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梅顿时明白,这个贾玫是个人物。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荣府在金陵有一万二千亩良田,各色铺面十二家,交给五房打理。
贾玫不仅送给石梅一份金陵大户人家的收支拓本,还把五房八房的家底摸得一清二主。
石梅手里有这些年五房上交的收支账簿,两下比较,真是让人不能置信。
丰年他们克扣三成,灾荒年他们就敢全部私吞,还要荣府额外拿银子救济族人。
五房在本县有一千二百亩良田,三栋华宅,邻县却有八千多亩良田,八栋豪宅。
在东省地还有酒庄,农庄。
家产不下五十万。
八房更嚣张,不仅良田万亩,本县邻县豪宅十栋。
竟涉猎私盐私茶生意,家产已经超过了百万两。
不算功勋田与御赐豪宅。
八房的家产已经能跟两府持平了。
再看贾玫罗列五房八房太太奶奶小姐们的排场。
穿金戴银马车轿子,不在话下。
太太身边伺候的人竟然高达十二人。
奶奶身边的婆子丫头加起来也有八人。姑娘身边嬷嬷两个,大小丫头各四人,嫡枝少爷丫头八个,长随小厮也有八人。
贾敏身边也只有四个嬷嬷,大丫头四人,小丫头八人。
两房这是直追国公府啊。
俨然是一方豪门。
他们何德何能?
就凭着跟贾源是一个太爷爷的堂兄弟?
盐茶一向都是朝廷统购。
五房八房臭味相投,八房涉猎其中,难保五房没沾。
看来,这五房必须连根拔除了!
贾玫见石梅沉吟,以为石梅犯难了,遂道:“我们虽是微末侧枝,却也以姓贾为荣。
贾氏宗族强大,我们才能得到庇护。
然,这些年那些管事嫡枝闹得实在不像话。街面上多少人在背后骂我们缺德不仁。
再让他们闹下去,不说贾氏在金陵要臭大街,只怕还要拖累二府。我们看着心里难过得很,却有力无处使。”
石梅颔首:“说得好!你想为家族出力,我这正有一事托付你,我要你把八房的消息鸦雀不闻递到敬大爷手里,你可办得到?”
贾玫作揖:“婶子信得过,侄儿就办得到,只是……”
这等机密必须亲自交到贾敬族长手里才能奏效。
上京一趟,一来一往,路上需要月余时间,租车住店,回程就到了腊月,一身行头也要二三两,没有十两银子回不来。
石梅道:“赖嬷嬷!”
赖嬷嬷端出来一对五十两的银锭子。
贾玫拿了一个:“宽备窄用,余下的侄儿回来交还给您。”
石梅道:“你留着,我还有事吩咐。八房的事情只怕在年后。五房的事情就在眼前,冬月初八,各处庄头掌柜进府对账。动五房,我需要一个契机!”
贾玫满脸凝重:“婶娘安心。“
石梅道:“臣不密**!若你让人逮住,我可不会认!”
贾玫躬身长揖:“侄儿省得!”
第21章 张氏产子
石梅口称不管贾玫云云,其实却让金大派人暗中看护贾玫。
一旦出现意外,让金大援手。
金大退役回原籍的时候,盛世清平。
他手下的几个金陵籍贯的斥候,也随他听差做护院。
斥候都会军体拳,对付寻常家丁没问题。
金大三五日给石梅汇报一回消息,贾赦贾政觉得有问题的三宗案子的原告,已经被贾玫找到,眼下正在说服他们前来向石梅这个诰命夫人伸冤,揭发五房。
只是那几户人家觉得官府尚且偏颇,何况本家?
故而,怕是圈套不肯答应。
石梅道:“这事儿你们别管,只要五房不动他就成。若他这点本事也没有,我也不敢托付他别的事情了。”
金大知道五房这次在劫难逃,回去叮嘱手下的护院:“我们是国公爷的手下,如今国公爷去了,太太还肯信任我们,看顾我们,我们也要对得起太太,都把嘴巴闭紧了,不要为了三瓜两枣出卖人格。”
十月下旬,石梅布局捕鼠到了关键时刻,京都却传来喜讯:张氏平安产子。
张氏母子平安,说明一切均可逆转!
石梅信心大增!
转眼冬月初八。
贾母一改之前不闻不问,亲自坐镇议事厅,一来熟悉荣府这些老人,二来熟悉荣府的产业。
赖大这些日子见识过贾母的精明睿智,打起十二分精神头,丝毫不敢马虎。
首先是掌柜庄头拜见主家。
轮到东省地乌进忠,石梅忽然问了句:“今年没下冰包子吧?”
