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雪衣怔住,然后脸一点一点涨红了起来,她支吾道:“我不是……”
燕明卿见她反应这般可爱,不免兴起了几分逗她的心思,追问道:“不是什么?你夜里梦谁?”
秦雪衣呼吸一滞,然后便感觉到一个吻轻轻落在了她的鼻尖,那人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带着一点鼻音:“嗯?想梦见谁?”
秦雪衣咽了咽口水,她略微抬起头,想去亲他,燕明卿却故意避开了,语中带笑:“你还没回答我。”
秦雪衣只好红着脸道:“想梦见卿卿。”
燕明卿便笑了:“真乖。”
话音才落,轻柔的吻也随之落了下来,几乎将她整个人都要淹没了。
近些日子的天气不是很好,总是下着蒙蒙细雨,秦雪衣光着脚坐在廊下,靠在燕明卿的背上,手里捧着冰糖银耳莲子汤喝,清风徐徐,雨丝斜斜,空气中透着湿润的水汽。
燕明卿低头打磨着手中的玉,秦雪衣舀了一勺递给他,光着的脚丫子一晃一晃的,十分悠闲。
待糖水喝完了,她就趴到燕明卿的肩头,看他刻玉,少女的呼吸轻轻浅浅,吹拂在耳边,有些痒痒的。
燕明卿忽然道:“我明日就能出抱雪阁了。”
“嗯?”秦雪衣愣了一下,道:“皇上准你出去了么?”
燕明卿点点头,道:“嬷嬷说的。”
秦雪衣在这里呆了近十日,与卿卿朝夕相处,好生快活,差点忘了今夕何夕,直到此时被提起来,她才恍然想起一件事,他们不可能一直呆在这小小的抱雪阁中的,总归还是要出去。
秦雪衣心里有点儿遗憾,又问:“明天什么时候?”
她肯定是不能与燕明卿一道出去的,肯定要想个办法先走,燕明卿想了想,道:“下午吧。”
秦雪衣道:“那我晚上走?”
她打算着,还是游过去好了,如今天气又暖和了些,大概不会像上回那样生病了。
岂料燕明卿道:“你到时候在这里待着,乖乖的不要乱跑,我会安排好的。”
到了次日,燕明卿果然先走了,秦雪衣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梅林小径上,待看不见人之后,她顿时觉得这四周的空气都冷清下来,寂静的可怕。
两个人待久了,就再也没法习惯一个人。
雨一直下到傍晚时分,天色将暮,秦雪衣点起一盏灯笼,挂在窗前,忽而看见一星灯火在暮色中出现,她顿时开心起来,穿着燕明卿的鞋子,吧嗒吧嗒跑到廊下等着。
很快,那挺拔修长的身影走了过来,雨丝将他的肩头微微打湿,燕明卿面上露出一丝笑意,道:“一直等着?”
“嗯,”秦雪衣点点头,拉住他伸过来的手,躲入了纸伞下,细密的雨丝落在伞面上,发出如春蚕食桑一般的轻微声响。
燕明卿道:“走吧。”
他没有带随从,在出抱雪阁的大门时,燕明卿将秦雪衣揽在怀中,宽大的袖子将她整个人都盖住了大半,伞也被压低了些,还没等那几名值守的侍卫看清楚,两人便消失在了沉沉夜色之中,再无踪影。
回了郡主府时,绿玉率着小鱼几人正等在门口,见了她下车,连忙迎了上来,各个面上都露出了欣喜之色。
燕明卿没下车,秦雪衣仰起头看他,道:“你还要回府么?”
燕明卿道:“宫里还有事情,等忙完了,自会来找你。”
秦雪衣挥了挥手:“那你早点来。”
他颔首,放下车帘,车夫便赶着马车又驶远去了,秦雪衣这才收回目光,小鱼撑着伞过来,道:“主子,咱们先进去吧。”
一路上,她和采夏几个追问着,在宫里住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好似生怕秦雪衣挨饿受冻了一般,浣春还心疼道:“主子看起来瘦了好多。”
小鱼也连连附和:“是呢,手腕都细了。”
秦雪衣:……
采夏一眼就看出她身上的衣服不合身,问道:“主子,这是长公主殿下的衣裳么?”
