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中的浮光绿影, 通过光线的折射, 投映在房间墙壁上。
圈圈圆圆, 朦朦胧胧,光与影像是在跳难舍难分的舞步。
孟见琛轻手轻脚地掩上房门, 屏息凝神, 向床边走去。
洁白的纱幔被风卷起,蜜糖色的微蜷长发隐入粉白相间的公主床。
她仿佛天生带一种香气, 那香气如同一只撩人的手, 将人拉近、再拉近。
陈洛如皎洁的面庞犹如藏在云翳之后的月亮, 笼着淡淡的薄光。
她额角有一排绒绒的新生幼发, 黛色的小山眉舒展开来,很秀气, 也很稚气。
尽管发侧别了两只最简单的糖果色发卡,却依然管不住她调皮的头发。
一缕发丝黏在她唇畔,她涂了一层护唇膏,像偷吃蜂蜜的小孩,红润的嘴角泛着一抹光泽。
孟见琛伸手拨开她嘴角的发丝, 她的眼睫如同风中的合欢花一般轻轻颤动着,有一点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将她惊醒。
——可惜没有, 她只是翻身换了个睡姿。
孟见琛对她身上这条白色的睡裙记忆犹新, 这裙子舒适, 却并不服帖, 遮不住她玲珑纤细的身段。
吊带松松垮垮地从肩膀滑落到一侧,隐隐约约露出半抹春色,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娇意与风情,叫人心尖儿发颤、发烫。
泰迪熊不知何时已被倒扣着丢掷到一侧,胖乎乎毛茸茸的身子挨着陈洛如光洁的胳膊。
她生得俏嫩,皮肤洁白无瑕,胳膊肘和膝盖处,罩着一层薄粉色。一条腿跨上薄被,在这样的动作下,睡裙边缘自然地向上滑动,勾勒出蜜桃般诱人的形状。
无意识的性感最为致命。
四年前,不经意的一回首,却是惊鸿照影来,成为萦绕孟见琛挥散不去的一场梦境。
而现在,陈洛如也在做梦,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她头戴一顶红色天鹅绒帽,肩批一条红色斗篷,穿一条白色蓬蓬裙。
她拎一只竹篮,红白格子的餐布下,是一个盛满蜂蜜的蜂蜜罐。
陈洛如走在一条乡间小路上,路边开满了蓝色的矢车菊和紫色的风信子。
她身旁有一只直立行走的小熊,眼睛像黑珍珠一样亮,脖子上还人模人样地打了一条丝巾。
陈洛如采了一束花,替小熊编了一个漂亮的花环。
小熊问道:“婠婠,我们要去哪里?”
“要去看爸爸妈妈,”陈洛如说,“你看,我还给他们带了礼物。”
她献宝似的拉开竹篮里的餐布,向小熊展示蜂蜜罐。
小熊吞了口唾沫,又问:“你爸爸妈妈在哪里呀?”
陈洛如说:“走过这条小路,穿过一片黑森林,再跨过一条河,翻过一条山,就到啦。”
“好远啊。”
“不远不远,我们走快些,争取在太阳下山赶到。”
“不行,”小熊突然拦住她的去路,“我们不能去那里。”
“为什么?”陈洛如问。
“黑森林里有大野狼。”小熊提起那只大野狼,脸上满是惊恐。
“什么大野狼?”
“就是会吃人的大野狼呀,”小熊张牙舞爪道,“它特别喜欢吃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姑娘。”
“你不会保护我吗?”陈洛如思索片刻,说道,“你是熊,哪有熊怕大野狼的。”
“可我只是一只玩具熊。”小熊很泄气地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儿,“大野狼一爪子,就能把我肚子里的棉花拍出来,那样我就卖不出去了。”
梦里不知身是客,再稀奇古怪的对话,听上去都合情合理。
“那大野狼长什么样子?”陈洛如问。
“黑色的毛发,白白的牙齿,还有尖尖的爪子。”小熊说得十分骇人,“吃起人来连骨头都不吐。”
“更可怕的是……”小熊压低了声音,“据说大野狼白天是人形,等到晚上月亮升起来,才会露出真面目。”
“现在是白天,大野狼不会现身的。”陈洛如觉得小熊在危言耸听,她手搭凉棚眺望远方,“我们快点走,大野狼就追不上我们了。”
曲曲折折的羊肠小路走到了尽头,入目是一片深邃幽暗的森林。
陈洛如一脚踏进这片丛林,森林里异常静谧,只有踩着枯枝败叶的咔嚓咔嚓声。
郁郁葱葱的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缠绕在树枝上,弯折处凝成水珠,啪嗒掉落在树脚的蘑菇上。
这个蘑菇长得怪异,顶部并不像雨伞一样舒展,而是收得很紧实。倒是下方的伞柄,长得威武挺拔。
蘑菇上滚动着水珠,陈洛如想着,要不要把这蘑菇采下来带回去吃。
小熊阻止道:“这蘑菇不能吃的。”
陈洛如歪头问:“为什么?”
