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颔首:“请她们进来吧!”
一时间,房中多了两个小媳妇。
两人一个小巧的鸭蛋脸儿,一个银盘大脸。
鹅蛋脸儿的身子纤细,满脸病容。
银盘脸蛋身姿丰盈。
两人一起福身行礼,给石梅请安。
石梅很自然的抬手叫起。却分辨不出哪一个是有孕的大奶奶。
两个人都是腰腹平坦,不见隆起。
贾敏也是福身行礼,口称大嫂二嫂,却并没有特指谁是谁。
张氏王氏见贾母盯着她们不言语,心中诚惶诚恐,不知道哪里出错。
这时,又听小丫头道:“禀太太,几位姨奶奶请安来了!”
赖嬷嬷眉峰微蹙,走近一步说道:“主子若不喜欢,奴婢这就去打发她们?”
大家心知肚明。
几位姨娘前来请安,其实就是想缠着贾母想跟去灵前哭灵。
几位姨娘本来要跟着贾母伺候,然,贾母觉得这些人男人活着跟她争宠,死了还要争着哭灵,实在腻味。
贾母的格局,不会在男人死后磋磨小妾。
但是,看着她们在眼前晃悠,实在膈应,故而将她们遣散了。
这些姨娘显然没有这个自觉性,男人死了,荣国府还在啊。
她们要设法留在府里荣养!
贾母一惯自持身份,不会折磨她们,却也不会多么善待,只把她们当成猫狗,赏一碗饭吃,饿不死就罢了。
姨娘一个月二两银子,买盐不咸,买醋不酸,能做什么?
她们没有儿子傍身,要想在贾府立足不受奴婢欺辱,也只有想方设法巴结男人,隔三差五补贴一二,让她们生活的优渥一些。
如今男人死了,她们不巴结贾母,去灵前露脸,彰显地位,贾母只怕越发忽略她们。
不知道要把她们打发到什么犄角旮旯苟且偷生。
她们而今倒是不敢跟贾母赌狠,只求贾母顾全颜面,把她们留在家里养老,不要送去家庙吃斋念经,就阿弥陀佛了!
赖嬷嬷见石梅沉吟不语,又道:“奴婢这就打发了她们去!“
石梅其实无所谓。
如今男人都死了,还争什么,浪费力气。
她只是在猜测,另外三个姑娘的出处。
石梅这里又用篦子沾了水替贾敏抿一下头发,头发挽得一丝不乱,这才牵着贾敏的手:“愿意跟就跟着吧!”
第4章 降爵
贾母不在乎那些姨娘的存在,赖嬷嬷也不坚持,她躬身伸出手让贾母搭着。
贾母虽然没有老态龙钟,毕竟有过之前晕厥撞伤头的经历。
基于此,赖嬷嬷坚持要搀扶石梅。
石梅倒不怕跌倒。她怕走错了路,赖嬷嬷既然坚持,石梅便顺水推舟让她带路。
石梅一手挽着贾敏,一手搭着赖嬷嬷出了卧房。几人出了正门,走过一个摆满盆栽的院子,这才进入荣禧堂大厅的后角门。转过一道屏风,进入正厅。
贾赦、贾政,以及荣宁二府的一众男丁早得了消息,列队恭候贾母。
贾赦上来给贾母行礼,然后跟贾敏寒暄,询问病情如何。
贾政在给贾母行礼之后,又给鸭蛋脸的少妇行礼。
王氏则低头缩在贾母身后不声不响。
贾母进了大厅,又有贾敬带着儿子贾珍过来行礼。
贾母一行人这才走到灵前。
贾母拈香祭拜之后,赖嬷嬷搬了椅子让贾母落座。
贾母刚落座,贾敏已经开腔哭了起来:“爹爹啊,女儿看您来了……”
贾敏哭得声情并茂,哀婉悲痛,大厅上霎时间哭声一片。
贾赦、贾政、贾敬、贾珍几个则跪成一排,一边烧纸一边落泪。
石梅心里并没有多少悲伤,然而,身处这样悲伤的环境中,她不由自主的落泪了,喉咙哽得生疼。
尤其当贾敏扑到她怀里痛哭的的时候,石梅被感染,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这一阵哭泣只哭了两刻钟,就有族里的女眷上来劝慰。
贾敏哭泣着还不忘记行礼叫人,口里称呼三婶母,四婶子,六婶母。
石梅十分机灵,顺着贾敏的口气称呼她们他三婶,他四婶,他六婶,感谢她们上门祭奠。
然后无需多说,只需要落泪哽咽就成了。
这三人分别是荣宁二府的近亲,跟贾代善是一个爷爷。
几位族中女眷劝得劝,搀的搀扶的扶,将贾母母女搀扶到耳放歇息。
贾代儒的夫人是秀才娘子,又是长辈,被推举上前劝慰:“公爷是再好不过的人,族里人哪个不念他的好呢?
