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梅心里想着,狗皇帝长得还不错。
然后,石梅忽然意识到,自己竟敢直面君王?
蓦然间,石梅感觉一股威压扑面而来,石梅直觉身沉如铁,似乎要被压断脊梁。
石梅腿杆子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石梅心里噗通乱跳,方才那一瞬间,似乎要被绞杀。
石梅迅速咬了舌尖,令自己清醒。
此时方觉,直面君王,十分不妥,忙着低头描补。
“回禀陛下,臣妾不知道此言从何而起,若问真假,臣妾只能说,人在家中坐,是非天上来。臣妾主持中馈,虽然积极还款,那也是做了周密的计划,在保证吃穿的前提下,量力而行,四十万是荣府留下生活费用后所有的财富,并不会影响日常生活。
正所谓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臣妾已经跟长子商议过,余下四十万债务,我们准备十年还清,争取在儿子手里还清,不拖累孙子!”
嘉和帝的声音很清冷:“十年四十万?荣府财力能够支撑?”
石梅道:“承蒙陛下隆恩,赏赐御稻田,家里也小有田产,每年四万两债务之后,温饱不愁。”
嘉和帝不宽宥的性子,前有疑似卖惨逼君的嫌疑,后面又有直面君王君前失仪。
石梅不得不在背锅还债的憋屈下,卖力的颂扬圣恩。
虎狼当面,性命攸关,不得不为!
嘉和帝很满意石梅感恩戴德的姿态,轻笑一下:“嗯,这就好。朕询问了户部,他们说并没有向荣府催债,你为何急匆匆还债,闹得家里银根紧缺?“
石梅道:“户部顾念臣妾新寡,不忍催逼。然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且臣妇听闻,眼下许多省份发生旱灾,灾民嗷嗷待哺,朝廷需要银钱赈济,臣妇不能捐输救灾,十分惭愧,岂能赖账不还呢?”
石梅为了减轻补苗之前的过失,不得不示弱,然后表白自己忠君爱国。
希望嘉和帝看在她是个寡妇,又老实本分的面上抬手放过!
嘉和帝颔首:“说得好,朝廷就是越发此等急百姓之急的忠贞之士。”
忠贞之士?
好高的评价!
石梅有点懵,是不是乏力太猛了?
嘉和帝又道:“荣府的情况,朕心里有数,记住朕的话,朕,不会亏待任何忠贞之士!”
石梅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有凭着本领附和:“陛下圣明烛照,乃天下百姓的福气!”
终于,嘉和帝说道:“若无禀奏,你跪安吧!”
石梅如闻天籁。
谢恩起身,只觉得腿杆子不是自己得了。顺利出了养心殿,站在门口,雪风一吹,石梅浑身一个激灵,一股冰凉直透骨髓。
这才发觉,自己浑身都湿透了。
额头的汗水都流进眼眶里了。
石梅自诩是个成功人士,很少被吓着。
如今张嘴就能摘人脑袋的皇帝,还是会怕。
后怕无比!
今日单独面君,石梅那一瞬间忽然本性毕露,忘记了身处封建君主帝国。
好险!
辛亏她及时察觉到失误,恰如鬼门关里走一趟。
差点又死一回!
这一个死字浮现,石梅瞬间思绪穿越时空,不知道自己如何了,不知道父母好不好呢?
这会子也在过年吗?
瞬间,石梅觉得好委屈,眼睛有些发酸。
愣愣的出了养心殿,热气一去,冷风扑面。
石梅知道自己活着出了养心殿了。
一口气松懈,直觉浑身乏力。
伴君如伴虎。
好在一年最多面君一次。不然,让她隔三差五的见君,只怕要透支生命,英年早逝!
石梅捂胸口出来,脑门子都是冷汗。
赖嬷嬷琥珀见状吓坏了:“太太,您怎么啦?”
石梅摆手:“没事,养心殿气温太高,捂了一身汉,出来冷风一刮,有些头晕。“
赖嬷嬷闻言忙吧带着的火狐皮大氅给石梅兜头披上。
戴权奉命送石梅出门,瞧见石梅这样,忙着动问:“国公夫人,您哪里不舒坦,要不要叫太医?”
石梅摆手:“多谢总管关心,有些头晕罢了,不碍事!”
