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脸色苍白如白纸,身子像是站不稳似的,往后倾了倾,最后撞在了墙上,“夕阳,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赵夕阳再次问起,“你告诉我,我特别想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和他认识,是在你高一的那次家长会上。”赵妈妈低下头,声音轻而缓,“他也去参加家长会,我一看到他就觉得他应该挺……阔绰的,就在家长会之后逮着他,给他推销保险……”
……
这是一个源于保险推销的“爱情故事”,推销保险,最后却推销到了床上,听起来相当可笑,但就是这样可笑地发生了。
“夕阳,你还小,所以你不会明白一个单身女人要抚养一个孩子,撑起一个家庭是有多难,特别是我不希望你的生活品质下降,我希望你的日子过得和以前一样无忧无虑,不会受到我和那个人离婚的影响,这是我作为一个母亲,最后的一点尊严。是,你可以说你不在乎,你想要的是更多的关爱,更体贴入微的照顾,可你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你还没有踏上社会,肩上还没有需要承担的责任和重担。现实就是,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所以呢?你爱他吗?”赵夕阳面无表情地问她。
赵妈妈抬起头,一脸一言难尽的神色。
“没关系,你说吧,多难听的话我都听了,多难接受的事实我也尽量在消化了,接下来你说的任何话,我觉得都不算什么。”
“夕阳,你还小……”
“我已经成年了,不要拿年龄作为借口。这些是你早就应该告诉我的。你不能让我走在大街上莫名其妙被人骂一顿还不知道原因。我一个人被你傻傻的蒙在鼓里,还三番两次让你把人带回家,可见我有多蠢。”
“我们是各取所需。”赵妈妈说,“成年人的相处有时候不需要爱来作为支柱,他得到他想要的,我得到我想要的,我们就可以相安无事和谐友好地度过一辈子。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所以你不爱他?”赵夕阳越听越觉得她妈太离谱了,不,或许是这世界太离谱了,“他都要为了你离婚了,结果你们俩还谈不上爱?”
“他和他妻子本来就有矛盾,积攒了很久了,不是我,他们也会离婚。”
“但这不应该成为你插足人家婚姻的理由!!!”赵夕阳大叫道,“你还有没有良知?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道德?尊严?你还敢说尊严?你做出这种事,还有做人的尊严吗?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错了?卖不掉保险,损失的是一笔钱,可现在你损失的,是你自己和你的女儿!”
“妈。”赵夕阳重重地喘了口气,“我还叫你一声妈,是还对你抱有一丝的期望。我,和那个人,你选一个。如果你要继续和那个人在一起,我就当做没你这个妈,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女儿,那就尽快和那个男人分手。”
赵夕阳说完了这句话,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
从那开始,到年初六,赵夕阳再也没有出过房间,她的房间是主卧,带卫生间,更方便了她足不出门。
无论赵妈妈怎么敲门,她都不肯开门,一个人闷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睡,红着眼睛埋头狂做作业,像是把自己当做了发泄口,不断惩罚自己,才可以得到丝毫的慰藉。
她不知道别人的青春期是不是如此的命运多舛。老天好像故意折磨她似的,要把所有对她好的人都从她身边赶走,才肯罢休。
为什么要这么作弄她呢?她不明白。
太可笑了。真是太可笑了。
赵夕阳不眠不休了两天两夜,直到迷迷糊糊间,听到门外传来了一个温暖又熟悉的声音。
“阳阳,我是许炎,你能不能开开门?”
“阳阳,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你不能总把自己关在里面,你开开门好不好?”
