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到军中效力,其悲惨处境可想而知。
嘉和帝是恨毒了太子的后家了。
张家被勒令半月之内起解。
张家这次一为吊唁,二来辞别。
张夫人私下拉着张氏的手直落泪:“我的儿,你这会该放心了吧。我就说女婿是亲家母的亲生,再偏不会也不会偏到哪里,虎毒还不食子呢。
我们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回转,今后就要靠你自己了。
虽然祸不及出嫁女,毕竟你娘家倒霉了,王家却如日中天。
据说,王子腾马上调任京郊大营做指挥使。
你今后低调做人,不要跟人争闲气,要孝敬婆婆,小心伺候女婿,好好抚养琏儿成才。
说句诛心的话,什么都是假的,只有自己与儿子才是你的依靠。只要你立得住,做好本分,谁也奈何不得你。”
张氏这时候哪里顾得上自己,想到白发父母发配边关,她就心痛难忍。一时间哭得花容惨淡,哀哀欲绝。
张夫人想着张家或许就此分崩离析,烟消云散了,也哭的不能自已。
石梅这里得知消息,忙着让人搀扶着到了张氏夫妻居住的三间二房。
石梅一来,张夫人有些不自在,却是很快恢复了正常。
她首先冲着石梅行礼:“原该先拜访亲家母,只是心里牵挂幼女,失礼了。我们,明儿就要离京……”
张氏大惊失色:“明儿就走?不是有半月期限?”
张夫人道:“半个月是从公爷殁了开始算起。”
石梅闻言觉得来得唐突了:“既如此,大奶奶,你好好陪亲家母说说话,只是一条,你自己怀着身孕,亲家母年纪也不小了,不要过度伤怀,伤了身子。”
石梅说着告辞。
张夫人这时却道:“亲家母慢行,我原本就要去探望亲家母,不如一起吧。“
石梅猜测张夫人不放心张氏,要私下托付自己。
赖嬷嬷已经解释了贾母与张母的关系。
这两亲家关系不大融洽。
张夫人出身耕读之家,才女自有傲气,瞧不起贾母奢靡享乐。
贾母出身豪门大族,贵女的清高与生俱来,看不惯张母持才自傲。
两个男人欢天喜地,两个亲家母不过面子情分。
第7章 雪中炭
张夫人开口,石梅身为主人也不好拒绝客人。
两人一起到了石梅的正房正院。
贾母在自己的起坐间待客。
贾代善自从上了四十岁,对贾母敬重有余,恩爱日浅。
多数时候不与贾母同居,而是合着几个小姨娘住在梨香院,享受红袖添香的乐趣。
故而,贾代善殁了,正房正院的摆设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一色都是贾母喜欢的摆设:唐伯虎的画,名家绣品猫蝶仕女图。
汝窑出品美人觚,古董字画小插屏,一色都是精致雅趣的东西。
茶盏也是胎白瓷器,素雅精致。
张夫人一惯看不上贾母骄奢享乐,却也不得不暗自赞叹贾母品味不凡。
张夫人为人父母,这时也不再端着架子跟贾母别苗头,主动冲着贾母行礼赔情:“之前都是我先入为主,也是听了那起子小人挑唆,误会了亲家。俗话说日久见人心,这一回亲家的高义让我折服,还请亲家看在一双小儿女,不要跟我计较。”
石梅心知张夫人是因为她放过张氏的肚子而感慨,焉知石梅不来,贾母会不会借题发挥硬要张氏打胎。
有人研究红楼,说是张家就是张英父子。
果然如此,张家的长子就是那个三朝元老张大学士了。
无论是不是,石梅觉得还是要跟张家打好关系。
贾母最终停尸在堂,子孙不顾,说明贾母疏离张家亲近王家的策略有问题。
石梅决定匡正贾母的过失,平等对待张王两亲家。
石梅亲自斟了两盏茶摆在案几上:“亲家如此说话,叫我惭愧的很。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既然亲家愿意解开误会,我也正有此意,咱们也不说谁对谁错,过了今日,之前的一切随风而散,今后见面咱们就是好亲家。亲家母若是认同我的观念,就与我同饮此杯,冰释前嫌。”
张夫人闻言一笑端起茶杯,与石梅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张夫人说道:“亲家是个爽快人,我也不藏着掖着,我这个人从小恃才傲物,从不求人。这一回,我要求亲家母了,求您好好看待我那丫头,我中年得女,难免娇惯,不过我敢夸口,我的丫头,品貌双全,知书达理,缺少的就是人情世故,还请亲家看在我们老爷跟公爷共同进退的份上,格外看顾她些。”
石梅闻言不由蹙眉:“这是自然,只是亲家大人已然从诏狱全须全尾而退,为何定要再三上书,惹得陛下震怒?”
张夫人叹口气,左右观瞧一番,见没有奴婢在附近这才说道:”不瞒亲家您说,个中厉害我们老爷一清二楚,如此也是不得不为。”
石梅讶然:“这却是为何?”
