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往日,她只怕就得逞了,但庄氏前头才被二老爷责骂了一顿,说她不如庶出的三夫人,以庄氏的傲气哪里能受得了,听着秦氏这明里暗里的话头子,她眼一番冷哼起来:“谁让你是庶出呢,长子嫡孙你不知道?”
这厢,几个妯娌之间你来我往,天擦黑时,月桥先醒了过来,先还有些迷惘,随即身子的温热让她不由偏了偏头,看到身侧这个窝在她颈边睡得正酣的人。
宁衡难得比她晚醒,尤其是他去了工部任职后更是早早就起来了,先前她没注意,这会儿见他眼下还有些红肿就知道今日他也不好受了。
她刚伸手想替他揉一揉,却不想牵动了身下,让她一下轻哼出声,也是这一下,让宁衡一下睁开了眼急慌的看了过来:“媳妇,你怎么样了,还疼?”
他一边说一边撑着身子起身,掀开被子就要查看,被月桥给按住了,她摇头说道:“我没事,就是刚刚扯到伤口了。”
宁衡这才松了下来,小心的下了床,同她说道:“饿了吗,我让丫头端上来。”
月桥其实不大饿,就是四肢有些乏力,头也眩晕得厉害,只是为了不让他多担心,便只得点点头。
“你等着,我去去就回来。”宁衡朝她笑笑,几步走到外头吩咐起了守门的丫头,不大一会他就走了过来,重新蹲在床边儿,傻笑着看着她感叹:“真好媳妇,咱们再也不生了。”
“傻。”月桥回了她一个字,又问道:“孩子呢?把孩子抱来我瞧瞧。”
宁衡楞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孩子啊,你等等。”
天知道孩子在哪儿?
他正要去找,门被应声推开,只见绿芽和两个婶子走了进来,绿芽手中端着汤水,后头阮婶、庞婶两个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走了进来,一边儿说道:“少夫人可算醒了,咱们小公子都醒了好一会儿了,正到处扭着要找娘呢。”
月桥眼勾勾的看着她走近,眼睛亮亮的:“婶儿,快让我看看。”
阮婶两个失笑,把孩子轻轻放在她身边,这才道:“少夫人先喝喝汤,这里头有府医开的补药,专补气养血,只是这些日子亏了血气,还得紧着流食才是。”
月桥点点头,眼睛却还一直盯着那小包袱里头跟猴子屁股一样的小娃不放,初生的小娃都丑,但她却觉得襁褓里头这个小小的、嘴边儿还吐着泡泡的小娃是那样的惹人怜爱,那还淡不可闻的眉头轻轻的蹙着,就让她的心揪成一团。
“少夫人,先喝汤吧。”绿芽见她眼都不眨,不由劝了起来:“小公子就在你身边儿,等你喝了汤再细细瞧可好?”
“给我吧,我来喂她。”宁衡说着,从绿芽手里接了汤碗过来,有模有样的勺着吹了吹递到人嘴边儿,月桥也就着他喂的一口一口喝了下去,绿芽等人瞧着,脸上也晕开了笑意,等一碗汤喝完,绿芽从宁衡手里接了碗,正要跟两个婶子一块儿下去。
刚走了两步,三人就被叫住了:“乳娘在哪儿?”
绿芽便回道:“回夫人,乳娘已在隔壁侯着呢。”
“嗯”月桥点头应下,回头跟宁衡商议起来:“如今孩子都生了,还是整理整理回侧房吧,那旁边还有抱夏,正好让乳娘带着孩子住进去。”
宁衡哪能不应,当即就点头:“行,你说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
两人定了下来,又逗了逗吐着泡泡的孩子,不一会儿就把人给逗着睡下了,宁衡还有几分惊讶的感叹起来:“他这不是才刚醒吗,怎么又睡了?”
被绿芽叫进来的乳娘正好听到这话,顿时笑了起来:“瞧小爷这话说的,这小孩子本就喜欢睡觉,尤其是刚刚出生的孩子,整日里有大半时辰都在睡觉呢。”
“是吗。”宁衡讪讪的笑了笑,又道:“秦乳娘过来把孩子抱到侧院去吧,往后你就带着小少爷住在抱夏里头。”
“是。”姓秦的奶娘也不过是才产乳没多久,她自家的孩子出生后因为奶水足吃不完便想着当个奶娘挣点银钱,恰好宁家也正在招乳母,这一来二去的就进来了,宁家的要求也简单得很,只要每日里把小公子喂饱,其余时候也不约束着她,反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而且这工钱还高,更是让她心满意足。
睡熟的小公子哼唧两声就在乳母怀里不动了,他前脚被抱走,后脚宁衡便把月桥密不透风的包着也抱了回去,正式开启坐月子了。
只是,坐月子那好吃好喝被供着的日子还没先到来,夫妻两个倒是先被小公子的哭声给搅得一整晚没睡好,每每正要入眠了,得小公子又开始嚎了,这一来二去的,别说睡了,脑子里整个都是一片魔音绕耳,余音回荡。
清晨,绿芽带着人伺候他们梳洗时见他们不住的打着哈欠,忍不住心疼起来:“少夫人这是没睡好吗,阮婶和庞婶还说让夫人多歇歇呢。”
月桥用热水沾了沾脸,泛着困意说道:“小少爷哭了大半夜的,我哪里能睡得下。”最开始他们还心疼得很,忙招了乳母过来问,等知道小娃都这样后,不放心看了几次,见那小子只是到点就扯着嗓子吼,非得让人拍着哄着才肯睡一会儿才放了心。
不过,他倒是舒坦了,可苦了这对才当爹妈的两口子。
“等以后结工钱的时候给秦家乳母多赏点银钱吧,实在是不容易。”便是他们两个都这样,那整完抱着哄着的乳母岂不是更累?