……
“阳阳,你不开门的话,我只能叫撬锁师傅来了。”
赵夕阳啪的一下放下笔,起身。
刚起来的时候头晕目眩,整个人就像冬天枯树的枝丫上残余的枯叶,一阵风就能吹落般摇摇欲坠。
她撑着桌子缓了好一会儿,才往门口缓慢地走去。
看到许炎的那一刻,赵夕阳的眼眶湿润了,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似的,倒了下去。
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她隐约看到许炎夺门而入,他和妈妈着急地叫着什么,可她再也听不见,仿佛只是一场梦境。
耳边恍然响起《千与千寻》电影里的一段话:“人生就是一列开往坟墓的列车,路途上会有很多站,很难有人可以自始至终陪着走完。当陪你的人要下车时,即使不舍也该心存感激,然后挥手道别。”
是吧。
终究都要告别的。
没有人能永远陪着她。
*
梦里也不安稳,做得尽是颠来倒去,没有逻辑的梦。
最后那一个,她梦到自己母亲和一个男人□□地相拥在床,她一脸惊恐地站在旁边观看,想要过去阻止他们,可她被束缚在原地,嘴巴被胶条贴的没有一丝缝隙,双脚双手被粗绳反绑了起来,有一个人拿着把明晃晃的刀抵在她的喉咙处,让她把许炎交出来,如果不交出来,所有人都会被他杀掉。
……
“阳阳,醒醒——赵夕阳——”
不知是被噩梦惊醒的,还是被叫声惊醒的,赵夕阳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她妈妈和许炎,她妈就在离她近在咫尺的地方,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醒了就好,没事的,没事的。”
许炎站在靠外侧的地方,微微皱眉,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赵夕阳抻长脖子扫视了一圈,意识到这是在医院走廊。
她开始思索自己为什么在这里的那一刻,空白的大脑顿时记起了之前所有发生过的事。
赵妈妈直起身子说:“我去找医生。”
赵夕阳一声不吭,木然看着她远去。
许炎走近,俯下身摸了摸她的头发,问:“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赵夕阳眨了眨眼睛,别过了头。
许炎倒了杯水,喂她喝水:“医生说,你是太疲劳太虚弱了才会晕倒。你不来参加我的生日会,就是为了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么?”
赵夕阳:“......”
许炎:“为什么要折磨自己?”
赵夕阳吐出吸管,重新闭上眼睛。
“你都不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连我生日都不来了吗?”
“......”
“你跟我都没什么想说的了吗?”
“......”
“你要把我也拒之门外吗?”
“......”赵夕阳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表情。
“赵夕阳,我不会允许的——”
话音刚落,赵夕阳感觉到自己的唇畔被什么用力地贴住,两齿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唔”了声。
本来只是覆盖住了半边唇,很快她的双唇被完整地贴合,干燥而温暖的触感,令她大脑刹时放空。
反应过来之后,赵夕阳想要推开他,无奈她一点儿力气都没有,那点推搡的力道更像是在隔靴搔痒。
许炎没有再深入的动作,只是压着她,直到她停止挣扎才松开她。
“你吻了我,就得对我负责,如果非要加一个期限,那就是这辈子。”许炎像个无赖一般说道。
赵夕阳:“......”
明明就是他吻她........
赵夕阳虽然也不是那种特别在意初吻的女孩子,但在这种情况下被夺走初吻,让她非常尴尬且不爽。
赵夕阳恼怒地说出醒来以后的第一句话:“你在干什么!”
“在宣布你的主权。”许炎义正严辞地说,“还好,你终于肯说话了。”
赵夕阳气得不行,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不再看他。
这时候赵妈妈带着医生回来,医生帮赵夕阳全身检查了一遍,告知没什么事,可以出院了。
赵妈妈松了口气,又忙着去交各种费用,让许炎陪着赵夕阳。
许炎站在她的床边,问:“你等会儿想吃什么?”
赵夕阳:“......”
许炎等了会儿,没有等到答案,叹了口气蹲了下来,捕捉到她的双眼,与她平视:“阳阳,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比得上你自己的身体,再大的错,也不能拿自己生命开玩笑。你把自己折磨成这样,事情就能解决了吗?而且,谁犯下的错就由谁来承担,上一辈的恩怨就由他们上一辈自己解决,不用我们下一辈来替他们还的,现在不是古代,不流行连坐了。”
赵夕阳怔了怔,皱了皱眉,望进他漆黑的眼眸。
“我都知道了,你妈都告诉我了。她很后悔,她没想到你会因为她的行为负担这么重。”
“……她让你来劝我?”
许炎摇摇头道:“不是,你们的家务事我不便参与,我唯一想说的是,阳阳,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你想冷静,我可以给你时间,你想发泄,你可以冲我骂我,我还可以给你提供渠道,但是,有两个前提,一不要伤害你自己,二不能不理我。”
赵夕阳无力地笑了笑,心想你不知道,你不会知道仇温瑜拿你来威胁我。
赵夕阳说:“你走吧,你暂时让我冷静一下。”
“你可以冷静,可以不说话,我不走,我会一直在你旁边照顾你。”
“……”
哪知许炎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接下去的时间里除了晚上会回楼上睡觉外,其余的时间都在她家里陪着她,她妈也一样,像是怕她做什么傻事似的,都一刻不休地守着她。她妈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许炎的迷魂药,竟然任由许炎在她家来去自如,她不可能时时守着门,不让许炎进来,后来她就放弃挣扎了。
她做作业,许炎就在客厅里看书,有时候她会听见许炎和她妈轻声交谈着什么。
幸好这种状态没有维持太久,年初八高三开学,赵夕阳又要上学去了。
开学前的那一晚,赵妈妈和赵夕阳促膝长谈了一番,赵妈妈向赵夕阳认错:“阳阳,是妈妈错错了,妈妈认错,妈妈已经提出分手了,你原谅妈妈好不好?”
