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能去御膳房和浣衣局去责问,问就说人手不足,银子不足,材料不够,总之,就是各种出差错,想不出错?可以,先给银子吧,但户部拨给内府司的银子是有数的,德妃总不可能拿自己的私房去填补,更何况就算是她想填补,娘家也没给她那么多嫁妆啊!
德妃知道,这些奴才是狗眼看人低,以前刘宜和齐月盈掌凤印的时候,他们全都老老实实的,那是因为他们畏惧刘宜和齐月盈身后的娘家势力,现在轮到她了,这些魑魅魍魉牛鬼蛇神就全都跳出来欺负她了!
德妃知道自己立威的时候到了,于是短短几天之内,后宫中接连杖毙了几十个奴才,打伤打残的更是不下百人。
此等酷烈的震慑手段一下子就让德妃出了名,前朝的御史大臣们疯了一样的参奏德妃,直言她是祸国殃民的妖妃,手段残忍心性狠毒堪比妲己褒姒。上天有好生之德,就算是奴才,那也是条命啊,德妃这样做,非但是自己担了恶名,更是给皇上的名声抹黑!可想而知,这件事传出去,民间百姓们会怎么议论皇上?将来百年之后,史书上又会怎么评价皇上?
萧允宸在朝堂上被这些御史喷的狗血淋头,怒不可遏几/欲/杀人,如果不是洛修在旁边一直给他使眼色,让他压制自己的怒火,恐怕他真的会当场让侍卫砍了那些御史大臣的头。
这都拿德妃比妲己褒姒了,岂不是在骂他与纣王幽王是一丘之貉?
萧允宸窝了一肚子火,转过头去就把这邪火冲着德妃发了。
“你到底是怎么搞的?为什么忽然杖毙那么多的奴才?朕原本看你是个顶用的,这才把凤印交到了你的手上,可是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德妃也很委屈,“臣妾的确是下令杖毙了几个带头闹事的奴才,他们狗眼看人低,臣妾不过是想杀鸡儆猴。可是谁知道这些奴才也是结党营私的,打了一个牵出来一群,他们集体挑衅,藐视皇威,臣妾难道要放任不理吗?臣妾只是命人杖责他们,却没要把他们打死,是他们自己不争气,挨了几板子,回去就发热死了。而且臣妾总觉得,这事来的蹊跷,说不定是皇贵妃在背后做手脚,不然怎么会死那么多的奴才?她这分明是在用这些人的命来抹黑我,她想推我下地狱!”
萧允宸听她如此辩解,只觉得分外失望,“后宫的大权皆在你手,现在出了事,你就都往皇贵妃身上推,好,你说是她做的,那么你拿出证据来啊,拿出证据的话,朕至少可以在朝堂上堵住那些御史大臣的嘴,他们今天就差直接骂朕是宠幸妖妃的亡国之君了!你既拿不出证据,又不肯承认是你自己办事不利,你想让朕如何?只凭你的臆测就去给皇贵妃定罪?德妃,你是太高看朕,还是太高看你自己?”
说到最后,萧允宸的语气已经十分冷厉。
德妃面色惨白,小/腹/一阵阵/抽/痛,她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咬/牙道,“皇上放心,臣妾既然收了凤印,就必然会给您一个交代。皇贵妃这局虽然玩的够大,可也并不是多么高明,纵使承恩伯府权大势大,能在后宫安插自己的人手眼线,可是这些人攀附他们也是为了得到好处,而不是为了丧命。
若说皇贵妃拿一两条人命做筹码污蔑臣妾,那尚且不足为奇,可这几十上百条的人命,岂是儿戏?
那些人再被猪油蒙了心,也不可能就这么心甘情愿的拿自己的命给皇贵妃折腾。如果皇贵妃真的这么做了,那么以后谁还敢给她办事卖命?
