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那声音,来者不止一位。
不想惹上太多麻烦的唐糖立即身影一闪,便就近躲在了一颗大树之上。
没过多久,底下就来了一群穿着统一道袍的修士,他们在底下四处搜罗了一圈之后,又重新聚在了一起, 齐齐对着领头的那两位少女回报道:“蓉师姐, 淑师姐, 此地也并未发现异常。”
“已经走了吗?”站在左侧的那位身着鹅黄裙裳的俏丽女子面露遗憾,“我还想看看那能开鬼门的同道究竟有多么厉害呢。”
“妹妹慎言,小心冒犯前辈。”立于右侧, 那位容貌与左侧少女一模一样, 只是周身气质要更偏向温婉一些的蓝衣女子轻声喝止黄衣少女的不逊之言。
“呵, 嘴长在我身上,要你多管!”似乎与自家双生姐姐极为不和,一被训斥, 黄衣女子当场就炸了。
她态度极为娇蛮地回嘴, 全然不管不顾地就只想怼回去,占占言语上的口风。
“妹妹怎能这样, 姐姐也是为了你好啊。”蓝衣女子柳眉微蹙,面露清愁,似乎对自家刁蛮任性的妹妹很是烦恼。
可恰恰就是这副模样,才再次踩到了黄衣少女的雷点, 她就像是一颗小炮/仗一般,一点就炸。
“能不能别装了,不知道我看着恶心吗?顶着跟本小姐一样的脸,做出那么令人恶心的表情,你是想隔应我吗?啊!”
“我没有……妹妹怎么会这么想……”
娇蛮任性的黄衣少女一路欺压温婉柔弱的蓝衣女子,明明是火药味十足的一幕,可周围的那些与她们同行的修士们却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一般,对此一幕见怪不怪。
耳尖的唐糖还听到了有两位站在边缘处的弟子正在私底下打赌,赌两位师姐这次吵架,谁会先停下,主动求和。
说真的,他们真的是已经习惯了。
这两位双生师姐每每凑在一起就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偏感情还越吵越好,根本没有外人所猜测的,姐妹感情不和之类的。
甚至于一方若出事,另一方还能第一时间感应到,并立马赶去相救。
所以大家从不担心她们真的吵到翻脸,因为已经翻过很多次了,早就习惯了。
“看来这个任务已经被人给抢先完成了,我们走吧。”吵累了,黄衣少女停下与姐姐的争执,又最后扫了一圈周围,什么都没发现,便率先转身离去了。
她一走,蓝衣女子自然也跟着走,其他随着两位师姐一起来的弟子们对视一眼,也只能遗憾地跟上去。
唉,原本还兴致勃勃地想来除个鬼呢,没想到却晚了一步,令他人捷足先登。
等那些人全部离开许久之后,唐糖才悄无声息地从大树上下来。
她抬眼看了看那对双生少女们离开的方向,然后选了个与之相反的方向,运起身法,快速离开。
唐糖当然认出那对双生少女是谁?
她们不就是她在试炼秘境里所遇到过的谢家姐妹,谢淑之与谢蓉之,只是从前都是见他们兄妹三个一起行动的,这次不知为何,只有双生姐妹两个在。
事出突然,不知来者是谢家姐妹的唐糖已经躲好了,那时候如果再跳出去又会显得不太合适。
毕竟她其实也跟谢家姐妹不怎么熟悉,所以最后她还是选择了按兵不动,等人家走了自己再离开。
三个任务全部完成,按理而言唐糖可以回宗门了。
出来做任务前前后后都过去了大半年,这对于第一次出远门的唐糖而言,也该到了开始想家的时候了。
不过唐糖现在所前行的方向却不是往宗门走的方向,而是去中州。
记忆中,月儿就是中州柏城中的一户富户家的独女,她后来嫁给了居住在同城的表哥,所以她的家还是在柏城。
玉封界内,即便灵气充沛,资源丰富,也并非所有人都是修士。
事实上,即便是身为修真大世界的玉封界,其世界内的修士比例也比普通人要少得可怜。
毕竟能具备灵根的人堪称万里挑一,不是谁都能拥有修炼的资格。
因此,在玉封界内,也有着许许多多普通人所居住的城池,他们过着与世俗界之人一般无二的生活。
亦或者说,有普通人存在的世界,其实本身就是世俗界。
柏城就是个普通城池,月儿生前也只是一位没有灵根、没有丝毫修为的普通女子。
她虽然知晓这世间有修士的存在,可那毕竟距离她太过于遥远,所以她年轻之时,可能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的未来居然如此悲惨,还因此得了能与修真界接触的机会。
