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争吵之事,是下人传达给她。徐嬷忙赶过来,得知傅少廷已出北苑,她忧心,好不容易等到两人圆房,这才好了没几日,是为何争吵,徐嬷费解,这时,压住心里的焦虑,轻声说:“女君宽心,想必是君上想岔了,夫妻之间没有隔夜仇。君上打小冷暖自知惯了,也有些倔,这些年在战场上练就了一身铁骨,心还是软的。”
“这男人啊,不管如何倔,当了父亲就不一样了。女君身子骨薄弱,应当让府医过来看看能否需调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就没想必再说了。
虞烟顿时愣住了。
徐嬷什么意思,让她调理好身子怀孩子吗?呵呵,傅少廷应当不会冒这个险,本身就怀疑她与他人勾结,不怀好意,又怎么可能主动给她一个大的筹码。
“让徐嬷费心了。”她勉强弯了弯唇角,柔柔一笑。
“女君,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隔了片刻,徐嬷低声说。虞烟刚来,她也抱着跟傅少廷同样的想法,给足体面就行,得好生提防。相处下来,反倒觉得这姑娘不错,不贪婪,不藏着掖着,性温又喜静,后因身份再多了几分喜欢,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看得出来君上明上心了,却始终不承认,她徐嬷爱屋及乌。
君上年纪不小了,遇上好姑娘,天作之合,应携手共进退,有何可闹。她愿两人恩爱和谐,早早孕育子女,漠北再无战争,平安美满。
虞烟:“徐嬷请讲。”
徐嬷娓娓道来:“女君已是君上妻,外出不是不可,更应适当。虽说漠北女郎在外做买卖的也不少,可女君身份贵重,也容惹口舌,总归不妥。”
虞烟眸子微垂,只轻轻“嗯”了一声。
“老奴叨扰了,女君歇息吧。”
话落,徐嬷退下,趁着夜色浓郁,她匆匆去了东苑。
傅少廷回了东苑,一直沉着脸坐在书案前,不知在想什么。
就连徐嬷推门进来,他也丝毫不知。
“君上。”
“徐嬷?”傅少廷的思绪被拉回,有几分错愕,忙整理好情绪,“徐嬷找我何事?”
徐嬷这辈子子女缘薄,早年嫁了个丈夫也早早去了,孤身一人,后机缘巧合下成了傅少廷的奶嬷,加上亲娘不中用,她跟傅少廷算是相依为命多年,这些年他对她也敬重有加,从未苛刻,徐嬷心里早把傅少廷当成了自个孩儿。说起话来也不必绕弯子,“君上今日跟女君闹不快了?”
傅少廷没应。
“女君年岁小,君上应多加宽容。”徐嬷低声劝道。这些年日子越过越好,也是傅少廷用命去换来的,她心里疼,早就盼着他身边能有知冷暖的人。这人好不容易来了,就盼着能好好过日子。
话音刚落,徐嬷嘴角带笑,又道:“算起来君上与女君也是羁绊很深的,女君原是林长吏之女,却无奈走丢,又莫名进宫,最后被迫成为棋子嫁给君上,绕了这么大一圈还是回到了原点,这缘分得多深叻,君上应珍之惜之。”
“正因她是棋子被迫嫁过来,可惜了。”这一刻,他开始想,如若虞烟没有走丢,没在京城作过多停留,还是嫁给了他,应该比现在要好得多。
这句话倒是把徐嬷给堵住了。她不是蠢笨之人,傅少廷这话的意思她大概能懂,话里的惋惜,纠结,痛苦,迷茫一样不缺,若真关系到整个漠北。
那儿女情长就太渺小了。
“可女君也是林长吏之女。”沉默了好一会,徐嬷张了张嘴,硬是把心里那句话说出来了。
傅少廷眸色深深,十分冷静的说:“我生在漠北,长在漠北,根便在漠北;她生于漠北,却长于紫禁城,根在哪?我不知,徐嬷也不可能知。”
“徐嬷回吧,我自有分寸。”
这一刻,徐嬷百味杂陈,欣慰又心疼。欣慰的是以前沉默寡言,又极度懂得隐忍的孩子长成了一个王,无时无刻不在为漠北保驾护航;心疼的是他也只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却要背负太多。
徐嬷走后。
傅少廷敛眸,薄唇抿成一条线,正沉思之际,傅荣进来了,说:“君上,事情已经查清楚了,趁着我们和南蛮交战,不少钻空子的人涌入,卡不葛部落,羌疆,包括京城那边都有人。”
“京城?”傅少廷眉头轻蹙,将手搁在方桌上,轻一下重一下的敲打着。
傅荣应:“探子回来报,皇帝老头依旧昏庸,沉迷后宫,想必是各个世家蠢蠢欲动,是观望,也是衡量,小动作越来越多,都在打自己的小算盘主意。”
“还有三公子一直在京城,如今成了明德侯的义子。”王公子便是王氏幺子傅少远。
闻言,傅少廷还真有几分惊讶,“傅少远?”
