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家欠我荣府一条性命,如今又算计你,祖上一点香火情分也算是尽了。
今后,凡是甄家来人,再莫理睬。
秦业此人,就当从不认得。
今后莫要与秦家再有任何的瓜葛。
从此,你只记得替甄家办了一件私事,其余醉酒夜访,醉言醉语,就当没有发生过。
当晚见过甄应嘉的所有仆从,乘着年根节下,交给乌家带回黑山头安家落户。”
贾敬心有不忍:“都是几辈子交情了……这事儿却是不是他们的错……”
石梅道:“只是换个环境,吃穿不愁,也不算亏待。
朝廷戍边的将领还要几年一轮换,漠北还有克虏军驻守,府里的奴才比人家将军还金贵?”
贾敬道:“侄儿惭愧,只是觉得,没必要这样大动干戈,几辈子的交情了,即便有人盘查,他们未必会说出去。”
石梅道:“寻常时间,肯定没问题。
可是,侄儿可知锦衣卫审讯室里一百零八套刑具,江洋大盗也熬不过十套,可以说。
只要锦衣卫想知道,就没有他们撬不开的嘴巴。
你府里奴才的嘴巴难道江洋大盗的嘴巴还紧?”
鲍二告主,致使荣府抄家。
虽然两府坍塌,鲍二并非主要的原因。
但是,这个奴才是荣府抄家的□□。
这些人如同大堤之蚁穴。
石梅说道:“你若实在不了手,让你们珍儿办吧。
珍儿今年二十岁了,儿子都有,也该做些正事了。”
贾敬叹息,满脸羞惭:“侄儿教子无方,亏对祖宗,实在惭愧……”
石梅叹息:“这也不能全部怪你,谁让你们家只有珍儿这一根独苗。
你父亲溺爱,你也没有办法。
不过,珍儿的教育模式,我希望你不要在蓉儿身上重演。”
贾敬忙道:“一个珍儿侄儿已经焦头烂额,再不会放纵蓉儿。”
石梅颔首:“这就好。”
“本来你的家务事情,我这个婶娘五权干涉,但是,你这样下去,不作改变,实在是不成体统。
你一个爵爷,外面多少大事要做,怎么竟然亲自管理中馈?
你正值壮年,正该力争上游,你却在后宅消磨。
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这叫主次不分。”
贾敬道:“婶娘您也知道,杨氏的身子实在是……”
石梅道:“你媳妇身子不好,你为何不培养珍哥两口儿?
珍哥媳妇虽然小家气,毕竟已经进门了,既然不能休妻,那就好好培养。
再者,你这个公爹也不能管他们一辈子,总有一日他们要独立门户。
这样吧,我已经向内务府申请了,预备请两位退役的内宫嬷嬷进府教导规矩。不如我替你也聘请两位教养嬷嬷,专门负责教导珍哥媳妇学习中馈。
再有珍哥,他既然不爱读书习武,索性用庶务磨炼他。
他若敷衍塞责,耽搁差事,那就断他一年半载的红利月例,看他口袋里无钱,谁还理他?
贾敬道:“话是没错,可是珍儿三脚猫的似的根本坐不住,杨氏的嫁妆也在他手里,我想控制他的银钱,根本不可能。”
石梅一听这话,就知道杨氏这是在准备后路。
提前把嫁妆给儿子,免得自己死了,继室霸占财产,磋磨她的儿孙。
这就是夫妻不合心的坏处。
不过,贾敬身为一家之主,这样被妻子束缚手脚,拿纨绔儿子没办法,也让人看不上。
蓦地,石梅想起贾敬收拾族亲。
贾敬不缺乏能力,或者,是面对亲生儿子无法下狠手吧。
石梅叹口气,言道:“敬儿若是能下狠手扳正珍儿,让他走正路,我倒是有个主意。”
贾敬忙道:“侄儿唯有一个儿子,自然希望他成才成人。还请婶娘赐教!”
石梅道:“很简单。那就是武力镇压。
宁府不是也有退役的斥候吗?
