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无错漏,”明心还道:“那小丫头说鸢姨娘还在屋中自称是少夫人的庶母?”
“嘶啦”一声,兰姨娘长长得指甲一下划过了面料极好的紫色绸缎,丝线轻轻挑起,还打了个卷,这衣裳显是彻底毁了,但兰姨娘根本来不及心痛这件最喜爱的袍子,心里被方才明心那话给惊讶得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那鸢姨娘莫不是失心疯了吧……”
这就算是不疯只怕也离不远了才是,庶母,亏她说得出口?
便是她在这大房内嚣张跋扈了这些年,也不敢说敢当那少夫人的庶母,这个不过初初被抬成姨娘的丫头到底是哪来的脸和底气?
明心见此,这才把方才擅自闯入后的忐忑放下,迟疑的问了起来:“姨娘,那你说我们要不要趁机……”
兰姨娘脸上笑意盎然,抬手打断她:“不用,我们什么也不必做,只静静的等着就行。”
有人自取灭亡,而作为精心培养这个看不清是非的搅家精的主人,大夫人安氏也得受牵连,此局大房几乎所有的半大主子们都牵涉其中,剩下那些不足为惧,而她,恰好坐收那渔翁之利。
明心恍然,恭维的凑了过去,替兰姨娘捏着肩,感受着身下的若若无骨,明心不知觉就把心里头的话给说了出来:“也不知大老爷是如何想的,那鸢姨娘比不过姨娘你半分,却竟得了宠爱,要不然,她也不敢这般目中无人才是。”
兰姨娘微微闭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你同她计较什么,小丫头片子,一朝得宠便张狂得不知姓甚名何,迟早是要栽个大跟头的。”
能在后院里安身立命的女人有几个是没有点城府的,哪怕不得宠但在后宅里有一席之地的肚子里的弯弯绕绕不知多少,便是她应付起来也得小心警惕,这鸢姨娘不过是半大个主子,才初初入了这后院,见的东西、经历过的还太少,自然有的是人让她踢到铁板,教教她后宅生存之道。
可到那时,她那张狂的面目已经暴露在众人眼前,当大老爷见到捧在手心的小女子原也是个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时,还会继续宠爱她吗?
且说鸢姨娘带着思鸢院的丫头仆妇们气势汹汹的到了莺歌院,一路横冲直撞,把莺歌院里的拦路的婢子给拂到一边,狂若无人之境一般朝着侧院而去。
而早有机灵的丫头见势不对急忙跑到侧院去通报了。
“少夫人,大事不好了,鸢姨娘带着人打上门了。”
彼时月桥正在秦姑的指点下磨香,秦姑说世家里的女子身上的香皆是亲手而制,而秦姑自宫廷而来,手中握着数种秘方。
但无论是何种秘方,对只会养兔子养鸡的月姑娘来说,这都是个难题,因此秦姑便要求她从最末等的磨香开始。
磨香,顾名思义便是磨制香料,且这磨的手法还不得快了慢了,重了轻了,要均匀细致,手法一致,那磨出来的香料便才细腻柔滑、香气均衡,如此,第一步便做好了。
在月桥的面前,摆着大大小小数十种香料,且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寻来的淡雅馥郁的料,或许是上天开了一扇窗,总会关上一扇门,对动物得心应手的月姑娘对着这高雅的玩意十分不趁手,连续在秦姑的不敢置信下失败了好些次。
在又一次没有均匀研磨失败后,月桥也有些不耐烦了,恰逢下人大呼小叫的跑了进来,把她惊得手一顿,接着烦躁的把跟前儿的磨石一推,问着气喘吁吁的丫头:“谁来了?”
丫头捂着胸口,回道:“是,是鸢姨娘。”
月桥颇有些诧异,便是一边的秦姑也蹙起了眉:“她来做何?”
