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身子羸弱,又有身孕,府里一切肯定要依靠王氏斡旋,又有王家帮衬,等他们三年后回京,只怕一切都成定局。
可恼王氏竟然出此昏招,闹不好要前功尽弃!
贾政心中十分懊恼,这事儿若被大哥知道,别说留守荣禧堂,只怕大哥不管不顾闹腾起来,他好容易经营起来文雅书生形象,只怕荡然无存。
今后也难在士林立足!
然则,他也不能休妻。
父亲不在了,他要进入官场,需要王家襄助!
贾政知道贾母一惯偏爱他,自然也不会让事情闹到不可收拾,让他难堪!
贾政思虑再三,决定让王氏坦然认错,以情动人。
贾政对此十分自信。
贾母必定会偏袒爱子,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让这祸事烟消云散。
一如王氏所言,只当她没来过!
然而,贾政这回猜错了。
石梅不会把事情闹大,却也不会放任王氏这个搅家精轻松过关。
王氏有王子腾依靠,石梅不敢保证,她能把贾赦贾政调~教到能跟王子腾博弈。
为了立于不败之地,为了将来不走贾母的老路,被王氏拿捏,连一个孙子的婚事都无法做主。
石梅必须在王氏头顶上高悬一柄宝剑,时刻警醒王氏:不要搞事!
不说谋害大嫂,单说饶舌挑唆,便罪在七出!
她还算计婆婆,这是犯上忤逆,不顺翁姑也在七出。
石梅道:“看在珠儿元春,我可以谅解,然,王氏你做过的事情不能就这么嘴皮一碰就抹平了。”
第10章 送出第一颗红枣
王氏哭得泪眼婆娑,忽听石梅说可以原谅,顿时犹如惊涛中抓住了救命稻草,喜极而泣,觉得灾难终于过去了。
王氏赶紧磕头:“多谢太太,媳妇以后一定孝敬婆婆,敬爱夫君,教养儿女,和睦妯娌,绝不会再行差踏错半点!”
贾政心里暗骂王氏蠢笨,只听自己想听的,恁没听出母亲话外有音。
他躬身行礼:“一切但凭母亲吩咐!”
王氏倒是愣了,不知道贾政这话何意。
石梅暗暗摇头,贾政还是有些小聪明,王氏却又蠢又毒,不是良配!
只可惜她来晚了,王氏已经入府。
不然,她必定搅黄这门亲事!
石梅看着贾政说道:“你与你大哥都是我亲生,手心手背。王氏谋害张氏,罪在七出!你熟读律法,应该比我更明白?”
王氏吓得不住的磕头:“太太恕罪,儿媳再不敢了!”
贾政躬身作揖:“儿子也知道兹事体大,然珠儿年幼,元儿尚在襁褓,儿子实在不忍心。母亲安心,儿子以后会日日盯着她,绝不叫她再犯,给太太惹麻烦。”
石梅颔首:“你有这个认知就好。王氏的过错严重,我们母子为了各种原因,选择息事宁人,怎么说,这事儿对你大哥都不公平。
为了家族的未来,为了你与珠儿元春的前程,也只有委屈他。但是,你要知道,王氏这种行径就是败家的根源,绝不能放纵。”
王氏再次磕头:“太太,儿媳保证,今后绝不再犯,请太太您饶恕一回,相信儿媳一回!”
石梅叹口气:“我相信你,但是,你也要拿出诚意来。”
王氏眼中迸射出强烈的希望:“只要太太您肯谅解,只要媳妇办得到,媳妇无不从命,只求太太您看在珠儿元儿份上,饶恕了这一回。”
石梅点头:“好,既如此,我就说了,二奶奶,你亲书一份悔过书,保证今后不会再犯,然后签字画押,交给我保存。今后只要你痛改前非,这份悔过书就当不存在,若是你食言而肥,故技重施,哪怕是被老二怨恨,我也绝不会姑息!“
王氏再没想到,石梅这么难缠。
她已经磕头认错,低到尘埃,还要她白纸黑字写下来。
这一写岂不是一辈子的把柄?
不能写!
若写了,她这一辈子都要任人拿捏,永无翻身之日!
王氏泪眼婆娑,爬行几步抱着石梅的腿杆儿哭泣:“太太,您这是不相信媳妇痛改前非的决心吗?”
石梅冷静的说道:“你若是做出保证,我愿意相信!”
王氏痛哭:“太太,您不喜欢珠儿元儿了吗?我若是承认罪过,就是人生有了污点,珠儿将来要科举,您不能给他脸上抹黑啊?”
石梅闻言再次被王氏奇葩的逻辑气笑了:“二奶奶,是你给你儿子脸上抹黑,不是我!”
