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就不行,哭到咽不下食物,最严重的的时候吃什么吐什么。
那个模样,让石梅一颗心疼得只要化成一滩水。
石梅只得命人用上好的胭脂米,熬了粥油,参合了参汤替她吊命。
贾代善入土之后,石梅本有许多的事情要做。
却因为贾敏状况不好,石梅放下一切事物,专门贴身照顾贾敏。
经过石梅一个多月的细心照顾抚慰,贾敏逐渐止住了痛哭,却变得十分黏糊人,成天粘着石梅,吃住一起。
石梅干什么她都要跟着,不然就会不自在。
石梅理解贾敏这是被父亲突然仙逝吓着了,害怕失去母亲。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八月下旬,贾敏才逐渐恢复了些元气。
贾母还是十几年前,替婆婆守孝回过老家。
对于老家的情况多是从周瑞与赖大嘴里听来。
想着贾母一直被凤姐王氏联手蒙骗,像一只井底之蛙。
石梅决定亲自梳理老宅。
中秋之后,贾敏情况好转,石梅开始着手族务。
石梅招了留守南京打理住宅的金大。
金大是贾代善手下的老斥候,因为年纪大了,不适合再奔波劳累,得了这个肥差。
金大告诉石梅一些很不好的消息:留守金陵的老十二房,这些年并不安分,特别是掌权的五房与八房,这些年仗着国公府的权势横行乡里,欺行霸市,谋夺田产。
争买良田,他暗中捣鬼威逼利诱也罢了,总归是让人知难而退。替荣国府管理庶务的五房大爷贾敾,跟人争买良田时竟命人将争买对家打至伤残。
对方请人写状纸,他竟然威胁街上代写摊铺,谁敢代写,就让谁不能在金陵立足。
八房的九少爷,曾经强买人家订婚的姑娘为姨娘,还将人家未婚夫家逼迫的背井离乡。
“这些事情怎么不汇报上京?”
金大说道:“族里欺行霸市,大爷大打人致残的事情,奴婢一笔一笔都告诉赖大了,他说会一一禀报公爷。九少爷强娶良家为二房的事情,却是在今年正月间……”
石梅了悟:“那女子现在何处?”
金大说道:“八爷拦着不许,九爷把人安置在外宅。据说已经怀孕,还是儿子,本来要抬进门的,结果公爷出事……”
石梅闻言惊心不已,这已经不是仗势欺人,而是鱼肉乡里了。
看来五房八房已经从内到外都腐朽了,再留不得了。
然而,两房仗着荣宁二府在金陵盘踞多年。想要敲掉不是那么容易。
石梅敲击桌案:“将你所知道的所有族人不法行径,统统写下来,知道来龙去脉的一并写上,我有用途。”
金大忙着应了:“太□□心,奴婢一定办得妥妥贴贴。”
石梅也不会仅凭金大一家之言就整顿五房八房。
必须得证据确凿才能动手,石梅决定按兵不动。
族人鱼肉乡里,可不是小事。
弄不好就要祸及荣府。
必须之慎重。
为了荣府长盛不衰,为了贾赦贾政的前程,必须先把家族的事情理清楚,做一个了结。
外面衙门的事情石梅不方便出面,遂吩咐贾赦贾政设法调阅有关贾氏宗族之人与人打官司的卷宗。
叮嘱他们,此事绝对不能含糊其辞,袒护纵容。
与其将来被别人查出来攻讦,不如自己首先自查,将遗留的问题做出妥善的补救。
石梅则是不动声色接见族中妯娌侄媳妇,希望能够从中得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金陵十二房经过几十年的群居繁衍,已经成为上下千余人的庞大家族。
能够走到石梅跟前的女眷,多是五房八房,以及跟无房八方走的近便,得了好处的族人。
石梅听到的消息,多是对五房八房有有利的言辞。
什么荒年施粥,救济乡邻,盛年修桥铺路云云。
从她们口里说出来害群之马,不过是几个在街上帮闲的族人。
若是单凭她们的言辞,整个金陵贾氏欣欣向荣,睦邻友善,受乡邻敬爱拥戴。
石梅警觉,这种约谈的形式,无法得出真实的消息。
不能只让无房八方自说自话。
石梅思忖之后,决定九月初九重阳节,替祖宗做三日到场。
家族祭祀,所有的家族成员都要露面。
石梅正好趁机接触贾氏家族的其他女眷。
石梅吩咐赖嬷嬷:“金大不是说老十房十二房跟八房五房有些龌龊嘛,你就带人替我盯着这两房,或许能从她们嘴里得到些真实的言辞。”
石梅这里安排议定,这才让贾赦通知五房八房:荣府出钱,做七日道场,替祖宗消灾祈福。
贾傲十分高兴,跑来跟商议具体事项。
石梅余者不计较,只是要求多有的族人必须道场,替祖宗祈福。
贾傲满口应承:“这是自然,何须婶娘吩咐!没有老祖宗当初的高瞻远瞩,哪有咱们今日的荣光?儿孙们孝敬祖宗些祭品理所应当。”随即又提议:“这次公爷葬礼府台大人亲临祭奠,当时府上事务繁杂,府台大人也是公务繁忙,故而,水也没喝就走了。婶娘您说咱们家要不要接着做道场的机会,请府台大人过府,好好招待一番?”