秦姑的话,这回还是那鸢姨娘亲自回道了,只见她们一行人气焰嚣张的走了进来,为首的鸢姨娘把那通报的丫头往旁边一推,大摇大摆的走到月桥面前,见她端坐在凳上安稳如山,面前摆了一堆精致的香料,还有一旁的秦姑在旁指点,脸色一下扭曲了起来:“月氏,你好大的胆子,我好歹是你的庶母,你竟然敢扣押我的丫头,伸手伸到了庶母头上,若是传扬出去,只怕你这个少夫人少不得被人讥笑奚落,别的我也不废话,你赶紧把人给我交出来,再给我道歉陪个礼,这事儿便也算了。”
鸢姨娘趾高气扬的,说得十分大气愤慨,偏生最后又要学做贵妇一般表示自己大度。
月桥还是第一回听见这般好笑的事儿,当下就“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左看又看,见自己院子里的都被鸢姨娘这一手给惊讶得回了不神,唯有秦姑沉着脸,当下站了出来,厉声呵斥:“放肆,鸢姨娘,你失心疯了不成?”
庶母,什么庶母?
在大都,唯有正室逝去,妾室理事且一家老爷暂无娶妻打算时,妾室若是抚育了子嗣,这才勉强的唤一声庶母,但鸢姨娘怎配?
大夫人在世,且她无才无德并未有抚育子嗣的功劳,怎敢让自己脸上贴金,张口闭口庶母庶母,这至大夫人于何地?
“什么失心疯,你个老虞婆少多管闲事,”鸢姨娘不耐烦的说道:“我是大老爷的妾室,她自然该唤我一声庶母的,合情合理,倒是你,”她对着秦姑铁青的脸,微微有些发颤,但瞬间又挺直了腰板:“倒是你,该回哪儿就回哪儿,这是我宁府,可不是你能说三道四的。”
“你!”秦姑着实没想到,这鸢姨娘能嚣张成这样,她打从宫中出来,面上端的是贵妃娘娘的面子,这鸢姨娘倒好,明知她的底细竟还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欺人太甚!
第58章 发发威
在秦姑气得脸色铁青的时候,端坐在圆凳上的月桥淡然的开口了:“秦姑,退下!”
月姑娘说话从来都是如轻风细雨拂过人心,此时难得的带上了一缕威严,然本来气得发抖的秦姑下意识一怔,随后弓了弓身,退到了后面。
“你这是什么意思?”鸢姨娘瞪着两条细长的眉眼,质问着好像有点变化,有好似没有变化的月桥,一股说不出的咯噔好像在心里闪过,但此行对鸢姨娘来说,那就是站在了庶母的身份上,过来看着这个从前让她羡慕嫉妒的女子是如何在她面前卑躬屈膝的,因此,心里那丝不安下意识被她给忽略了。
因此,鸢姨娘冷笑一声,不屑的撇开了眼:“我劝你还是别玩心眼子了,你那些小把戏我早就一清二楚,虽然你有些手段,但是在我的眼里却是不值一提。”
虽说旁人都说这月夫人的手段高明,连老夫人、大夫人和其他几位夫人在她跟前都没讨到好,但在鸢姨娘看来。
不过是这些人太蠢罢了。
他们谁人的身份不比那月氏高处一大截,却为何屡屡被月氏压,还不是明明有身份却不知道用,只要抬出身份出来,用长辈的身份压她一压,便是她有通天的气焰也使不出来,她以前当丫头的时候,不止见了多少被婆婆们给压得一辈子都出了不头的新妇,怎么轮到这里却不行了,不过是这些人自持身份,不懂利用罢了。
既然这些人不用,那她便用了。
莺歌院的下人们被他这嚣张的气焰给气得满脸通红,但没有主子的命令,他们也只敢在边上站着瞪着那一群人而不敢出头。
反倒是鸢姨娘带来的全都面带讥笑,不屑的看着这莺歌院的人,瞬间便有一种剑拔弩张的感觉。
在这种氛围里,月桥从淡蓝色的宽袖里抽出了一张白色的绣帕,那帕子上绣着两只精巧的花骨朵,她动作轻柔的擦了擦手,等把十根修长白嫩得可入画的纤细手指一一擦拭了下,这才把绣帕放到了案上,轻轻捻了捻下摆,从容的站了起来。
她从案后步出出来,施施然的长裙拖拽着划过精致的地毯,犹如在山林间闲适的游走一般,一步一步犹如山中精灵,丛花仙子,淡然优雅,却自带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让人不敢小瞧,反倒是方才闯入院子里的鸢姨娘的人却不自觉的往后退,鸢姨娘脸上也是一变,但到底强撑着不敢如下人一般凭着知觉退后。
退一步,那便是在这月氏跟前认输了。
“你……你做什么?”
