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千秋宴这种场合秦岳一家是没有资格出席的,可是因为之前阿乐在外大放厥词被她撞见的缘故,秦岳罚阿乐禁一年的足。
这件事不光齐昇知道,齐家军内其他的将领们也知道。他们虽然不知道阿乐到底犯了什么错,但是隐约都能听到了些许消息,说阿乐大概是冲撞了皇贵妃所以才会被罚。
因此秦岳最近在一众将领中的处境很是微妙,齐昇自来对这个救过他性命,且陪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庶弟心怀愧疚,平日里但凡有机会,总会忍不住提携维护。
所以这次的千秋宴,齐昇就提前和齐月盈商量了一下,说他想要带秦岳一家来,让阿乐当众给她敬一杯酒,这件事就算是揭过去了。
而且能够参加皇贵妃的千秋宴,这对常人来说是求不来的无上荣光,走过这一趟,秦岳在众将领中的微妙处境,自然也就被无形化解了。
齐月盈对此无可无不可,虽然她一直都觉得父亲对秦岳维护太过,且阿乐被教成那个样子,秦岳身为父亲要说一点责任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父亲似乎有自己的看法。齐昇总觉得,秦岳对阿乐诸多纵容,是因为心中对妻子儿女有所亏欠的缘故。虽然这些年,秦家人一直都陪他留在北疆,但这并不意味着秦岳就有多少时间陪伴他们。
相反的,阿乐他们非但没有得到父亲多少陪伴,反而还要忍受北疆艰苦寒冷的环境,时不时的担惊受怕,万一北狄人的铁骑打过来,全家随时都会丧命。
齐月盈自幼在京都这样的富贵锦绣堆里长大,所以她的规矩教养自然都是无可挑剔的,而阿乐在北疆没有这样的环境,且秦太太又是个小门小户出身,于教养子女上有所欠缺也是难免的。
齐昇对于庶弟,对于晚辈,总是包容之心更多的。
齐月盈明白这一点,而且她也相信父亲的眼光和手段,既然他这样安排,她也不甚在意,那就这样吧。
齐昇没有理会云嫔,只是带着阿乐给齐月盈敬了酒,说了一堆祝寿词,而后就退下了。
云嫔与德妃不同,她庶女出身,进宫本就是为了笼络皇上的,所以云嫔根本没有架子,也没有矜持,在齐昇带着阿乐离开后,云嫔便开始给萧允宸布菜倒酒,萧允宸待她也十分温柔,两人偶尔对望一眼,眼中满满的都是浓情蜜意。
齐月盈看过去时,正见萧允宸轻声细语的安慰云嫔。
而云嫔则在用极小的声音解释着什么,她猜,应该是在跟萧允宸解释她为什么会怕秦乐。
齐月盈又看了看坐在她旁边不远处的德妃,只见德妃面色如常,一点拈酸吃醋的意思都没有。端的居然是一副正室皇后的气度。
齐月盈:“......”哎,这明明是她的千秋宴,可是为什么会有种她才是多余的那个人的感觉?总感觉德妃抢了她的戏呢。
众人依次都来给齐月盈敬酒,萧允宸还非常体贴的会给她挡酒。
齐月盈真的很佩服萧允宸这种在好几个女人之间周旋还从容不迫,面面俱全的心性手段。果然不愧是皇帝啊,再没运道没实权,但在女人这方面萧允宸简直是无师自通。
待到所有的形式都走的差不多了,齐月盈也不想再坐下去了,她借口更衣离席,走之前还给席间的齐臻使了个眼色,于是齐臻会意,也找个借口离开了,悄无声息的跟上了她。
两人一起出了那座宴客的大殿,中秋的夜风微凉。
锦绣拿着一件斗篷追了出来。
齐臻伸手接过,亲自替姐姐披上,把带子系好。
齐月盈笑着对他说,“我们去看看阿琮吧,今天中秋夜,我们姐弟三人一起待一会儿,阿琮自己待在揽月楼,一定很无聊。”