张夫人说道:“一为全了与太子的君臣之义,我们老爷从此问心无愧了。
二来,我们老爷若不跌落尘埃,陛下心中的余怒始终不会消除。
老爷说,只有他惨到极致,让陛下消除了心中怨恨,一切烟消云散之后,张家的后代才能有机会东山再起。不然,陛下会始终摁住张家子孙,不死不活的熬日子!”
“哀兵之计?”
张夫人颔首,眼圈倏然间红了。
蓦然间,石梅醍醐灌顶一般:“我们公爷?”
丈夫面色戚戚然:“我们老爷有句话带给亲家母,公爷的事情谁是谁非不要追究了,只好孩子们规规矩矩谨守本分,荣国府有了公爷的功勋,还能再富贵百年。”
石梅顿时愣住,难道贾代善原本可以逃出一命,却甘愿就死,就是为了儿孙谋取百年福祉?
石梅在这一刻想通的张氏早逝的关隘。
当爹的拿命替儿孙博取前程,儿子却在老子病重寻欢取乐!
怪不得贾母因为长子在贾代善病重生子那般恼怒,厌憎儿子,也迁怒媳妇,以至于想要拿掉那个代表儿子荒唐的孩子。
石梅叹口气。
只能说,贾代善是个称职的父亲,甚是是伟大的父亲。然而,他却不及他老子会教导儿子!
送走了张夫人,石梅对本主的执拗有了新的认识。
若非自己来了,贾母或许真的会走极端,要张氏拿掉孩子吧!
若真如此,张氏在遭遇娘家的祸事之后再失去孩子,还被婆婆质疑品行不端的局势下,能够长寿才是奇怪了!
石梅对此没有本主的切肤之痛,当然不会再让这一切重演。
邢夫人那个帮忙男人摸丫头的媳妇还是算了吧。
张氏身上虽然有些才女的孤傲,对贾母这个婆婆也只有畏惧,没有敬爱。或许,今后也不会对石梅言听计从。
但是,有张氏在世,贾琏就有言情书网的张家做外援,不至于被王家打压的缩手缩脚。
有张氏的严格教养,贾琏也不至于长成那般玩世不恭,纨绔不堪,除了本性善良之外,一无是处!
石梅觉得对于张家除了与亲家母当面和解冰释前嫌之外,还应该做些什么。
少时,石梅唤来赖嬷嬷交代:“张家明儿清晨起解,让赖大做三件事情,一件事情,让赖大拿些钱财去兵部打点一二,老公爷在兵部还有些余恩,最好让跟贾府有旧的官员押解张家出关。
第二件事情,让他去寻大爷,把老公爷从前的帖子给他岳父一份,老公爷虽然不在了,口外许多守备把总曾经跟公爷有旧,关键时刻用得上。再让赖大从公中出账,支取一千两银子赠给张家做程仪。
第三件事,让赖大给黑山头的庄头……”
石梅顿了一下,宁府的庄头是乌进孝,荣府是谁呢?
贾母虽然是主子,但是对于府里奴才的跟脚不及赖嬷嬷清楚。
赖嬷嬷按照习惯忙着替贾母解说:“黑山头咱们府里的庄头叫乌进忠,和宁府的庄头乌进孝是两兄弟,他们的爹乌大,从前是老公爷的贴身侍卫,跟着老公爷四处闯荡,后来受了伤,不能再追随公爷南征北战,又跟当地铃医的闺女有了情分,他是孤儿,就在关外落地生根了。刚巧后来府里功勋田就在关外,乌家就得了这个差事。”
乌家竟然不是奴仆,难怪敢跟两府玩心眼子,正大光明的坑主子。
石梅眼下顾不得其他,关外只有乌家可以托付。隧道:“让赖大给庄头送信,等张家到了口外落户安家,让他们每季新粮送上几石,三五天送上一回菜蔬,直到张家回京为止。”
无论什么朝代,雪中送炭要比锦上添花更得人心。
赖嬷嬷心里应了,自去吩咐儿子办理不提。
她心里却记下了,只怕二爷二奶奶的愿望要落空了。
赖嬷嬷且不会多嘴,她在府里吃的是贾母的一口饭,只要贾母不倒,她家的地位就固若金汤。就是将来的少主子也要顾忌三分。
张氏得知石梅的安排,免不得又到贾母跟前哭了一回鼻子,此后对待贾母贾敏格外亲昵,就跟亲生骨血一般。
王氏在次日,才从贾政的长随赵国基嘴里得知,贾母给张家送程仪的事情,当即气了个仰倒。
她不知道半月前还对张氏厌憎不已的贾母,怎么忽然间就转性子了。
王氏原本以为张家阖家发配,贾母肯定会借机会整治张氏。
甚至贾母当众宣布让张氏歇息也没在意,之前贾母已经明明白白暗示过,要收拾张氏。
张氏若是胆敢忤逆不顺从贾母,贾母就借机会请动贾敬做主,将贾赦两口子撵去花园子的书斋落户。
而今竟然对张家伸出援手,这不是贾母的性子啊!
