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宁安打听到镇国公世子夫人正在为幼子议亲,后来因镇国公病笃,他本应镇国公世子所召回边关接应祖父,谁知战事突发,徐义杉便留在了边关。
后来,宁安便再未打听过那些事情。
她眼中水光闪动,问他:“你可定亲了?”
徐义杉又皱起了眉,回道:“祖父停灵,长公主怎会作此问?”
“所以,有,还是没有?”宁安却不罢休。
他看着她,带着一点无奈,一点妥协,道:“没有。”
宁安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语气骄横地问他:“那你可还记得,本公主的名字?”
徐义杉没有说话,她便一直盯着他,目光寸步不让。
他动了动唇,“盛世谣”三个字便沉沉地出了口。
宁安忽然微微一笑,启唇道:“我等了你三年。”她的声音轻得像烟雾,仿佛一个不留神便要被风吹散,让人再听不清。
徐义杉呆愣在当场,心中狂潮汹涌,面上却越发冷峻,他目光深沉如海,专注地看着她。
宁安眼中已有泪水打转,一点点迷濛了她明亮的双眸。
徐义杉看着这样的她,忽然道:“臣从不敢妄想,但臣,斗胆请求公主,再等我一年!”
他的眼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除了自己,还有藏不住的情意。
宁安原本有满腔说不清的委屈,此时全都消散无踪了,冬日的阳光把她的心都晒暖了。
翻过一年,回京后被拔擢为禁军统领,继任镇国公的嫡幼子徐义杉,求娶已年届二十二的宁安大长公主。
作为镇国公府嫡系唯一留在京城的子弟,徐义杉这一年来的一举一动都颇受瞩目。
京中不知有多少名门贵妇将徐义杉视为乘龙快婿,又有不知道多少闺阁女子肖想嫁给徐义杉。
因此消息一出,满京哗然。那些人怎么也想不明白,以镇国公府的权势地位,他们府上的嫡子,怎么还会愿意尚公主?
这对日渐式微的人家或许是恩典,但对镇国公府绝非什么好选择。更何况求娶的对象还是因迟迟不嫁,名声渐差的宁安长公主。谁都想不到,也想不通。
然而这一切对徐义杉、宁安长公主没有半分影响,先帝面对主动求娶的徐义杉,不知道有多高兴,立时便下了赐婚的旨意。
三个月后,宁安长公主十里红妆、风光大嫁。为了表示对镇国公府的敬重,婚礼与宴席都在镇国公府举办,一对新人在镇国公府拜堂成亲,结为夫妻。再一个月后,宁安才偕同驸马搬入宁安长公主府。
然而不到一年,盛临昭逼宫事败,宁安与徐义杉夫妻决裂。
“这便是姑母与徐统领的故事了。”盛临煊轻轻摩挲着沈珺悦的后颈。
她动了动脖子,更深地偎进他怀里,感叹道:“臣妾还曾羡慕公主年少的时光,如今听来,公主十八岁前也许随心恣意,但是十八岁后,不管是与徐统领之间的感情,还是因悯王而来的那些事,她其实过得一点都不轻松。”
沈珺悦觉得,宁安是一个极其倔强的女子,这样的性子,好时坚定不移,坏时则伤人伤己。
盛临煊抱着她,“姑母与徐统领的感情本就得来不易,如今徐统领过十年尚不放弃,朕自然希望他们能重归于好。”
“但愿姑母以后再不为往事所缚吧。”盛临煊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悯王之事,姑母对他有愧,可他对姑母同样也有愧,如今,只望她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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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避不开
七月流火,颐德避暑山庄比其他地方都能更早地感觉到暑热消退。
宁安在山庄的日子过得舒服闲适,都说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她最难的事情都经历过了,如今过回公主的生活,也十分安逸。
沈珺悦经常去陪伴她,今天忽然听她问起太后,沈珺悦才惊觉,宁安下山来以后,好似没听成徽帝提过让他们姑嫂相见。
想必两人关系也不会太好,面对宁安的询问,沈珺悦斟酌着回道:“太后,前段时间身子不太好,最近听说已大安了。”
宁安颦眉道:“又病了?她那病歪歪的身子怎么总也养不好。”
这话沈珺悦却不好接,尴尬地笑了笑:“其实,臣妾也未得见太后,所以......”又转移话头道:“夏日马上就要过去了,最近已有丝丝凉意,尤其早晚时辰,公主记得多加衣衫,可别着凉了。”
宁安也只是一时口快,并非有意问她,看沈珺悦窘迫的样子也不为难她了,便顺势转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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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沈珺悦便想起来问成徽帝:“公主下山多时,皇上难道没有对太后娘娘提起过吗?”
