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月盈只是例行公事的叮嘱,她家中父亲兄弟皆从军,从小见到的家臣叔伯,也多是在军中效力,所以只要有离别的情景,她都会习惯性的叮嘱对方注意安全,保重身体,千万不要以身涉险。这样不经意的叮嘱习惯,却意外的和了洛修的心。
只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仍旧若无其事的和她道谢,和她告别。
其实自昨天那几番近距离的接触之后,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走的人,又何止是齐月盈?
洛修也照样觉得无所适从,这偏离了他原本的预计太多,以至于,他也想借着这次刺客的事情冷一冷双方的关系。
或许多冷静几天,他就能把偏离轨迹的心绪调整回来了。
但愿,一切皆能如他所愿。
六月二十五日,是钦天监算出来的黄道吉日,宜移居。
所以齐月盈就再也等不及,带领着荣华宫的一众奴才和所有家当,浩浩荡荡的就要往邀月宫里搬。
其实一些大件的,不好移动的东西,早在几天前就已经提前运送到邀月宫那边了,今天搬的都是些随身轻巧的,但纵使如此,齐月盈的私库,加上奴才们的行李,大箱小箱的也装了足足三十多辆马车。
邀月宫虽然建的奢侈恢弘,但是国库没钱啊,所以先帝死了之后,就再没拨过银子去修缮那边。以至于那边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收拾好,但是齐月盈不想再等了,早一天离开皇宫这座牢笼,她就能早一天飞向自由。
临行前,萧允宸还特意来送齐月盈。
他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话。
大致就是,他纳德妃入宫是不得已,是为了亲政不得已做出的选择,在他的心中,后位的人选只有她一个。
让她移居邀月宫,是为了让她修养身体,远离后宫朝堂的是非,但绝对不是他想成心冷落她,等到得空了,他就多去邀月宫看她,另外就是希望她到那边之后,尽快养好身子,他也好早日把她接回来。她不在宫中的岁月,他将度日如年,饱受相思之苦,食不下咽,夜不安寝云云......
齐月盈就耐心的听着,还很给面子的时不时应和两句。她惯会做人,连王兆那样的小人物她都轻易不会得罪,更何况萧允宸还是皇帝。
齐月盈越是懂事不埋怨,他面上的愧疚就越深。
最后他再次拉着她的手,向她保证道,“爱妃,朕向你发誓,无论是德妃,还是云嫔,她们都无法与你相提并论。朕现在式微,难免会作出身不由己的选择,等到将来朕掌握大权,朕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是的,云绣如今已经是云嫔了,想她入宫才两个月不到啊,竟然直接从云贵人升成了云嫔,由此可见,云家女儿笼络男人的手段不可谓不高。
云绣其实满打满算也没在荣华宫住几天,封为云贵人的第三天,齐月盈就以皇贵妃的名义,给云绣另外安排了一处宫殿,名叫翠仪宫。倒不是齐月盈故意抬举她,实在是她不喜欢自己住的地方有外人,况且洛修还总时不时来荣华宫走动,有云绣在,实在是多有不便。
今天云绣也递过话来,说想要来送一送齐月盈,但被齐月盈婉拒了。她并不打算在云绣身上花费什么精力时间,类似这样的棋子自有她自己的命运,本就没有相交的必要,又何必假惺惺的你来我往?
齐月盈又再三的宽慰皇上,向他表示自己理解他的不易,也懂得他的心。她让他安心准备亲政的事,她虽然是个妇道人家,帮不上大忙,但是至少能够不给皇上拖后腿。把一副贤惠懂事又委曲求全的姿态做的十足,看的萧允宸心生动容。
他这一动容,就决定亲自送齐月盈去邀月宫。
齐月盈再怎么推辞也没用,皇上一片好意,也是成心给她长脸,她也不好拒绝太过。
等到了邀月宫之后,萧允宸看着许多地方都需要重新修缮的邀月宫,心中更加觉得对不起齐月盈,当即表示,他一定会催促户部尽快把修缮银子拨过来。皇贵妃住到这偏远的行宫就够委屈了,可不能再让她在住的方面受委屈。
皇上如此热情,齐月盈一个妃嫔也不好太过冷淡,于是她便开口留皇上在邀月宫用晚膳。
萧允宸欣然应允。
结果晚膳的时候,他还喝了酒,又对着她说了一堆掏心窝子的话,多数的时候都是在诉说他自己的委屈与不易。
齐月盈这次没有陪着喝,只是看着他喝,听着他说,全程没有展现出半点不耐烦。
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所以晚上萧允宸也就没走,直接留宿在了邀月宫。
不过这里不是荣华宫了,不用担心别人的眼线,这里里外外的,从侍卫到奴才都是承恩伯府的自己人,所以齐月盈也就没再委屈自己和萧允宸睡一个房间,而是让人另外给他安排了住处,一夜过去,第二天萧允宸天没亮就起床,赶着回去上朝。
而皇上亲自送贵妃去邀月宫,并且在那里留宿一晚的事也就此传开了。
这让原本揣测皇贵妃被皇上冷落的传言不攻自破。
有关邀月宫的消息,洛修这边都是第一时间就知道的。
他当然知道皇上亲自送齐月盈,也知道皇上在那边留宿一晚。
但邀月宫现在已经彻底被承恩伯府的人手把持,他半个眼线都安插不进去,自然也就无法得知邀月宫里发生了什么。
理智告诉他,什么都不会发生。
齐月盈不喜欢皇上,所以纵使皇上在那里留宿,两个人也什么都不会发生,就像之前的许多次一样。
但是他心里的某个角落里却有一只炸了毛的狮子在来回走动,随时都想挣脱他理智的牢笼,冲出去质问她......