他英年早逝谁不心疼啊?
若是哭能够把人哭回来,我们大家日夜不停帮你哭。
二嫂子你自己也罢了,还有敏儿呢,敏儿前日悲哀太过晕厥了,她还是女儿身,毁坏了根基如何了得?公爷地下知道也要心疼。
且这一大家子还要指望您,嫂子合该克制些,再不能这般不管不顾,哀痛太甚。您若是病倒,叫大侄子如何是好?他虽成婚,毕竟阅历尚浅,家里的事情,朝廷的事情都要靠嫂子拿主意,您可得好好保重……”
耳房除了三婶子四婶子六婶子,还有几个伶俐的妇人。
其中一个长相秀美的妇人亲手搀扶贾母落座,几乎是耳语一般说道:“二婶娘,六婶子说得很是,这些日子,朝廷上头动荡不安,您可不能倒下!”
石梅闻言不由把这人仔细盯了几眼。
这妇人比贾母年轻一些,孝服下面的衣着能看出她家境优渥。她身后跟着四五个丫婆子,该是身份尊贵之人。
其他三位族中女眷,却是没有这个排场。
石梅在心里把荣宁二府的人物一划拉,终于猜测出这人的身份,应该是贾珍与惜春的亲娘吧。
可是,这人跟她相差不大,惜春出生还在十几年后,那时候她没有五十也接近五十了,还能生得出来?
不过此刻也没时间研究这事儿,贾母从她话中听出一些端倪,那就是外面有许多谣言,却跟荣府有关。
荣府可是石梅今后赖以生存的根基,再不能让它出事。
石梅决定马上把这事儿弄弄清楚。
石梅伸手就抓住贾敬的媳妇,身子歪靠着她的肩上,给出一个很明确的暗示:她想要贾敬的媳妇送她回去。
这媳妇便道:“我送二婶子回房歇息去吧。”
贾敏便福身:“这几日多亏了有敬大嫂子照应。”
这话一说,贾母福至心灵,顿时想起了这人姓甚名谁了。
此人是贾敬夫人杨氏。
贾代善殁了,贾母哭得数次晕厥,哪里顾得上家务。
张氏之前一直管家理事,无奈这会子身怀有孕,病得不轻,也不能理事,剩下王氏不识字,她又笨口拙腮,缺少智谋。
这等繁杂的丧事,她根本无从下手。
且她要照顾病倒的婆婆与小姑子。
故而,荣府的府务一并都托付给贾敬的媳妇杨氏,外头就托付给了贾敬照应。
杨氏的娘家是金陵望族,言情书网,识文断字,管家理事样样不差。
杨氏这几日接待朝中官眷,从而获得不少的传言。本当要等丧事过后再行禀报。这般时候也是眼看贾母母女们自毁身躯,她情急之下漏出几句。
前院后宅不过一盏茶的距离。
贾母怕吓着贾敏,吩咐把贾敏送回去歇息,留下两个媳妇在身边伺候。再者,荣府的事情,两个媳妇应该知道。
石梅让鸳鸯上茶之后清场,等室内只剩下贾母婆媳与杨氏的时候,石梅抬眼看着杨氏:“侄儿媳妇方才话里似乎有话?能告诉我吗?”
事到临头,杨氏又有些犹豫,毕竟那些传言还没有证实。
石梅一眼看出杨氏的心思,说道:“我们不是外人,无论什么话,哪怕是不堪入耳,你也一一道来,只有知道了前因后果,我们才能从容应付,是不是?”
杨氏颔首:“如此,侄媳妇知无不言。侄媳妇听到一些关于荣府爵位的传言,因不知真假也没在意。前儿兵部侍郎夫人前来吊唁,她是我族姐,偷偷说了一个消息,正好印证了谣言。说是忠顺王与肃亲王同时上疏,提议爵位继承考核制度。”
石梅蹙眉:“考核?”
她不懂也!
杨氏颔首:“袭爵者要参加文武两场考核,文考策论,武考主要是考刀枪剑戟,拳脚功夫。两门考核都合格才能顺延袭爵,否则就要降级袭爵!”
石梅总算知道贾赦如何绛爵了。
那家伙肯定是考核不合格,本来应该承袭子爵,结果成了威烈将军。
石梅道:“好端端的,他们为何提起这事儿?”
难道是针对荣府?
杨氏说道:“这却是事出有因,忠顺王妃一个十分喜欢的娘家侄子在这次政变中丧身了。
这个侄子一表人才,去年的新科进士,被皇帝提拔成了御前侍读,本来前程无量,结果就这样鸦雀不闻的死了。您也知道,二叔这样的功勋也是这样不明不白……
更何况他只是被波及?