月桥已经走到了她们面前,她比鸢姨娘高,此刻只稍稍倾了倾身,便有一股从上到下藐视的意味,月桥一下笑了起来,眉眼俱开,鸢姨娘从未见过她笑,此时却有一股心凉的感觉从心底冒了上来,随后,她的脸颊一痛。
“啪”的一声在整个院子炸开。
鸢姨娘还是呆呆的模样,但她身后带来的下人们却是脸色一变,下意识的喊道:
“姨娘。”
“姨娘。”
在下人们的惊呼声里,鸢姨娘这才反应过来,一下捂着脸,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你,你竟然敢打我?”
这…这个月氏是疯了不成,竟然敢打她?她知道她是谁吗?
“打你?”月桥摇摇头,随后整个人一下就变了,手臂一下抬起,“嘭”的一声打在了鸢姨娘身上,随后不止双手被用上了,连脚都用上了,直接把鸢姨娘给揍了一顿。
“啊!”鸢姨娘拼命抵抗,但她的力气被月桥完全压制,只能被压着毫无反抗之力。
到这会鸢姨娘终于怕了,她赶紧到自己浑身上下都痛,除了喊叫以外却都做不了别的,只红着眼眶咬牙切齿的看着带来的一堆人:“你们都是废物,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姨娘。”
“姨娘。”
下人们又惊又怒,踌蹴着准备上前,但被月桥一瞪眼又怂了起来,也是这会才想起,这月桥可是少夫人,是这莺歌院的主人,她们这些做奴婢的若是碰着她,只怕是讨不到好的?
想到这儿,也有机灵的下人转身跑了出去,临走前还丢下一句:“姨娘,我去找大老爷过来。”这话似乎也是变相的提醒月桥鸢姨娘是大老爷的人,若是鸢姨娘真出了什么事,只怕大老爷不会放过她的。
被这些下人给弄得又急又痛的鸢姨娘恨极,但现在形势比人强,便不敢继续强撑,在挨了几拳后便要跑,但被眼疾手快的月桥给一把扯住了长发,瞬间,鸢姨娘本就松垮的发丝顿时披散了开来,却又发出了一股钻心的叫喊。
莺歌院的下人们毫不惊讶。
但亲眼见到少夫人动手揍人,还是有些无法相信。毕竟月桥纤细,颇有些扶风弱柳之态,平日里也是温温柔柔,娇滴滴的,哪怕上次她们心知肚明小侯爷挨了打,也大部分人认为那不过是小侯爷喝得醉醺醺的,打不过一妇人也是常事。
毕竟谁能指望一个醉如烂泥的人还有还手的力气呢?