荣府牵头做法事,应天府府台大人应该会给这个面子。
贾代善仙逝,贾敾觉得有必要向乡邻证明,贾府的地位依旧固若金汤。
石梅却摆手:“这种事情,他有心自然不请自来,若是无意,你请了他也不来,我们返乡是为了守孝,圣上眼下正在大力鞭策结党营私之徒,咱们何须予人口实?”
却说石梅一边抛出了祭祀的诱饵,一边继续接见族亲。
石梅原本只想带着贾珠贾琏两个小子,一来是为了有小孩子跟着,可以拉近族人与自己的疏离感。没话找话,也可以从夸赞孩子说起。
二来,贾珠贾琏将来一个要光耀长房,一个要支撑二房,不能再养得五谷不分,庶务不知。
石梅决定从小操练他们。
结果,奉命修养的贾敏,怎么也不愿意一个人待在屋子里。石梅也也不想贾敏过分忧伤,贾敏因此也继贾珠贾琏之后,成为石梅的小尾巴队伍。
之后,就形成了惯例,族人来访,一般都是石梅贾敏贾珠贾琏四人一起接待。
石梅没想到,石梅这一安排,无形中竟然打碎了贾母偏向二房的谣言。
族人们猜测,石梅若是提拔二房,肯定会趁着张氏生育待产,要让王氏与老十二房接触,建立宗妇的威信。
如今却只让王氏打理内务,并不让她参与族务,这说明贾母根本没有跟换继承人之意。
这一来,族人中那些想要撑着两房争斗,从中依附渔利之人消停了。
这事儿石梅不知道,也没想到。
不过,石梅这几天依然白费力气,依然是一丁点有用的消息也没有。
这几日,族人们几乎众口一词的吹捧五房的嫡出少爷贾琅,说他聪敏伶俐,今年十岁,已经开笔做文章了。
石梅有些疑惑,询问贾敏:“怎么一个二个都夸赞这位琅少爷?”
贾敏说道:“二嫂的陪房周瑞家里在族里透露,二嫂想在族里替珠儿挑选伴读。您这几日又借口要用三升佛豆供奉祖宗,绊住了二嫂,这些人摸不到二嫂子这个正主儿,只好跟您这儿递话来了。”
石梅淡笑,这个王氏,不准她出来招摇,她竟然还有能力招蜂引蝶。
九月初九,贾氏举行大型祭祀活动。
这一次,石梅总算是把老老十二房的女眷见齐全了。
其中老五房与老八房的的妇人穿戴最为体面。
这两房的女眷穿着素绢,其余房头的女眷多是棉麻粗布。
十房与十二房最为寒酸。
这两房女眷的衣衫虽不破烂,却旧得脱去了本色。
第20章 借刀
祭祀的时候,女眷又起了冲突。
却是八房的当家奶奶为了维护自家的奴才,奚落十二房的五奶奶,嫌弃他们祭品寒酸。让他们把鸡蛋卖了瞧病。
五奶奶息事宁人,他儿子却嘴巴利索:“九婶此言差矣,恕侄儿不敢苟同。
今日祭祀祖宗,看的是儿孙的孝心。
贾氏有今日的繁荣昌盛,全靠祖宗当初高瞻远瞩,志存高远。
试问,如此睿智英明的祖先们,难道嫌弃我家贫穷,不受我家的供奉吗?”
九奶奶当时被噎得张口结舌。
石梅吩咐赖嬷嬷打听方知,这对母子正是跟五房八房不对付的十房。
十房人丁不旺,到了文字辈已经是三代单传。
五奶奶的夫君叫贾敦,兄弟五个只存活他一个,大家都唤他五爷。
石梅道:“我看过族谱,上有记载,当初荣宁二公回馈本家,曾经出资,给留在金陵的十二房每家两千两银子置办田产,这也是二百亩,他家又是单传,一个猪头百十钱,何至于只能拿出鸡蛋呢?”
赖嬷嬷说道:“十房是庶出,在族里不受待见,因此辈辈人发奋读书,想出人头地争口气。族学只免费供应到十五岁,十房的子孙几乎个个读到三十岁。
每年束脩五两,每年参加岁考的费用,还有笔墨纸砚,前前后后,一年总要花费二十两。
十房子孙没有读书的运,只出不进,越考越穷。若不是族里年年有红利,只怕饭也吃不饱了。”
石梅蹙眉:“敦少爷不是秀才吗?秀才可以坐馆可以做账房,何至于此?”