王氏还要纠缠,石梅顿时厌烦了。
她挣脱了王氏纠缠,看着袖手旁观,任凭媳妇撒赖的贾政说道:“老二,你也看到了,我想息事宁人,二奶奶却不愿意,这事儿我管不了了。这事儿的苦主是大奶奶,还是交给你大哥处理吧。”
石梅说着就吩咐赖嬷嬷:“去请你们大爷来!”
贾政见状惊愕不已,他再没想到,母亲会在这件事上不依不饶。
他没有及时阻止王氏,一是相信贾母最终会让步,二也是心下吃惊:百依百顺的母亲忽然不再偏颇,要不偏不倚的对待大哥?
贾政很失落!
这时石梅要请贾赦,贾政顿时惊醒了,决不能让大哥知道。
不然,他的名声要完,前途也没了。
贾政这时候有些气急败坏,抬腿踢了王氏一脚:“你是怎么给我保证的?你说会顺从母亲,听从母亲教训,而今怎么又出尔反尔,不听母亲教诲了?
母亲说了让你写悔过书,你还不快写?
若是你敢不顺母亲,让母亲消气,哪怕是珠儿元儿失去嫡出身份,我也要请来舅兄,休你出门!”
石梅在心里给贾政伸个大拇指,这一套坐唱念打十分到位。
贾政若不逼着王氏书写悔过书,石梅还真是有点坐蜡。
她初来乍到,就顶着荣国府抄家这么大一个天雷,真的不想再无为的消耗有生力量!
她不想跟王家翻脸,也不想让贾政怨恨,还要修复与贾赦的关系。
她还要修整贾母之前造成的嫌隙,和风细雨的让两房各就各位,不落下埋怨。
要想让这两个儿子敬重自己,听从自己吩咐,做好她振兴荣府的帮手,必须首先让两人信服自己。
要让贾政相信,自己依然偏袒他,要让贾赦相信,自己这个母亲不会亏待他。
王氏见贾政改口,知道大势已去,哭哭啼啼写下一篇鸡爪字。
贾政取了胭脂盒儿给王氏。
石梅却接过胭脂盒儿攥在手里,指点着王氏的名字王淑娴三字:“二奶奶出身豪门大家,应该知道该如何表明诚意吧?“
王氏这回不再装傻,头上取下金钗刺破手指,在王淑娴三字上头狠狠摁了下去!
石梅拿起悔过书看了一遍,基本上把事情脉络说清楚了,至于几个错别字,也不影响悔过书的内容,石梅就不再追究了。
王氏红肿着眼睛跟石梅告辞。
石梅说道:“你那个陪房周瑞家里,我就不替你管了,但是,今日的事情透露一星半点,别怪我心狠手辣!”
王氏脚步踉跄的走了。
贾政心里不是滋味,只觉得他的好日子一去不回头了。
他神情复杂的跟石梅告辞,石梅却道:“政儿,你心里怨我?”
贾政慌忙否认:“没,没有,母亲误会了。”
石梅叹口气:“你跟我来吧!”
又吩咐赖嬷嬷:“守住门户!”
赖嬷嬷今日似乎重新认识了主子,浑身都紧张起来:“主子安心!”
石梅领着贾政到了起坐间隔壁的绛芸轩,贾代善来了正房,就在这里读书起坐。
眼下却多了一尊牌位,正是贾代善的牌位。
牌位前面燃烧着两支白蜡。
石梅顺手就把王氏的悔过书点燃了。
贾政大惊失色:“母亲,您这是?”
石梅等那悔过书燃成灰烬,混入香灰之中。
石梅看着贾政叹口气:“这张悔过书留下是王氏的罪证,也是荣府的丑闻。
故而,我不能让人有机会抓住荣府的把柄。也不能让人有机会攻讦你,攻讦珠儿。
这张悔过书不能存留。
我之所要王氏签下悔过书,是要在她心里留下一个警惕。让她有所畏惧,不敢太过放肆。
王氏这人,我从前只觉得她蠢笨强势傻厉害,觉得无伤大雅,也没在意。今日却有了新的认识,她自以为是,胆大妄为,又蠢又毒。
若是放任不管,任凭她坐大,或许将来有一日,你我母子们要被她辖制。我不能让她的蠢笨连累你,连累珠儿。故而,我必须死死摁住她,这样,你才能安心去朝堂拼搏前程。
我这也是不得已,王家有财有势,我不得不防。
我这一番苦心,你可明白?“
贾政至此,已经惭愧万分,跪地痛哭流涕,就在刚才,他还在怀疑母亲是不是改了心肠,不再疼爱他了。
谁想到,母亲做的一切,都是我为了替他扫平障碍。
石梅等她哭了一阵,这才伸手搀扶:“好了,在这里哭一哭就好,等下见了你大哥,不要露了行迹。”
贾政抹着眼角:“都是儿子不争气,连累母亲跟着受累,操心劳力!”