宁衡随意的点点头,颇有些咬牙切齿的:“等他以后长大了看我不揍他!”
“他这是跟谁学的?”月桥哼了一声儿:“我娘说我小时候可乖了,一点也不闹腾人,饿了就哭两嗓子就作罢,便是小华幼时也是服服帖帖的。”
反正,这孩子这脾性就是学了宁小侯一个十成十,就是无理也要搅上三分,她都能预料到这孩子长大后的模样,若不镇住,只怕又是个小霸王?
宁衡还真没底气说自己也很乖巧,反正他娘的原话是,他小时候得两个乳母才能看住,那语气顿时弱了起来:“也不定是学了我……”
话没完,就被月桥一个眼扫过去闭了嘴,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不像我也不像你,难不成还是我偷来的?”
“哪有哪有……”宁衡一下变了脸色,急忙承认起来:“是跟我学的,是跟我。”
第158章 小树儿
宁小侯怂包的模样让屋里的丫头们都抿唇直笑,丢了面儿的小侯爷不吭声了,默默的陪着用了饭而后悄悄溜去了旁边抱夏里头,还挥开了乳母,一个人蹲在那小床前看着正吚吚呜呜玩得正香的小公子,撇了撇嘴,嘟囔道:“臭小子,学学你娘多好,干嘛非得学我,吵得晚上都睡不了,你再吵,我就把你送给别人去养了。”
许是知道亲爹在威胁自己,莺歌院新鲜出炉的小少爷脸顿时皱在了一块儿,随即扁扁嘴,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臭小子。”宁衡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僵在原地被儿子弄得一点脸面也没了,还是走远的乳母离得他几步远,犹犹豫豫的说道:“爷,小少爷许是饿了,不如小妇带他去喂奶?”
宁衡见他哭得脸红成一坨,到底心里软了又软,有心想伸手去抱,只是对着这般小的孩子又无从下手,而且,他刚把这小子弄哭了,那乳母就过来了,说是喂奶,不过是过来解围罢了,他又怎好拂逆别人的好意,只点头应下:“秦乳母你来吧,小爷就过去了。”
“是。”宁衡人一走,秦乳母就几步走了过去,轻手轻脚的抱起小少爷在怀里哄着,不一会儿就把他哄好了,还咧着嘴似乎是朝她笑一般,那模样清隽乖巧,融得人的心都要化了一般,惹得她不住的小声喃喃念叨:“这样乖巧的孩子,怎的小爷还舍得吼你呢?”
回了侧房的宁小侯还有些心虚,幸亏回去后月桥顾着跟绿芽说着话儿,没顾得上他,让他的得逞了一会儿,忙完后,绿芽匆匆下去,月桥到底是问了起来:“方才咱们儿子在哭什么?”
“没什么啊。”宁衡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等说完后才开始摊开:“那个,你也知道他人小就喜欢哭,估计是想哭了吧。”
“……”
月桥白了他一眼,转了话:“明日就是洗三礼了,家里亲朋好友都要来凑个热闹,儿子的名儿取好了吗?”
洗三过后,有了名儿,孩子就能写在族谱上了,月桥早知道儿子的名字由不得她,所以也没那个心思去抢。
宁衡摇摇头:“祖父那边还在捉摸呢,我们这辈儿没用字,想来儿子的名也不会跟着族里走。”
对这些月桥是不在意的,作为嫡重孙,老爷子那头总会思量,总归是为他们好,这大名有人操心,小名如何他们当爹娘的自然有权利,况且也总不能没名没姓的叫,便道:“儿子的小名你有何意见?”
作为文采并不出众的宁小侯下意识的露出一抹讨好的笑:“便由娘子来取吧,你是生养他的人,除了你谁也没这资格。”
宁小侯其实也有小名的,他小名取字安氏的闺名安婉蓉的“婉”字,添了个吉字,那时大老爷和安氏新婚燕尔,夫妻两个琴瑟和鸣,自是你浓我浓,远不是如今这般相敬如宾,待宁衡少时由安家老爷子取了字怀德后,这小名儿便再也没用过了。
月桥不知道这一茬,当仁不让的接了下来,深思了一番,道:“我当娘的,不期盼他以后能光宗耀祖、位极人臣,但我希望这小名儿能伴随他少时平安成长,有玉树临风、茁壮成长之意,叫他树儿如何?”