乌进忠唬了一跳,忙着起身,还以为他们兄弟商量克扣租息的招数石梅听闻了,心里七上八下。
石梅又道:“亲家公来信夸赞你们了。”
这是给乌进忠提个醒儿:我有人看着你们呢,还是个大能人,不要妄想忽弄我。
乌进忠冷汗涔涔。
石梅却回头吩咐赖大:“从东省地开始吧!”
乌进忠再不敢有丝毫的蒙蔽之心。
“东家一共十八家田庄,御赐上田一万亩,中田五千亩,山林洼地八千亩。托主子的福,今年风调雨顺,收成不错。
除了主子吩咐预留的胭脂米,碧米二十石,储备粮三千石,常米一万石,其余都折买了。
主子吩咐三牲减半,奴婢把鸡鸭鱼羊这些进贡的活物就地折买,秋季的出息一共是两万八千三百八十八两。“
石梅闲闲的翻着去年的账簿子:“去年秋季只有一万二千二百两?”
乌进忠一时语塞,拿眼偷看石梅,只觉得石梅给他的压力比贾代善的压力还大。
贾代善念着旧情,睁只眼闭只眼。
石梅可没这个闲情:“怎么啦?”
乌进忠一头的冷汗不敢擦拭:“回禀主子,去年,去年……“
石梅道:“是不是百十里连片的下了冰包子,把成熟的庄稼都打烂在地里了?”
乌进忠吓得脑袋龟缩,恨不得藏进胸口才好。
石梅又道:“东省地可不止咱们一家有田庄,四王八公,皇亲国戚,内务府也有御稻田,稍微打听打听就明白了。”
乌进孝就跪下了:“太太,奴婢,奴婢……”
石梅摆手:“起来吧,去年公爷卧病,这账目也没仔细对,你们或许写错了也不定,回去好好把最近三年的账目弄弄清楚,若还是一笔糊涂账我就无法姑息了,大家伙儿百十年的交情,不要闹得颜面不保啊。”
水至清无鱼!
石梅说三年,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只要他们从此有了畏惧之心,不敢再明目张胆的贪污盗窃也就罢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必定吴家跟老公爷贾源是生死之交,换了别人未必会更好。
乌进忠顶头一个就被老太太打得狼狈逃窜,其余的掌柜庄头再不敢掉以轻心。
东省地与京都距离几千里,史太君竟然能一针见血,戳破乌家的谎言,再不是没见识的。
这些人放下侥幸,各自默默回忆着,账簿有无漏洞。万不能被史老太君看出破绽揪出来当典型,折了几辈子的颜面。
石梅这里跟乌家人扯闲篇,一是要给后面的人提个醒儿,甭想蒙混过关。
二是要把五房的对账时间押后,就是特特等待贾玫的证人打上门。等五房被撕掉伪善的面具,疲于应付。
她才好借机发难,秋后算账。
五房不主动交出权柄,退赔赃款,这事儿就不算晚。
贾玫没让石梅失望,正当石梅听着丝绸铺子总掌柜与赖大交账的时候,外面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
议事厅对账,守门的护院不让进,两下争执起来。
石梅心中有数,心里猜测应该是贾玫安排的人到了:“怎么回事儿?”
金大带了个人进来:“回太太,贾敾大爷的小厮来了,奴婢问他有何事,又说并无,却要硬闯。”
石梅看向贾敾:“莫不是你家里有事,那就先回去吧,晚些时候再过来。”
贾敾这里正要跟贾母套近乎,博取贾母的好感。
他奶奶母亲都交代了,说是今后五房还能不能一直这样富贵下去,就看这史老太君一句话了。
他得跟着奉承伺候,务必让这位婶娘满意才好。
岂能中途离开,让别人有机会插手?
别的房头他不怕,就怕他那些叔伯兄弟使坏呢。
虽然他这些日子做了手脚,把那几个有几个有竞争力的兄弟都整治了。
事情成为定局之前不能懈怠。
贾敾赔笑道:“婶子这话让侄儿惭愧,再大的事情也没有婶子您的事大。”
贾敾回头斥责小厮:“我这儿有正事儿,太太奶奶在家里,你有事回去禀报就是,跑这儿絮叨什么,没眼色的瘪犊子,还不快滚!”
小厮却挤眉弄眼不肯走。
石梅说道:“只怕真有事吧,侄儿还是家去吧。”
贾敾心里恼恨的不行,这个狗东西平日机灵的很,今日怎么这样笨拙了?再看他挤眉弄眼,心知他有话不便让人知道。
贾敾干的坏事也多了,保不住哪一桩露了。
这一想,贾敾就跟石梅告罪:“侄儿出去一下,片刻就回。”
贾敾出了荣府的议事厅,将长随拉倒穿堂,飞腿一脚:“狗东西,这是什么时候,竟敢给我整幺蛾子,不知道我有正事儿?”
