贾敏大腹便便车马劳顿不方便,面上的笑容一僵,她只是高兴,儿子得到重用,据说调令一下,官阶就要往上升,转眼七品御史就成了从六品。
差事办的好,官职还要往上升。
当然,林母不了解这个世界对于林家的恶意,身为母亲希望儿子有出息步步高升,无可厚非。
只是林母的笑脸,让石梅这个明眼人赶到窒息。
林如海此去,林家便注定满门灭绝!
石梅身为贾敏的生身母亲,绝不能袖手旁观。
林母不留她,她也会赖在林家等待林如海归来。
石梅在林府用了午膳。
林如海没有回家,让随行的小厮回家送信,说是老师杜祭酒有事要他帮忙。
这个时候,林如海正在杜祭酒的书房里。一脸凝重的听恩师讲解江南盐课的重要性,复杂性。
杜祭酒为官二十余年,自然知道陛下在江南有都转盐运使司衙门的情况下,派遣巡盐御史,这就是一个点炮仗的角色。
都转盐运使司衙门,不仅管理盐务,还兼任宫廷采办的角色,又有侦察民情,监察百官的作用。
这个位置,做得端方,那就是造福一方。
私心作祟,那就是搜刮民脂民膏的一个吸血机构。
林如海在这个巡盐御史担负着监察盐政、纠举不法的使命。
杜祭酒说道:“这个位置,做好了,基本就是跟整个官场为敌。做不好,就是辜负圣恩,难呢!”
林如海在翰林院几年,多次替嘉和帝起草圣旨,不到思念的时间,扬州知府,杭州知府,苏州知府,三年间换了两任,骑马去,囚车回!
丢官罢职算是祖上有德,大多数都落得人头落地。
杜祭酒有一个同年,临死杜祭酒责问他为何忘了初心?
同年感叹说:“扬州城就如同一个大染缸,进去了,除非死,否则,别想清清白白的出来。”
林如海听着恩师的述说,脸色白了红,红了白。
林如海道:“陛下虽然是寻问的口气,问学生愿不愿,可是,学生如何敢说不愿二字?”
第92章 点拨
杜祭酒颔首:“理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且你这还不到这个地步。
不去不成, 那就想一想,如何去才能功成身退。
你回去好好琢磨,我这就去刑部一趟。”
林如海躬身大礼:“学生惭愧, 连累先生不得不去见那些您所厌恶之人……”
杜祭酒摆手:“我也不光是为了你。
甘肃山西持续干旱,陛下已下罪己诏, 灾情依然不得缓解,国库空虚, 陛下已经急红眼。
为了配合你的差事, 陛下决意调遣为师任户部尚书。
陛下给了为师三年的时间, 再不能充盈国库,我们师徒就要一起挨板子了。
我也只有帮你把盐税追回来, 才有出路啊。
不然,三年后,为师也要罢职还乡咯。”
话已至此, 林如海只得告辞回家。
这般时候, 已经是戌时正刻。
石梅见林如海回家,这才起身告辞。
林如海提出护送石梅,贾敏也有此意。
搁在往日,石梅必推辞,让如海陪伴贾敏。
今日,石梅却应了:“如此偏劳贤婿。”
又安慰贾敏:“好好歇着, 过几日我再来望你。”
林如海这一送,直送到荣宁街。
待要告辞,石梅却道:“进府来吧, 给我说说你江南的差事。”
林如海知道这个岳母有些谋略,索性如今还没有章程。
林家又无兄弟,妻子贾敏怀孕,不能分担。
不如跟岳母大舅哥们商议商议。
一时到了荣庆堂。
石梅并未召集两个大舅哥,却是催促林如海:“坐下吧,长话短说,陛下到底如何吩咐?
让你去做什么?
你有什么打算,统统告诉我,尽量长话短说,我怕敏儿起疑心。”
林如海躬身作揖,这才坐下言道:“陛下只是询问小婿愿不愿意替君分忧。小婿根本无法拒绝,若无意外,小婿这个巡盐御史开年就要启程出京。”
石梅问道:“具体要你做什么?”
林如海道:“国库空虚,河南甘肃山西,旱灾之后又是蝗灾,番薯叶又被吃光了。
陛下希望明年江南能够增加三百万两的税银。“
石梅略忖:“贤婿对于朝廷赋税了解多少?朝廷一年总税收有多少?江南五省又是多少?”
林如海道:“整个朝廷的税赋约莫三千万两,江南五省一千万两。
其中盐税收入约莫三百万,近年灾荒,盐商捐输约莫四百万两左右。
只是,最近四年,盐引滞销,盐税努息,亏空将近千万……“
石梅言道:“盐商的支出,你还少算了一笔,江南各地官员,多方刁难勒索。
爹妈生辰要一万,祖父母迁坟要一万,娶媳妇嫁闺女又要一万。
这还不止一个官员伸手,盐商如数给了,这么多银子从何而来呢?
只有从百姓身上挖取,抬高盐价。“
林如海心里想着,自己的说了亏空,岳母怎么说起抬高盐价?
旋即,林如海明白了:“岳母是说,各级贪官逼迫盐商,盐商逼迫百姓。
百姓铤而走险,贩卖私盐?
