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逞窈窕——绣猫
时间:2019-12-04 07:10:59

  心里奚落了吉贞几句,略觉解气,他通通通,想要把全邸舍的人都吵醒似的,脚步极重地回了吉贞的寝室,往床上一倒,枕着胳膊就睡。
  睡是肯定睡不着的。本来今天连夜赶来见吉贞,除了为晋阳的事骂她之外,也有一点点思念之情,这不过三言两语,又闹得满肚子火。
  真是扫兴。“犟死你算了,这回非得治治你的病。”他气不过,嘟囔了几句,翻个身,兴味索然地盯着床帐。
  淡淡的香气在鼻端萦绕,挥之不去。温泌在枕头边摸了半晌,没有香球香囊,他坐起身,掀开被子往里瞧了瞧,也没有。连被带褥丢下床,一片鸦青色的云朵飘然下落,温泌在它落地之前,伸手捞了回来,是柔软的青绢汗巾。
  他把汗巾拎起来,看一看,闻一闻,确定了,没有熏香,是吉贞身上的味道。
  他嘴角不自禁地一弯,立马又收起笑容,躺回床上,把一片轻薄的汗巾,当成了驭马的鞭鞘,又像顺滑的一绺青丝,在手臂上缠了一圈又一圈,解开,又缠上。心思像断线的纸鸢,在天际无着无落地飘荡,不知多久,突然听见更漏响,竟然已经寅时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疾步穿过围廊,走到邸舍门口张望。
  还没回来。
  温泌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又耐着性子等了一时,只觉外头寒气侵衣,饶是怨怒,也不敢再置气了,叫人去牵马来。待上了马,举目四望,不知道吉贞人在哪里,正彷徨,跟随吉贞而去的士兵有一人赶回来报信,“殿下说想看水景,一直在汾河畔站着,苦苦劝说,也不回来。”
  得知吉贞没事,温泌略觉心安。催马疾行,循着水流的声音,往汾河畔就追,途中始觉后怕,此时的河东,危机四伏,万一遇到歹徒,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怕他连她的一片衣角也找不到。
  心念一动,温泌抓紧了缰绳,风驰电掣地到了汾河畔。
  后半夜飘起了细雨,汾河畔,几盏灯笼都被打灭了,士兵们被吉贞呵斥开,在远处发呆。她孑然一身,孤坐在水边,发髻散了,被水气打湿的发丝随着夜风飞扬。温泌疾驰到河畔,下马走到吉贞身后,清清嗓子,说:“最近伏汛,渡口被冲垮了,你等到天明也过不了河。”
  吉贞用手拢了一下散发,没有接他的话茬。
  磨了半宿,他的怨怒早没了,她倒还气鼓鼓的,谁说女人好糊弄呢?更深露重,又有雨,温泌也顾不得面子了,轻叹一声,俯身把吉贞拦腰抱了起来。
  吉贞推了他一把,大概是太疲惫,又在众人眼下,她推人也是软绵绵的。温泌一碰她的手,是冰凉的,不再多话,把吉贞按在自己怀里,驱马返还。温泌怕夜里辨错方向,也不敢疾行,只能小跑。
  吉贞原本还很柔顺,等士兵们远远被撇在身后,她那副脊梁骨,又硬挺起来,迎着雨,只望着前路。
  温泌哪还有心思和她计较,见雨越来越大,一手执辔,另一手把身上的褐絁单衫都脱了下来,遮在吉贞身上。湿衣上头叠湿衣,吉贞肩头一沉,扭了一下,温泌手在她腰上一揽,把人又扯回了怀里。吉贞脑袋被迫定在他胸前,温热的肌肤透过湿淋淋的汗衫贴在她脸颊上。
  风声雨声中,吉贞的声音细细的,“你身上湿了。”
  “没事,”温泌满不在乎,“我从小就不怕冷。”想了想,他很直白地说:“行军打仗,要吃的苦比这个多百倍千倍,我早习惯了,你受不了了。我不想你走半路又闹着要回范阳,太麻烦了。”
  吉贞没有作声。温泌两手重新拎起马缰,胳膊一圈,把吉贞拢在怀里,斜飞的雨点打在他的赤膊上。外头的世界,风雨如晦。吉贞静默了一会,说:“我现在回不了范阳,他们说怕山崩,过不了太行。太原又怕洪灾,我不会水。”