这天底下的人又不都是傻子。所以臣妾觉得,压根就没死这么多人,可能其中的确是有真死了的,但绝对不可能有那么多人!臣妾听闻,后宫奴才若是死了,会被马上拉出皇宫,丢到城外的乱葬岗去。臣妾这就派人去乱葬岗查一查,看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多的尸体仍在那里!
若没有,只要查清楚这些人是不是在邀月宫,不就好说了?宦官和宫女都是登记在册的,寻常人家也不敢用他们,他们离开皇宫,别无生计,皇贵妃也只能把他们收在邀月宫了。”
萧允宸见她说的那么笃定,冷笑一声,“好啊,那你就去查吧,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说完,萧允宸转头就离开德妃的扶摇宫,直接去了云嫔的翠仪宫。
云嫔在萧允宸面前自来温软柔弱的像只小兔子,萧允宸惯爱她这性情做派,所以纵使云嫔的出身低,但是萧允宸对她的喜爱里倒是带着几分真心的。
近来后宫发生了这么多事,云嫔自然知道,但她向来胆小怕事,讲究明哲保身,所以哪怕外面闹翻了天,她也不过是把门关起来过自己的小日子,诸事不理。
现在焦头烂额的萧允宸来她这边,她就猜着不会只是来看看她这么简单。
果然,才坐下没一会儿,萧允宸就说到了正题。
他拉着云嫔的手,无奈道,“朕当时想差了,原本是想着让皇贵妃安心调养,结果没想到德妃是个不顶用的。这才几天啊,就闹出了这么多是非,以前皇贵妃执掌凤印的时候可是风平浪静的,看来人果然不可貌相。德妃纵使身子骨强健,可是论起智慧德行来,终究不如皇贵妃啊。”
云嫔知道,这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皇上这是想跟承恩伯府服软了,她心中暗笑,只怕还在负隅顽抗的德妃并不知道,这事不过才刚开始,被她视为依仗的皇上就已经认输投降了。
于是云嫔抬起头来,柔柔弱弱的和萧允宸表忠心,“臣妾是个蠢笨的,很多事情都不太明白,但臣妾知道,皇上就是臣妾的天。如果皇上有什么地方能够用得到臣妾,臣妾定然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萧允宸赶忙捂住她的嘴,宠溺道,“你还怀着身孕呢,说什么死不死的?哎,这整个后宫,也就只有你最体贴朕的心了。阿绣,朕也用不着你肝脑涂地,只希望你给你娘家传个信,告诉他们朕知错了,也后悔了。朕不日就会把凤印还给皇贵妃,还请承恩伯府那边去劝劝皇贵妃,千万别因此误会了朕,朕原本也只是好意。”
云嫔乖巧点头,“是,臣妾待会儿就让人给云家传信。”
萧允宸暗中松了一口气。头低了,错认了,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皇上,而且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想来皇贵妃和承恩伯府也不会太过分。毕竟争的只是一口气,他把凤印再还给皇贵妃不就得了?
但事情远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云嫔的确是给家里传了信,家里也把皇上的意思原原本本的转达给了承恩伯府。
但后宫的乱象却并没有因此消失,而前朝针对萧允宸的口诛笔伐还在继续。
萧允宸日渐消瘦,坐立难安。
但如果只是这样,还不至于让他彻底陷入绝望,真正让他陷入绝望的是北疆边关传来的三道八百里加急密奏!
“八百里加急!御赐金牌,阻者死,逆者亡!”人流滚滚的街道上,一匹匹快马如疾风般掠过。
两天之内,三批驿卒接连飞奔入京,他们所带来的密奏也让整个朝堂陷入了无比的恐慌。
北狄人重整旗鼓,深夜突袭北疆边关,北疆军士因朝廷拖欠粮饷,人饿马乏,无心应战,驻守北疆的将领们恳求朝廷速速支援,否则北狄人的铁骑一旦踏破边关防线,则大周江山危矣。
萧允宸被这三道八百里加急催的汗如雨下,可是在这样重要的关口上,首辅李岩和承恩伯齐昇却双双告了病假,谁也不肯上朝,朝廷大臣们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的,却谁也拿不出一个办法。
北疆要钱要粮,可是国库空虚,哪里还拨的出钱来?
