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临煊亲自扶着宁安大长公主上了轿撵,又吩咐李荣随车送她到清阳苑。
两人牵着手一同目视撵车走远,直到车子拐上了另一条道,再也看不见了,沈珺悦才收回视线。
她转过头来,成徽帝却仍目视前方。
看着他清冷的侧脸,微抿的唇线,沈珺悦忍不住问道:“大长公主殿下愿意随皇上下山,为何,皇上似乎仍不太高兴?”
听见这话,盛临煊叹了口气,对她直言道:“那夏冰又牵扯了旁人出来,而那人,是朕极敬重之人。”
盛临煊示意宫人退后,也不坐撵车了,就这样牵着她慢慢往观月楼走,一路上跟她说了夏冰所言。
复述完前事,他脸上神情有些迷惘,亦有些怅然,苦笑道:“她口中所称上官大人,必定是上官克勉无疑了。但即便是现在,朕都无法将老太傅与那些阴谋诡计摆在一处。”
太傅上官克勉,在盛临煊的皇祖父明宗朝时科举入仕,为官数年颇有功绩。因其德才兼备,又被明宗选为当时的太子府詹士,辅佐当时还是太子的先帝。
他才学横溢,不倨不傲,处事公允,人品端方。先帝即位后,便视他为左膀右臂,信重有加。后来,更将他指为太子太傅,令其教导太子读书明理,修身治国。
先帝曾称他有圣贤之风,因此亦安排他在上书房为诸皇子公主、宗室子弟讲经授课。当时的太子盛临昭、年龄不大的宁安大长公主,以及后来的盛临煊,都曾听过他的课,亦都尊称他一声老师。
且他登基后不过两年,上官克勉便上书乞骸骨,他再三挽留无果,才准了他致仕的请求。上官克勉唯有一个独子,然而其子早逝,族中也未有其他出色子弟显名官场。
故而如今除了后宫中的上官飞雪,上官家几乎已经完全退出了大盛的官场。盛临煊一向理智,并非轻易受感情左右之人,只是他再怎么分析,也想不透上官克勉有可能插手悯王之事的理由。
向沈珺悦大概述说了上官克勉其人,说到最后,他又叹了一声:“他并非恋栈权势之人,朕实难相信,刚正无私、两袖清风的老大人,会卷入当年之事。”
从成徽帝所说,这个上官克勉历经三朝,备受皇家礼遇,地位尊崇。沈珺悦相信,盛临煊祖父子三代帝王,绝不可能都被同一人所惑。
如果他们信重叹服的,竟是个戴着面具的奸诈之人,那就太可怕了。这样的人若想颠覆皇权,那也不是不可能。
沈珺悦也不明白:“他既无需为后人谋划什么,这不为名不为利的,又何苦参与到易储这样的大事中来呢?”
盛临煊皱了皱眉,回道:“这亦是朕勘不透之处。他是太子太傅,若当时的太子能够顺利继承皇位,按理还会给他加封恩荫,那么上官家的荣耀,比之现在应还更甚。”
“那、会不会,夏冰其实也是被骗了呢?”这也并非没有可能......吧?
沈珺悦思索着道:“她不是说过,自己并未见过上官大人,从头到尾在她口中出现过的也只有上官夫人么?那么此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上官夫人,其实也值得商榷。”
“朕也有这样的怀疑,关于夏冰的身世来历,也让人循线去查,想必很快便能送到朕的手中。到底上官夫人是不是她的恩人,也便能知道了。”
如今事情还不明朗,就算有这样那样的怀疑,其实都是无谓的猜测。
信与不信,都只看调查的结果罢。
第49章 夜半时
是日半夜,月光如霜温柔地洒在床帐上。
雕花大床上,沈珺悦卷着衾被轻轻巧巧地翻了个身。
不像平时要不就一头撞进成徽帝的怀里被抱住,要不就是想滚离他的怀抱却被他双臂箍住而不能成。
于是过了一会,即便还在睡梦中的人儿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动了动,迷迷糊糊中探手朝身边的位置摸了摸,什么都没有。
那手停住了,收回,整个人又朝外翻滚了一圈,畅通无阻。很明显,成徽帝不在床上。
艰难地战胜了睡意,沈珺悦睁开眼睛,眨了眨适应了下昏暗的光线,发现大床上确实只有她自己。她撩开床头的幔帐,环顾一圈,房间内也没有成徽帝的身影。
而此时的盛临煊,正在观月楼假山底下的地牢内。
七夕那日擒获的死士,这两日不管受多少酷刑,竟都能咬牙不开口。若非他身上有与承恩公府死士一样的隐蔽纹身,被早已熟知承恩公府死士特点的天究找到,他这样的硬骨头,想短时间内便查清他的来历还真不容易。
三十六天罡的天究在一众暗卫中最为擅长捕捉细节、策略逼供,因此专司刑讯审问,多少人犯到了他手中,最终没有解决不了的。
因为这名死士出现刺杀的时间与对象都较为特殊,天究又发现他脸上有残留的长期易容的痕迹,便疑心此人极有可能在成徽帝身边或者在颐德避暑山庄周边潜伏已久。
因此在继续逼问那名死士之外,一方面也开始排查山庄内外近期可有无故失踪之人,果然第二日便有了重大发现。
那个死士,竟是颐德避暑山庄的一名皇家侍卫,是十一年前徐统领自请前来守庄时所率的侍卫队的一员。
当然,这名死士也并不是真正的皇家侍卫,那个名为林远山的人早已在十一年前便被灭口,然后被这死士取而代之。
即便身份暴露,这个死士也依然咬死了不松口。但是当天究取出一块帕子,拎到他眼前晃了晃,这个之前无论受了何等酷刑都没开过口的汉子,立时便崩溃了。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他声嘶力竭地质问道,浑身竖起的屏障轰然倒塌。
天究吊儿郎当地嗤笑一声:“呵~知道心疼了?只要你好好回话,你的心上人自不会有事,不然......”他甩甩手上的那条帕子,从自己鼻尖掠过,脸上露出迷醉地表情道:“不知道那姑娘,是不是也如这帕子一样香~哈哈哈——”
“无耻!”死士激动地挣扎起来,扯得束缚住他的铁锁链“哗啦”作响。
天究享受着他的愤怒与急切,心想:小样,爷还治不了你了,害爷兄弟几个吃了主子几天的挂落,爷不得从你这找补找补!