  “放心。”温泌的声音好像从胸腔里传出来,沉沉的,稳稳的,“山崩我替你挡着。我会水,自己淹死前一定把你送上岸。”
  吉贞扬起脸看他。
  温泌偶一俯首,见吉贞还在盯着自己,夜里黑黢黢的,也说不清是个什么眼神,他却心领神会,睨她一眼,笑道:“别怀疑了,千真万确。”他很理所当然,“我是男人。”男人二字,他自认为可以解释吉贞所有的疑问。
  吉贞依偎在他的怀里,像个全心依赖的小女儿,连声音里也不自觉带了丝娇嗔:“那你别答应我呀,还诳我给你弹琵琶唱曲……”
  “不是有意诳你的。”一说起这事,温泌就忍不住要笑,“莫倚倾国貌,嫁取有情郎。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他犹记得这句词,悠悠地呢喃,“我那时有点懵了,其实也不知道自己都答应了你什么。”
  吉贞低头浅笑。
  雨又缓了,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到邸舍外时,夜雨都停了,温泌借着邸舍门口的灯笼,垂首打量了下吉贞的脸,吉贞忙闭上双眼,唯有微微上翘的嘴角,还没来得及压下去,静默了片刻,蓦地唇上一热,吉贞有一瞬间的不解,几乎同时,又醒悟了,她呼吸一滞,眼睛闭得更紧。
  出乎意料,他的嘴唇竟然也很柔软。柔软辗转了一小会,他又离开了。
  以为她睡着了,温泌没有再做什么。吉贞没再睁开眼,被抱下马,又经过了邸舍的门口,围廊,灯笼的红影一直在眼前晃晃悠悠。
  进了室内,温泌一看浑身上下都湿了,也没法直接上床,就摇了摇吉贞,要把她放下来。
  吉贞茫然掀开沉重的眼皮,感觉温泌要撒手,忙悄悄把他脖子搂得更紧一点。
  “身上都湿了。”温泌说,“先擦干,换了衣服。”
  “我鞋走丢了。”吉贞不肯下来,有点委屈。
  温泌这才留意到,缀了明珠的凤头软底丝履只剩孤零零一只,另一只早不翼而飞,“怪不得你在河畔不动了,”他扑哧一笑,打趣她,“要不是丢了鞋,你能一口气走回京都。”
  “呸。”吉贞啐他,明眸满含笑意,哪有半点睡意?
  他低头看看吉贞,精神一来,也等不得了,哪管床铺会不会湿,大步走到床前,让吉贞坐在边上,一手把她右脚的袜子扯掉,雪白的丝帛沾染了尘埃和草色,脚倒很干净,玉一般冰凉可爱。温泌在她脚背上飞快地亲了一口,然后丢开手,把吉贞往床里扑,“脚我也舔了,”他笑嘻嘻地说,“殿下再没有怨言了吧?臣能……”
  “别急。”吉贞一脚抵在他胸前,不许他上来,“那我要回京都……”
  “不行。”温泌做小伏低半宿,一提到这事,又是半点没商量。
  也算意料之中了。吉贞撅了噘嘴,没精打采地转过身去,给他一个脊背。
  温泌贼心不死,湿淋淋又凑了上去,亮亮的一双眼,盯着她泛着淡淡桃色的嘴唇,“刚才太凉了,我还没尝出来什么味……”而且只是沾了一沾,他肚子里的那只馋虫很想一探她唇齿间的究竟,是否也如汗巾那样芬芳馥郁。
  “我要沐浴了。”吉贞一想到他刚刚亲过自己的脚,顿时如临大敌,无情地把他拒绝。两人说笑了几句,吉贞走到窗边一看,外头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快天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谁要亲亲?拿走不送。
  感谢包养我的塘主们。
 
 
第31章 沙雁争飞(十一)
  韩约前夜就领了温泌的令,一早要再送吉贞回范阳。他不敢耽误,天一擦亮,就到了吉贞房外。
  室内有喁喁的说话声,时高时低,还夹杂着轻笑。
  韩约在门口稍一徘徊,随着细碎的脚步声,桃符嗔怪的声音从背后而至,“你干什么?”