小熊:“听说有毒!”
陈洛如笑,“这蘑菇没有毒。”
小熊不信,“难道你吃过?”
陈洛如点头,“虽然味道不太好,但是真的没有毒。”
陈洛如打算将这颗蘑菇带回家,却突然注意到灌木丛里蹲着两只小白兔,犹如两只雪白的毛球一般。
其中一只小白兔戴着黑色礼帽,另一只小白兔脖子上挂一只古旧的怀表。
“小兔小兔,几点了?”一只小白兔问。
“十二点啦!”另一只小白兔答。
两只小白兔异口同声道:“糟了糟了,要迟到了。”
陈洛如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兔子,她不禁蹲下来问:“你们要去哪?”
“要去和乌龟赛跑。”小白兔说道。
“要不要我带你们一程?”她问。
“好呀好呀,从这个树洞里过去就好了。”小白兔跑到树脚下,指着树洞说道。
这树洞细细窄窄一长条,深不可测。
陈洛如查看一番后,不禁发出疑惑:“这洞好窄,能进去吗?”
“能进去,放心啦。”小白兔说道。
两只小白兔钻进陈洛如的怀里,陈洛如用手臂托住它们,拎起裙摆,跳进了树洞里。
树洞内部像是游泳馆的水滑道,异常潮湿温热。
陈洛如抱着小白兔在左摇右晃,不知过了过久,终于天光大亮。
它们掉到了一片草原上,四周是光秃秃的山脉,山脚下有成群结队的斑马和羚羊。
两只小兔向陈洛如表示感谢,蹦蹦跳跳走远了。
陈洛如这才想起,她还要去看望爸爸妈妈。
可现在,她这是在哪里呢?小熊也不见了。
陈洛如坐在一颗坚硬的石头上,打算先休息一下,再找人问问路。
可这石头被炙热的太阳晒得滚烫,烫得她屁股痛。
她检查了一下篮子里的蜂蜜,还好,完好无损。
这里太热了,她怕蜂蜜被晒坏,于是将蜂蜜藏在了白色的蓬蓬裙下。
这时,她脚踝处传来一阵湿热。低头一瞧,竟是一只黑色的小狼狗。
这只小狼狗黑色的被毛油光水滑,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它粗糙的舌面舔着她的脚踝,弄得陈洛如很痒,她不得不蹲下身子将它抱起来。
陈洛如仔细端详着面前这个坏家伙,总觉得它像狗又不像狗。
小狼狗像是知道自己犯了错一样,耷拉着耳朵和尾巴,“呜呜”地低鸣着。
陈洛如觉得它好可爱,便亲了它一口,问道:“你知道我爸妈家在哪里吗?”
“知道。”小狼狗点点头。
陈洛如把小狼狗放下来,它钻进齐腰高的草丛里,示意陈洛如跟着它。
小狼狗带她走上了一条偏僻的小路,这里寸草不生,满眼都是荒凉的山丘和嶙峋的石块。
这条路像是走不到尽头似的,陈洛如被太阳晒得热汗直流。
她觉得胸口很闷,身体也很软,仿佛下一秒就会中暑。
陈洛如停下脚步,擦了擦额头的汗。
她忽然觉得好饿,刚刚在森林里的时候,就该把蘑菇采下来,这下没的吃了。
她想到那个蜂蜜罐子,心想偷偷吃一点爸妈不会发现的吧?
可陈洛如瞧见这只在腿边打转的小狼狗,怕它也要吃,那蜂蜜就不够分了。
小狼狗在她脚边嗅了一会儿,问道:“你带了什么呀?”
陈洛如连忙说:“没有啊。”
小狼狗却说:“我闻到味道了,好甜。”
陈洛如捂住裙子,“我真的什么都没带。”
小狼狗很精明,它用鼻子顶开她的蓬蓬裙,“你裙子下面藏了什么?”
此时此刻,荒原上一轮明月已经升起。
小狼狗褪去黑色的毛皮和锐利的爪子,幻化成人形。
这是梦吗?
陈洛如猜想,因为梦境是反的。
小熊说大野狼白天是人,晚上才会变狼。
可现在……明明白天是小狼狗,晚上变成了人。
怎么会这样呢?
陈洛如想逃跑,却被拦腰扑倒,蜂蜜罐子骨碌碌地滚到一边,金黄粘稠的蜂蜜流得满地都是。
“原来藏了蜂蜜呀,”这只大野狼露出口中森白的獠牙,“让我尝一尝,好吗?”