傅荣“嗯”了一声。
傅少远才应该是王氏家族里藏得最深的人,何时何地,一脸温润,轻言细语,常年着着一身白衫,五年前不顾王氏和傅少泽的阻拦执意要去游历天下,没想到游着游着就游到京城去了,游着游着就成了明德侯的义子,还真是够巧的。
傅少廷沉声道:“盯紧点。”
傅荣:“是,君上。”
正事说完了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傅少廷见傅荣还站在原地不动,问:“还有事?”
傅荣脸上藏着几分羞涩,不过被肤色个挡住了看不出来,一口大白牙是真的好看,实际他现在不想谈跟忍冬的事,毕竟如今的漠北前有狼后有虎,左有豹右有狗,一个个都恨不得早点把漠北这块肥肉给吐进肚子里。可忍冬跟他闹了,处于这种情况,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口。
“没、没有。”思索一会,他确定自己真的开不了口,傅荣挠了挠后脑勺转身准备走。
“回来?”
“君上有吩咐?”
“你是不是看上虞烟身边那丫头了?”
被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傅荣不自然的笑笑,君上真了不起,他只字未提都猜出来了,还真有几分羞愧,在漠北不安定的情况下,他作为君上下面的得力武将,战事随时可以发生,他竟在谈论与女人的那点事。
“君上,属下……”
傅少廷拧眉看着他,“你一大男人吞吞吐吐像话吗?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傅荣最后硬着头皮说了一个“是”。
傅少廷说:“承认了就要负责。”
傅荣中气十足的回:“君上放心,我绝不负她。”
“出去。”
“属下告退。”
屋子里再次剩他一个人,傅少廷不由懊恼,那丫头不就是虞烟身边,他怎么莫名其妙又提到虞烟了,连忙甩了甩脑袋,随便找了本军书看。
他聚精会神,一字一句印到脑子里再慢慢解析。最后失败了,他承认,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无奈之下的傅少廷只好出去打拳,待酣畅淋漓后回来洗了睡。
明日还得早早去军营,在这节骨眼上,他没那么多闲心想那些乱七八糟。
一个时辰后,夜深了。
傅少廷躺在床榻上,双目磕上,逼着自己睡,后来睡是睡着了,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傅少廷,你不是怀疑我与他人勾结,还在布局怎么杀你吗?我告诉你,不需要布局,我任何时候都可以杀了你,特别是你在我身上意乱情迷的时候,你说,我是不是能轻而易举杀了你呢?”虞烟身着桃红镂空软银青罗纱裙,三千青丝随意散落下来,眸似春光好,眉间一钿花,又娇又媚,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抵在他喉间,轻轻柔柔,拉长尾音说。
“不信吗?”
“我还可以在你吃食里下毒,在你贴身衣物上下毒,直到被你吸进肺里,无声无息死去……只要我想,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会是哪种死法,懂吗?”
“你到现在都没死,只能说明一个事,我并没想过要杀你。”
“……”
傅少廷汗涔涔的坐起身来,看着眼前乌黑的一片,才发现是一场梦。他做了一场只属于虞烟的梦。
外头叮咚叮咚,又下雨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两人还得慢慢磨呀~
第24章 傲娇
天终于亮了。
虞烟一夜无眠,起身穿好衣裳,坐在铜镜前直勾勾的看着忍冬一双巧手替她绾发。
忍冬被看得心慌慌,她知女君昨夜没怎么合得上眼,想必跟君上有极大关系,昨儿个两人大吵了一架。
不知是为了什么?不过不管是为了什么,也不是她这个下人该打听的。女君的状态好,情绪好,整个北苑的气氛也能活泼些,她自然是念着女君好。
“女君可有什么想吃的?奴婢这就去做。”含冬嘴角带笑,柔柔的说完又想到什么,试探着问:“前些日子奴婢看女君倒是对京城的藕粉桂花糕喜欢得紧,奴婢再去做些来?”
默了会儿,虞烟轻轻淡淡的“嗯”了下,有些偏头痛,许是昨夜没歇息好的原因。
忍冬抿了下唇,又补充了一句,“今儿个起得早,正好去后花园取晨露,藕粉桂花糕想必更可口。”
虞烟:“后花园?”