齐琮因为‘瘸了腿’又‘毁了容’,所以他最近一直都没有在公开场合露过面。但是今天是她的生辰,又是中秋佳节,齐琮怎么可能乐意一个人待在承恩伯府?所以他也跟着家人一起来了邀月宫。只不过他是自己待在揽月楼,没有来参加晚宴罢了。
齐臻点了点头,姐弟两个一起朝着揽月楼走去。
齐琮待在揽月楼的第七层,他为了掩人耳目,所以哪怕没人的时候,也是坐在轮椅上,戴着半张面具的。
齐月盈和齐臻到的时候,就见齐琮正坐在楼台的护栏边,抬头仰望夜空中那一轮明月。
“阿琮。”她请唤一声,然后走到了他的身边。
齐琮露出一个孩子气十足的笑,“我就知道姐姐你会来看我的,你舍不得丢下我自己一个人。姐姐,生辰快乐啊!”他说着,自怀中掏出一个锦盒,递给齐月盈。
齐月盈道谢,然后打开看,里面是一支沉香簪子,沉香木的质地非常古朴大气,上面雕刻着素雅清丽的云纹,而与之相反的是簪子头上嵌着的一颗翠色碧玺宝石,宛如晶莹剔透的露珠一般,让人见之心喜。
“这是我自己做的,就算手工不尽善尽美,姐姐你也要喜欢,也要经常戴,不然我会伤心的。”齐琮说的理直气壮。
齐月盈当即把自己头上所有华丽的珠翠簪子都摘了下来放到一旁,然后将这支沉香碧玺簪插/到了自己的发髻间。
齐臻走过去,帮她正了正簪子的位置,然后赞道,“姐姐比月上仙娥还美!”
“那还用说,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姐姐!”齐琮说的分外得意。
齐臻骄傲的点头,“是啊,这就是我的姐姐!”
齐月盈被他们两个逗笑。
忽然,一个烟花窜上夜空,红灿灿的花火在金色的满月下绽开,像是为夜空平添了许多璀璨的星火。
齐月盈眼前一亮,不由自主的走到了护栏旁,夜风拂过,吹起她耳畔的一缕发丝。
她仰起头,便看到了接二连三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
继红色的烟花之后,还有绿色的、金色的、蓝色的、银色的......
五光十色的烟花点亮了邀月宫的夜空。
齐琮和齐臻也忍不住满眼的惊艳。
“这是有人在行宫外放烟花吗?这烟花和别的都不一样,京都城里最好的烟花也根本飞不了这么高,而且根本没有这么多的颜色,也炸不出这么大的花朵。”齐琮感叹道。
齐臻不自觉的点头,“这烟花应该不是大周的,要知道烟花这东西与火器是共同的,大周要是真有人能做出这样的烟花,早就被兵部和工部招揽过去了。所以这肯定不是大周的东西。”
“姐姐,这是有人特意为你放的烟花吗?他在为你庆生?”坐在轮椅上的齐琮抬头看她,却发现姐姐不知何时竟已落泪,泪珠滚过她的脸颊时,被夜空上的花火映成了璀璨的银色。
看着漫天绚烂的花火,听着那一声声烟花窜上天的啸声,耳边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
她似乎听到了远在万里之外的元冽在呼唤她的名字,在遥祝她的芳辰。
他在对她微笑,对她祝福,对她说,等他回来.....
她不知道这世间是不是真的有心有灵犀这回事,但是这一刻,哪怕没有任何明确的证据,但她就是知道,这是元冽为她做的。他哪怕远在万里之外,也仍旧记挂着她的生辰,仍旧挖空了心思的给她祝寿。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落泪,或许是因为终于确定了他平安无事,或许是因为他们之间早已物是人非,就算是他回来,他们也再不能回到从前了......
