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欢一吃痛,有瞧着秦慧兰圆月一般的脸庞上带着泪,如同雨后花瓣之上滚动的珍珠一般叫人心动,一时间手忙脚乱起来,全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是好了。
他一向来不怎么会说话,更加不会哄女人,只好小心翼翼的垂着头,可怜兮兮的对着秦慧兰道了一句。
“我错了。”
秦慧兰瞪大了眼睛,冲着言欢怒目而视,先是极为生气的样子,可又看看言欢那憨憨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再一次扑进了言欢的怀中,低低的叹了一声。
“你这个傻子,自己一个人去江州府要小心些,好好在刺史大人手下办事,不要再这么傻了。”
言欢乖巧的点头。
秦慧兰这才用帕子抹了抹眼泪,推开了言欢,冲着他说道。
“你去好好给大爷和大奶奶道别,要好好谢谢他们,这次若非是他们……”
言欢闻言,依着秦慧兰的意思走了过去,再次给章靖和林氏道了谢。
章靖看着言欢,唇角轻轻勾起。
“你好好去吧,我还是那句话,等你又能力之时再回来好好待慧兰,便是对我最好的感激了。”
言欢闻言,重重点头,赌咒发誓。
他翻身上马,最后转头看了一眼秦慧兰,最终打马而去。
看着言欢离开,秦慧兰这才低头,用帕子抹着眼泪跟着章靖和林氏转身往回走。
只听见秦慧兰低低的对着章靖开口说道。
“此番,谢谢表哥和表嫂了。”
章靖点点头,沉默了半晌才对着秦慧兰说道。
“我不在家的这些时候,劳烦表妹好好照顾太太了。”
秦慧兰点头,大约是也知道章靖虽然有些烦自己这个什么都要插上一脚的母亲,但是到底母子亲情还是斩不断的,心底里其实是对着姚氏有感情的。
几日之后,章靖便带着林氏去了西州府的盂县。
启程的时候,姚氏来送。
只是看着林氏的时候目光有些复杂,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只是对着章靖说了一句。
“好好保重。”
章靖夫妇因着此去要一二月,带着的人和东西也比以往多上一些,马车之后还跟着两辆拉货的驴车,又带了几十个护院一起走。
这一路上就不免拖慢了行程,到了第十日的时候,马车才进了盂县。
而盂县之中,全然不似平日里的颓唐之气,反而是人来人往,大多都是书生和陪考的。
那小小的镇子里也显出与往日不同的朝气和人声。
林氏早在之前就已经在盂县置好了别院,早便已经打点好了,一瞧见章靖带着林氏来了,这边的管家也是第一次见主子,便十分的殷勤得体。
到的第一日,洗去一身路上的尘土与疲乏,章靖同林氏早早的就是睡了。
大约也是这十日赶路着实是累坏了,相比于平时夫妻俩都吃醒了一个时辰。
待到林氏睁开眼睛的时候,不由得呀了一声,赶紧掀了被子从床上起来,又唤了身边的莺歌进来给她梳洗。
章靖是听到动静才幽幽醒来,仍旧是赖在床上,只是用手肘撑着脑袋,侧头看着坐在铜镜前头梳妆的林氏,目光之中带着几分温柔之色。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前几日赶路辛苦,你该好好休息才是。”
林氏回头睇一眼章靖,浅笑着对着章靖说道。
“章家的生意做的大,在盂县也有几处铺子,只不过向来都是请了掌柜的每年到府里头对一次账的。如今刚好要来,我便想着去那几个铺子里头看看,顺便查查账,毕竟章家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派人过来了。”
章靖闻言,不免露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有些酸涩冲着林氏说。
“原来你不是来陪我赶考的?而是专门来查账的,顺便陪着我考试的。”
林氏抿唇而笑,只抬头望着铜镜里章靖起身穿衣的颀长身形。
“瞧你话里头这酸味,三条巷子都闻见了。都这么久了,你真当我是傻的什么都看不出来,正经的读书人哪有你这样的三天两头往家里跑往铺子里跑,一日里头有大半日是在看医书的,你根本就是志不在此。”
林氏这话,让章靖不由得笑出生来。
他走到林氏伸手,伸手搂住了林氏纤细的腰肢,将下巴搁在了林氏的肩窝上,低声而笑。
“我媳妇就是对我好。”
他随即又有些隐忧,蹭了蹭林氏的脖子,低声问道。
“我若是将来不入仕,只做一个行医的大夫,你会不会嫌弃我?”
