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邀月正等着她开出不平等的条件了,却只见她袖中青光一扬,树上最大的一颗果子掉进了他的手心里。
江枫机灵道:“师兄,果子孝敬你。以大欺小被江师叔知道了,你可要挨罚的,还是兄友弟恭比较好。”
邀月瞧了瞧自己手中的果子,微微握紧,面上却嗤笑道:“兄友弟恭?你算我弟弟?”
江枫似乎噎住,她不太确定道:“那兄友妹恭……?”
有那么一刻,邀月想要大笑。
可他最后还是没有笑出来,苏梦枕来寻徒弟了。江枫就像是找到了救星,连笑的时间都没留给邀月,便再高兴不过的跑回她的保护人身边了。
怜星晚间来看他,瞧见了他桌上还带着枝叶的果子。邀月从来不会有心思自己去摘果子,怜星只要一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面色有些难看,忽然就对邀月道:“你就一定要和我抢吗?”
邀月应该嘲笑自己弟弟一句,让他多把心思放在练功上。可也不知怎么,或许是他的心情太差,他对怜星道:“我是你哥哥,你的所有都是我给你的,这句话是你该对我说,还是我该对你说?”
怜星的脸色在那一刻难看极了,他甩袖而去,几乎三月不曾与他说过一句话。
直到江枫再次来访,听闻怜星在带着她去谷后瀑布时崴了一脚,两人不小心都受了点伤,还是互相搀扶回来的。邀月那时候在悟剑谱,不曾参与。他听说了这件事,也只是翻过了一页纸,虽然用力得让那页纸都裂开了一寸。
在那次之后,怜星便又变成了没事人一般,在江枫要告别的那一刻,忽而轻声问:“枫娘,你不去同哥哥道别吗?”
江枫自然是不太愿意,可他在苏梦枕面前提了,苏梦枕颇为讶异江枫与邀月的关系竟然这么差。在师父的要求下,江枫磨磨蹭蹭地去邀月院外和他道了别。
邀月没有出院子,只在屋中冷淡地应了。
江枫走后,怜星终于又来看他。他坐在桌前沉默了有多久,就打量了邀月有多久。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右袖上,对邀月道:“你是我哥哥。”
邀月睫毛微动。
怜星勉强道:“而我们从小就容易喜欢上同样的东西。”
邀月看向了怜星,怜星的脸色不能算好,但他还是对邀月笑了。他说:“……我们和解,哥哥。”
邀月缓声道:“你知道我的个性。”
怜星勉强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更不知是在说服自己还是说服邀月,只重复道:“你是我哥哥。”
再后来,也不知苏梦枕对江枫说了什么,江枫竟然会主动来找他道歉。
邀月有些受宠若惊,没有注意便将宫中宝物赠了出去,事情了了方才觉得当时的自己好笑。
怜星道:“既然送刀,哥哥为何不送的干脆些,自己去?”
邀月冷冷看了他一眼。
怜星却说:“还有刀,哥哥打算怎么送?”
邀月本想是连改刀的用具一并送了,但在怜星的暗示下,他明白了怜星的意思。天山寒铁只有移花宫有,如果江枫想要改刀,自然就要再来。眼见上代宫主身体欠佳,若是不能在此之前牢固两方关系,若是日后苏梦枕对移花宫意淡,江枫或许就不会再来这个地方。
她本来就不那么想来。
邀月最后顺了怜星的意思,但说的却是:“师父身体欠佳,我又闭关在即。宫内有叛徒的事情,你我都有察觉,这样的时刻,只怕移花宫的仇敌将会蠢动。以此刀给苏梦枕,正好试试两方盟约。”
怜星闻言,笑了一声。
但他也没有多说,只是温声问:“放刀的盒子,哥哥选好了吗?”
邀月挑了一个。
盒子上嵌着东海明珠——邀月莫名觉得合适江枫。
只是送刀的过程有些让人不快。
明月功练到邀月的程度,连风吹草叶的声音都能听清,更别说是院中的低语。
他清楚听见江枫要为个侍从顶罪——她从前替怜星遮掩就罢了,一个侍从?
邀月大怒,怜星拉住了他。
他笑眯眯地走了进去,同江枫说话,而江枫倒也聪明,一句没提那侍从,只是想让人走,当刀匣打开,她便更不关注了。
邀月想,苏梦枕的徒弟,心软也是没办法的事。
事后怜星问他:“那个侍从你打算怎么办?”