齐琮握住了她的一只手,攥的紧紧的,仿佛这样就能把安慰和力量带给姐姐。
齐臻则已经手忙脚乱的拿出了帕子给她擦眼泪,然后他也握住了姐姐的另外一只手。
两个弟弟忠诚又温暖的守护着她,但对于她落泪的原因却不再追问。
烟花放了足足两刻才停歇。
齐月盈收回望向天空的视线,一垂眸,却见洛修站在揽月楼的下面,正抬头望着她。
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或许在她看烟火的时候,他就已经在看她了。
她缓缓的勾起唇角,绽开一个微笑。
洛修却没回给她笑容,他背在身后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几乎要被他捏碎。
他收回视线,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
齐月盈觉得这个人有点莫名其妙,他最近时常有点喜怒不定的意思,如果不是她心宽,早就被他得罪了。
......
千秋宴过完,齐月盈面临的第一件事,就是与常远的离别。
本来在她安顿完之后,常远就该离开了,但是常远说,想要留下陪她过完十六岁的生辰,所以也就又多留了几天。
齐月盈单独摆了小宴,只有她,锦绣,和常远三个人。
常远喝醉了,抱着她的腿像个孩子一样耍赖大哭,还逼着她保证绝对不会忘了他,更是夸下海口,等到他功成名就马上封侯那一天,他一定会回来娶她,让她千万不要嫁给别人。
齐月盈听了哭笑不得,但也还是像过去那样,拍了拍他的狗头,说了一堆安慰他的话,并再次叮嘱他,去了北疆战场,万事都要以他自身的安危为重,没有军功不要紧,不能马上封侯也不要紧,他平安归来才是最要紧的。
到底是相伴了五年的小伙伴,现在骤然分开,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她甚至不知道这一别会不会就是阴阳两隔,齐月盈心底也是酸涩一片,几次落泪。
常远一见她哭,倒是马上就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指天誓日的向她保证,他一定会平安归来,绝对不会缺胳膊短腿让她心疼。
该说的话都说尽了,齐月盈又送了一个护身符给他,这才依依不舍的把他送走。
常远去了北疆,对外只说是皇贵妃身边的总管太监常远病逝了。这只是一件小事,并没有过多的人关注。
除此之外,第二件事,就是和贺璋一起入股哈奇斯商队的事。
齐月盈和贺璋商量了一下,两人各自拿出了一百万两,哈奇斯则各自出让给了他们两成股,由此,齐月盈也算是第一次有了自己赚钱的途径了。
齐月盈与贺璋入股之后,哈奇斯就像是拿到了在大周国境内的通行谕令一般,畅通无阻,再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会找哈奇斯的麻烦,哈奇斯从西域带来的货物也全都以超出预期的价格卖出,同时他还在大周采购了大批的货物,但他并不是启程回西域,而是会顺道南下,去趟南蛮东夷,在海边与商船交易,最后绕一大圈,再回西域。
哈奇斯走到哪里就把生意做到哪里,这样的人生也不失为一种精彩。
自常远和哈奇斯都离开后,齐月盈难免有些郁郁寡欢,程昊觉得娘娘伤怀一定是因为小常公公病逝的缘故,于是他又绞尽脑汁做了一堆讨喜有趣的小玩意哄她开心。
贺夫人也在想法子哄她开心,她觉得齐月盈的情绪不高,很可能是在行宫里憋的。人要想健康快活,就得时常出去走动。只不过自古女子就被礼法约束,就算是娘娘这样的身份,也照样不能随心所欲。
可是既然娘娘都已经住到行宫里,那就不用再守着那些宫规戒律不知变通了,反正齐月盈也从没把那些规矩放在眼中,于是她拉着齐月盈微服出去玩,她爱听戏,自然也就时常带着齐月盈去她最喜欢的戏楼里坐坐。
齐月盈每次去都是和贺夫人一起坐在雅间里,大堂里坐着的都是普通的百姓,与她们之间并无妨碍,有时候听着那些大堂里的客人叫好鼓掌疯狂打赏,她倒也觉得挺有趣的。
两人一边听着戏,一边闲聊。