石梅给贾代善上了三柱清香,招呼贾政出了绛芸轩,回到起坐间。
石梅招呼人伺候贾政梳洗一番,母子们重新叙话。
石梅说道:“你父亲走了这些日子,我一直夜不成寐,几次三番梦中惊醒,回回都在与你父亲争执,我想,大约是你父亲不安心吧。”
贾政闻音知雅意,忙着躬身作揖:“都是儿子的不是,母亲,儿子觉得花园子那边的小别院很好,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是个读书的好地方,儿子以后与同窗会文都不用另找地方了。母亲安心,儿子一切都听母亲吩咐,再不会违拗!”
母亲这般为他着想,维护了他的名誉,保住了他的地位,连一点点隐患都不愿意留下,还把嚣张的王氏摁下去了。
母亲为他殚精竭虑,改变心意也是为了怕父亲地下不安。
他再不满足,就不是人了。
送走了贾政,石梅舒了一大口气。
总算是把贾政稳住了。
剩下的就是贾赦了。
虽然石梅决定让他们各归各位,但是,也不准备让贾赦那般顺风顺水,得意忘形。
有些东西只有来之不易才会珍惜!
贾代善的三七大祭的时候。
石梅用半月的时间把荣府内外,亲族中几个重要的叔伯妯娌都认熟了。
说来也是奇怪,石梅见了贾敏,便想起许多跟她有关的记忆。
贾政自小的记忆也有不少。
然而,有关贾赦,她想起来的东西很有限。
些许记忆,还都是些与贾赦与婆婆荣国公老诰命不愉快的记忆。
第11章 送出一根胡萝卜
贾母十分不喜欢贾赦,没有记住贾赦一丁点的好,记住的都是因为贾赦的原因,被老国公夫人各种的刁难。
老国公夫人嫁进贾府的时候,贾府还是耕读人家。
耕读人家是体面说法,其实就是家里三十五亩薄田,土里刨食的农民。
但是,贾代善的爷爷有些见识,再穷不丢书,省吃俭用让儿子读书。
指望儿子科举做官,改换门庭。
贾源贾演兄弟外出读书,不仅增长了见识,还结识了金陵卫所指挥使水家公子。后来水家趁乱揭竿而起,自立门户。
贾源兄弟闻讯连夜奔赴投效,成为水公子的亲卫。
贾府兄弟没有成为旧朝的进士,却成了新朝的新贵。
贾源娶妻于微末之时,为了供给他两兄弟读书,娶得老婆那是下水能耕田,上山能砍柴,唯一缺憾就是不识字儿,上不得厅堂。
贾源之妻对贾府有功,又生了个好儿子贾代善,聪明好学,能文善武。
贾源富贵之后,纳了美妾无数,却并没有坏良心抛弃糟糠。
老国公夫人熬得头发花白才过上好日子,结果还要受夹板气。
年轻的时候婆婆当家,等到婆婆老了,公爹过世,轮到她做女主人主持中馈了吧。
结果,婆婆嫌弃她不识字儿,直接越过她,让孙子媳妇接管了公府的中馈。
国公夫人气得半死,他辛辛苦苦相夫教子,熬了一辈子刚要风光几日,结果却是史家这个丫头摘了桃子,心里十分不平衡。
婆婆在世还能压制她,她婆婆家虽不是言情书网,家里在街面上开着杂货铺子,从小就跟着爷爷识文断字,拨弄算盘珠子。
无论个人才干,还是身份地位,都死死压住她。
后来贾代善的祖母故世,老国公夫人就开始端起婆婆的威风,因为贾母当家她不平衡,在贾母怀着贾政的时候,将贾赦夺了去亲自抚养。
贾母嫌弃婆婆骨子里就是个乡下婆子不乐意,架不住贾代善孝顺,知道他娘受了这些年的夹板气不容易,亲自把贾赦交给了母亲抚养。
贾赦从三岁到十岁,跟着祖母生活。
老国公夫人将院子花圃里的菊花牡丹拔了,种上萝卜青菜扁豆蚕豆。
贾赦不爱读书,却喜欢跟着祖母在泥土里打滚。
学得一身乡野习性:上树捉鸟,下河摸鱼,吃饭不洗手,河水井水捧起就喝。
贾母自然看不惯。
她希望儿子读书习武,将来效法父亲,文治武功门门精通。
因此跟婆婆产生无数的摩擦。
有一次两人话赶话,吵出火星子。
老国公夫人撕破贾母的老底:“哈,你曾祖不过是个混子,你祖父混到个亚衙役,那年闹饥荒,三餐不济,你祖父追赶盗贼饿的头晕眼花,晕倒在我们家门口,给个芋头连皮都吃了,牲口喝残了井水埋头就喝干了,轮到你倒这般穷讲究起来?”
贾母闻言气得差点早产。
贾母执意要回贾赦,老国国公夫人就要收拾东西回乡,说与其被人嫌弃吃下贱饭,不如回乡种地自在。
结果还要贾母跪地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