邀月道:“眼睛挖了,丢去守门。”
怜星道:“那下次枫娘问起来呢?”他叹了口气,“她心软又容易害怕。”
邀月:“……”
邀月皱起了眉,他不想退让,但最后却说:“那就让他到我院子来,在这里,我看谁敢妄动。”
怜星觉得也行,在邀月这院子里做事,也不亚于是苦行了。
再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在邀月的意料之外,似乎又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破关,但切实瞧见了苏梦枕。唯一让他意外的,竟是江枫也来了——他本以为苏梦枕猜出情况,以江枫对移花宫不喜的程度,是会借机不来的。
可她来了。
又自己找错了窟,只是道了声可怜,就毛茸茸的来了。
移花宫是个寒潭,可邀月在寒潭中睁开眼,却在天空瞧见了一只温暖的、声音清亮的鸟。
他想伸出手将鸟牢牢的抓住,陪他一起待在这寒潭里,用清亮的、动听的声音为他歌唱,用温暖的、靓丽的羽毛为他暖起指尖——就算不小心弄伤了也没关系,移花宫有的是世间奇药。
“可是哥哥,她的周身有世上最快的刀。”怜星慢声道,“就算你想,那把刀也不会同意。”
邀月冷声:“是吗?”
他眸光似剑,笑了声。他转身而去,似又要闭关,只有声音留下了给怜星。
怜星只听邀月冷声道——“那也要那把‘刀’能拦的住。”
他握着一枚果子,微微叹了口气,却也微微弯起了眼。
第13章
燕南天还没走出三百米,就得了白楼的信。
他牵马停在道边,问了白楼一句:“枫娘有事请托?”
白楼弟子恭敬道:“少楼主的确是留下了这么一句,她请燕大侠在京中多留三日。”
燕南天思忖着,他原是和风秋说好,先行一步去看个朋友。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加上,本是刚好为她庆生的时候。如今风秋突然请他留下,燕南天虽颇觉意外,但他深知风秋的性格,若非真有急事,绝不会轻易请托。
他往京中深深看了一眼,顺着青石板铺就的官道一路往后,就在这条街的右侧,极近宫门的所在——坐落着江湖中威名远扬的神侯府。
而风秋也到了神侯府。
她身着低调,一身书生似的青衣,直到了神侯府的门前,方才下马向守门的差役递上了自己的名帖,温声道:“在下金风细雨楼风秋,依两方盟约,来往神侯府。”
差役起初接贴时还有些不以为意,直到瞧见了帖子上金风细雨楼的花笺,又听见了风秋说的话,这才神色一凛,恭敬道:“原来是少楼主,少楼主府中请,我等已恭候多时了。”
风秋略颔首,将马辔交给了差役,随着另一人往神侯府内走去。
神侯府与金风细雨楼全然不同,它没有什么巍峨高耸的建筑,也没有什么机关精巧的构造。它更像是一处官衙,而就它所承担的职责来看,它也的确是一座官衙。
风秋跟着引路人掠过前厅牌匾,又过了一处回廊,方才算是真正进了神侯府。差役一直将她领到了待客的楠木厅去,与楠木厅的侍从耳语了几句,方才又对她行了一礼,说:“还请少楼主稍待片刻。”
风秋指尖微顿,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点头同意了。
楠木厅一下很静,她回想着神侯府差役对自己的称呼,不免有些苦恼地想到李无忌的话可能都是真的。
李无忌在她回京第一日就寻她,估计也是知道时间紧迫,只是李无忌怕也没想到,他虽然已经尽可能的提醒了风秋其中的关窍,但老天爷不作美——因为风秋先前答应得太痛快,信一早送到了金风细雨楼,花无错无需待命,便被苏梦枕派去做其他的事了。
如今楼中除了杨无邪,只剩下师无愧。而师无愧那个性格——这么说吧,如果神侯府在真打算把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要决战的事丢给金风细雨楼来解决,师无愧的解决方式一定就是把他们俩都困到不能出门,如果打不过困不了,那就麻烦了。
所以在发现花无错根本不在楼中后,风秋原本的犹豫也就成了不能犹豫,金风细雨楼现在还就只有她一个人合适这事。
苏梦枕咳嗽了两声,颇为担心地问她怎么了是否有心思。风秋瞧着苏梦枕的样子,话到嘴边也就成了:“师父,我去神侯府,不能时刻看着您了,您也要按时看病吃药啊。”
苏梦枕笑了一声,正要点头,一旁跟着苏梦枕的杨无邪不免调侃了风秋一句:“你先前替楼主跑前线,也是三两月没有回来,如果不是白楼有书信给你,你怕是连回信都能玩忘了。你真的有时刻在看着楼主?”