也不知道该感叹还是该讽刺。
唐糖来柏城不为其他,她只是想代替月儿看看,她父母的情况。
之前在幻境之中,唐糖一开始没识破幻境,用着月儿的身份,很是感受了一番正常人家的爹娘宠爱。
这是她自小就缺失的渴望,这次接着月儿的手,也算是稍稍弥补了一些,所以作为回报,唐糖愿意代替月儿回家看看。
若是二老过得还可以,她便安静地离开,不再打扰,若是……
她少不得还是得多管闲事一番,帮帮两位老人家。
孤身立于那高大巍峨的城池门口,鬼使神差地,唐糖使用幻形术,将自己变为了月儿的模样。
未免被月儿的熟人认出,她还拿了快面纱,轻覆于面上,遮挡了一半容貌。
抬脚步入城内,入眼的依旧还是一片热闹的繁华之景。
只是比起修真城池,这些普通城池少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多了一些世俗烟火气。
这次唐糖没了逛街的心思,而是目标明确地向着月儿记忆中的‘家’而去。
她去的是有父母亲所在的家,而非那个令她陷入地狱,最后魂飞魄散的宅子。
不过因为两家离得近,所以唐糖要回‘家’,还是得路过那座令她不喜的宅子。
走过门口之时,可能是出于好奇吧,她下意识地侧头看了一眼那座宅院。
原本以为只能看到一扇紧闭的威严大门,结果入目所及的,却是一座荒凉的院落。
这院子似乎很久没人打理了,宅门半开,透过门口望进去的景象,全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随着唐糖的前进,那宅子内的景色也逐渐离开她的视线,在收回视线的那一瞬,她貌似还在宅子门口的地上,发现了一个乞丐的身影。
乞丐哪里都有,唐糖并不同情那些明明有手有脚,却不肯自食其力养活自己,只想着靠他人施舍过活的乞丐。
她目不斜视地一路走到月儿的家面前,抬眼看着那座不算很气派,却足以令人看出富足的府邸大门。
府门大开,门口守着两名护卫,见到唐糖靠近,目标明确就是冲着他们府邸而来。
其中一位护卫便上前两步,对着唐糖抱拳行礼,礼貌道:“姑娘且留步,不知姑娘前来此地所谓何事?”
“我找人。”唐糖道。
“敢问姑娘所寻何人?”那护卫也不为唐糖孤身一人,又是个面生的而看不起她,觉得她是来捣乱或者打秋风的,全程都有礼客气得紧。
令唐糖都不得不在心底感叹,这才是大户人家的教养。
“劳烦小哥将此物交于你家主人,他会懂的。”唐糖将早已准备好的画像交给护卫。
“好的,请姑娘在此稍候片刻。”护卫接过画像,匆匆入了府门去,而唐糖则耐心地等在外头,等待着府邸主人的回应。
不过片刻,那护卫就匆匆忙忙地又跑了出来,而且其背后还跟了一对打扮富贵的中年夫妻。
其中那位夫人一看到唐糖的身影,双眼立马溢满了晶莹的泪,她几个跨步,几乎是飞扑着过来,紧紧地将唐糖抱在怀里,凄声哭嚎:“我的儿啊,你究竟去了何处,可想死为娘了!”
明明隔着面纱,可看着那熟悉的身影,月儿的母亲依旧在第一时间认出了自己的女儿。
虽然是假的,但面对能以假乱真的幻形术,即便是修士都很难辨别真伪,更何况是身为普通人的月儿娘。
同样被骗过去的还有月儿父亲,本该高大威严的身躯这几年间也不知经历了什么,竟是瘦得惊人,连那笔挺的背脊也略微有些弯曲。
记忆中严肃的双目落在唐糖身上之时,却又带上了无尽的喜悦与小小的忐忑。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无法做出与妻子一样,热切拥抱女儿的举动,月儿爹只能欣慰地站在一旁,连声念叨,脸上的喜意止也止不住。
“……爹,娘。”挣扎片刻,唐糖这才将这两个有点陌生的称呼从嘴里吐出。
恍惚间,唐糖似乎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她也是这样地父母双全,家庭美满。
小小的她得到了爹娘的一切宠爱,简直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活在蜜糖里。
可惜夫妻感情与父女亲情,终究抵不过权势的诱惑,最后闹得妻离子散,也不知那人有没有后悔过?