林氏低笑一声,侧身,反手环住了章靖的腰。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君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林氏同章靖生活了这些日子了,如何会察觉不出章靖的变化,只是丈夫是他的丈夫,只是被砸了一砚台之后,似乎是性格和爱好就变了。
林氏一时间知道应不应该谢当时那个拿着砚台砸了章靖的人了。
林氏并不非要夫君功成名就的,只要能够夫妻恩爱,两个人相濡以沫,一生一世一双人也是一件美事。
如今这样便就很好。
章靖低声笑了笑,低头吻了吻林氏的发顶,语气温柔而又缱绻。
“往后,可要夫人养我了。”
章靖并不知道他此番到底能不能中举。
毕竟,这些日子章靖着实醉心于医术,至于考试的书,不过是该上课的上课,该看的书看书,旁的全都花在了研究新的药方上头了。
林氏听他这样胡说,抿唇而笑。
“你要不要陪我去铺子里头,我除了查账,还有旁的目的,盂县这里有一家章家的药铺,我想要将在之前卖得好的药酒和药丸也放到这里来卖。”
林氏这是在问章靖的意见。
章靖闻言,自然是答应,只是说道。
“也不用给这里的药铺药方,江州府和西州府到底距离不远,隔一段时间将制好的成品送过来就是了。”
章靖也不傻,古代可没有所谓的知识产权的保护。
自然是要好好的将这些药方藏起来。
章靖其实也知道一些,已经有不少的铺子在想着要从各个渠道想办法弄到那些药的方子,甚至还有托关系托到章靖这里来的,大概是外头不知道这些药方都是出自章靖之手,只以为章靖不过是一个读书人,对于铺子里头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
林氏自然也是这个意思。
夫妻俩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外头走去用早膳。
而早膳的时候,章靖也提到了药铺之中太小了一些,要大批量的生产那些药,还需要在城外的庄子里头另外辟一处地方专门生产。
林氏就静静的听着章靖说话,时不时的提出一些关键的问题。
夫妻俩有商有量的,看起来极为和谐的样子。
吃完了早饭,又吃了茶,章靖这才携了林氏往外走。
后头莺歌连忙说道。
“车马已经备好了。”
章靖却是摇头,只是牵着林氏的手,笑眯眯地走出了门口,并没有朝着听在侧门的那辆马车走去。
“我同大奶奶走走便好,不用马车了。”
莺歌闻言,急忙叫了管家带着两三个护院在后头跟着了。
而今盂县之中人流众多,什么样的人都有,因而出门总要防着些。
章靖和林氏前头是一个引路的老仆,在林氏还没有进门的时候一直都是帮着姚氏料理西州府的铺子上的事情的。
只是,林氏嫁进来的那年,这老仆便退了下来养老了。
这一回,林氏要来之前亲自去请了这老仆带自己走这一趟。
那老仆是小时候逃荒被章家收留的,一直呆在章家,全家都受了章家很大的恩惠,因而对着章家忠心耿耿,因此哪怕是此刻已经年迈,老仆仍旧是愿意陪着林氏和章靖来这一趟。
老仆的腿微微有些瘸了,一瘸一拐却是走的飞快,在前头对着章靖和林氏略含着些愠怒的说道。
“大爷和大奶奶这一次算是来对了,这些人这些年来是越来越过分了!到底是我这些年不大走了,他们这些人便觉得大奶奶年轻好糊弄,今日便要让他们好好看看大奶奶的厉害。”
那老仆越说心里头是越激动,脸上也浮现出几分兴奋的笑容,显然是激动坏了。
林氏瞧着他这样,知道他是这心里头有着对着章家的忠心,自然是应了他的话。
“是我不好,前些年刚上手家里头的事,忙不过来,更是顾不上西州府这里的事。”
那老仆抿着唇半天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叹了一声,随即说道。
“当年太太掌权的时候章家的产业还没有那么大,太太也是用了三四年才闹清楚这里头的弯弯绕绕的,不怪大奶奶,我只是痛心这些蝗虫不念着东家的恩情,还总想要从东家手底下克扣好处!”
话到这里,那老仆就在一家铺子门口停了下来,双手叉腰,直接冲着里头喊道。
“掌柜的,还不出来迎接东家大爷和大奶奶。”
铺子里头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那老仆喊了第三声才见一个穿着褐色的锦缎棉袍子出来的胖子,他每走一步,脸上坠下来的肉都是颤抖个不停,那样子看起来比章靖更像是财主家的大少爷。
那胖子一出来就看见了老仆,显然是认出来了,急忙笑呵呵的上前打招呼。
“严老今个儿怎么来了?”
他话没说完,打眼就看见了站在老仆身后的章靖和林氏两人,才一愣就听见耳边传来了老仆的冷哼声。
“这是大爷和大奶奶,还不快请安!”