戴权只得罢了,回转养心殿,如实回禀陛下:“国公夫人出了大殿就有些不大好,面色煞白,像是受了惊吓……”
嘉和帝却是嗤的一笑:“惊吓?不会吧,你没瞧见,朕猛地一拍金虎镇纸,那个胖丫头,她竟然敢瞪人,好在发现不妥,低眉顺眼的憋回去了。朕宁愿相信她是憋的内伤了。”
嘉和帝觉得,这个荣国府史老太君……老太君不合适,史家胖丫头,偶尔露出的慌张狡黠,倒是比她假模假样的装正经顺眼的多了。
戴权可是不敢再多嘴。
他提醒史老太君疑似生病,也是怕陛下吓病人家寡妇人家落下口实。
嘉和帝又道:“嗯,荣府的赏赐比照公府吧。”
这边贾政在西华门外等候,得知石梅身子不舒坦,一边让随从回家报信,一边吩咐请太医。
石梅忙着阻了:“别请太医,回去喝碗姜汤就好了。”
她的身体自己知道,强健的很,三年来喷嚏都没打过,刚才不过是被龙威吓着了,是心理因素,太医来了也不灵。
回去泡个澡,自我调理一下心态,再美美睡一觉就好了。
石梅这边回府,张氏贾敏再有贾珠贾琏贾琮元春,早早等候在荣庆堂。
一张张脸庞都透着担忧关切,这些都是亲人才有的表情。
石梅的心情瞬间熨帖无比。
暖阁里早早的准备香汤,贾敏张氏亲自伺候石梅沐浴。
石梅泡在浴桶里,那种蚀骨寒意消失了。
然后,张氏给石梅喂姜汤。
贾敏拉着石梅的手,悄悄运功。
瞬间,石梅觉得一股热浪顺着自己的手心逆流而上,经过心肺直上百汇,经太阳穴晴明穴进入泥丸宫。
石梅只觉得浑身通泰,整个人舒服的似乎漂浮云端。
这一刻,石梅似乎觉得天地间只有自己。
天地万物任凭自己索取!
什么龙威绞杀,统统不见了。
惬意无比!
之后,这种惬意蓦的消失。
石梅觉得肌肤一阵酥麻,鼻翼间一股腥臭萦绕。
石梅身子猛地一沉,差点呛水,慌忙睁开眼睛:“哪里发臭?”
张氏盯着石梅张口结舌:“母亲……”
贾敏却双手环住石梅又哭又笑:“母亲,成了……”
石梅捏着自己鼻子,嗡声道:“什么成了?”
贾敏捉住石梅的右手在石梅面前晃悠,抿嘴笑:“瞧瞧,黑爪牙……”
石梅后知后觉,在自己鼻子上一抹,厚厚的泥垢,然后,石梅笑裂了嘴巴,伸手在贾敏鼻子上一抹:“谢谢敏儿,你是妈妈的小仙女……”
张氏被熏得要流眼泪,却因为尊敬婆婆,没有一点嫌弃,福身贴近浴桶言道:“婆婆,儿媳让人再备一口浴缸。”
石梅伸手在张氏脸蛋上一抹:“去吧!”
张氏唬了一跳,出门后才悄悄擦掉鼻尖的污垢,不知道婆婆为何这样高兴。
贾敏忙叨叨替石梅浇水,一边笑嘻嘻的,丝毫不觉得臭味熏天。
石梅息了三缸水,还没有洗清爽,最后没法子,只好一盆一盆的淋水洗淋浴。
这才终于清爽了。
这时,贾政前来请安,询问石梅能够参加祖祭:“敬大哥这会子十分忙碌,吩咐儿子询问母亲,若是身子不适,可以不去,想来祖宗不会怪罪。”
石梅想了下,说道:“去吧,今年发生了许多的事情,应该禀报祖宗一声。”
贾代善死了,石梅就是荣府的最高家长,于情于理,出孝后的头一年祭拜祠堂,她都应该到场。
石梅到了宁府,轿子直奔与荣府只隔一道强逼的祖祠。
京都祖祠属于是金陵老家的分支,是以头一代荣宁二公爷贾源贾演为开山鼻的祖京都嫡枝。
贾氏自立族之后的列祖列宗之牌位,都有供奉,只占了半壁墙。
贾赦在皇宫,无暇参与。
祭祀由贾敬主祭,贾政陪祭,贾珍献爵,贾琏贾琮献帛,贾珠捧香。
献爵焚帛祭酒已毕。
大家跟着贾母进了正殿。
中堂上挂着荣宁二公的蟒袍玉带像。
石梅带着整个荣宁两府家的女眷,张氏杨氏贾敏元春。再有后街的代子辈,文字辈,玉字辈女眷。
王氏与杨晴儿两个称病。
酒菜饭茶果祭品摆了满满一桌。
然后,男左女右,一起拈香祭拜。
祭祀已毕。
石梅起身,放眼观瞧,五间正厅、游廊上下,丹墀两旁,跪满了族人。
端的是花团锦簇,人丁兴旺的大家族。
因为杨氏身子不适,祭祀完毕,已经面色煞白。
杨氏还要挣扎着留饭。
石梅告辞了:“我们是至亲的骨肉,无需客气。以往都是宁府先请客,今年换一换,荣府先请,你好生歇息三五日。“
杨晴儿不是去杨家就是在家里跟贾珍怄气,连贾蓉也不照顾。
荣府下上都靠杨氏支撑,若非贾敬伸手,杨氏真要累死。
杨氏至此已经后悔至极,悔不当初放弃了余家的小姐。
只是悔之晚矣!
