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容温和,与往日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差异。
但是齐月盈向来都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尤其是熟悉的人。
所以尽管洛修在笑,但她还是能够察觉到他情绪的压抑低落。
“洛掌印审案辛苦了。这都快晌午了,我们不如先去吃东西吧。”
洛修点了点头,“是我让娘娘久等了。娘娘想去哪里吃,京都有名的酒楼......”
“不去那些地方,没什么意思。”她娇俏的摇头。
“那你想去哪儿?”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宠溺纵容。
她调皮的眨了下眼睛,“不如就去你府上吧。我还从来没登过你的家门呢,既然是朋友,自然不该这么生疏。”
“好啊,娘娘大驾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说着,洛修引着她重新上了马车,一路向着洛府行去。
洛修的府邸是先帝赐给他义父的,在他义父汪荃过世之后,这宅子就成了洛修的了。
这是一座五进大宅,其中还有两个花园,一个碧湖和若干池塘假山,在京都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这宅子当真是气派的很了。
洛修早在进门之前,就派人快马回府传信,让厨房准备午膳,等到他们进门之时,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十来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不过齐月盈却并没有急着去用午膳,而是对洛修说道,“今天本来是要给你庆贺生辰的,但是谁想到忽然会被搅了局呢,平白的扫了兴致,为了补偿你这个没过好的生辰,我临时决定多送你一件礼物。”
洛修含笑看着她,“哦?不知是什么礼物?”
“我亲自下厨给你做碗长寿面吧,不过要借府上厨房一用。”
洛修看着她脸上闪动的甜美笑意,忽然觉得满腔的郁愤怒火消散了大半,他也没有多客气,当即吩咐人把厨房的下人厨子都清出去,他亲自带着齐月盈去了厨房。
洛府的厨房宽敞明亮整洁,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一点。虽然洛修平日很忙,很少在府里用饭,不过这里的食材可是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齐月盈道,“也别把人都清走啊,总要留个给我烧火的丫头。”她做面的手艺是跟锦绣学的,只做过那么一两次,味道还是不错的,但是她可没学过烧火啊。
“我亲自给娘娘烧火。”
“你会?”
洛修带着她去净手,然后说道,“娘娘忘了吗?十七岁前,我曾游走江湖,在外漂泊那么久,我要是连烧火煮饭都不会,岂不是会饿死?”
“洛掌印当真是全能的!果然,厉害的人就是无所不能!”齐月盈笑着捧了他一把。
洛修也跟着笑,然后就站在旁边陪着她,看着她用那双纤纤玉手温柔细致的和面,擀面,将面切成细细的面条。虽然动作生疏,可她做的有模有样。
他没有吹牛,灶膛的火很快烧了起来。
齐月盈在厨房里找到了现成的鸡汤,用它下面,味道最鲜。
而后,她还用清水烫了两颗小青菜,煎了一个荷包蛋,最后面条出锅后,将小青菜和荷包蛋放在面条上,再撒上几颗香葱粒,一碗质朴简单,却色香味俱全的长寿面就做好了。
洛修亲自将这碗面端到了用饭的花厅。
满桌精致菜肴他不理,视线只落在这碗面上。
齐月盈坐在他旁边,见他只是看,却不动筷,不由的问道,“怎么不吃啊?担心味道不好吗?”
“不是,光是闻着就极好了。我只是觉得.....何德何能,能够得大周最尊贵的皇贵妃娘娘亲自给我做长寿面。娘娘以前给别人做过吗?”他一边说,一边拿起了筷子。
齐月盈愣了一下,而后恍然,她学做长寿面,是想着将来有机会做给父亲吃的。可是父亲在北疆待了四年,才回来不久,而且父亲寿辰还没到,她自然也没机会给他做长寿面。
所以......她人生第一次做长寿面,不是给自家的父母兄弟,而是给了这位洛掌印?
她有些难以置信,总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亏了。
但她还是诚实的摇了摇头,“没有,这是我第一次做给除了我以外的人吃,我本想着有机会做给父亲吃的,可是父亲归来之后还没过寿,洛掌印你是第一个哦。”
这话一出,洛修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明亮的两分。
爽滑劲道的面条入口,心中剩下的那几分郁火也消散无踪了。如果一定要形容洛修此刻的心情的话,那大概就是通体舒泰了!
倒不是这碗面真的就有多美味,而是做这碗面的人是齐月盈,是集权势富贵美貌于一身的,大周朝目前地位最高,最尊贵的女子!
诚如她所说,她本也只会给自己的父亲洗手作羹汤,但是现在,第一个享有这份殊荣的人居然是他!