但北疆将领们的意思也很清楚,没东西吃,没银子拿,士兵怎么打仗?打不了仗,那就所有人一起等死吧!国破家亡,大家都死了就干净了。
北疆一直都是承恩伯在统御,这些年来,虽然军费开支巨大,承恩伯越来越功高震主,可是不得不说,如果不是承恩伯运筹帷幄,治军有方,这大周江山在不在还两说呢。
现在北疆出了事,理应是承恩伯出面解决才对。可是前段时间,因为皇上夺了皇贵妃凤印的事,承恩伯与李岩前后脚的开始告假,闭门不出,这摆明了就是给皇上好看,等着皇上低头去求呢。
于是这些惊慌不已的朝臣们又开始纷纷指责萧允宸,都说是他偏心的之故,这才惹来了今日之祸。
话里话外,这些大臣都只有一个意思,那就快去跟皇贵妃认错,让她去劝劝暴怒的承恩伯,然后赶紧把北疆那边的事摆平,不然大周的江山倒了,大家都得去做亡国奴,你这皇上还不得以身殉国?
萧允宸郁闷的险些当场吐血,但他也知道,乖乖低头,放下所有的尊严面子去恳求皇贵妃消气,这才是他眼下唯一的路。
但他不甘心啊,他觉得这份屈辱简直比让他生吞下一颗火球还让他难受。
于是回到御书房之后,萧允宸问洛修,“洛先生,你说北疆这三封八百里加急,会不会是假的?朕的意思是说,北疆根本没有险情,这根本就是承恩伯为了给朕施压,故意在故弄玄虚?北狄人那边之前不是已经打的人困马乏,损失惨重,有议和的意思了吗?不然承恩伯也会丢下北疆直接回京了啊?”
洛修淡淡道,“那皇上的意思,是想让臣派人先去北疆查明真相,看此事是否属实,然后皇上再做抉择吗?
这事情是真是假又如何?
如果是真的,等东厂派人去调查,这一来一回不定耽搁多少时间,军/机早就延误了,到时候江山倾覆,萧允宸就成了亡国之君,他敢冒这个风险吗?
他不敢的。
就算最终证实了,这件事就是承恩伯搞出来吓唬萧允宸的,可是朝廷亏欠北疆军士粮饷是实打实的,这些年来一直都是齐昇自己在想办法弥补这个巨大的窟窿,现在齐昇撂挑子了,朝廷若是给不出这个钱,其后果不比国破家亡好多少。
这道理其实一想就透,萧允宸并不傻,他只是被急功近利的心态蒙蔽了,导致他近来接连做了几件糊涂事。
他错估了自己,也错估了形势。
现在,是他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九月的天已经开始凉了。
德妃最近几天动了胎气,可她仍旧撑着病体回了趟李府。
李岩称病不出,可是德妃真的回来了,他却不能不见。
德妃来之前就已经想的很清楚了,虽然她对李岩这个父亲诸多不满,但眼下若想挽回颓势,也只有李岩能够帮她了。
李岩在书房单独见的德妃,德妃才一见到他,就直接跪了下去。
“不孝女知错了,还请父亲救我。”说着,德妃已经泪如雨下。
李岩叹息一声,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哎,阿婔啊,你虽然从小叛逆,可是在三个女儿当中,父亲原本是最看好你的。只是没承想,你才入宫没多久,就近墨者黑,被急功近利的皇上给带偏了。”
李岩爱怜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扶着她坐下。
“先跟为父说说,你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吧。”
于是,德妃就把这几天的事都跟李岩说了。
“说来也真是奇了,我派人去城外乱葬岗查找那些奴才的尸体,可是这才过去多久啊,那乱葬岗中就仅仅只剩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还有一些七零八碎的白骨。我觉得这事来的蹊跷,派人去走访那附近的村民,结果村民们却说,乱葬岗那个地方常有野狗乌鸦光顾,新鲜的尸体到了那里要不了两天就会被那些畜生瓜分干净,找不着尸体是正常的。”德妃说到这里,非常生气,“我才不信呢。我觉得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于是她又把对萧允宸说过的那番话对李岩说了一遍。