“你确定?”赵夕阳不太相信她妈竟然可以这么果断,“分干净了?”
赵妈妈惨淡地一笑:“我可以保证,以后不会再跟他联系了,老死不相往来。”
赵夕阳终究也心软了下来:“你可以找个老实的好人,不要再去沾惹这些有妇之夫了,钱可以慢慢赚,但人格不能丢。如果生活实在有困难,我爸给我那张卡上我一分都没动呢,我们可以用,虽然你们俩离婚了,但我终归是他的亲身骨肉,他总不能置我于不顾。”
*
许炎每天陪她上学下学,赵夕阳不说话,他就安静地跟在她的身后,像个跟屁虫,不对,更像是保安。
赵夕阳心里很乱。一方面,虽然母亲已经跟对方分手,但对对方家庭已造成了伤害,亏欠他们家也是事实,仇温瑜的话免不了对赵夕阳有所影响,仇温瑜喜欢许炎,如果她再把许炎抢走,那对于仇温瑜又是个沉重的打击,她于心不忍良心不安,这是个疯狂的念头,她想要弥补对仇温瑜的伤害,减轻自己的愧疚;另一方面,对许炎的不可抗拒,他是住在她心里的那个人,想要割舍不容易,而且许炎是个活生生的人,不应该被她让来让去,这对许炎来说太不公平了。
心里的天平不停摇晃,一会儿偏向这边,一会儿又偏向另一边。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她已分辨不清。
可或许她的真情实意还是占了上风,所以她迟迟没有答应仇温瑜。
*
学校里关于她的流言又风声四起。
又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在她的背后窃窃私语,有人说她是小三的女儿,说她妈拆散了别人的家庭,上梁不正下梁歪,赵夕阳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这种声音传进她耳朵里,赵夕阳竟没有感到羞耻或愤怒,不知道是不是经历了一遭又一遭,她对别人的闲言碎语已经免疫。
她甚至有那么一瞬是松了口气的,心里的一块石头掉落在地。
不管是不是仇温瑜爆出来的,她至少可以不再受仇温瑜威胁了。
*
可说没受影响也是不可能的,一模赵夕阳没考好,只考到五十多名。
正值各大高校的自主招生报名阶段,赵夕阳的这个成绩无疑为她增加了不少阻碍。
赵夕阳的心态也不如之前上进了,虽然看上去极为认真,可总有一种全身使不上劲的感觉,常常做作业做到一半便不由自主地走神,像是800米长跑,前面卯足了劲冲刺,到最后还想再努力一把,可是早已精疲力尽,没有余力再给她施展,反倒是比之前还慢了下来。
她的状态不好,人也越发的沉默,就连亲近如苏晓楠、周洮洮,她也话越来越少。
这天周六,许炎一早就来敲门,让她换了衣服,说要带她去个地方。
她不愿去,可在她妈喋喋不休的絮叨下,她无奈地跟着许炎出了门。
她还以为许炎要给她补课,没想到许炎带她去了游乐园,而且还是欢乐谷,都是大型超惊现刺激的设备,只要你敢上,绝对爽到极点。
赵夕阳之前从未去过,结果许炎第一个就拉着她去排了据说是园区内最刺激的那个项目,赵夕阳跟在队伍后面,观赏了下上去的人,不禁浑身打了个哆嗦,特别是在最高的90度直角处,停顿了下,然后直角俯冲下来,所有在设备上的人,无一不是惊声尖叫、面部变形,赵夕阳一听到那种惊恐又刺激的叫声,内心就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偏偏排队的人还特别多,目测2小时起,赵夕阳甚是不明白,这么危险又惊悚的玩意儿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要玩,这年代的人都有受虐倾向吗?
最难熬的不是上去的时候,而是等待的时间,赵夕阳一边等,一边听着一波又一波的尖叫,几次下来,赵夕阳脸色都白了,连连摇头,拉了拉许炎的手臂,往后示意自己要走:“这儿队伍好长,要不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