这日回府,阖府上下都到荣庆堂守岁。
只是缺了大房贾赦,二房的王氏。
石梅让贾珠请了王氏,若是愿意可以可以来荣庆堂守岁,王氏硬气的拒绝了。
然后,三番五次着人来请贾珠元春。
石梅不是不能拒绝,却是不想新年大节没有个好心情。还是初刻让金山带人把贾珠元春送去了西角门。
只是叮嘱贾珠元春:“过了子夜早些睡。明日一早过来拿红包。”
这一来,就剩下贾政一个男人,好在贾斑,贾数,再有五个伴读在家过年。
石梅去瞧了下,贾政不善于烘托气氛,贾斑贾数有些拘谨。
五个孩子更不用说,大气不敢出,一点喜庆都没有。
荣禧堂虽然灯壁辉煌,然而,人气太弱了。
遂让金山拿了自己的请柬,让荣府的侧枝六房四房三房进府守夜。
五房贾代修,六房贾代儒都带着儿子孙子来了。
贾代儒只有一个儿子,贾代修却有三个儿子,五个孙子。
贾代修的三个儿子几个孙子跟贾政混得烂熟,不管贾政高兴不高兴,他们照样闹腾。
再者,有贾代修贾代儒在座,贾政也不敢唬脸。
荣府一下子热闹起来。
荣庆堂支起了两张桌子,石梅合着来哥哥妯娌,媳妇们摸牌。
贾敏带着五房房的几个姑娘再有贾琏一起干围棋。
欢笑声此起彼伏。
张氏是东道,没上桌子,只在旁边帮着石梅看牌。
石梅原本聪明,如今脑子开了挂了,桌上的牌的手里的牌,上下对家打过的牌,她都在脑子里一本账。
打过三张牌之后,她就基本能够猜到上下对家要什么牌。
打了四圈,石梅就没输过。
好在赌本都是石梅事先分发,输了的妯娌侄媳妇也不是那么心疼。
石梅只赢不输,三家归一。洗牌的丫头琥珀珍珠琉璃翡翠被人都吃了一吊钱的红利。
一个个笑称花儿。
石梅却很快觉得没意思了,换了张氏上场她自己去瞧着贾敏赶围棋。
张氏的脑子很不错,基本三大两胜。自己不输,丫头吃红。
贾敏赶围棋摇骰子,也是稳赢不输。
贾琏在另一个摊子,带着族里几个小兄弟,还有几个小侄子赶围棋。
贾琏是个练家子,基本上摇骰子,十摇九赢。
石梅扶额,这整个一家子智力碾压。
贾敏贾琏最终也意识到了,借口吃茶退出了战团。
祖孙三人坐在炕上喝茶看热闹。
然后,张氏借口去厨房看看宵夜,也不玩了。
然而,张氏石梅基本把人家之前领到的一吊钱都赢光了。
一千个铜板,只剩下三五十。
剩下人也没法子玩了。
两个老妯娌几个侄儿媳妇也觉得没意思,过来陪着石梅说话。
石梅就笑,吩咐琥珀:“桌上的铜板你们自己分了,继续玩吧。”
石梅自己一吊钱,赢了一吊多,呼啦啦被小丫头分光了。
石梅屋里一个叫珍珠的小丫头,胖乎乎的,只有五岁,伸手没抢到,扁嘴就哭了:“嘤嘤嘤,鹦哥姐姐夺我钱……”
石梅这里赶紧吩咐:“琥珀,赶紧哄哄。”
琥珀白了鹦哥一眼,把自己一个小荷包里抓了一把钱装了,递给珍珠:“珍珠乖,来这里挨着姐姐坐。”
……
珍珠捏捏荷包几十个铜板呢,顿时笑了,挨着琥珀看牌,嘴巴里不住口的嗑瓜子。
这边几个后街的妯娌不免感慨:“嫂子真是宅心仁厚,待使唤丫头也这般耐心。”
石梅道:“丫头才五岁,不到当差的年纪。看着比丫头还小,哪里忍心苛责。”
五房贾琼的祖母就说道:“这丫头是个有福气的,成了元丫头的玩伴,跟着姑娘读书认字,将来必定有出息。”
丫头有出息,不过是给姑爷暖床。
石梅不接话,转而说道:“说起读书认字,我想问问,族里的姑娘们可有愿意认字的呢?”
贾代儒夫人忙道:“我们这等人家托了嫡枝的福分,吃穿不愁,姑娘读书明理自然好,可是那里有女学呢?若是没有正经女师,不如就在家里跟着父兄认字也罢了。”
石梅没说穿,只道:“六弟妹回头好好问问诸位亲族,有愿意读书的女孩儿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