如此,挤占了盐商的市场,盐商的盐卖不出去,自然不再高价购买朝廷的盐引。
之所以亏空,是私盐挤占了官盐的份额?”
石梅摆手:“不是私盐挤占了官盐,是盐商垄断盐业,逼迫百姓吃不起盐,不得不铤而走险,若百姓有平价盐,谁会去冒险?
问题的关键就是如何让百姓不吃私盐,改而吃官盐。”
林如海:“百姓不吃官盐是因为价钱昂贵,食盐昂贵是因为盐商胡乱加价……”
石梅道:“那就不给盐商加价的权利,把这个权利收回朝廷所有。
然后,利用这个权利平抑盐价。只要盐价便宜,老百姓自然会吃官盐,朝廷税收不就起来了?”
林如海颔首:“小婿明白岳母之意,可是,官府的盐引盐商不买,一般百姓想买又买不起,平价盐无人肯卖,莫之奈何?”
石梅想起后世最最具特色粮票补票。
一整匹布百姓买不起,一两尺三无尺,必定买得起。
小商贩卖不起整匹布,可以卖零头。
石梅便道:“一次十万石买不起,那么一万石,一千石,一百石,十石甚至一石呢?”
林如海十分聪明:“岳母是说,把大额盐引小额化,把个人垄断变成朝廷垄断,把一个地域的包窝分化成乡镇村寨,把盐商这一部分中间利润收归朝廷……”
林如海顿时笑了:“如此,盐商罢市也不足为惧!”
林如海言罢起身,躬身长揖:“多谢岳母赐教,小婿这厢有礼了!”
石梅却道:“这个办法可以马上收到盐税,提高盐税几倍甚至十倍。
但是,却得罪了盐商与江南的官场,甚至朝中重臣。
所以,这不是你一个六品巡盐御史,能够担待的事情,得以朝廷的名誉去办。
就如同我们荣府种植番薯,力量有限,得把这个法子贡献给户部,贡献给陛下,让陛下下旨,颁布律令。
再让有声望有地位的重臣,或者皇子皇孙牵头。
那时候,纵然你再任巡盐御史,也只是按律行事……“
石梅这建议,是仿照华夏国的土地分包国策。
土地分包,让人们看到了利润,看到了吃饱肚子的希望,极大地调动百姓的积极性。
石梅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若是嘉和帝没有这个魄力,不想投入人力物力,只想坐享其成。
任凭盐商欺压百姓、贪官欺压盐商勒索盐商,变革的条陈最终成空。
却也并非没有收获。
至少,林如海可以看清江南官场这水有多深。
再者,这一扑腾,无论成与不成,嘉和帝与朝廷协调都需要时间。
这种庞大的机构想要和谐统一,没有三五个月只怕是不成,弄不好一年半载也过去了。
那时候,贾敏已经顺利生下孩子。
而了解了官场险恶的林家母子们,只怕对于贾敏母子的去留也要仔细想一想。
或者就会接受石梅的建议,让她们祖孙三代留在京都。
当然,能够把林如海留在京都,走一条翰林编撰,国子监祭酒,礼部侍郎的路径,那就是最好了。
又或者干脆跟下去做一任县令,也不错。
希望嘉和帝看出了林如海不凡的韬略,怜惜人才,不再拿他去堵炮眼做炮灰。
林如海热血沸腾的回去了。
石梅却开始辗转难眠,每日必定会认真朝廷邸报。
贾赦再来请安,也会顺嘴打听一二。
第三日的午后。
林如海利用茉莉过府探望大姑奶奶毓秀的机会,给石梅传信,条陈得到杜祭酒,亦即即将上任的户部尚书的肯定,准备年前递到君前。
得知杜祭酒可能调任户部尚书。
石梅心里稍稍安慰。
朝里有人好做官,有杜祭酒这个恩师在皇帝面前替如海说话,至少,如海的奏折,可以顺利直达天听。
这般一来,林如海即便去了江南,头上也有一定保护的大伞。
如今头上有了华盖,林如海缺乏的,就是一个能干的贴身护卫。
人若不在,什么都是白搭。
这个人选。
石梅想起贾赦的纨绔朋友燕候。
派遣皇子去江南,嘉和帝或许怕皇子坐大。
如今的江南官场虽然贪腐成风,然而,表面上还是心向陛下。
若是革新之后,赋税上来了,整个江南官场却失控了,落入某个皇子之手。
嘉和帝不能忍受。
别看是亲生儿子,父子也会争权夺利。
废太子未必愿意造反。
只是,嘉和帝今天敲打,明天申斥,后天唾骂,大后天削权。
来回倒腾,让太子觉得不安生。
最终逼反太子。
其原因,就是太子有了庞大幕府与属臣。
皇帝觉得有压力了。
但是这个人若只是陛下手里的一把刀,那又不同。
陛下不仅不会忌惮,反而会极力维护驰援。
这日贾赦来请安,石梅先问朝堂上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然后询问如海在干什么,又道:“那日听说陛下召见你妹夫,有意放他一任盐政,又觉得你妹夫的身份地位,有些不够……”
石梅说得模棱两可,故意给贾赦留下猜测的空间。
别的不说,江南可是多有人心中的天堂。
啥事不干,下去公费玩一圈,也是许多贵胄子弟梦寐欲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