“如果真的只是为了算计我就搭上这么多人命,恐怕日后就再没人敢给承恩伯府办事了。所以那些人一定还活着。他们受了伤,一定走不远,或者就在邀月宫藏着,女儿想请父亲出手帮忙查查这些人的下落,只要找到切实的物证人证,女儿这次就可以翻身了。”
李岩听后,久久沉默不语。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孽,为什么他的女儿总是这么蠢。
有时候他真的是很羡慕齐昇。他也想做一个爱女如命,把女儿宠上天的父亲啊,如果李婔能像齐月盈那样,做个冰雪聪明又孝顺贴心的小棉袄,他保证可以把李婔捧的高高的,让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为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
奈何,他上辈子做了孽,这辈子没这个福气。
但是再怎么嫌弃,他也只剩李婔这一个女儿了,于是他只能掰开了揉碎了去给李婔讲这里边的道理。
“阿婔,政/治的博弈并不讲究黑白对错,你的执着是错的,别说你找不到证据,就算你找到了证据,只要你的对手比你更有权势,那证据就是废物,人家就不认,说你栽赃陷害,你能如何?你指望着老天爷来给你主持公道吗?”
李婔一听这话,委屈的咬/住了嘴/唇.
李岩继续说,“再有,你在这边苦苦找寻证据自证清白,可是你知不知道皇上那边早就跟承恩伯府低头了?现在只要承恩伯府那边点个头,说这件事过去了,皇上立马就会把你的凤印收回去,重新送给皇贵妃。”
“不......这不可能!凤印都已经给我了,他怎么能收回去?如此朝令夕改,帝王的威信何在?”
李婔的脸色煞白,攥着帕子的手微微颤抖。
李岩苦笑,“你啊你,你到现在都没有认清,你真正能依仗的是谁。帝王威信?他萧家的帝王威信早被前几任皇帝败光了,萧允宸就是个倒霉鬼,才接手了这个烂摊子,他能有命把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帝做下去,那都算得天之幸,你还指望着他能有什么帝王威信?阿婔,你实在是太过天真了。你不妨学学皇贵妃,他就从来都没把皇上放在眼中过。她看重的是真正的权利,这么说吧,在皇贵妃眼中,洛修的地位都比皇上更重几分,你信不信?”
“洛修?”德妃眼前一亮,仿佛抓住了什么希望,“父亲,如果我们能说服洛修帮忙,是不是就能找到证据了?东西二厂的番子遍布天下,那些奴才出宫后又不可能凭空消失,洛修肯定知道那些人的去向!只要他肯帮我,我就一定能够度过这个难关!”
李岩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没好气道,“那好啊,你去说服洛修吧。洛修此人,年纪轻轻,却平步青云,深得两代帝王信任。东西二厂和锦衣卫皆在他的手中,他掌票拟披红之权,没他的同意,皇上连圣旨都发不下去。这样心思缜密,城府深沉的人,如果你能让她站在你这边,那你往后想做什么都事半功倍。
可问题是,你凭什么拉拢洛修呢?洛修掌权十余年,我只见他刻意讨好过一个人,那就是皇贵妃!别管他是为了什么,总之皇贵妃能让高高在上的洛修弯下膝盖,在她面前俯首称臣,你要是也能做到,为父立马就把你扶上皇后之位!
但要是做不到,你就老老实实的,别还没学会走,就先想着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