盛临煊闻言无奈道:“母后性子软弱,姑母又是心直口快之人,父皇在时便有意无意地隔开她们,避免她们姑嫂相处。况且母后她,有些怕姑母。”
这真是......沈珺悦虽一直耳闻太后是个柔弱的,但也没想到能“柔弱”成这样,连皇帝儿子都直言她的软弱。听他的话音,不让太后与宁安大长公主相见,其实还是为了维护太后的脸面。
她一个妃嫔议论这些总归有些不妥,沈珺悦便就笑笑地揭过这一茬,转而问起了回宫事宜:“天气也转凉了,是不是,快要回京了?”
“是啊,月底便要启程,”盛临煊想着回宫之后的一应事宜,沉吟着道:“八月十五中秋宮宴,得在宫中举行。”
宮宴?沈珺悦拿眼睛瞧他:“中秋啊~上回皇上还说过京城八月十五的灯会如何繁华绚丽......”
听着她话音不对,盛临煊轻轻地敲一敲她的额头:“想什么呢?”
沈珺悦努努嘴鼓起两腮,小声嘀咕道:“想了也没用,臣妾什么都不敢想。”
盛临煊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见她口不对心,便不由轻笑道:“既然悦儿不想,朕原先的安排也便算了罢。”
她立时便急了,挨过来期期艾艾地。
盛临煊正在桌案后写字,沈珺悦无从下手,眼珠子转了转,又绕到桌案前,软软地朝他卖乖道:“臣妾给皇上磨墨。”
果然一手挽袖,一手拈起墨条,有模有样地磨起来。
“你啊~”盛临煊笑了,明知道这是她的小伎俩,却还是吃她这一套,提笔隔空点了点她,“朕应了你的,便不会食言。八月十五京城的花灯,悦儿必能看得着。”
沈珺悦心花怒放,脸上也笑得花儿一般灿烂,甜甜道:“皇上最好了~”
“哦?”盛临煊唇边噙着一抹坏笑:“这就最好了?”
沈珺悦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感慨起来:“臣妾幼时也未怎么出过家门,自进了宫更是......”
顿了顿,看了他一眼,又笑起来,“这回若不是随了皇上来避暑山庄,臣妾还不知道外面的世情呢~”
她饱含欢喜与满足的一句话,却说得盛临煊为她心疼起来。
原本调笑的心思没了,他搁下笔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捉住她的手腕取下她指尖墨条,大掌将她双手握住,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往后,大盛的秀丽江山,朕带悦儿一一去观赏;各地的风俗民情,朕也带悦儿一一去探访。”
他的乌瞳比深沉静谧的黑夜更深邃,目光蕴着专注而坚定的力量,这样看着她,似乎什么都能为她做到。
沈珺悦粲然而笑,漫天的星光似乎都落入了眼眸中,宁静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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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八,回宫的一应事宜已准备就绪,再有两日,銮驾便要起行回京。
盛临煊与沈珺悦说服宁安大长公主与他们一同回京,宁安也半推半就地应了下来。
既打算回京,于情于理,宁安便都得去见一见周太后了。
在此之前,盛临煊亲自去长秋馆先给太后打了招呼,太后闻言很是惊讶:“宁安要回京?!”
盛临煊和煦道:“是,姑母当年也未曾皈依,如今倒也便宜,儿臣已说服姑母,此次便与我们一同回去。”
太后有些发怔,面上也并无喜色,春嬷嬷在她身后忙笑道:“公主能回京,这是大好事啊!”手在后面隐蔽地碰了碰太后的肩背。
接收到春嬷嬷的提醒,又对上儿子的视线,太后便也强笑道:“哦,这样,是、是好事。”
“姑母明日会来与母后相见,”盛临煊顿了顿,又温言道:“儿臣知母后与姑母往年或有些误会,但也这么些年过去了,姑母的性子比当年也收敛许多,便是她又说了什么,母后怜她清苦多年,多包涵些,也不必往心里去。”
宁安视孝善皇后如母,对周映婉这个继后本就没好感,加之周映婉性子柔弱立不起来,一应荣宠全赖先帝,宁安便更横眉竖眼地看不惯。
只她爱恨分明,不耐烦周映婉,却喜欢盛临煊这个机灵的小侄儿。
宁安年轻时脾气冲说话直,经常拿话刺周映婉,偏周映婉心思简单,常常过后才反应过来,气苦也在人后,久而久之,见了宁安便如老鼠见了猫,怕得很。
这些盛临煊都知道,父皇当年便调解不了的姑嫂矛盾,他如今也没什么好法子,只好宽慰亲娘道:“便当是为了儿臣吧,姑母这些年实在不容易,母后向来心慈,且让着她一二。”
儿子都摆出恳求的样子了,周太后再不乐意也只能挤出笑来:“你这是说得什么话,哀家又说什么了,宁安愿意回京,便你父皇知道,也能安心了。”
如此这般,到了第二日,周太后与宁安姑嫂俩便客客气气地见了一面。
盛临煊已经是帝王了,周皇后也成了周太后,宁安没有哪一刻如此清醒过,旧日换新天,她也不再是仗着皇帝哥哥再如何胡作非为也没人敢多说一句的长公主了。
皇帝侄儿敬她,她也该懂得些情理,不叫他难做才是。因此与周太后的这次会面,她心平气和地寒暄了几句,走了个过场。
倒是周太后心下惴惴,总防备着她又说出什么来。会面结束送走了人以后还悄悄问春嬷嬷,“宁安是不是又说了什么我没听出来的话儿?”