想也知道,她原本是没这个打算的,是察觉到了他心情不好,为了安慰他,才临时起意的。
洛修每年生辰都有许多人来为他庆贺,可他从来都觉得那些繁华热闹与他无关。在他心底,其实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好像从来没谁真的把他放在心上,他一直在孤独的负重前行,这还是他二十八年来第一次尝到长寿面的滋味。
是的,以前不是厨子没给他做,而是他从来都懒得吃。
这是他第一次吃到,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饱含心意的食物与寻常厨子所做的味道不同,具体哪里不同他也说不出来,但他觉得,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个味道了。
这碗面的分量不大,洛修很给面子的吃的干干净净,汤都没有剩。齐月盈在旁边偶尔吃两筷子菜。花厅里的下人都遣散了,所以没人给他们布菜,但齐月盈却觉得刚刚好,她也不是个喜欢让人给布菜的人。
她胃口小,本来是挺饿,但是吃过几口菜之后,竟也不觉得饿了。
她一边吃菜,一边看洛修吃面,她总觉得他的情绪不再低落,但是却变得更加复杂,只是他习惯了压抑伪装,她很难看透他平静微笑的表象下,到底在想着什么。
空落落的胃被填满之后,心情就会莫名变好。
齐月盈见他眉眼舒展开了,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荷包,递给他。
“这是原本给你预备的生辰礼,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但我在库房里挑选礼物的时候,一看到这个,就觉得很适合你。”
洛修接过那绣着精美纹饰的荷包,打开来,发现里面是一个拇指大小的海蓝宝碧玺坠饰。
这块海蓝宝石像是被人从北方极寒冰川之上凿下来的,它蓝的纯净无暇,剔透澄澈,那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蓝色,这种蓝不像是一种颜色,反而像是一种温度,触、手冰凉,握着它的时候,会有种此乃美人冰/肌的触感,即美,且冷,遗世独立。
这一看就是件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但并不是说它珍贵的无以复加,因为洛修的库房里就有一堆比它要更加珍贵美丽的收藏,可是这东西是齐月盈送的,对他而言,意义就不同了。
“很美,我很喜欢,谢谢娘娘的礼物。”说着,他便解/下腰/间的玉佩,将这件海蓝宝坠饰佩在玉带之上。
“你喜欢就好。”
齐月盈见他身上最后一丝阴霾也消失不见了,暗自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彻底哄好了。
心情大好之后,洛修便传人上了两壶酒。
一壶梨花白,一壶女儿红。
“这都是我收藏的陈年佳酿,娘娘要不要陪我喝两杯?”
齐月盈:“今天是你的生辰,当然要有酒了!既然没有别的宾客,我自然要陪你喝,我们不醉不归!”
她小小个人儿,竟在他的面前发下这样的豪言壮语。
洛修还没喝酒,但却好像已经醉了。
“好!不醉不归!”
他亲自为她斟上一杯酒,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举起酒杯,冲着她道,“多谢娘娘今日陪我,也谢谢娘娘给我做的长寿面,还有送那么珍贵美丽的海蓝宝给我。这是我有生以来,过的最开心的一个生辰!今日方知世人为什么爱在生辰之日庆贺了,以前一直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开心的,总之,多谢娘娘!”
他说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齐月盈其实酒量不佳,但她也一饮而尽了。
喝过这第一杯之后,换齐月盈给他倒酒了。
“这一杯,祝洛掌印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长寿如松柏,福禄比南山!”
洛修笑问她,“年年都会有今日,只是不知道以后每一年的今日,还能不能吃到娘娘亲手做的长寿面?”
这话问的......齐月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因为这明显是带着承诺暗示的,她要是应承了却做不到,岂不是不美?
可若是真的应承了,凭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又怎么可能每年给他做长寿面?
这些心思在快速的在她心头闪过。
洛修一直在看着她,极有耐心,他多数都是体贴有分寸的,很少有这么偏执强硬非要她给个准确答案的时候。
这有点无礼,更有点不讲理。
但谁让他今日是寿星呢,就是有任性的权利。
这几个月下来,一直都是他在哄她,来而不往非礼也,不管洛修打的什么主意,她今天都决定要把他撩拨她的那些功夫尽数返还到他身上!若将来真的有报应,那他就自己受着吧。
于是她道,“洛掌印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只要你想,就能吃得到!”
