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燕南天左右无事,便与风秋结伴回京。
按照燕南天的说法:“十八了,大姑娘了。大哥怎么说也得陪你过了这个生日。”
燕南天就是行走的巨大保险,他愿意陪着风秋,风秋自然没有不愿意的道理。两人回程约至大半,风秋收到了金风细雨楼的信。
风秋将信交给了白楼的人回传,回答道:“对。”
进神侯府是苏梦枕左右思量后为她铺的路。江家虽是豪富,但根基浅薄,所以当初才会被蔡京当做一块肥肉,险些被一口咬定家破人亡。能够用来保护家人的砝码自然永不嫌多,江花两家会需要神侯府在朝堂的助力,而金风细雨楼也需要一个连接神侯府的纽带。风秋觉得这样的安排很好,她自己也很满意。
毕竟进了神侯府,就算是移花宫那对神经病兄弟,也更忌惮一些。
说到这对兄弟,风秋隔着帷帽瞧了眼枝头因强风而簌簌的落花,诡异地陷入了沉默。
她的本能在告诉她,这对兄弟肯定有很可怕的想法,他们五年没有在江湖造出血案!女版魏无牙出现在移花宫外的时候,风秋也在。女版的魏无牙倒也没有男版那么猥琐不堪——可武功不知道比原著进速快了多少的邀月,在被自荐枕席后居然都没有把人直接打死——邀月甚至血都没让魏无牙留一滴,是直接打断了骨头丢出去的!
风秋直觉哪里不对。是这对兄弟突然良心发现变成善男信女了吗?不可能啊!
风秋瞧瞧面前的果盘——怜星现在还让她剥果子呢。
但她的危险雷达却又迟迟不响,最后只能把一切归咎于这对兄弟病又重了上头。
她如果去神侯府任职了,神侯府公事繁忙,和移花宫的同盟自然也就不需要她再操心了。尤其是这理由正当,她也不用担心因此而影响两方关系什么的给苏梦枕造成麻烦,简直完美。
风秋写同意的速度快的简直惊人,让燕南天都瞧着无语了一下。
他和风秋认识也五年了,更是知道风秋最大隐秘的人之一,不免对风秋道:“按照你最早同我说过的,你和那对兄弟也该认识快八年了,八年了,你还没能接受?”
风秋闻言咔哒哒抬头,没什么表情道:“你要是能接受,大哥,你喊我一声二弟来听听啊。”
燕南天:“……”
燕南天咳嗽了一声,转过了话题:“你入神侯府我倒是不反对,先前我也曾遇见过神侯府的无情,与他有点交情,他们神侯府里各个都是铁骨钢筋的汉子。只是——”
燕南天道:“最近江湖不太稳当,你在这时候去神侯府,会不会有些麻烦。”
风秋颇不以为意道:“江湖不就一直那样嘛,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也没停过啊,还能出什么大事。”
燕南天摇了摇头:“不是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也不是京城的事情。”
他说:“这是我从河北来时听说的,那时候你已离开京城了,不知道也是正常。”
风秋看了一眼燕南天,端茶要喝。
他神色严肃,“南海的叶孤城约战了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时间还没定,但地点定了,说是要在皇宫大内、紫禁之巅。”
风秋:“噗——咳咳咳咳咳!”
燕南天:“枫娘,枫娘你没事吧?”
风秋坚强的伸出了手,表示自己还行,撑得住没有问题。她缓了好几口气,对自己说:风秋,怕什么呢,五年前见到花满楼的时候,不就该预料到该有这出了吗?江湖上有名的剑客那么多,多一个西门吹雪一点也不奇怪,只能怪你平时太不注意关注剑客了!
风秋深呼吸了几次,终于让自己接受了事实。她直起身道:“所以——”
燕南天摸索着剑柄,眼睛看着风秋:“所以神侯府在这个当口说要出让职位给金风细雨楼——我总觉得或许会和这件事有关联。”
风秋想了想,低头算了算年岁,确定花满楼还没及冠,心中大定。她笑着对燕南天说:“应该不会这么惨吧,现在才什么时候,我表兄都要过了年才弱冠了,西门吹雪才几岁?这个岁数叶孤城就约他了,别是提前约,几年后再比吧?”
她宽慰燕南天:“我运气很好的,没那么糟。再说了,我朝中也有朋友,真有这样的事情,他肯定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然而——
风秋到了京城的第一天。
李无忌就请她吃酒,先夸她几个月不见更好看了,再在给她倒上一杯果酒,祝贺她“成年了终于可以喝酒了”,最后委婉地告诉她:“西叶决战的日期定了,就在八月十五。”
风秋:“???”
风秋:“!!!”