  韩约忙跳开来,大把年纪了,闹得面红耳赤,“我奉命送殿下回范阳,不知殿下准备好了没有?”
  一看桃符脸色,他知道自己是说了句废话。桃符捧着铜盆,轻轻叩了叩门,抬脚进门之前,像看一个爱听墙角的下流小人那样,瞥了韩约一眼,“殿下和驸马昨晚一夜没睡,你走远点,别来吵他们。”话音未落,忽觉自己这话容易被人误解,低着头扑哧一笑,当着韩约的面把门又合上。
  韩约在门外干瞪眼,正要离开,见门一开,温泌走了出来。
  韩约着意审视了一下温泌的形容,他没穿外衫,亵衣随随便便系着衣带,脸上还有未及敛起的笑意。韩约在军营里,半裸的,全|裸的,光屁股也不知道看了多少,早习以为常了。可温泌这幅半露不露、似笑非笑的样子,呼吸间都带着暧昧的气息,让韩约有点臊了。
  “要不,”韩约嘿嘿地笑,主动说:“让殿下留下吧,我之前送她走,被她好一顿臭骂……”大战在即,却要亲自送吉贞去范阳,他总觉得自己是牛刀被用了杀鸡,十分不甘愿。
  温泌踱开几步,韩约也跟了上去。两人离吉贞的房门隔了一段距离,温泌开口,熬了一宿,他的嗓音略显低哑,更让韩约想入非非了。“不方便,送她走吧。”
  韩约念及吉贞那副冷脸,头皮有点发麻。“那……我这就让人去备车。”
  “不急。”温泌却说。见吉贞之前,倒是坚定不移,想着一到邸舍,软硬兼施,也要把她弄走。此刻温香软玉拥入怀,竟然有点不舍得立即撒手了。纠结了一下,他说:“过了今天,明早就走。”
  “是。”韩约提醒他,“最近天气多变,怕伏汛瞬息而至,不能延误时机。”
  “我知道。”温泌负手立在窗边远眺,此处距离蒙山不远,清晨山雾弥漫,云垂烟接,汾水支流蜿蜒曲折,绕过零零星星的乡野人家。
  水是青罗带,山如碧玉簪。
  龙城太原,是方宝地。
  “你去召集人手,加快工事。”温泌略一思忖,改了主意,“选一名沉稳可靠的人,送公主回范阳。”见韩约欲言又止,温泌知道他的心思,很有把握地说,“放心,她不会刁难你。”
  韩约如释重负,哈哈一笑,别有深意地说:“猫儿太凶,还是主人治得。有郎君一句话,我们都放心。”
  温泌手指在嘴边一竖,做个禁声的动作,脸上却明显露出得意的表情,神气十足地走回吉贞房内。
  房里是静悄悄的,水和巾栉原封不动地摆着,桃符退了出去,温泌放轻脚步,走到榻前一看,吉贞靠在引枕上睡着了。大概是太疲惫,还像猫儿似的轻轻打着呼噜。
  温泌想起韩约的话,一时手痒,忍不住在吉贞颈后捏了捏,她脸一侧,在他手背上蹭了蹭。温泌忍俊不禁,见她睡得香,也不忍再逗引了,把引枕拿开,托着她的腰放倒。
  这么点动静,吉贞立时醒了。
  朦胧的视线定在温泌脸上,两人四目相对,须臾,吉贞一凛:自己一夜没睡,此刻一定蓬头垢面,脸青唇白,哪禁得起细看?忙抓起汗巾将脸一遮,背着身,轻言细语:“我要洗漱了,你先走开。”
  温泌故作殷勤,“臣来服侍殿下洗漱?”