忠顺王说若非宫中侍卫颟顸无能,尸位素餐,叛军根本不可肯那样长驱直入,砍瓜切菜一般杀人。
宗令肃亲王倒是大公无私,他觉得宫廷侍卫的确应该以武论高低,不能再这般世袭,是个人就拉去顶数。”
陛下肯定会准奏,人家家里死了人,陛下没给说法,本来有愧在先。
宗室提出的奏疏又与国家有利,无论是于公于私,皇帝都没有道理反驳。
石梅心里感慨,贾赦真是个倒霉的孩子,忠顺王未必就是针对荣府。然而,贾赦却实实在在受了损失。
其实也是贾赦本身没本事,他自己若是文治武功样样了得,怕什么考核?
这事儿在石梅眼里还真不是大事儿,她早就知道贾赦不能继承子爵。
不过她来了,自然有一番安排,此事大有作为。
即便不成功,最坏不过是走回老路,降级袭爵,成为京都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然后,大不了学贾母,龟缩几十年不出,养精蓄锐,培养孙子辈。
石梅拍拍杨氏的手:“这阵子多亏你了,婶子都记在心里了,不过这事儿暂时不要声张,你那个小叔子不是有成算的人,若是知道了情急之下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情,说了什么妨碍的话,徒增烦恼!”
杨氏忙着应了:“婶娘安心,这事儿只在极少数贵妇中间流传,等闲之人不能知晓。”
杨氏告辞,石梅开始思考荣府袭爵的事情。
张氏娘家原本十分显赫,张家亲家公是太子的师傅,御前行走。
张家两个儿子一个在翰林院做编修,一个外放做了知县。
若不是张老爷子出事,三五年之后就能升迁进京。
可谓满门清贵。
只可惜,这次受到太子牵连,政变之后已经被晾起来了。
据说张老爷子三五日的给皇帝写奏章,替天子求情。
他这是为了成全自己的君臣道义。
但是,陛下的容忍是有限度的,这样下去,迟早要发作他们一家人。
王家王子腾眼下在督察院做御史,还不是十分成气候,却他有消息肯定会先通知王氏,兄妹谋算爵位,再不会为了贾赦打算。
贾赦越是出丑,他们兄妹才更欢喜呢!
让石梅说,王子腾也是蠢物,大房只要不死绝,这爵位就是降到尘埃,也轮不到二房。
石梅手指在在案几上敲击,心中思忖谋划,怎么才能从忠顺王与肃亲王张开的这张网里挣脱出去,另谋出路,逃脱荣府绛爵的命运?
第5章 婆媳
石梅蹙眉扶额,思索着有什么办法化解眼下的危机。
忽听有人呼唤:“太太……太太?”
石梅惊讶转头,却是张氏与王氏见石梅抓耳挠腮,故而询问。
石梅这才惊醒,还有两个媳妇在侧。
石梅拍拍脑袋,她总是会忘记已经做了婆婆的事情,得尽快适应才是。
她抬眼看了一下张氏。张氏一张鹅蛋脸,虽然面容憔悴苍白,却难掩她秀丽姿色。
张氏似乎很怕贾母,石梅一看她,她就神情紧张起来,双手不由自主遮盖在腹部。
石梅不明所以,也不去深究,吩咐道:“今日这话我并没有隐瞒你们,但是,我希望你们出去不要乱讲,你们各自出身名门,个中关系应当明白吧?”
张氏似乎松了口气,忙着行礼:“太太吩咐,媳妇谨记!”
她态度十分恭顺,低眉顺眼,石梅却能察觉她肢体之间对石梅的疏离。
王氏也应了,声音却比张氏亲昵的多了。
王氏话也说得十分得体:“太太您也别太着急,那话或许真是谣言也不定。媳妇回去就让人给哥哥送信,让哥哥暗中帮忙打听打听,太太您就安心将息身子,一切都有媳妇呢!”
打发两个媳妇去了,石梅却在疑惑,张氏为何有些战战兢兢呢?
石梅猜测这中间肯定有事。
但是,石梅没有这一茬的记忆。
石梅叹口气,攘外必先安内。
她如果连儿子媳妇都摸不顺溜,如何跟外人斗智斗勇,去争取更大的利益?
因问赖嬷嬷:“大奶奶这是怎的了,我怎么觉得她见了我缩手缩脚,我似乎没怎么她啊?你可知道缘故?”
鸳鸯本来在侧,闻听这话忙着咳嗽一声:“奴婢去瞧瞧,怎么这半天早膳还没送来,胖大嫂别是又偷懒玩儿去了!”
赖嬷嬷的脸色有些尴尬:“这事儿啊,那个,嗯嗯……”
赖嬷嬷似乎有些难为情。
石梅讶异:“有什么事情不好说吗?”
赖嬷嬷摆手:“这怎么会呢。估计是您上次责骂大爷心里没有公爷,公爷病了,他还只知道胡闹,胡闹也罢了,还要带出幌子来……
大奶奶估计是听说了,自那以后见了咱们这里的人都有些不自在。”
胡闹带出了幌子?
石梅不懂古代人的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