说着说着,不知怎的,就说起了那天她千秋宴上的事。
“说起来,那个叫阿乐的女孩子,就是专程被伯爷带去给你敬酒的那个,她是你家副将的女儿吧?”贺夫人问。
齐月盈点头,“阿乐的父亲很得我父亲器重。所以父亲也把阿乐看做女儿一般。”
“知人知面不知心,咱们也是亲戚,所以我也就不绕圈子,直接和娘娘明说了。那天你离席之后,那个阿乐居然自己厚着脸皮去给皇上敬酒,皇上还连喝了三杯,可真是给她天大的脸面了。你是没看到,当时云嫔的脸色都要绿了。”贺夫人回想起那时的场面,都觉得忍俊不禁,“总之我看那丫头不是个安分的,娘娘还是要谨慎小心的好。”
齐月盈点头,对于阿乐暗中打什么小算盘,其实她一猜就透,只不过她不乐意在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上花心思而已,如果她所料不错,阿乐既然打起了萧允宸的主意,那就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弃。
果然,没过多久,她就听伯府那边传出了消息,说阿乐和皇上一见钟情,现在阿乐吵着闹着要入宫为妃呢。
齐月盈:“......”这形势变化的有点快,以至于她都有点跟不上了。
阿乐虚荣心重,嫉妒心强,她打萧允宸的主意并不奇怪,因为在她看起来,能够入宫为妃,这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如果再能和皇上两情相悦,那日后岂不是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齐月盈早就察觉到了阿乐看她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嫉妒与不甘。或许在阿乐眼中,大家都是齐家的血脉,齐月盈能做皇贵妃,她秦乐凭什么不能?
以阿乐的见识,她并不能理解齐家和皇室之间你死我活的立场关系,她想的只是她唾手可得的富贵与虚荣。或许,她还会幻想着有一天能够把齐月盈踩在脚下,那样她才算是彻底的扬眉吐气了。
齐月盈听说的时候,这件事已经遭到了秦岳和齐昇两人的双重镇压,阿乐已经被关起来了,正在闹绝食。
齐月盈很了解齐昇的立场,在齐昇看来,阿乐就是他的侄女,哪怕是庶出,他也觉得自家的孩子都是宝贝。宫里已经有了齐月盈和云绣,实在是不需要再多添一个阿乐。况且阿乐这个孩子太蠢,脑子一根筋,偏她还知道些承恩伯府的隐秘,所以让皇上与她亲近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满打满算,皇上和阿乐也就在她的千秋宴上见过一面,他们怎么就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了呢?齐月盈觉得,这其中有些猫腻是她不知道的。
萧允宸看似软弱,但其实他心眼儿多着呢,阿乐姿容只算清秀,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为人也蠢的可以,她才不相信萧允宸真的会喜欢这样的阿乐,但是说不定他是想要利用阿乐做些什么,这就不由得不让人深思了。这个小皇帝,最近动作实在是太频繁了,频繁到让人忍不住想要教训他了。
若是以往齐月盈想知道皇上那边的事,直接问洛修就行了,但是自从千秋宴之后,洛修就没在她面前露过面,不知他是在忙着什么,还是在刻意躲着她,亦或者是她得罪了他,他另有打算,已经不打算继续在她身上花什么功夫了。
她犹豫是不是要派人去请洛修,但仔细想了想,还是算了,她命人把王兆叫到了邀月宫,皇上身边的事,洛修知道,洛修的心腹王兆肯定也是知道的。
所以洛修不来,她直接问王兆也是一样的。至于王兆会不会和她说实话?她倒是不怀疑这一点,只要不是至关重要的,洛修明令王兆不许往外说的,王兆都会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