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糖每念一个字,钱茜茹的脸色便越发惨白了一份,直至最后,她脸上的血色已然尽数退尽。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猛然惊觉,当初还是一个深闺怨妇的自己,究竟给女儿灌输了一些怎样的念头!
可她现在该怎么办?
强令女儿忘记这一切,但唐糖已经大了,性子已基本定型,许多观念更是根深蒂固地深植于她脑海中,如何能一一拔除!
钱茜茹觉得自己似乎走进了一个透明的死胡同,只能眼睁睁地透过墙壁,看着女儿无知无觉地向着前头的荆棘深渊而去,却无力阻止。
她该怎么办?是她害了女儿!
“娘亲,娘亲,娘亲?娘亲!……”远远近近地,一道娇嫩的少女嗓音不断地回荡在钱茜茹耳边,一点点地将她从无边的深渊之中叫醒。
她恍然回神,随即才发现不仅唐糖,就连一旁凉亭内的容御与云寒都被惊动,齐齐赶到了她身边。
“糖宝……”钱茜茹张口低唤,出口的却是兽类低低的吼叫声。
她突然顿住声音,随即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居然显出了真身。
金黄的沙滩之上,骤然出现了一只体型庞大的貔貅神兽,若非容御及时出手布下障眼法,又下令禁止旁人靠近此地,恐怕钱茜茹就该引起一阵骚动了。
“呜呜……”糖宝……
钱茜茹尝试着想站起身,却发生自己不知为何,全身无力,只能倒在地上低声呜咽。
“娘亲!”唐糖被眼前一幕吓到,下意识地也兽化为一只不足人高的小貔貅,扑闪着小翅膀,蹦跳着来到母亲跟前,用自己的小脑袋亲昵地蹭着母亲的头颅。
“嗷呜?”娘亲怎么了?
“呜呜……”没事的,只是一点小意外。
钱茜茹安抚地抬起头,控制着力道,轻轻地回蹭女儿。
站在容御与云寒的视角上,他们所见的便是一大一小两只貔貅母女,正亲昵地依偎在一起,相互挨蹭,这场面温馨又感人,可惜并不能持续多久。
“茹儿。”容御上前一步,打破钱茜茹与女儿的温存时刻,“我们该走了。”
“呜呜……”再等等。
钱茜茹低吟一声,不舍地看着女儿。
她缓缓张嘴,从口中吐出一团灿金色的烈焰。
此烈焰一出现,整个沙滩周围的气温便急剧升高,甚至连底下的沙子都隐隐有些要液化的即将。
钱茜茹心念一动,那团烈焰便晃悠了一下,随即从中分离出了一颗颤颤巍巍的小火苗,缓缓地飘向唐糖。
“嗷呜呜……”此为我们貔貅一族的传承异火——黄金炎焰,可焚尽世间万物,淬炼至宝,对丹药法器的品级提升有妙用。
你且将此火种拿去,与你的丹火融为一体,日后再多寻些异火喂养,终有一日可以将其培育得如同娘亲的异火一样厉害。
灿金色的小火苗的钱茜茹的控制下,飘飘荡荡地落入唐糖的眉心,毫无抵抗地便融入她体内,闯进她的丹田内,与她晋级金丹后所产生的丹火相伴。
虽然这朵火苗现在看着乖巧无比,可唐糖总是觉得,它正在蠢蠢欲动地,想吞掉她的丹火壮大己身,然后将丹火的地位取而代之。
可唐糖对它并无排斥,相反,她感受到了一股油然而生的亲近,如同血脉中的本能一般。
她能知道这朵小火苗不会伤害她,甚至对她还大有助益。
给完小火苗,那大朵的火焰便立马被钱茜茹收回去了。
可即便如此,她仍旧像是突然被抽去了大量精力一般,疲惫地倒在地上,只剩下喘息的力气了。
“娘亲!”唐糖被娘亲的样子吓到了,正想凑过去查看娘亲的情况,却被云寒伸手从钱茜茹身上抱了下来。
“娘亲!师尊,师尊放我下来,我要去看娘亲!”唐糖小蹄子挣扎着,想从云寒怀中出来,却被他抱得死紧,根本挣脱不得。
“糖宝乖,你娘亲没事,伯伯现在要带你娘亲回去,你且跟着你师尊先离开吧。”
容御一边安抚着唐糖,一边施法,将钱茜茹变小,然后抱着已经陷入半昏迷的她飞身而起,往玄安宫内部赶去。
“娘亲!”看着母亲远去的身影,唐糖挣扎着想要脱离云寒的束缚,可还是被强力镇压了。
“师尊,师尊呜呜呜……娘亲怎么了?呜呜……”没忍住,被吓坏了的唐糖还是开始掉金豆豆了。
“心魔入体,险些走火入魔,又触及旧伤,引起体内灵气混乱。”云寒冷静地将钱茜茹身上的问题一项项地列给唐糖听。
这些问题,其实都是多年前所累积起来的。