你挑选一两个手脚利索的,赋予家法,然后赐给珍哥做长随,让他们寸步不离的盯着珍儿,不许他出府们一步。
拘押着他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打理庶务,陪伴母亲媳妇。
你还可以明确的告诉他,他若不好好读书习武,就一辈子在家管理庶务。
还可以威胁他,若是他不求进步,你将来直接越过他,把爵位传给你孙子贾蓉。
我想再是泥土性子,这般强压之下,也能努力奋进吧。”
还有一句话石梅忍住没说,这般强制之下,贾珍还不能成才,不如直接培养贾蓉,隔辈传递。还可以节省一次机会。传到曾孙手里。”
贾敬似乎很有触动,躬身作揖道:“多谢婶娘教诲,侄儿记住了。”
石梅却蹙眉看着贾敬:“珍儿的事情,说实话,我还不是那么担心。
我最担心的还是侄儿你。
吗知道,你已身中丹毒,必须马上停止服用丹药。不然,这个身子……”
贾敬却道:“婶娘莫不是有什么误会不成?这个丹方据说前朝的皇帝也服用过,能延年益寿……”
石梅道:“那我问你,那位服用丹药的皇帝是谁,现在何处?他活了多少岁?有多少儿女?子孙现在何处?”
贾敬棉上一红:“前朝的皇帝怎么会在呢……”
石梅摊手:“还是啊,既然能够延年益寿,帝王家应该子子孙孙无穷尽才对,如何改朝换代了?
侄儿饱读诗书,难道不知道个中道理?”
贾敬觉得张道人是贾代善的替身,跟荣宁二府相交多年,两府的供奉从未少过。
若非贾代善的提携,他也做不得道录司的左正职位。
这样的恩德与渊源,张道士怎么也不会谋害两府人吧。
贾敬言道:“张道爷不说是叔父的替身,跟两府牵连颇深,他跟京都王公贵胄,都有往来,老圣人曾经称他为老神仙,当今圣人称他真人,手底下有几分真才实学。”
石梅道:“我没否认他有几分真才实学,只是,你看看那些跟他交好的王公贵胄,他教导谁家炼丹了?
老圣人称呼他为神仙,他为何不教导老圣人炼丹?
当今陛下称赞他为真人,你可见陛下炼丹?
侄儿以为,你的身份比之老圣人,比之陛下,比之王公宗室如何?
他为何格外青睐你?
这么多尊贵之人与他交好,他却只是把丹方送给你,真的是为你好吗?”
贾敬忽然想到一个可能,瞬间面色苍白。
石梅再道:“再看看你服用丹药后的情景,你前年去金陵,那真是英姿飒爽,气度翩翩。
如今,你自己再看看,不到四十的人,已经成了干巴老头了。
这丹丸是良药,还是毒药,敬儿你感悟不到吗?”
贾赦这时也道:“大哥,母亲说的不错,不到两年的时间,大哥老了十岁不止,不信大哥看看四太爷家里的贾斋,贾斋比大哥还大了半岁,如今看起来比大哥年轻十岁不止。”
“真的有那么大的差别吗?”
贾赦道:“真的差距很大,之前我以为大哥是因为家事不顺所致,而今看来,这丹药真是吃不得了。”
贾敬一下瘫在玫瑰椅上,嘴里呐呐自语:“不会吧,荣宁二府哪里对不起他了?他为什么要害我?”
蓦的,贾敬忽然起身,往外就走:“不行,我找他去,我要问问他居心何在,良心何在……”
石梅忙着喝令:“赦儿,拦住他!”
第70章 王家的表姑娘蛮漂亮
这样明晃晃的上门质问, 若是误会, 背后无人指使还罢了。
两府收拾个老杂毛犹如砍瓜切菜。
倘若有人指使,能够让荣府公爷替身屈服, 定然不是寻常之人。
弄不好, 荣宁二府就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所以, 即便要质问张老道, 也要讲究个策略。
贾赦虽然受伤, 却身手敏捷,脱兔一般窜出去, 拦下了贾敬。
贾敬武功不如贾赦,如今内里虚弱,体力不济, 根本无力撼动贾赦的禁锢, 倒把自个累得够呛。
贾赦替贾敬斟茶:“大哥先别急,消消气。”
石梅也道:“纵然要跟他质对,也要做好充分的准备,不能这样莽莽撞撞。”
贾敬颔首:“侄儿明白。”
石梅道:“咱们分析分析,张老道是不是凶手不能确定,能够确认的是有人想要谋害你。
那么是谁要害你?
为什么要害你?
敬儿,你好好回忆一下,这三年来,你得罪过什么人没有。若是没有,那你有没有做过什么事情,妨碍了谁的利益?”
贾敬道:“不瞒婶娘, 侄儿脑子里混乱的很,什么也记不起来。”
石梅蓦地想起两件跟贾敬相干的事:私盐秦可卿?
二者有关系吗?