按照贾母的性子,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绝不会再跟张家有牵连,甚至会勒令张氏与娘家保持距离。
这才是贾母的性子。
如今似乎一切事情都脱离了他们兄妹当初的算计。
王氏心里顿时焦急万分,这般下去,她谋夺荣禧堂的计谋只怕要落空。
就在张家离京的隔日。
王氏开始行动了。
石梅这次醒来被人告知,二奶奶卯正之前就来了,这会子正在茶水间忙碌,等着伺候太太起身呢。
石梅看着赖嬷嬷问道:“你可知道二奶奶这时闹得哪一出?”
赖嬷嬷抿嘴言道:“奴婢愚笨猜不透二奶奶的心思。”
石梅一哼:“少跟我装糊涂,我可不养闲人,不能为我所用就回家抱孙子去吧,你家大小子不是给你养了个胖孙子?”
赖嬷嬷当然不怕石梅真正驱逐她,不过是疏不间亲,她们做奴才的最重要谨守本分,不能让主子觉得她们在挑唆主子们不合。
这会子石梅假装发作,赖嬷嬷便说道:“奴婢猜测,二奶奶大约是知道公中那一千两银子的走向,有些猜不明白主子的意图,有些慌神了,跑来跟主子套近乎了。”
石梅颔首:“这才是嘛,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你们装聋作哑,我岂不也成了聋子哑巴了,告诉你手下的娘儿们,我可是不喜欢蠢笨之人。”
石梅所谓蠢笨之人,并非真的指脑子愚笨,而是指哪些认不清主子,身在曹营心在汉者。
白话就是不忠之人。
第8章 挑唆
王氏身强体壮,无病无灾。
她愿意伺候,石梅乐意之至。
一时起床,王氏果然早就候着了。
王氏伺候石梅梳头,手法熟练,看来之前没有少在贾母跟前伺候。
石梅不声不响闭着眼睛任凭王氏伺候,既不推辞也不询问她为何大清早的前来伺候。
元春不足半岁,王氏每日无论多晚,都会去东苑看过元春之后,方才回房歇息。
对此,石梅还是很佩服王氏。
她是个尽职尽责的母亲。
因此,石梅免了王氏早晚伺候。
但是,王氏挑唆婆婆驱赶大伯子侵占正房的行径,就是家宅不安的祸根。
对于这种为了一己之私,任何人都能当成踏脚石的人,石梅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故而,无论王氏如何试探,石梅一律无视,假装睡眼迷糊没听清。
然而,王氏并不死心,伺候石梅漱口的时候说道:“媳妇昨日陪伴女客的时候听到一些关于咱们府里的谣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石梅头也不抬:“谣言止于智者,不说也罢!”
王氏噎住了。
搁在往日,贾母必定会追根究底,问个明白。
贾母不问,王氏心里憋屈的半死,为了给张氏张家上眼药,她可是跟身边的狗头军师商议了半夜,瞎话编足了一大篇儿。
结果,贾母却不想听。
还说什么谣言止于智者。这是指责自己就是那个相信谣言的蠢货?
这一想,王氏憋屈的半死之后,又气得半死!
王氏气得心口疼,背过石梅悄悄用手搓揉胸口。
石梅差点失笑:挑唆婆婆驱逐怀孕的嫂子,自己却一句话也受不得!
真是把自己当宝,把别人当粪土!
怪得贾母觉得王氏蠢笨,当着婆婆竟不知道隐忍避讳。
石梅慢悠悠漱口净手,然后蹙眉看着王氏:“二奶奶这是怎的了?难受成这样?难道咱们家真出了什么事?”
王氏闻言眼睛一亮:“正是攸关荣府前程的大事呢,您是知道的,媳妇把荣府看的比自个的命还重。”
石梅猜出王氏想要给张氏上眼药,顺便鼓动贾母做主,驱逐大房两口子。
本来不想给王氏说出口的机会。
这件事情石梅已经打定主意模糊处理。一旦石梅不得不直言拒绝王氏,婆媳今后见面尴尬。
毕竟二房也不能休妻。
贾母又是高寿之人,按照八十岁算来,婆媳至少还要相处四十年。
漫漫岁月,世事艰难。
倘婆媳不和,家宅不宁,日子就更难熬了。
这时瞧着王氏又毒又蠢,石梅忽然想看看王氏蠢笨道何等地步:“如此就说说吧。不过时间有限,长话短说。”
王氏喜形于色,忙着凑近石梅,压低了声音:“有一半话是关于张家的,据说张家老爷子替太子求情,陛下雷霆震怒,本来要把张老爷子斩立决,却是满殿大臣跪地求情,这才改而往北发配三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