赖嬷嬷道:“这位敦少爷自幼体弱,又读书拼命不眠不休,等他考上了秀才,身子也拖垮了,一年到有半年躺着,族学也看不上他,别人更加看不上。
金大说的嫌隙,就是这事儿。”
拿身体换前程固然不可取,但是,他们这种自强不息,靠自己努力改变命运精神,值得贾赦贾政学习:“怪得!”
又问:“十二房呢?”
赖嬷嬷道:“老十二房刚好相反,他们家因为太能生了,跟咱们公爷一辈的代字辈有三个儿子,到了文字辈,竟然生了十二个儿子,玉字辈眼下又有了八个少爷,嗷嗷待哺。您算算,娶妻生子要多少钱?二百亩地哪里够呢。”
石梅遂问:“十二房这些儿子何以为生?”
赖嬷嬷道:“贾氏族人享受过荣华富贵之后,再让他们老老实实耕地卖苦力是不能了,族里倒有些肥差,嫡出的也不够安排,再轮不到十房十二房这些庶出的房头。
十二房的儿孙十五岁就不能在族学混了,一概丢到街上自谋生路。
他们在族学混了四五年,比旁人能说会道,替人跑腿混个温饱没问题,想要活的体面就难了。
那位十奶奶的夫君叫贾数,是十二房最出息的子孙。
他离开族学,嫌弃帮闲丢人,因为写得一手好字,在码头上摆摊,帮人家代写书信契约。今日也来了,除了他媳妇供奉祖宗一甑子白米饭,他还写了一篇祭文,据说二爷很是夸赞他几句呢。”
石梅吩咐赖嬷嬷:“查查十二房这几个兄弟的人品。”
十二房子嗣上在街面上混营生,必定见多识广,只要人品没问题,可堪一用。
老五房欺行霸市,鱼肉乡里,再不能放纵下去。
一撸到底估计难。
但是绝对不能再让五房一家独大。
石梅准备提拔十二房出来当差,让他们与五房相互监督,相互制约。
十二房不受待见,受到提拔,必定感恩戴德,对嫡枝忠心耿耿。
再有荣府的田产租息,也不能全权交给周瑞赖大这些奴才打理,石梅决定提拔一些家族后辈共管,让他们相互掣肘。
如此,石梅才好渔人得利。
石梅来了,赖大这辈子就做不得赖爷爷了!
在打探清楚十二房几个少爷人品不赖之后,石梅单独召见了十二房的大少爷贾玫。
贾玫识文断字,在街上替牙行跑腿儿。
对于田产的事情有独到的见识。
正是石梅眼下急需的人才。
贾玫很有礼节,进门不待人吩咐,就跪下磕头:“给太太请安,太太吉祥!”
石梅等他请安完毕,才道:“起吧。同姓三分亲,何况咱们还是一个祖宗,你是文字辈,跟他们一样,叫我婶娘吧。”
贾玫受宠若惊。
他们这房不仅混得差,也最不受嫡枝待见。
平日一句话不对,嫡枝的少爷就敢拿脚踹他们。
五房八方的奴才,也敢当面啐他们一脸。
再没想到荣国府的超品诰命如此和气。
石梅是爽快人,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听说你家小子七岁了,书读得不错,你那媳妇儿也在满世界打听,想要把你们家大小子送进京都做伴读?”
石梅这时放出一个诱饵,看那贾玫上不上钩。
京都读书可不比乡下,族里儿郎上学,一年才有五两补贴。
凡是被主家看上做了伴读,每月有八两银子的补贴。
这还不算,伴读还能带一个兄弟做书童,另外还有二两银子的月例。
银子也罢了。
进京伴读,就有机会认识下一任爵爷。
这中间的好处多了。
是故,王氏放出挑选伴读的消息,富甲一方的五房八房也想参一脚。
贾玫很有自知之明,这等好事,他们这些嫡枝嘴里的庶孽,根本没有资格:“这都是那堂客瞎胡闹,咱们爷们对府里无有寸功,哪里就敢如此奢望?“
石梅就喜欢这种明白人,若他真的淡泊名利,不贪不求,石梅还真不敢用了。
她丢出一张拟好的条陈:“说得好,无功不受禄,受禄必有功!看看吧,我这个功劳,你接不接?”
贾玫心中顿悟:五房与八房要倒霉!
只是,不知这位诰命能做到什么地步:“这事儿侄儿能做,只是,侄儿要请教婶娘,您想要怎样的结局?”
石梅心道一声聪明:“这要看他们坏到什么地步,虽说骨肉至亲同气连枝,然则,若是触犯了王法律条,断不能姑息。”
不过三天,贾玫送来一本账簿,几沓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