当年钱茜茹步入成长期后开始渡天劫,传闻中的神兽九重天劫可不是那么好过的。
结果偏生被钱茜茹硬生生地熬过去,但这并非是没有代价的。
渡过天劫后的钱茜茹重伤濒死,若非容御拼命抢救,又不惜砸下无数保命至宝,这才勉强抢回了钱茜茹的一条命。
可渡过危机之后的钱茜茹还未修养几日,便急着想出关见女儿,容御劝不动她,只能勉强同意了。
但是逼着她承诺,等见完女儿后她就得立马闭关,直至将伤势彻底养好。
结果意外频发,唐糖一来就顿悟,陷入危机,钱茜茹为了救她,只能陪她闭关五年。
虽然这五年内,靠着吸收部分唐糖所吸引而来的灵气,她也算是稍稍养好了几分伤势。
但她终究并非是专门为了养伤而闭关的,且她还得保留心神时刻注意女儿的情况,无法专心己身,故而身上的伤势一拖再拖,从未真正地痊愈过。
好不容易等到出关后,还未来得及过几天舒心日子,钱茜茹潜藏的心魔又爆发了。
如此两相叠加之下,她会有今日之况,不仅是容御,连云寒都不感到意外。
这其中还有一项,是方才分离火种给女儿后,又耗尽了钱茜茹大量的精力,这才令她看起来如此严重。
但是未免唐糖自责,所以云寒并未提及。
不过仅是前头几项,就已经将唐糖给吓得不清了。
索性云寒也知晓自己的话语吓人,故而紧接着便安抚道:“你母亲只是险些走火入魔,幸得你及时唤醒她,这才能令她不至于迷失自我。
如今有容御宫主在,她定然无事。而你在此如何担心也无用,还会分你母亲的心,不如先随为师离开,改日再来看望你母亲。”
“……好。”原本还想继续闹腾的唐糖一听到自己留在这里会分娘亲的心,当即点头答应要随云寒离开。
同样是修士,她自然懂得修士在疗伤亦或者闭关之时被打扰,亦或者被不慎分心,会发生什么严重后果。
所以为了娘亲能早日康复,唐糖决定要尽快跟随师尊离开玄安宫,待日后娘亲伤好后,再回来看望她。
师徒二人都是行动派,一决定好后便启程离开。
而另一头已经被容御带入密室内闭关疗伤的钱茜茹隐约感觉到女儿的离去,也彻底松懈下心神,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辽阔的大海之上,一艘精致的灵舟行驶于天际。
船头的甲板之上,唐糖正盘膝坐在上头,垂着小脑袋一下下地□□手中的裙摆,一脸闷闷不乐。
云寒安静地立于她身后,垂眸无奈地望向她,“还在为你母亲忧心?”
唐糖抿抿小嘴,低应一声:“嗯。”
“无需忧心……”云寒又想那之前那番话语宽慰唐糖,却被唐糖出言打断:“徒儿明白的,只是就是不开心。”
“那你待如何?”一直如此不开心下去?
察觉到自己的负面情绪已经影响到了师尊,唐糖当即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师尊此番前来宗安界,究竟所为何事?”
“鬼门将开。”知晓唐糖只是不愿令他也跟着担忧,云寒也不戳穿她,顺着她的话头转移话题。
“什么鬼门?”唐糖疑惑地仰头看向云寒。
“六月六,鬼祭节,幽魂过桥回冥界,生人祭拜为送行。为师此行,乃是需趁着鬼门开启时,去冥界寻阎王商议一些事。”
“什么事?”唐糖这下子是彻底被云寒勾起好奇心了。
可惜云寒并未打算满足她的好奇心,直接一口回绝:“你还不到该知晓的时候。”
“好吧。”
即便是身为云寒的关门大弟子,可有些事情,不该让唐糖知晓的,云寒是决计不会多漏一分口风。
显然,唐糖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她没有对此多做纠缠。
她开始关心起了另一个问题:“这次谁会一起同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第219章 璃净师姑
“你翟虎师伯与璃净师姑。”云寒淡淡答道。
“璃净师姑是谁?”对于从未听说过的陌生人名, 唐糖感到很迷茫。
“璃净乃是阵峰副峰主, 她平日里醉心于阵法研究, 极少出来走动, 你不认识她也是正常。”
云寒为自家小徒儿耐心地解说, 说到璃净‘极少出来走动’的时候,他可疑地停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平静地往下说去。
其实璃净哪里是极少出来走动,她是根本就不出门!