第79章 本文独发晋江文学城
陈洛如一阵心悸,悠悠转醒。
洁白的纱幔在风中飘荡, 日光照彻透明的玻璃, 云谲波诡的光影在她眼皮上跳跃, 恍恍惚惚, 如坠梦境。
陈洛如的脑子迷迷糊糊,像是被浇了滚烫的开水, 又慢慢冷凝成冰。
她下意识地用手背遮在脸上去挡光, 虚幻缥缈的感觉一丝一丝抽离她的身体。
玩具小熊、怪异的蘑菇、白绒绒的小兔子、神奇的树洞,还有那只大野狼……她越回忆, 这些东西便消逝得越快。
最终只在她脑海里留下一个童话的残影, 名字大概就叫《小红帽漫游奇境记》?
陈洛如没有做过什么太露骨的梦, 可这场梦境却让她红了脸。
她顿觉口干舌燥, 急需补充水分。她下意识地舔了下唇,舌尖却沾染上一丝黏腻的湿滑, 以及一股淡淡的石楠花气息。
陈洛如登时僵住。
事实不容她多想,她发现自己早已衣不蔽体。
而睡裙裙摆的下方——
如果不是熟悉的触感让她回忆起某些桃红色的画面,恐怕陈洛如早已一jio把某人踢翻。
“孟见琛,你个咸湿佬!”陈洛如又羞又恼,她一手抄起身旁的玩具泰迪熊, 拼命拍他,“你趁我睡觉的时候对我做了什么?”
*
傍晚时分, 陈广龙夫妇下了飞机, 直奔家中。
家中早已备好了一桌子饭菜, 陈漾正端着一碗鸡肉粥, 配了一个鸡蛋黄,在喂礼礼吃晚饭。
今天开饭迟,礼礼早就饿坏了。
“听说阿琛和婠婠回家来了,”陈广龙问道,“怎么没看见人。”
“在楼上睡觉呢。”陈漾用手帕擦了擦礼礼嘴边溢出的汤汁,礼礼又张开圆圆的嘴巴,示意妈妈快点喂他。
“这都七点了,还睡觉呢?”傅丽芳不满地说道,“肯定是婠婠那个丫头赖床。”
正说着话,只见陈洛如和孟见琛从楼梯上走了下来。陈洛如一副不开心的模样,像是在跟孟见琛生气。
刚刚陈洛如听见她妈说的话,只想说自己简直比那窦娥还要冤。
要赖床也是早上赖床啊,哪有晚上赖床的。
都怪孟见琛,害她下午没休息好,还差点折了半条命。
这会儿她筋骨松软,腰酸腿痛,下楼梯都得扶着把手,生怕自己腿脚一软,从楼梯上滚下来。
孟见琛伸手去扶她,陈洛如却一甩手,不肯让他碰。她径自走下楼梯,朝餐厅的方向走去。
“爸爸,妈妈。”陈洛如瓮声瓮气叫了一声,特别想让她爸妈为她做主。
可转念一想,这种事情,根本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婠婠,你嗓子怎么了?”傅丽芳问道。
陈洛如脆生生的嗓音,像含了一口沙。
没办法,一通折腾,太费嗓子。得亏她闺房隔音效果好,不然她都没脸见人了。
孟见琛这狗男人淡定说道:“受了点儿风寒。”
“婠婠,你得注意身体啊。北京又不像家里,哪能一年四季穿短裙啊。”傅丽芳频频摇头,她闺女可爱臭美了,被冻感冒情有可原。
“才不是,”陈洛如否定了孟见琛的说法,“是吃东西吃坏了嗓子。”
“你吃辣椒了?”傅丽芳半是心疼半是责怪道,“你不能吃辣你逞什么能啊?”
陈洛如忍住自己一腔委屈,暗搓搓地说道:“我再也不吃小米辣了。”
小米辣辣度却十足,是湘菜川菜最常见的配料之一,只是个头有点儿小,一颗还没有小拇指大。
“小米辣?”孟见琛闻言皱眉,“至少也得是虎皮椒吧。”
陈洛如“哼”了一声,推开椅子坐了上去。
为了迎接女儿女婿回门,今晚准备的菜都是陈洛如喜欢的地道广东美食。
“脆皮乳鸽,婠婠的最爱。”陈广龙给陈洛如夹了一只烤得酥脆喷香的乳鸽。
虽说陈洛如对当初被骗去嫁给孟见琛的事有不少怨言,但说一千道一万,从小到大她父母也是真的疼爱她。
除了结婚这件事上她没有选择权,其他时候总是尽量依着她的性子来——这是她这样的豪门千金必然的命运。
所以陈洛如只能把气撒在孟见琛头上,她把这只乳鸽看做是孟见琛,她将鸽子的小翅膀恶狠狠地拆下来。
“你跟鸽子有仇啊?”孟见琛见她这副张牙舞爪的模样,不禁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