风秋被杨无邪戳破面不改色,仍镇定无比地回答:“我是把师父放心里看顾的,杨叔你不懂。”
杨无邪:“……”
杨无邪手痒,但想想风秋都十八了,在楼里也有了一定的威信,硬是忍了。
苏梦枕见状忍笑,过了会儿才对风秋说:“有件事,师父也要提醒你。”
风秋:“?”
苏梦枕道:“无邪得到消息,南海白云城的叶孤城约战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就在今年八月,皇宫大内金銮殿上。今日朝会,圣上因此龙颜大怒,已命神侯府处理这件事。”他看了风秋一眼,“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件事先前已经有两个人替风秋分析过了,她叹了口气点头:“明白。”
不过风秋隐隐觉得有点奇怪,便顺口问了句:“决战日期这事……白楼知道是什么时候?”
杨无邪不明白她怎么突然问这个,回答:“昨日。”
风秋一算,那就差不多是和李无忌同时——可是李无忌是个朝官,他消息的灵敏度怎么会和白楼是一个水平呢?
风秋觉得不对劲。
这时候也顾不得犹豫不犹豫了,她把李无忌对她的劝告说了,苏梦枕与杨无邪一时都陷入思忖。
片刻后,苏梦枕道:“在这件事上,白楼的讯息是慢得有些奇怪。”
杨无邪拱手:“是属下办事不利。”
苏梦枕摇头,语气冷了一瞬:“或许是有别的势力故意阻拦。”
他看向风秋:“这事看起来不是意外。但金风细雨楼不能失信,与神侯府的盟约也不能有失,所以——”
风秋恭敬道:“我明白,师父。如果这件事真的会落我头上,我会想办法处理好。”
苏梦枕瞧着她,良久方才点了点头,对她说:“师父相信你。”
“只是叶孤城不是个好战之人。”苏梦枕眸光微动,提醒风秋,“西门吹雪只能算是个最近声名鹊起的剑客,与叶孤城远还不能算是齐名。他会在这个时候突兀地去约战一个尚未长成的剑客,这事情实在奇怪。”
如果不是知道苏梦枕和西叶决战之间隔着剧本,风秋都想要怀疑苏梦枕是不是看过剧本了。她差一点儿就要开口说:“对啊,师父,叶孤城他想要造反的啊!”
但这事毕竟兹事体大,没凭没据的,贸然这么说出来,只会让金风细雨楼惹上麻烦。
风秋点了点,表示自己明白了,苏梦枕又叮嘱了几句,方才让她离开。
风秋几步走出青楼,身后跟着杨无邪。杨无邪道:“你多警几个神,这件事不简单。光就能瞒住白楼这一点——手段就足够让金风细雨楼警惕了。”
“少楼主,若你真要牵扯进这件事里,一定要万事小心,谨慎行事。遇事不决多联络白楼,缺什么也只管和神侯府开口去讨。”杨无邪看起来不太高兴,“神侯府和我们盟誓的时候,可半个字没提西叶的事情。”
风秋说:“我觉得他们可能和我们是差不多时候知道的,现在只是觉得捡了个便宜。”
杨无邪还是没忍住敲了她的脑袋:“这件事说到底神侯府是沾手的!”
风秋装傻:“啊?”
杨无邪:“……”
杨无邪叹了口气,对她说:“万事小心。”他面无表情指了指风秋的脸:“还有出门,别忘了你的帷帽。”
风秋哈哈笑着便离了楼中,拿了苏梦枕的帖子直接去神侯府了。
她也不是不知道杨无邪的警惕。能让白楼的讯息慢下来,这事怕是刺到杨无邪的死穴了。但风秋并不觉得神侯府会在里头也扮演了角色,一是因为她熟悉神侯府的定位,二是因为苏梦枕想要同神侯府的同盟关系——如果她带着警惕的心去,这盟约怕是难以达成苏梦枕想要的效果。
风秋戴上了帷帽,在楼中漂亮小姐姐们的叮嘱关照下,骑上了自己的那匹踏雪往神侯府慢悠悠地走,到了又被领进去等候,听着众人对她的称呼,便知道西叶决战这事十有八九怕是真要落她身上。
毕竟若是不打算让她处理,那么金风细雨楼的身份在神侯府绝不是该被提到明面上的事,他们更多应该称呼她为“江姑娘”而不是“少楼主”,叫“少楼主”是为的什么打算——风秋苦笑,哎,签字一时爽,赴任悔断肠。
好在大哥应该还在。风秋心下略稳——要是实在没法子,打的他们不能出门,也不是一个不能用的办法嘿。
想到燕南天,风秋镇定了许多。
所以当无情并追命进厅的时候,瞧见的便是个把玩着茶盏、瞧着比主人还要悠闲自在的客人。
风秋听到动静,第一时间转头看向了正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