“说吧,老老实实的,”天究斜睨他一眼,见他似乎还不愿意开口,便冷笑一声:“爷怜香惜玉,那花满楼的人可不像爷,不想你心爱的姑娘受罪,就赶紧开口,再拖延,嗯哼~”
“小霞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别动她......”那死士颓然道:“我说......”
“哐当!”天究关上审讯室的门出来,迎面便是勾肩搭背的天异与天速二人,看见他们的坏笑,便知道没好事,果然——
一个口中愤愤道:“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放了她,有什么都冲我来!”
另一个则猥琐奸笑道:“嘿嘿嘿~那小姑娘细皮嫩肉的,爷可舍不得放过~”
天究一脚踹开他们俩,牙酸道:“去去去,都一边去!不这么整他,他会乖乖吐露实情?人家好好的姑娘,你们也别嘴贱了,爷可没你俩那么恶心!”
他们白天查到了“林远山”之后,就顺势查了这个人平时的生活轨迹,以及他所接触的人。顺藤摸瓜的,查到了他竟与山下的一个姑娘有情。
那姑娘并不知道“林远山”的真实身份,只当他是个良人,一心想嫁给他。可这“林远山”自知身份,并不敢承诺于她。
如此纠缠多年,姑娘也不再是小姑娘了,见他始终不能娶她,姑娘终于死心,打算不再反抗家人,听从安排嫁给旁人。
“林远山”痛苦不甘,找到那姑娘,只说自己有一门厉害仇家,问她愿不愿意跟随自己远走他乡,从此隐姓埋名。那姑娘答应了他。
承恩公府的死士,自小便被种下了蛊毒,根据身份的不同,每次会给他们分发一个月到一年的解药分量。这“林远山”便是能每次得一年分量的解药。
他多年来卧底在一群勋贵子弟之中,心机眼界都跳脱出了死士营时长官的教导,不再像当初那样只知道要活命便得为主子办事。
多年来借职务之便,他竟多积攒了一两年的解药下来,又利用这个身份结交了一些能人异士,仿造了不少半解药出来。为了心爱的姑娘,“林远山”决定提前策划脱离组织。
但五月承恩公府明面上被查,上面就有人找到了他,命他盯紧成徽帝在避暑山庄的一举一动。他为了将这一年的解药拿到手,只好答应。可是上面的人却只给了他一个月的解药,并言明以后每月报一回信,给一次解药。
“林远山”预感承恩公府风雨欲来,便也想拿多几个月的解药后便趁乱逃离。就在这两个月间,他获悉沈珺悦的存在,因没其他情报可交,便将此事也报了上去。
谁知成徽帝对承恩公府下手速度之快,让承恩公周济怀都措手不及,如今周家一干人等,或被缉拿下狱,或被软禁在府,而能动用的死士几乎亦被一网打尽,只有少数当初派出去的还能调动。
大势已去,老谋深算的承恩公与长子都进了牢狱,其余人等更是阵脚大乱。软禁在府中的承恩公次子周二老爷得了关于成徽帝与沈珺悦的密报,便使了个昏招,不敢对成徽帝下手,却命手下用带了毒的暗器去伤沈珺悦。
接头人将这个任务带给“林远山”,并承诺事成之后便能为他驱除体内的虫蛊,放他自由。
“林远山”无法拒绝解蛊的诱惑,他打算干完此事便带那姑娘远走高飞。
最终那枚从“林远山”手中射出的,掺了毒素的黑镖没有击中沈珺悦,却被天剑回刀反击没入他体内。
他知道那黑镖有毒,可他并不知道周二老爷的打算。从他被擒的那一刻起,便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如今,他只等着毒发的那一刻。
审讯室中独自被囚的“林远山”,想到方才的那一面帕子,那个巧笑倩兮的姑娘,不由得心中剧痛。他吐出一口血来,口中喃喃道:小霞,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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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究将审讯得来的口供一一呈报给盛临煊。
“如此说来,确系周家所为了......”盛临煊勾勾唇,挑起一抹冰寒至极的冷笑,“很好。”
天究微微垂下眼,噤声肃容,并不敢随意接话。
“捉拿与他接头之人,朕要知道,若按他们的计划伤了朕的人之后,他们接下来又将作何打算。”盛临煊想知道,那蠢笨的周二出的是个什么样的馊主意,知道了以后,也好如法炮制,用回到周二的身上。
天究拱手道:“属下等已派人前往,相信这两日便能擒获那人。”
“嗯,朕命你们所查夏冰之事,可有消息了?”