距离其上一次出门, 似乎还是在五百年前, 以至于整个宗门上下, 包括云寒在内都快忘了宗门里还有这号人物了。
这还是在确认出行人员名单前, 翟虎听到随行人员中有璃净,恍然说起这位人物, 云寒才也跟着记起这位多年不见的师姐。
由此可知, 璃净究竟死宅到了何等程度。
“阵峰副峰主……”全然不知自家师尊心中腹诽的唐糖闻言若有所思, 她还记得,似乎书勤姐姐的师尊, 便是一位阵峰副峰主来着。
但是凌云剑宗每个峰头上除了一位峰主之外, 还有两位副峰主, 所以这位璃净师姑, 也不一定是书勤姐姐的师尊。
不过出于好奇心理, 唐糖还是多嘴问了一句:“师尊,璃净师姑座下可有位弟子名唤崔书勤?”
“为师不知。”云寒诚实地摇头道。
他都五百年没见过这位师姐了,哪里还能知道她有没有收徒。
不过人家五百年都没出门, 应当也是没机会收徒的吧?
好吧还真收了。
云寒带着唐糖抵达凌云剑宗众人暂且落脚的修真城池内,刚一进入此城中的宗门据点,迎面而来的便是一位陌生又带着几分熟悉的素衣女子。
这女子穿着堪称随意至极,一袭简单到极致的素衣,长发随意用一根同色发带在背后一绑,脸上粉黛未施,就这么大咧咧地像一团幽魂一般从屋内晃荡出来。
在看到云寒时,这女子似乎也很意外,随即敷衍地冲着云寒摆了摆手,又唤了一声“师弟”,算作打招呼。
然后继续自顾自地晃荡着去了另一个屋内,不出来了。
在她走后,又有一位温婉女子追了出来,口中连连呼喊着:“师尊。”
随即撞见还立于门口处的云寒与唐糖,特别是在看到唐糖时,她面上划过一丝惊喜,随即有礼地冲着云寒敛手行礼道:“弟子见过宗主,唐师姐。”
唐糖也回了一礼:“崔师妹好。”
崔书勤虽然与唐糖乃是同一批入门的弟子,但是唐糖拜师早,所以排辈上,她是师姐。
同理,在贺嘉面前,其实唐糖也算是师姐来着,只是贺嘉不肯承认,打死也不愿叫唐糖一声师姐。
见礼过后,唐糖想到方才崔书勤追出来时嘴里所喊的话语,不由得好奇道:“方才那位……师姑,乃是书勤姐姐的师尊吗?”
“正是。”崔书勤点点头,随即略有无奈道:“师尊方才在与翟虎师伯谈话,结果谈到一半,突然有了新的阵法灵感,就先告辞离开了。”
这话崔书勤说的是及其委婉。
她师尊哪里是先告辞离开,分明是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便直接进入忘我境界,晃晃悠悠地就走了。
急得崔书勤匆忙与翟虎道别赔罪后,又慌忙追了出来。
因为若是她不追出来看着点,她师尊没准能将自己关在屋内研究阵法,短则三五天,多则数十年,只要阵法一日没有研究完,就别想她出来!
若换作平时在宗门里也就罢了,可她们此行出门乃是肩具任务的,如何能如此说闭关就闭关?
一想到此,崔书勤又急着要去追自家师尊,只能匆忙与云寒和唐糖告辞,然后便快步走了。
望着她同样消失于另一间屋门的背影,唐糖歪了歪小脑袋,突然道:“方才那位师姑,便是璃净师姑吧。”
“嗯。”云寒低应一声,随即带着唐糖往正堂而去,“走吧,莫让你师伯久等。”
“好。”
师徒二人步入正堂大厅,一进去便见翟虎正坐在里头喝茶吃点心。
一边吃吃喝喝,他还一边拉着自家大弟子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像一只大狗熊在学蚊子嗡嗡叫,烦人得很,也亏得墨徇居然能忍着耐心听完,还时不时地符合一两句,给出点中肯意见。
唐糖暗地里敬佩地给了墨徇一个眼神,墨徇顺利接受,并回以一个无奈的温和目光,随即两人交错而开,假装这一瞬间的目光交流根本不存在。
一见云寒带着唐糖回来,翟虎便立马住嘴,转而跟云寒打起了招呼。
打完之后目光才转移到唐糖身上,上下打量一圈,随即欣慰地大声笑道:“哈哈哈……几年不见,我们糖宝也长成大姑娘了,过几年都可以嫁人咯。”
这话说得……
墨徇赶在云寒发作之前出言,一板一眼地劝说道:“师尊,师妹尚小,莫要开此等玩笑。”
“啧,你这小子,真真是无趣,难怪都一把年纪了,也没见领个媳妇儿回来给师尊看看。”
翟虎就是个混不吝的大老粗,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敢往外秃噜,也就是他修为高,实力强,没人打得过他,不然早不知被人套了多少次麻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