掌柜的虽说对着外头是人模狗样的,但是说到底也不过是东家派下去一个高级的伙计,自然也是下人。
这一看见了章靖和林氏,胖子先一愣,随即就拜了下去。
章靖也不同他客气,更没有要扶着的意思,只是仍由他拜了才抬脚往里走。
“我带着大奶奶过来看看,你叫人将账本都拿来,我同大奶奶要看看。”
那胖子脸上至始至终挂着笑容,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听到了章靖朝着自己要账本,立刻就叫人赶紧去搬账本。
吩咐完了之后,胖子又客客气气的将章靖和林氏请到了内堂。
“这里都是客人不大方便,大爷和大奶奶不若进到内堂之中慢慢吃茶。”
自然,那个老仆也被请了进去了。
章靖慢慢吃着茶,不出一炷香的功夫,胖子便已经叫人搬着账本放在了内堂的地上。
看着面前一摞一摞的账本,章靖还没有说些什么,一旁的老仆便已经脸色极为难看的瞪大了眼睛,怒气冲冲的朝着胖子大怒道。
“你这个死胖子,你这是故意的!像你这样欺瞒主子的混账东西,怎么不让天上劈下一道雷砸死你算了!”
此话一出,那胖子也是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忿的瞪着眼睛看着老仆,怒气冲冲的说道。
“严老,我一向来是敬你怕你的,毕竟你在章家也有几十年了,但是你也不能够倚老卖老就这样污蔑我啊!我怎么就欺瞒主子了,大爷要账本,我难道不是立马将账本搬了出来,交给了大爷吗?你还要让我怎么样?!”
胖子说到这里,当的一声就给章靖跪下了,一脸不忿的模样,很是委屈,甚至连眼泪都忍不住啪嗒啪嗒的就往下面掉。
“大爷,我给章家做事也有十几年了,无不是勤勤恳恳、尽心竭力的,您万不可听旁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啊?凡事都是要将证据的!”
章靖看着老仆一脸怒容,似乎是还要同那胖子分辨的样子,他抬手一拦,随即起身朝着丢在地上的账本走了过去,拿起来随手翻了翻,而后抬头冲着地上仍旧跪着的胖子说道。
“你说的我都知道了,我没有不信你们。只是,既然是过来查账的,那就要将账本查的清清楚楚。”
章靖说完这话,转头冲着仍旧是怒气冲冲的老仆说道。
“严老,这里您比较熟悉,我记得整个西州府章家一共有大大小小三十二家铺子,你替我传令下去,三日之内让他们都将三年内的账本送上来,我同大奶奶要查账!”
此话一出,不管是老仆还是胖子都是一愣,甚至是连林氏都是用疑惑的目光看着章靖。
要知道,这么多的账本,光是盂县的这几家铺子能够在章靖考完试之前把账本查完了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更何况是整个西州府。
但是林氏没有说话,只是站在章靖身边对着老仆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按照章靖的话去做。
至于那个胖子,虽然心中不屑,但是脸上却是露出了笑容,连声称赞章靖。
“大爷真是英才,能够亲自同大奶奶两人来查账,不如在这里多住几个月,等到考完试以后再查账也不至于耽误了大爷的正事。”
章靖抿唇而笑,淡淡道。
“半月之内这是就能够解决,我考完试,待成绩下来就走人。”
章靖如此一说,那胖子连连抚掌,对着章靖又是一顿捧臭脚。
章靖没说什么,只是对于胖子的恭维全盘接受了,又吩咐人今日之内将整个盂县的属于章家的铺子的账本全都上交,三日之中,先看这写账簿。
底下立刻有人去办了。
其余几家铺子的掌柜显然也是有恃无恐,纷纷将账本上交了。
随即,章靖便带着堆成小山一般高的账本浩浩荡荡的走了。
只是,刚走出铺子没多久,章靖的目光忽然被街上人群之中的一人吸引住了,可是等他定睛再看,那人却又不见了。
章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却再也没有看见那人。
站在章靖身边的林氏看着章靖这样,关心的开口问道。
“怎么了?在找什么人?”
章靖若有所思,却是对着林氏摇头,恍惚的说道。
“没什么,也许是我看错了也未可知。”
章靖见到那人正是宁笙箫。
可是,宁笙箫不是在半年前江州贪腐案之中因为举报和帮助昭小侯爷有功而被带到了京城去了吗?
章靖记得,当时朝中对于宁笙箫的处置也颇有争议。
有的朝臣觉得宁笙箫大义灭亲实属是忠君,也有的朝臣说宁笙箫连自己的父亲都能够出卖,当真是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