可是他能质问她什么呢?
他没有资格啊。
那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她是萧允宸的皇贵妃。别说他们两个没什么,就是有什么,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明明以前他没有这么在意的,可是为什么现在就坐立难安了呢?
他已经好几天没去见齐月盈了,他以为距离能够让他的心思冷却下来,可是目前看起来,他非但没有冷却的迹象,反而更加缭乱了。
其实细细想来,他以前也是在意的,只不过在意的方式不一样。以前他不会为皇上在荣华宫留宿而心焦,可是他却会为齐月盈一直不和皇上圆房而窃喜。尽管那丝窃喜藏的很深,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但它确实是存在的。
司礼监衙的书房,门没关,王兆走了进来,见他家掌印又在捧着一杯茶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轻咳了一声,洛修才回神。
“有什么事?”洛修沉声问道。
王兆一听,就知道掌印大人心情不好。哎,他这都是第几天了?怎么心情一直不好啊!要知道掌印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八风不动心如止水的,他从来七情六欲不上脸,冷静理智的不像个人,可是最近这段时间他怎么就越来越像个人了呢?
“回掌印,是邀月宫那边娘娘送来的口信,说是要问问您关于程昊那件案子的事。”
洛修听完,一时间没想起来程昊是谁。那事实在太小,根本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于是王兆又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跟洛修重新讲了一遍。
洛修点头,“既然是娘娘吩咐的,那你就把人给邀月宫送过去吧。至于姚千重那边,你跟他说一句就行了。”
“得嘞!小的待会儿就去跟姚千重说。”王兆顿了顿,又问,“掌印,您看安排谁给邀月宫送人去啊?”
洛修奇怪的看了王兆一眼,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问题他怎么还要问?安排谁不行啊?
王兆在旁边着急,直说道,“小的是说,掌印您这几天也没什么事,要不要亲自去趟邀月宫,把程昊给娘娘送过去?”
他亲自去?
洛修下意识就摇头,“我公务繁忙......”
“诶呦,我说这又没外人,您忙不忙我不知道啊?”王兆跟在洛修身边久了,知道掌印不涉及公事的时候,是个温和随意的性子,所以这时候他也就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
面子被戳破,洛修恶狠狠的瞪了王兆一眼。
王兆一看,胆子更大了。洛修真生气的时候是面无表情的,甚至可能还笑的如沐春风,但他这样瞪他,那明摆着就是虚张声势而已。
“您是不是跟娘娘闹别扭了?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哎,您可别说,虽然就跟娘娘相处了那么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可我觉得娘娘的性子真是不错,那么好脾气的贵人可不多见,就算真惹娘娘生气了,您去哄哄不就得了,干嘛躲着不见她啊?”
洛修的表情有点僵硬,嘴硬道,“我没躲。你别胡说八道。”
“瞧您这几天魂不守舍的样子,您该不会是陷进去了吧?”
王兆还在撺掇。
洛修直接将手中的茶碗朝着他砸了过去,“滚!”
王兆手上功夫也是很可以的,他直接伸手就接住了这个茶碗,里面的茶水一滴都没洒出来,“诶呦,谢掌印赐茶,小的这就告退!”
那副贱兮兮的样子,简直让洛修恨不得再拿东西砸他。
王兆走到门口,又嘴欠的来了几句,“对了,娘娘上次说,喜欢我讲的故事,让我以后有空多去给她讲讲。我想着,反正最近东厂也没什么大案要案,闲着也是闲着,掌印您要是真不去,那我就自己把程昊给邀月宫送过去吧。到时候再顺便给娘娘讲几个故事,博得娘娘欢心,嘿嘿嘿,我飞黄腾达的日子近在眼前啦!这人要说转运啊,那可真是一眨眼的事儿.....”