忍冬不明所以,“嗯”了下。
冥思会儿,虞烟道:“走吧,我随你一道去。”
闻言,忍冬忙阻止,“不可,女君,清晨寒露重,当心受凉。”
“无事。”虞烟说着已起身开走了,正好出去散散心。
忍冬无奈,只得找了件斗篷追出去,给虞烟披上,低声说:“女君,这天凉,晨露重,小心为好。”
虞烟倒没拒绝,伸手拢了拢衣襟。
漠北的十月末,深秋,风温柔的拂过来,却像刀子般深深的在脸颊上留下痕迹,只感觉到生疼,路过潺潺流水的假山,便远远看到一片花海。
花儿不畏寒冷,正抬头骄傲的笑着,迎风舞动。
“女君当心,湿了裙角受寒就不好了。”忍冬嘱咐道。
“无事。”虞烟深呼吸了一下,笑着回。她又不是真正矜贵娇养长大的世家小姐,采晨露她以前在宫里也是做惯了的,那时候虞贵妃最喜欢的就是用晨露泡茶或是净手。
见虞烟做的比她还麻利,忍冬惊了,忙说:“女君,你去凉亭歇会儿,这些粗活奴婢来就是了。”
“行了,赶紧的。”一瞬间,虞烟像是找回了以前的快乐。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快,且稳,晨露听话的流进了容器,她提着湿了的裙角,猫着身子往前走。
晨露确实稀奇,用途也多着呢。忽地想到什么,转头朝忍冬说:“忍冬,可以摘点花瓣,多摘点。”
忍冬不解,抬头问:“女君,摘花瓣作甚?”这花就这样长着多好看,多美啊,就算心情不好的人看见不定心情都好了,只是这话她没办法说出口。
“做胭脂。”虞烟头也不抬的回。宫里头,像她这么小,六七岁进宫孩子若是有幸被老嬷嬷选上了,便会先□□一番再分到各宫任重职,其中有一项教学,便是胭脂制作。后来她顺利去了延禧宫,虞贵妃的胭脂都是她亲手制作的,不止虞贵妃,就连其它宫的娘娘胭脂基本也自己制作,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脸上用的东西若是经他人,出了什么意外追悔莫及,脸何其重要。
闻言,忍冬诧异,“女君还会做胭脂?”
“自然。”
“那奴婢多摘点花瓣,女君多做点。”见虞烟状态不错,忍冬也开心,她对虞烟自己做胭脂这个事很好奇,真的可以做吗?做了可以用吗?
虞烟好笑的说:“还多摘点,莫不是你想要?”
“女君若愿意赏给奴婢,奴婢自然求之不得。”
“你这嘴啊,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莫不是跟傅荣学的?”虞烟忍不住调侃道。
忍冬羞涩跺脚,“女君!!”
虞烟忍不住笑起来,笑得眉眼弯弯,就在这时,傅少廷每日清晨有练武的习惯,这不,刚练完回来,路过后花园,便闻声而来,没想到居然是那个扰得他觉都睡不好的女人。
竟好意思笑得这么欢乐。
他却一夜未曾合眼,心里很不是滋味。本想拂袖就走,一道声音让他顿住了脚步,“奴婢见过君上。”忍冬被吓了一跳,一转眼见君上竟在边上。
闻言,虞烟立马收笑,抬眼瞧过去,紧接敛眸,将盛满了晨露的容器放置一旁,双手交叉,放在腹前,福了福身子,淡淡道:“虞烟见过君上,君上安好。”
规规矩矩的行礼。
傅少廷目光肆意,上下巡视,将虞烟打量了个遍,沉声问:“你这是做什么?”
虞烟低声回:“采晨露。”
傅少廷不由想到昨夜那个梦,面前这个娇娇软软的女人如何能杀了他,又怎么敢?再说,这漠北到底是他的地盘,若是真有别有用心的人他会一个一个亲自拔掉。
让她无机可趁,让她不得不安分。
若没有,那最好。
若没有,……那昨儿个他是不是太凶了点?
他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
虞烟弯腰继续采晨露。身后总有一道灼灼的目光盯着她,让她不适,也让她煎熬,不一会儿,便低声对忍冬说:“够了,回去吧。”
忍冬僵着身子话不敢乱说,身子也不敢乱动,眼睛也不敢乱看,乖乖跟上。
见状,傅少廷反射性上前,捉住虞烟的手腕。
虞烟挣扎一下,挣脱不了,抬眸重了重音色问,“君上有事?”
傅少廷一时语塞,而后轻咳了一声,晃眼看到两大篮娇艳欲滴的花瓣,紧接着一本正经的质问:“你们这是做什么,花好端端的开着,为何摘了?你们可知道种植的人有多辛苦,将土翻新,种下地,不敢有一刻的疏忽,不是浇水便施肥,花本就娇弱,几月如一日,就为了这一刻,满园芬芳……”
闻言,虞烟脸上布满了狐疑,面前这男人上战场杀人都不带眨眼的吧,竟然会去怜惜几朵花,她轻扯了下唇角说:“没想到君上还是个惜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