她这等于把问题又抛回去给他了。她没有直接答应,可也没有彻底拒绝,而是告诉他,主动权在他。如果他往后能够一直这样位高权重,甚至更进一步,别说让她这个皇贵妃年年给他做碗长寿面了,就是要的更多,她也只能给。
但反之,若是他不能固守自己的权势,一切就成了空谈。
这世间对男子其实也很残酷,权势之于他们,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有权势,就有一切,反之就什么都没有。
这道理洛修自然懂得,所以他道,“那为了这碗长寿面,臣也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啊!”
这话说的,真是不知道皇上听了会不会吐血。
第二杯酒就此饮下。
两人边聊边喝,待到一壶酒饮尽的时候,洛修的眼神中已经染上了几分醉意。
他拉着齐月盈的手,说了几句她没想到的话......
第27章 洛掌印与小醉猫
“小圆子,你以后不许跟人随便乱跑!”
齐月盈已经醉的看人都带重影了,她心里仍旧是清醒的,只可惜舌/头却开始打结,“谁.....圆子?我没乱跑!”
“以后不许好奇心那么重!会被坏人拐跑的!”
齐月盈:“......”
“不许随便和陌生男人待在密闭的暗室里!就想密道那样的环境,不允许!”
齐月盈张口/欲反驳,可是这次不光舌/头打结了,连脑子也跟着一起不顺畅,她竟组织不起反驳他的话,只能乖乖的听他教训。
“男人都很坏,除了你的父兄,谁也别信.....”他说着,又喝了一杯酒。
齐月盈这次乖乖的点头,“好,我不信你.....”
洛修似醉非醉的眼眸看着她,眸中流转的复杂情绪她却已经看不清。
“我除外!”
“你也坏......居心叵测的坏蛋......”
洛修放下酒杯,从桌子上捧起她醉的粉/嘟/嘟/的小/脸,“我这么坏,你还敢在我面前喝醉?”
“我......没醉!千杯不醉!”说着,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清醒的很!别想欺负我,不然咬你!”
洛修是真的很想低头在她这张倔强/柔/软的小/嘴/上咬/一/口,可是他不能。
将醉未醉的男人其实更加危/险,他压/抑/克/制着身体里涌动的血液,千言万语,最终也只汇集成了一句话,“你,要乖。”
她像只小醉猫一样点头,那模样简直可爱到了骨子里。
以前他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说,温/柔/乡是英雄冢,但现在看着近在咫尺,被他捧在手中的小醉猫,他忽然就明白了。
他觉得自己仿佛站在了悬崖边上,再向前迈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可是深渊下有她,他想要止步,却不能自抑......
齐月盈的酒劲上头,她渐渐坐不住了,开始往桌子底下滑,洛修一把将她捞了起来,抱进自己的怀里。
她坐在他的/腿/上,头软/软/娇/娇的靠在他的胸/膛。
他耳边似乎听到擂鼓咚咚作响的声音,那是他自己的心跳。
理智和本/能在激/烈的/争斗,他闭了闭眼睛,忽然想起今天早晨在密道里,他想要狠/狠的把她搂/进怀里,揉/进/身体里那种感觉。
当时他拼了命才遏/制/住的冲/动,没想到转眼间就成真了。她真的被他搂/进怀/里了。
酒,有时候真是一个好东西。
于是他又倒了一杯酒,亲手喂到她的唇/边。
她张口就喝,已经醉到不会拒绝了。
他看向她的眼神与平日截然不同,那是一种诡秘的,复杂的,带着侵/略与克/制的,那是猎人看到落网猎物的眼神。
醉意朦胧间,她抬手抚/上他的脸庞,他一愣,似乎是没想到她会有这种举动。
“怎么了?又不开心了?”
他搂着她不/盈/一握的纤/腰,略带诧异的看向怀里的小醉猫,“你知道我不开心?”
她用力的点头,“你不许不开心。我花了好大功夫才哄好你的,你......怎么又不开心了呢?我,还给你做长寿面了呢,我爹都没吃过......”
他眼中那种侵/略激/荡的情绪悄然褪去,他听着她的话,眼底浮现出丝丝柔情,这是半点不作伪的,真正的温柔。
“好,我开心,你陪在我身边,你在我怀里,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齐月盈懵懂的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为什么不开心啊?谁......惹你了?本宫去杀了他!”
“娘娘喝醉了原来是个暴君。”他低头,额头与她相触,大概是酒精的作用,也大概是那些烦恼压力积压的太多,此刻已经全然放下防备的他,居然真的就顺着她这随口一问多说了几句,“杀不掉啊。那些蠢货,太多了......他们扰乱我的计划,我还要为他们殚精竭虑......小圆子你说,我是不是命不好?如果我的命能稍微好那么一点点,我就不会这么辛苦了。小圆子,我好羡慕你,你是我见过的命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