宁衡不住点头:“还是媳妇儿有见识。”他跟着嘿嘿着念了两声儿:“树儿树儿,这名儿真不错。”
翌日,宁树儿穿着大红的薄肚兜,在吉时被抱了出来,交到了院子外头接生的产婆手里,产婆坐在中间,旁边是安氏和余氏,丫头们手中端着朵儿、升儿、斗儿、锁头等等有条不紊的站在两侧,产婆跟前儿,摆着早就备下的挑脐簪子、围着的布盆和艾叶水的铜盆,由着宁家人先一一上前添了清水,又在盆里放了铜币、金银,在产婆一番吉利话中,来添盆的人也是高高兴兴的。
“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七十儿,八十儿、歪毛儿、淘气儿,唏哩呼噜都来啦!”添盆后,产婆一手抱着人,一手拿着一边儿的棒槌让盆里一搅,边搅动边说着,宁树儿方才被吓了一跳,顿时开始瘪起了嘴,又让凉水一碰,“哇”的一声扯着嗓子嚎了起来,那模样真是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安氏和余氏在旁边瞧得心疼,偏生旁边的人一听这响亮的声音还一个劲的说着吉祥,也不好多说什么,亏得产婆有些见识,知道主人家心疼,丝毫不敢耽搁,在宁家小小少爷的哭声里,麻利的说了一连串的吉祥话,而后让丫头捧了干净的巾帕给擦干了身上的水儿,包着把人放到了安氏怀里。
宁小树这会子已经不大哭了,就是小小声的抽泣着,小藕般的手抵在唇边,一副被欺负了的模样,安氏忙哄着他道:“不哭不哭,我乖孙子不哭了啊,祖母在呢,别怕啊。”
旁边隔得有些远的地儿,这一幕被秦氏瞧在眼里,不由得朝几个从族地赶来的妇人笑道:“往前我这大嫂跟侄儿媳妇可不对付了,倒没想到她竟这般喜爱这孩子。”
这话,也不知道是无意中闲聊随口还是瞧着眼红心怀不满,但几个祝安过来的族妇却笑了笑没接口,她们早前过来就被嘱咐过,只为给长房孙子洗三添盆,至于宁家几房人的事儿那是他们自己的家事,她们这些族人就少插手了。
安氏跟余氏眼里都只瞧得见那个软乎乎的小人儿,跟着过来的陈明月和何梅二人早早就被引到了月桥的侧院里头,姑嫂几个说起话来了。
何梅对小树儿的小名赞不绝口,满脸艳羡:“小姑子这取的就是不错,又好听又好记,不像打小我听过的狗蛋、大牛的,这听着就斯文起来……”
平头百姓吗都是说贱名好养活,所以取小名自然是越难听越取,以前在乡下,光是月家村里叫二蛋的就足足有七八个,农忙时长辈在外头一喊,就有好几个同时应的,闹了不少的笑话出来,最后干脆喊了大名才不再混为一谈了。
不过,她说道:“嫂子怎的说起这茬了,莫不是?”
她含笑着打趣的朝何梅肚子瞥去,却不想何梅却顿时脸颊一红,不好意思起来,月桥一愣,随后脸色一喜,身子不自觉朝前探了探,问道:“真有了?”
何梅有些羞涩,倒是陈明月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坐了过来,笑道:“可不是吗,就你生树儿那日回去才知道的,还以为大嫂生病了呢,急得大哥慌忙出去请大夫,结果才发现原来是有喜了。”
何梅跟个小姑娘一般嗔道:“弟妹。”
“行行行,我不说了,你自己说吧,”陈明月得令,在一旁抿着嘴儿偷偷笑了,惹得何梅更是不好意思得紧,扭捏着半晌才红着脸点头:“大夫说有两个月了。”
“那就好。”月桥是真为她高兴,当然更多的是高兴她大哥如今有后了,少了谭晶晶那个困扰耽搁了她大哥数年的女人,如今有妻有子,这才是人生之圆满。
陈明月看着她们,笑着笑着突然感叹起来:“我真是羡慕你们,一个膝下已有一个乖巧的孩子,一个又怀了身孕,说起来我还比你们年长…”
“我的好二嫂,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才是。”月桥忙打断她,同她说道:“孩子都是靠缘分的,再则我二哥整日的在书院里头,你们处得少罢了,若是二哥跟大哥一般每日都在家,只怕你早就怀上了吧,哪儿还有这个悲伤春秋的功夫?不行!我二哥可是一道过来了,我待会好生说说他才是,家里娇妻等着,怎……”
“小桥!”陈明月被她直白的话给躁得满脸通红,伸手就拧了她一下:“你怎的说这样的话,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月桥“噗嗤”一声儿笑出声:“怪不好意思?鼎鼎大名的陈郡主会不好意思?”陈郡主之凶名之猛,不亚于洪水猛兽,连城里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们对她那都不敢有丁点想法,就怕母老虎发威哪个时候抽他们一顿,如今嫁人了,倒是知道害羞了。
“得,如今你是无法无天管不住你了。”陈明月侧着身子,脸颊气呼呼的哼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