所以,此时此刻,面对这样与平日里判若两人的少夫人,大部分人心里都是复杂的,包括秦姑。
少夫人打了小侯爷的事她还禀告给贵妃娘娘过,用的也是小侯爷醉酒一时不慎被少夫人制住了而已,但从今日少夫人下手的利落,她恐怕要重新衡量一下少夫人的力气了。
“啊!”鸢姨娘又发出了一声尖叫声,这一回比任何时候叫得都凄厉,听得人心里一紧,抬眼看过去,发现鸢姨娘方才在躲闪时不小心被月桥留着的指甲给划破了脸,如今一道道红痕出现在脸上,还渗出了丝丝血丝,好端端的一个美人一下就变了模样,别说鸢姨娘受不了,换了旁人也是受不了的。
也是这一下,让鸢姨娘狂怒了起来:“月氏,你竟敢划破我的脸!”
她的脸如今便是她的命根子,大老爷最是喜欢她这张年轻娇嫩的脸,若是被毁了,那她好不容易攀上的富贵便犹如那镜中花水中月一般,让她怎么甘心?
鸢姨娘恨得发狂,也不再闪躲,直接就伸手开始挠。
但月桥怎会给她机会,朝她腿弯一踢,便让鸢姨娘腿弯一下跪在了地上,接着又朝她伸过来的手踹了两脚,顿时鸢姨娘往后仰了过去,躺在地上动弹不了。
到这时,一直没动手的思鸢院众人才开始恐慌。
他们都是跟着鸢姨娘的人,若是鸢姨娘出了事儿或者不得宠了,那他们也要跟着倒霉,往日里那些得罪过的小人们还不得扑过来撕了他们?
但,却晚了。
莺歌院的下人们已经把他们给拦了下来,而且,他们思鸢院才几个人?这莺歌院又是多少人,方才要不是鸢姨娘气势强硬,让一众奴仆们没反应过来,哪里还有他们来莺歌院嚣张的地步?
这头,月桥拍了拍手,理了理衣摆,这才扭了扭身子,几步走到鸢姨娘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张已经面目全非的脸:“庶母?凭你,配吗?”
鸢姨娘浑身都动弹不得,但她眼底的恨意却犹如实质。
月桥一脚踩在她手上,倾了倾身:“今儿本夫人就教教你怎么做人,让你的脑子清醒清醒,不要以为做了个姨娘便能在府中指手画脚,你的脑子若是不好使,本夫人待会就让你灌你一碗药。”
“你,你敢!”鸢姨娘痛得脸都扭曲了,但依然口气坚硬。
不过因为这是在莺歌院罢了,等待会大老爷来了,这个仇她要月氏亲自体会!
仿佛是看出了她眼里的打算,月桥嗤笑一声,也不再理会这般愚蠢的人,脚下一抬,重新落座了回去,还拿着案上的绣帕轻柔的擦拭着手指,吩咐着:“把鸢姨娘给我扔出莺歌院,让府中的主子下人们都来瞧一瞧她此时此刻的模样好了。”
“你!”鸢姨娘一向以自己的容貌为荣,若是此刻这副模样被人瞧了去,那她往后还有何面目见人,此时此刻,鸢姨娘才开始后悔了。
她后悔怎么能独闯这莺歌院呢,明明应该让人通传一声,让月氏去她的院子里才是,到那时,要收拾她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儿?
“是!”当下就有两个高壮的粗使仆妇从下人们走了出来,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把地上的人抓着抬起,刚抬着人出了正门,就碰到了急急忙忙赶来的大老爷宁公一行人。
宁公接到下人禀告时那是又气又怒,气恼鸢姨娘不知规矩,又怒这个儿媳丝毫不给他脸面,上回对兰姨娘不客气便罢,这回对鸢姨娘也是如此,她就丝毫不把他这个公公放眼里不成?
随着宁公来的,还有大夫人安氏和宁衡。
呼呼啦啦的一群人刹那便把院子给堵得水榭不通,为首的宁公在看到这一幕时却是目眦欲裂。旁人不清楚,但他今早是在鸢姨娘的屋里走出门上朝的,那被两个仆妇抬着跟死狗一般的女子身上那衣裳分明就是鸢姨娘穿的。
“月氏!”
第59章 离之间
宁公现在压根不是气恼,而是怒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