  吉贞不理他,四处找桃符的身影,“桃符。”
  温泌见她那副躲躲闪闪的样子,笑得肩膀直抖,一把将吉贞手里的汗巾扯开。然后两手把她的脸转过来,故意对着窗口的天光相了相,说,“丑虽丑,看了几个月,也习惯了。”
  吉贞那下垂的睫毛猛然一抖,横他一眼,冷笑道:“委屈你。既然这样,以后还是不看为好。”
  “好了好了。”温泌怕吉贞要发火,虽觉好笑,也不敢再笑,捏着她的下颌,端详着她在晨光下毫发毕现的脸庞——吉贞刚才害羞反被他调侃,索性横眉竖目,不甘示弱地对视回去。
  温泌颊边酒涡一现,大剌剌的口吻,“我连你脚都亲过了,你还怕在我面前堕了公主的威仪?”
  吉贞眼波一荡,差点笑出来,忙忍住了,嘀咕道:“谁像你……”脸一扭,就要下榻。
  温泌却被她那副娇嗔的姿态引得心里一动,把她一把搂过来,手指在颈后轻轻摩挲着,垂头就亲了上去。他是憋得久了,情潮如洪水,吉贞的涓涓细流才滋润心田,被他猛烈又迅速的动作来了个猝不及防,懵了片刻,已经被不速之客在唇齿上肆虐了一番。
  吉贞反应过来,急得摇头晃脑,只恨一张嘴被堵得严实,骂不出声,最后用指尖掐着他腰上一块肉,使劲一拧,温泌闷哼一声,捂着腰躲开老远,气的骂道:“你想掐死我吗?”
  吉贞抹了一把嘴,心里头乱糟糟的,跺了下脚,语无伦次道:“你、你真恶心。”一连呸了好几口。
  她那副震惊嫌弃的表情不是假的。温泌有点没面子,讪讪地沉默了一会,抬眼一看,见吉贞还在擦嘴,他眉头一扬,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眼里含几分笑意,几分气愤,“我不嫌你脚脏,你倒嫌我恶心?”不由分说,把她那两只动辄要掐人的手按在身后,睫毛一敛,又低下头来。
  吉贞起先还紧闭着嘴,没坚持一会,连牙关都失守了。温泌的舌头在她嘴里,简直是鸠占鹊巢,无处不在。她震惊是没有了,还是不适,忍无可忍,别过脸,躲了开来。一张脸灿若云霞,靠在温泌怀里,柔软的身段如春水般。
  温泌没有再逼她,不轻不重地在她的耳垂上捻了一下,他笑道:“床上从头到脚都看过多少次了,亲个嘴还这么大惊小怪的?”
  吉贞突然来了气,把他的手挥开,不高兴地说:“谁让你总这么猴急……”
  温泌哪知道吉贞是想起了新婚那夜。那夜在他看来,其实还不错,该做的做了,吉贞发了点小火,但也无关痛痒——哪知道在吉贞这里,给自己狠狠记了一笔帐,顺心不顺心,都要翻出来恨他一次。
  被吉贞骂猴急,他不以为耻,反而振振有词,“哪个男人不是这样?”说起这个,他就来气,“你把我当周里敦和姜绍那些人?动不动三跪九叩,俯首称罪?”
  吉贞哼一声,那个意思,温泌比起周里敦之流,实在是差远了,“他们为我,奉命惟谨,满腔赤诚……”
  温泌不屑地呸了一声,泄愤似的在她胸前用力一捏,说:“我为了你,搞的人仰马翻,疲于奔命,怎么不见你对我假以辞色?”邪火一上来,连折腾一宿的疲乏都忘了,一把将吉贞的领口扯开,嘟囔道:“废话那么多,不如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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