“月儿月儿……”耳边传来的蕴含了担忧的轻唤将唐糖从恍惚中惊醒,她连忙回神,略有些不好意思地从这月儿的爹娘笑笑,道歉之语自然地脱口而出:“抱歉。”
“一家人之间道什么歉。”月儿娘轻嗔一声,话虽如此,可她神态间却丝毫没有一点责怪之意,反而只有满满的宠溺之色。
殊不知唐糖因为这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而紧张地头冒冷汗,还以为自己就此露馅了呢。
索性月儿爹娘很快转移话题,夫妻两个如图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一般,将唐糖迎进了屋内。
第137章 功德金光
“月儿可要尝尝这个, 这是你最爱吃的芸豆糕。”月儿娘一脸慈爱地将一块糕点送到唐糖面前,唐糖伸手接过,脸上的笑意有些微地僵硬。
其实入了月儿家之后,唐糖便意识到了自己此举究竟有多么不妥当。
她本非真正的月儿,也根本不是月儿爹娘的女儿。
将心比心,若有人幻化成自己的模样去欺骗她娘亲,唐糖恐怕会很生气的, 暴怒的那种。
可如今她已然算是箭在弦上, 根本无力回头。
她也不可能直接当着月儿爹娘的面揭露真相, 太残酷了,恐怕月儿爹娘接受不了。
算了。
唐糖按下那份歉意,在心底微微地叹了口气, 这么告诉自己。
算了, 事情已然不可挽回, 那至少也要给月儿爹娘留下一份还算可以的回忆。
如此想着的唐糖,在月儿爹小心翼翼地问起她被掳走发卖掉后的日子过的如何之时。
受惊之下,心底的某个念头也越发坚定。
垂眸掩下眸中的惊意, 片刻后, 唐糖再次抬起头,扬起与月儿如出一撇的温婉笑容, 温声道:“一开始也是受了些罪的,那时候女儿怕得很,生怕日后再也见不着爹娘了,索性最后被仙师所救, 仙师道我骨骼清奇,有修仙资质,便领着我一起走了。
这些年间,女儿都在深山中修炼,今日好不容易被师尊允许下山。
这不,就直奔家中而来了。”
“那岂不是说,我闺女是仙人了?”月儿娘面露惊喜。
“还不是呢,修仙之途长路漫漫,要想走到最后,可不是一件简单之事。”唐糖摇头否决月儿娘的猜测。
“那我闺女也是最棒的!哈哈哈……”月儿爹在一旁爽朗大笑,言语间所充斥的,都是为女儿出息的自豪。
“对了爹娘,表哥他……过得如何?”唐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不要泄露态度厌恶。
可能是月儿表哥与她那位生父的行为有点异曲同工,加之亲眼见证了月儿的悲惨遭遇,导致唐糖对他很是讨厌。
在唐糖看来,月儿身上一切的悲剧,都是因她表哥而起。
若她表哥待她一心一意,不在外头拈花惹草,就不会招惹到那心肠歹毒的坏女人,月儿固然有不对之处,可她的行为,在时下风俗与法律上,其实是站得住脚的。
说句实在话,她其实也只是履行了自己当家主母的权利而已。
风尘女子虽被月儿表哥赎了身,但从身份而言,她也只是从青楼妓子变为奴隶而已,还是签了死契的那种。
对于这种奴隶,身为当家主母的月儿是拥有一切生杀予夺的权利,那时别说她只是让人将风尘女子打得流产,就算是当场打死,那旁人也是不能指摘她什么的。
不过月儿的名声,肯定还是会被加上一两句诸如厉害、狠厉之类的评语。
因而,作为同样出身富贵,懂得些大宅水深的唐糖而言,她是能够理解月儿的所作所为,可惜月儿化鬼后屠村的罪孽实在太大,不然唐糖也不是不能放她一马。
脑中思绪万千,也不过一瞬之间。
当月儿爹娘的声音响起之时,唐糖立马就回了神,专心听他们告知月儿表哥与那风尘女子在她消失之后,又落得个什么下场。
如唐糖所预料的,月儿表哥与风尘女子的下场都不太好。
毕竟谋害正妻,那可是重罪,而风尘女子花钱买凶之事,其实也不是很难查到,特别是她当时精神不稳,根本没花多大心思在掩饰恶行之上。
从月儿爹娘的描述中,唐糖得知。
几乎在月儿失踪后的第二日,月儿爹娘便被惊动。
千疼万宠长大的宝贝闺女居然在夫家不见了,这可是惊天大事!
月儿爹娘几乎第一时间就动用了一切手段,命人前去严查。
真相出来得也很快,刚得知女儿居然被个青楼妓子买凶掳走之时,月儿娘直接就怒极攻心晕倒了,而月二爹则强撑着,以雷霆怒火,疯狂报复月儿表哥与那风尘妓子。
他也没动用什么私行,只是一纸诉状告到官府,再舍下老脸,前去求昔日同窗帮忙,给官府施压。
重压之下,官府行动很快,风尘女子被缉拿,直接判处死刑,而月儿表哥则被打了五十大板,直接被打残两条腿,然后半死不活地被投入监狱,判处五年徒刑。
那几个祸害月儿的江湖人士也被满大街通缉,即便如今还未被抓到,但是相信在官府铺天盖地的通缉令之下,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最后,原本属于月儿表哥家的一切财物,一半被充公,一半则作为赔偿,赔给月儿娘家。
“是爹娘无能,没能及时找到月儿。”月儿娘抱着唐糖失声痛哭:“我可怜的月儿,你一人沦落在外,都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