风秋一拍桌子,李无忌亲眼瞧着桌上所有的餐盘都跳了一瞬。风秋:“不可能,时间对不上,你不要骗我!”
李无忌稳住了酒壶,叹息道:“我为什么骗你?骗你我又没有好处。正相反我是来给你提个醒的。”
“西叶决战背后你也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明面上是不会有人知道的,你也没有证据能证明,所以在众人眼里,这件事只是件有些犯禁的江湖事。”李无忌看了风秋一眼,意有所指,“而神侯府与江湖的关系向来微妙,强硬地插手江湖不是他们的作风。”
“所以……”
风秋:“……我有不好的预感。”
李无忌笑了笑:“别这么丧嘛,不过你的预感确实很准。”
大李折扇握在手心,认真对风秋道:“对不住兄弟,我要是没猜错,这件事,神侯府极大可能会找你解决。”
“在神侯府宣告天下之前,你都不能算是神侯府的人,金风细雨楼隶属江湖,江湖事当然可以由江湖人来了。而若你成功阻止了这场决斗,神侯府向今上请封你的理由也会更名正言顺。”
“你是送上门的解决办法。”李无忌真情实意劝了句,“如果不想干,现在还来得及反悔,去和苏梦枕说,让花无错来。”
风秋:……我看你不是想让我后悔,你是直接想让我呕血。
风秋镇定的站了起来,走到了这酒楼的白楼信点处——
“喂,白楼吗,我是江枫,我要找我大哥。”
第12章 番外·移花宫
邀月幼年受上代宫主赏识,得以修习明玉功时,上代宫主以“资质超绝,宝玉明珠”来形容他。
这看起来是个好词,但从移花宫宫主嘴里说出来,意味就要变上一变。移花宫这么些年来,作为江湖禁地、武林绝谷,却从不曾有人真正敢将移花宫与西域魔教亦或云南邪道混去一块,扯上个大义的棋子对其口诛笔伐,不是因为移花宫令江湖讳莫的绝学“明玉功”,而是因为历代的移花宫宫主都是正邪莫辨、神秘诡行的性格。
都说宁可得罪一个小人,都别惹上一个疯子。小人尚且有利益可谈,而疯子是不会讲因由道理的——你惹了他,就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移花宫的历代宫主,在江湖大多数人的心里就是这么个“疯子”。你把“疯子”搁在禁地里,不去惹它,只任凭它在这处呆着,必要时还能利用一二为江湖除害。你去惹他,惹出一地血腥不说,还不知道会扯出什么破天的灾难来。
所以,被一个正常人眼里的“疯子”评价为“宝玉”,你觉得这是个好事还是坏事呢?
邀月没有吭声,他非常干脆地跪地谢恩。从此以后和自己的弟弟一起成了上代宫主的亲传徒弟,甚至得以修习移花宫最核心的武典《明玉功》。
上代宫主是个随心所欲的人,比起他的上一代,他已经可以被称作一个“颇有理智”的人了,至少他既没有把想要闯谷的人晒成人干送回他家去,也没有因一时不快而至谷外大开杀戒——他的很多行为,在江湖人的眼里,甚至还能被称作一句“为民除害”。
苏梦枕就是因此误解了上代宫主的本质,竟然和他交了朋友。
苏梦枕第一次来到移花宫的时候,邀月在上代宫主背后瞧着,看他一身病骨清姿,心想当这清瘦的男人在发现了上代宫主本质之后,逃跑能不能逃出十里外,死时溅出的血会是浓还是淡。
但出乎邀月意料的,苏梦枕这个一身病骨的家伙,竟然活的会比上代宫主还要久。
苏梦枕实在是移花宫太特殊的客人。邀月从没有见过上代宫主对谁有那么客气过。渐渐的,邀月也就明白了过来,或许上代宫主对天下人都是睥睨不屑的,但苏梦枕——确实是不一样的,他入了他眼。
他可以为了苏梦枕收敛,可以不那么疯,甚至可以做出“缔结盟约”——这样在移花宫历代宫主眼里都会显得尤为可笑的事情来。
移花宫的宫主竟然也会有生死相交的朋友,竟然也会有全然接受他这离经叛道的个性,愿以平常心以待的朋友。
意识到这一点后,在上代宫主面前,邀月从未表露出半点对于这位外客的不敬。上任宫主是怎样聪明的人,他知道邀月在配合收敛,自也会犒劳嘉奖邀月。邀月因此得到了移花宫内珍藏的宝剑“碧血照丹青”。
怜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有些困惑不解地问邀月:“世界上真的存在苏梦枕这样的人吗?他都不怕师父翻脸杀人的吗?”