“昨日收到天机密信,此事已有眉目。因您发令召回天慧,天机便将消息传递给她带回,大约明日她应能携消息抵达山庄,亲向您汇报。”
盛临煊摆摆手让他退下,自己一人盯着墙角的火把,在脑中将上官家与承恩公府这么多年可曾有过的来往一一梳理了一遍,然而不管是明面上,还是私底下,却从中找不到这两府的半点干系。
他捏了捏眉心,闭了闭干涩的眼睛,摇摇头将那些乱麻一样的人与事压下,起身离开了密室。
当他步出假山,抬头望月的时候,才惊觉自己在密室中待的时辰已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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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临煊走回观月楼的院子,目光所及,除了廊下的灯笼,还有房中透出的浅淡的灯光。他脚下顿了顿,随即便加快脚步走到起居室门口。
因沈珺悦搬来与成徽帝同住后,晚上亲密时总怕守夜的宫人听见动静,成徽帝初时未觉,近几日发现了她的羞窘,便改而在寝房与耳房之间拉了铜铃,值夜的宫人可在耳房歇息,而主子们有事则摇铃即可。
故而他最近几次在半夜出入,宫人们也并不知。
观月楼周围暗卫密布,若有人出入他的寝房必定有人报给他。可是暗卫们没有动静,而此时房中却亮着灯。
盛临煊走到门前,一时竟有些踌躇,停顿片刻才推开房门。
沈珺悦正斜坐在起居室的矮榻上,挨着小几,一手撑着额,闭着双眸,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许是盛临煊开门的动作足够小心,门没有发出什么声响,沈珺悦便也没被惊动,仍旧保持着等候的姿势。
盛临煊心中温软,同时亦有些无奈。他走到近前,微微俯下身靠近沈珺悦,正想将她抱回床上去睡。
但他身子靠得太近,她“钓鱼”时便一头磕在他肩骨上,偏偏是鼻子撞到了骨头。
沈珺悦立时惊痛而起,可盛临煊还在她身前,她便相当于蹦进他怀里,然而她用不良姿势久坐,双脚血液不通发麻发胀,她“哎哟”一声,手指掠过盛临煊的衣领没有揪住,整个身子便向后倒去。
盛临煊又因俯着身子一时没施展开,看她要倒,一时情急便伸长了手去揽她。结果两人脚下相绊,最终倒成了盛临煊将沈珺悦扑倒在榻上。
鼻子酸疼,后背钝痛,双脚更似有万千蚂蚁在钻在咬般麻疼,沈珺悦皱着脸朝盛临煊道:“皇上......”哭嗓都出来了。
盛临煊压在她身上,却只觉温香软玉满怀,原还舍不得立时便起,听她声音不对,才翻到一边坐起。
瞧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不由有些心疼,便要扶她起身。
可是他刚一动她,她便发出一声呻.吟:“啊......”
她声音本就娇甜,这样的叫声更是甜腻惑人,盛临煊觉得下腹紧绷,身体都热了起来。
沈珺悦却不知道自己已挑起了男人的火,仍软软地对他撒娇道:“臣妾脚麻了......”
盛临煊呼出一口气,缓了缓道:“朕瞧瞧。”说着便将她的双腿搬起,放到自己身上,而在他动作的期间,沈珺悦也因被挪动而酸麻得发出“咿咿嗯嗯”地叫唤。
这样的声音在耳边萦绕,时刻冲击着盛临煊的理智,他再三压制,隔着裙子上手轻轻地捏了捏,为她疏导不畅的血液。
裙子掩盖得严严实实,只有白嫩细滑的脚踝露出了一线,盛临煊微微别开眼,极力忽略。
“嗯......疼~”沈珺悦此时卧躺在榻上,双腿被盛临煊横于膝上,她本就困倦,到这会又疼又累的,双目便含了水雾,眼神迷濛。
盛临煊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哑声道:“朕给你揉一揉,很快便不疼了。乖——”这一声温柔缱绻,夹杂着情与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