惹得春嬷嬷好笑:“没有,公主是与当年大不同了,娘娘就安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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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了这个事儿,盛临煊又与沈珺悦说起徐义杉随驾回京之事。
想到宁安的倔强性子,沈珺悦踟蹰道:“此事,暂不好告诉大长公主吧?要是公主因此又改了回京的心意就不美了。”
盛临煊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应道:“是,朕也不打算告知姑母,机会已给了徐统领,他与姑母能否在回京途中‘重逢’,后面的事情,朕便管不着了。”
七月廿九,照例仪銮卫与青龙禁军先行,这一日,盛临煊将天慧带到沈珺悦面前,指着她对沈珺悦道:“回宫后你便有四个大宫女的缺了,她顶上一个。”
迎着沈珺悦疑惑的目光,他摸摸她头道:“回宫后朕不能时时在你身边,怕有顾不上的时候,有她在你身边,朕也放心些。”
沈珺悦的眼神便亮了亮。
待盛临煊走后,沈珺悦问了天慧几句话,观她态度恭敬,谈吐得体,又听闻她会些拳脚功夫,便觉得有她也很好。
一旁伺候的染紫则心下一动。她想了半日,好几个理由在舌尖上打转,瞅着空子差点就说了,然而最后却还是选择据实相告。
沈珺悦听染紫说完自己的身世,沉吟了半晌,也推心置腹地告诉她:“若进了宫,日子便不比你在避暑山庄自在,且在宫中,便是我,也不能保证一定护你周全,日后如何,现在更谈不上,如此,你可仍要随我进宫?”
染紫朝她磕了个头:“这些奴婢早已想过,奴婢不怕。”
想想她也是可怜,沈珺悦扶起她,叹了口气:“希望你永远没有后悔的一日罢。”
这便是应了,染紫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眼中噙泪,又对沈珺悦行了个大礼,口中哽咽道:“贵人的大恩,奴婢无以为报,以后定好好当差,一心一意伺候好您。”
沈珺悦无奈道:“若要报我,便改了这动不动就又跪又拜的礼节罢。”
染紫抬头,破涕而笑。
沈珺悦又允了她回尚服局去收拾细软并向曹尚宫道别,不曾想她回来时曹尚宫也跟了来。
“染紫这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心思正,做事又稳重,这些年在尚服局我只看中了她一个。若不是她那些豺狼似的家人......”
说到这里曹尚宫摇摇头,继续道:“她定会用心伺候于您,若有哪里做得不好,你只管罚她,这丫头心眼实,定不会有二心的。”
沈珺悦知道曹尚宫也是不放心,想跟她说些染紫的好话,她也理解她们师徒一场,便笑道:“曹尚宫调.教出来的人哪里还有不好的。日后,若我还有得蒙圣恩重回这山庄的机会,也定会带她同来,曹尚宫便放心吧。”
沈珺悦如此和气好说话,曹尚宫便也投桃报李,跟她聊了几句成徽帝往年在避暑山庄的事情,话里话外透露出的信息,便是成徽帝待她与其他宫妃很是不同。
成徽帝过去的事情,除在宫中时玉璧分享的八卦,别的沈珺悦是一概不知。“苦夏”而不近宫妃之事,沈珺悦便更不知道了,毕竟他对她,逮着机会便使劲折腾胡闹,这一夏可从没有消停过。
得了这新鲜事,到了夜间,盛临煊想对她做点什么的时候,便被她拿“苦夏”的话暗暗挤兑取笑。
盛临煊却大言不惭道:“没有悦儿的时候自当苦夏,有了悦儿这味清火良药,这苦夏的症状自当消减了。”
沈珺悦水眸潋滟,娇娇地横了他一眼,他便笑着抱住她,故意朝她耳内吹着气。热气袭耳,沈珺悦浑身颤栗,他便又在她耳边哑声轻笑道:“今年的夏确实不苦......”
又因这是在避暑山庄的最后一夜,盛临煊也不由得有些放纵肆意,缠着她闹到东方既白,才放过大胆挑衅他的人儿。
成徽八年的这个夏日,在颐德避暑山庄发生了许多事,也改变了许多事。但是于盛临煊而言,那些“意外”都算不得什么,所有的事情也都朝着预定的方向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