长随一个趔趄,却是不敢哭,反而贴近贾敾悄声禀报:“大爷,事态紧急,关家那个丧门星的儿子把他爹背来了,说是他爹发病了,眼见活不成了,要跟咱们家拼命呢。这会子正在大门口闹腾呢,已经为了不少人看热闹,大爷您还是想个法子遮掩遮掩吧,不然……”
贾敾一听就急了,一脚把他踹到了:“狗东西,这样着急的事情怎么不早说?”
小厮说道:“爷,这是什么地方,奴婢敢说吗?“
贾敾一个激灵:对啊,狗奴才怎么不把人弄走?让史老太君知道还了得?
然,这个时候,贾赦贾政兄弟正好从坟场回来,当头遇见这茬。
这倒不是凑巧,而是石梅特特安排。
守孝要茹素,理所应该。
二十几岁的男子若是长期茹素,只怕三年后,人都要瘦干了,还怎么参加科举,光耀门楣呢。
故而,石梅让他们兄弟每月回家请安一次。
石梅也不敢正大光明给他们进补大鱼大肉。
暗地里吩咐赖嬷嬷熬了鸡汤,撇干净油腥,给他们煮一碗用鸡蛋调和的黍米粗面的疙瘩汤。
石梅坚持用粗面,也是怕万一让人看见说闲话。
这日石梅带信让他们回家,这两兄弟一个读书,一个被石梅聘请的师傅日日监督着操练十八般武艺,没有油荤的饭菜不抗饿,兄弟饿的眼睛发绿。
闻听母亲召唤,兄弟俩飞也似的回家了。
石梅要求他们兄弟两个往返来回不许骑马,必须徒步而行,意在锻炼他们的体魄与意志。
这俩兄弟回来鸦雀不闻的回家来,正好完完整整听了一篇为富不仁仗势欺人的戏码。
贾赦也罢了,哪家不出个把恶少呢。
他自己就是!
贾政却志存高远,一心博取功名,牧民一方,碰见这等事,岂能不管?
听了关家人声泪俱下的控诉,又看着那形容枯槁的老头,充满正义感的贾政顿时义愤填膺:“朗朗乾坤,竟有这种丧心病狂之人?”
尤其这人还出在贾氏?
这还了得?
命人把关家父子带进了荣府。
贾敾赶出来驱逐关家的时候,关家父子已经被贾政奉若上宾,请进了书斋叙话。
贾敾书斋求见,却被护院挡了,根本见不到正主。
贾敾这时方知事态严重,在顾不得奉承贾母,忙叨叨回家去请父亲大人,希望能够挽回声誉。贾赦贾政再是天子骄子,目空一切,见了叔父总要客气三分。
贾敾的父亲贾代祥,跟贾代善是一个高祖父。
高祖父膝下三子。
贾源的祖父贾玺是长子。
跟随贾源进京的就是长房八子。
五房与八方则是二房与幺房的嫡出长子。
石梅这边得到贾政遭遇关家的消息,便扶额叹息:“老咯,陪不住了!”
躲进内宅歇息去了。
第22章 调~教
傍晚,贾敾的母亲坐着轿子到了荣府。
赖嬷嬷愁眉苦脸的挡驾了:“五太太,您今日真是来的不巧,我们太太病了。”
五太太心里暗骂赖嬷嬷睁眼说瞎话,国公夫人晌午还把乌进忠挤兑的山穷水尽,落荒而逃,转眼就病了?
五太太却不敢戳穿赖嬷嬷:“哎哟,这正该瞧瞧去。”
赖嬷嬷躬身拦住五太太的去路:“五太太见谅,我们太太这会子真不方便。”
五太太也不敢硬闯,只得重新落座:“未知荣公夫人什么病症?毕竟我们在这里住得长久些,好先生认得不少。”
赖嬷嬷只要她不往内室闯就行了:“说起这事儿,真是一言难尽。您也知道,自从公爷仙逝,我们太太哀毁过度,数度晕厥,全靠一口参汤吊命,来了金陵,谁知四姑娘又病倒,我们太太真是心都疼花了,拖着病体,日夜守着四姑娘,好容易四姑娘好转,唉,却遇见些不长眼的狗奴才……
竟敢趁着公爷仙逝,意图蒙骗太太。三万银子的出息,竟敢克扣一半。
您说可气不可气?
太太再没想到,奴才秧子竟敢如此,回到屋里就有些不好。
您看看,这一波又一波的折腾,我们太太金尊玉贵的人儿,哪里撑得住。
偏我们太太又说,孝期内不许张扬兴师动众,自己个吃了丸药硬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