眼见着洛修真要跳起来抽他了,王兆才收起了嘴欠,一溜烟儿的跑了。
洛修心里本来乱七八糟的,被王兆这么一搅和,反而平静了许多。
不过他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不去邀月宫。
王兆见洛修真的打定主意不去了,他还真就自己把程昊给齐月盈送过去了。
就像他说的那样,给齐月盈请过安之后,还顺嘴就给她讲了几个故事。多数都是东厂那边经手过的离奇古怪的案子。
齐月盈听得满意,还给了王兆大手笔的打赏。王兆更开心了,决定以后他要经常来邀月宫串门子,掌印不来不要紧,因为他已经决定自己抱住娘娘的大腿不放松了!
齐月盈对外宣称,搬到邀月宫是为了调养身体,那么她自然要静养,不会大宴宾客摆迁居酒什么的。
但是她如今出了宫门,恢复了一定程度的自由,别人不见,家里人总还是要见一见的。
于是到了第三天的时候,齐昇带着周氏,齐琮,齐臻,一起来邀月宫看她,齐月盈很开心。
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吃了一顿团圆饭,唯有周氏的脸色不大好看。
午饭过后,齐月盈安排父母和齐臻去休息,独留了齐琮在身边,她问他,“母亲怎么了?是和父亲吵架了吗?还是生病了?”
齐琮不屑的扯了一下嘴角,“是犯病了,心病。
“云姨娘又作妖了?母亲受气了?”
“是父亲又新纳了一房小妾,母亲吃醋伤心,所以犯病了啊!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常年都这样,满心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的,稍有个风吹草动就自哀自怜,我劝过说过,什么法子都用了,可她就是想不开,我能有什么办法?”齐琮说起周氏这个情根深种的毛病就生气,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齐月盈很吃惊,“啊?父亲又纳了一房妾?哪家的啊?我怎么没听说?”
第28章 美人楼
“还能是哪家的?云家的啊!”齐琮说着,脸上满是嘲讽。
齐月盈眼睛瞪的圆圆的,难以置信,“不是,不是已经有云姨娘了吗?怎么父亲又纳了云家的姑娘?”
于是齐琮就把来龙去脉和齐月盈说了一下。
前几天,宫里传来了消息,说是云嫔有了身孕,只不过日子还浅,所以也就没有张扬,只给承恩伯府和云府私下里传了消息。
云姨娘一直都很关注云嫔的消息,得知此信之后大喜。
齐琮:“你也知道,云姨娘这些年越来越轻狂,她总觉得自己出身比母亲还要好,做个妾侍委屈了,所以一直想要做堂堂正正的伯府夫人呢。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她觉得云嫔在宫中得宠,还有了身孕,就可以取代你在宫中的地位了,然后她也就能够取代母亲在父亲心中的地位了。真是......说她头发长见识短都是抬举她了。所以云嫔这一有身孕,云姨娘就更加的猖狂起来了,她居然想着要夺母亲的掌家之权,这下可是犯了父亲的忌讳,所以啊,父亲就冷着她了。”
云姨娘意识到自己被冷落之后,那可是使尽了浑身解数讨好齐昇,齐昇一直没搭理他,直到三日前,云府为了庆贺云逸升任内阁辅臣而摆酒宴,齐昇才带着云姨娘回云家,这也算是给了云姨娘和云家莫大的脸面。
毕竟,谁家的夫主会陪着妾侍回娘家?
这让原本忐忑的云姨娘重新安下心来,还在云府大大的显摆了一番伯爷对她有多么宠爱,她在伯府的地位比之周氏丝毫不差云云。
后来席间,齐昇多吃了两杯酒,云家安排了一间上房给齐昇休息。
当时云姨娘在后宅内院,并不知情。
所以给齐昇送醒酒汤的,就成了云家另外一位庶女,名叫云雅的。
算起来,这云雅也是云姨娘的侄女辈的,她的父亲就是云姨娘的庶弟,他们一家子在云家都属于没什么地位的那种。
云雅今年十六岁了,云家原本是打算把她许给一位年近五十的江西布政使做妾侍的,但是云雅不乐意啊,她从小就听着家里说承恩伯齐昇有多么的英明神武,多么的文韬武略,说家里能够起复全都是因为有伯爷相助之类的......
所以,云雅从小就十分仰慕齐昇,她自认容貌不比云姨娘差,且性情比之浅薄的云姨娘要更讨男人喜欢。所以云雅使劲了浑身解数,才抢到了给齐昇送醒酒汤这个差事。
齐昇酒量向来好,他喝多了也是清醒的,这点齐月盈和他很像。
齐昇一见送酒来的不是丫鬟,而是一位云家庶女,顿时就明白云家是什么意思了。
云雅大概不明白,齐昇对于云家来说有多么的重要,所以如果不是云家长辈默许的话,她使尽浑身解数也不可能有靠近齐昇的机会的。
齐昇顺水推舟的留下了云雅,倒也没有真对她做什么,只是让她在房间里待了半个时辰,云姨娘在后宅得知消息的时候,直接双眼一翻,气的晕了过去。
当天晚上,云家就用一顶小轿,低调的把云雅送入了承恩伯府中,于是承恩伯府就有了第二位妾侍——云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