石梅总觉贾敬莫名其妙磕丹有蹊跷。
“那就不要再想了。不过,先把丹药停了。然后,访查名医,彻底清除丹毒。”
贾敬应了。
石梅又道:“赦儿,带你大哥去书斋安歇,我马上让人熬制些绿豆汤,等他喝了再回去。”
铅汞对人体有害,必须排除。
石梅能够想到的办法,就是加强新陈代谢速度。
在没有找到可靠太医诊治之前,绿豆是石梅想到的唯一解毒良药。
虽然不知道绿豆对铅汞有无效果,总归没有害处。
石梅熬好了绿豆汤,装了两个汤盅,让贾敬喝了再给他媳妇带一盅回去。
并让贾赦转告贾敬,若是府里不方便,可以让杨氏到荣庆堂疗养一段时间。
在找到可靠的太医之前,夫妻们就在荣府疗养。
对外的借口也很好找,贾敬就说要辅导贾政科举。
杨氏就说是来帮着贾敏打理嫁妆。
不是石梅草木皆兵。
实在是两府的门禁筛子似的,宁都犹甚。
石梅心里,只是不想宁府的顶梁柱倒了,让贾珍有机会任意胡闹。
贾敬却十分感动,喝着绿豆汤,竟然落了泪。
他想到了仙逝的母亲。
这个世上除了母亲当初对他关爱有加,别人不是怕他就是敬他。
杨氏如今甚至防备他。
儿子媳妇就像二傻子,只顾着胡闹。
谁真正关心过他的感受?
石梅这边得知贾敬竟然对着一碗绿豆汤落泪,甚是惊讶。
随即,石梅记起,似乎从贾珍成婚之日起,贾敬夫妻两个就没和睦过。
两人原本就是家族联姻,最高的境界也不过是举案齐眉。
哪里经得起再三折腾?
现在这两口子只能用相敬如冰形容了。
石梅想着杨氏也是傻得很。
宁府欠债并不多,贾敬从八房掏出来的银子,也足够还清债务了。
宁府在东省地,也有两万亩功勋田,金陵老宅,也有两万亩的良田。
一年春秋两季,怎么也有七八万的纯收益。
杨氏三万的嫁妆,贾敬未必看得上。
何苦做得这么扎眼?
生生寒了夫君的心!
石梅想想也替杨氏不值。
原本跟贾敬举案齐眉,没有爱情也有一份亲情。
硬生生被糊涂的亲娘掐灭了。
如今儿子不成器,媳妇立不起,夫君怨恨,自己身染沉珂。
可怜又可悲!
贾敬如今对石梅十分尊敬,言听计从。
那么,两府分宗这件事情就不能办。
既然不分宗,贾敬就不能遁世更不能死。
可是,如何保住宁府,保住贾敬?
石梅左思右想,联系后代红学专家对于贾敬死于炼丹的猜测,都说是新帝的手笔。
眼下老圣人在位,即便那个后代登基为帝的新帝,已经暗戳戳瞄上了荣宁二府,也不敢太放肆。
亦既,贾敬即便有些碍眼,却没到必死之时。
那么,只要两府家主贾敬与贾赦不结党营私,不掺和夺嫡,不迎娶身份玄妙的秦可卿,不让秦可卿死在宁府。
无论废太子一系,还是新皇一系,或者老圣人一系,都不会对贾敬下杀手。
最终,石梅决定,不能这么暗戳戳的吃亏倒霉不吭声。
石梅决定会一会张道士。
必须弄清楚,是谁想要贾敬的命!
年前正有个机会,石梅决定在那月二十三小年这天,去清虚观给贾代善点一盏长明灯。
张道士不是说自己有悬壶济世的良方吗?
届时,就让贾敬跟着,让张道士给贾敬号脉。
倒要看看张道士这个老鬼怎么个说法。
无论是他主动害了贾敬,还是被动,还是被逼迫。
石梅决定打打张道士这一丛枯草,看看能够惊出一些什么样的牛鬼蛇神。
这日傍晚,石梅心绪不宁,吃了晚餐便到了葳蕤轩,合着贾敏一起打坐养神。
收功之后,贾敏正在替贾敏参考账幔枕套的配套花色。
贾敏觉得干枝梅太老气了,水彩色太素雅,石榴又太火辣辣了。想要做一顶活泼点的色彩,像是辛夷花,荷花这些。
贾政却忽然到了荣庆堂。
石梅只得丢下贾敏。
贾政请了安,吃了茶,还是坐着不走,期期艾艾的欲言又止。
石梅如今心里有事,不耐烦跟他打哑谜,因问:“你这是有事吗?”
贾政言道:“今日见到王家的二舅兄,二舅兄一家人都到了京都了,三舅兄约我明日上门吃酒。”
石梅蹙眉盯了贾政片刻,蓦地一笑:“你是怕明儿王家会让你相看女孩子?”
贾政颔首:“儿子没心思,也没空,儿子害怕王家借机会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