邀月道:“他不怕。在他眼里,这世上就没有真正可怕的东西。这个男人虽是一身病骨,但他的骨头,只怕是比铁还硬、比钢还坚。”
苏梦枕是特别的,翻遍这世上,也绝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惧死却又不惧死,孱弱却又强悍无匹。他是矛盾的集合体,或许也是这天下唯一能接受上代宫主,成为他“朋友”的人。
怜星道:“苏梦枕是个不好招惹的人,但他也收了个徒弟。”怜星的眼里闪烁着光,他笑道:“他的徒弟也能像他一样吗?”
那时候怜星的手和腿刚被断定已经没有了希望,这辈子都得带着这点残疾度过余生。邀月知道他心里不痛快,而作为造成他这点不痛快的罪魁祸首,邀月自然也就默许了他言语下的一点恶意——终归苏梦枕在移花宫的地位怜星清楚,他就算要做什么,心里也有数,不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但超乎两人想象的是,苏梦枕的徒弟,既不钢筋铁骨,也不绝顶聪慧。浑身上下唯一能像那么点苏梦枕的,或许就是固执。甚至她的良善——至少苏梦枕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给敌人攻击自己的机会。
怜星在她初来第一日的欺骗,邀月以为她就已经长足了教训。可没想到,她和他师父第二次来移花宫,明明已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生起了警惕心——可在碰见怜星坐着轮椅的时候,还是会简单的被三两句话说动,弯腰背过大半个移花宫。
一个长相那么可爱的小姑娘,在移花宫里被折腾得灰头土脸、甚至可以用狼狈来形容——邀月都能想到苏梦枕见到之后会是何种反应,待她再往上代宫主那里一告状,怜星又会是何种下场,可偏她在面对苏梦枕的时候,还能笑得出来,说着些无关紧要的心得,也不只是无意还是有意的,将怜星留下的那点“罪证”都给洗清了。
“兔子的警惕心也就是三窟,枫娘的那点心思,也就是躲在窝里不出门。”怜星笑眯眯道,“她有时连兔子都不如呢,你抓兔子还总要点饵,你抓她,甚至只需要可怜地说句话。”
邀月沉默了一会儿,慢声道:“苏梦枕的徒弟,性情自然是要中正良善。”
“可也太好人了吧。”怜星笑着瞧了眼自己的左手,“我今天只是在人前露了个指尖,她就连忙替我把果子剥了——还真以为我自卑呢?”
邀月瞧了怜星一眼,未置可否。
怜星看着自己的手,又将它藏进了长袖了,忽而对邀月道:“哥哥,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邀月也从没有见过。
移花宫是什么样的地方。这里是世上最美的仙境,也是世上最冷的寒窟。
没有人活在这里还能活着一颗心,所以活在这里的人,总对活着的心尤为着迷。
“我师父是很厉害的,我将来也会很厉害。”
邀月瞧见江枫憋红了脸,在树下与怜星争辩。她说话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快活,唇边齿瓣里都是自信。她对怜星说:“所以我摘果子输给你,只是因为我练功比你迟了几年,又不够认真,不是我师父的红袖刀比不上你们移花宫的招数。”
“下次再来,我肯定赢!”
怜星越发喜欢逗弄江枫,他顺着说了一句,便非常容易的将江枫拐进了他一早准备好的陷阱里。让这只原本已经准备好跑的兔子忘了初衷,愣头愣脑间,就跟着猎人走了。
邀月再后头看了一会儿,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毕竟是苏梦枕的徒弟,虽然个性有些软弱不堪,但对危险的敏锐度倒是一等一的好。怜星的功夫和她约在伯仲之间,她能够自保,所以对于怜星也算是没那么躲着。但她对于邀月就能敏锐察觉到两人之间的不同,邀月是能杀了她的,而邀月的性格看似沉稳,实则是岩中烈火,冰下沸水。瞧着是怜星“欺负”她多,但若细论起来,他和怜星之间,最敢不顾上一辈关系,因一时不悦而暴起杀人的——是邀月。
只是被躲的多,也总归会觉得无趣。
有一日邀月瞧见她又站在移花宫的果树下盯着果子,想着她上次与怜星的赌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也走了过去。江枫不出意料被吓到,脚步已经随时打算后撤。邀月见了,不悦由心底而生,也不知怎么就开口道:“你上次与怜星比试说不能借此分出明玉功和红袖刀的高低,今日正好也在树下,你不如同我来比。”
江枫的脸色一下变得很好看。她想了好半天,才对邀月说:“这不行,这要算以大欺小了!”
听见她说话,邀月心情又好了些,他难得耐心问了句:“那你说要怎么做?”
看得出江枫是非常不想和他动手——或者说怕他动手。这时的江枫已经长得有些未来的影子,明眸皓齿,就算是在邀月的眼下想着坏主意,邀月竟也觉得是赏心悦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