秦雪衣顿时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卿卿的。”
几人都面面相觑,不是,穿长公主殿下的衣裳倒是正常,只是她们家主子在脸红个什么劲儿?
等入了花厅,浣春连忙端了茶来,道:“外头风大,主子去去寒气。”
秦雪衣接了茶,才喝了两口,便见一个人噗通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头,把她给吓了一跳,茶盏都差点掉下来,惊道:“这是怎么了?”
秦雪衣定睛一看,那人却是绿玉,她声音里带着哽咽之意,道:“主子,奴婢有错,近日来主子不在府里,奴婢一直如坐针毡,如今主子回来,恳请责罚。”
她说完,又连磕了几个头,秦雪衣愣了愣,还有些迷惑地道:“你有什么错?”
旁边的采夏突然开口,提醒道:“主子,是画扇。”
秦雪衣顿时恍然大悟,她之前被直接带回了长公主府,然后又连夜进了皇宫,在抱雪阁待了这么久才回来,险些忘了画扇那一回事。
当初是因为浣春病了,采夏腹痛,绿玉临时才将画扇调了过来用,没想到后来出了那么一档子事。
秦雪衣放下茶盏,弯腰去扶她,道:“画扇的事情,怎么能算是你的错?”
绿玉哭着道:“是奴婢没有查清楚,就贸贸然将她放到主子身边,若非奴婢之过,她岂能有这种机会?”
她说着又砰砰磕头,额头都红肿起来,秦雪衣惊得顾不得别的,一把拉起她,劝解道:“若不是我从前夸过她一句,你怎么会这样做,如此说来,究其根由,岂不是我的错?”
绿玉连忙摇头,哭得泪珠子往下掉,秦雪衣让小鱼拿了手绢来,替她擦了,道:“好了,下回注意便是了,那个画扇,现在不是也得到报应了么?”
绿玉揩了泪,连话也说不出来,秦雪衣怕她继续哭,只好岔开话题问道:“近来我不在府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采夏机灵,明白她的意思,连忙接话道:“咱们府里没什么事情,不过宫里倒是出了事儿。”
秦雪衣好奇道:“出了什么事?”
小鱼连忙抢着答道:“奴婢知道,是翠浓宫里,三公主殿下疯了。”
秦雪衣先是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道:“疯了?”
“对啊,”采夏道:“听说是疯了,天天在宫里砸东西闹腾,整个翠浓宫都鸡犬不宁。”
秦雪衣半信半疑道:“哪儿来的小道消息?不过燕怀幽她平常也喜欢砸东西发脾气,怎么可能会疯了?”
几人听了,各自面上也浮现出犹豫之色来,秦雪衣道:“你们都听谁说的?”
小鱼傻乎乎答道:“是奴婢出门的时候,听一个走货郎说的,整个京师都知道了。”
秦雪衣:……
她拍了拍小鱼的头,和颜悦色地道:“乖,平日里多写写字,看看书,别没事听那些不着调的小道消息,不然会变笨的。”
小鱼听话地点点头:“哦,奴婢知道了。”
……
皇宫,深夜时分的翠浓宫,本该是安静的,门口值守的太监正坐着打瞌睡,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上眼皮和下眼皮快粘在一处了,可正在此时,一声凄厉的叫喊撕裂了这安静的气氛,吓得他一个激灵,猛地弹了起来。
待听清楚那叫喊声是从西侧殿的方向传来,他又暗自骂了一句:“天天闹天天闹,还有完没完了?”
此时西侧殿里,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从殿内奔出来,披头散发,胡乱地奔走着,嘴里叫着:“母妃!母妃救我!”
她一头撞在了花圃的栏杆旁,跌倒在地,沾了一身的泥,一众宫婢连忙跟上来,抓的抓,扶的扶,燕怀幽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无意义的尖叫令人听了头皮发麻。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二更还在写!我尽快!但是不确定时间
第101章
几个宫婢强硬地将她扶起来,哄劝道:“殿下,外面下雨了,咱们先回去吧,别受寒了。”
五月的夜里下着雨,气温有些低,燕怀幽哭叫着,不断地挣扎,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物,眼睛上蒙着的白布倏地滑落,赫然露出了一双紧闭的眼,一道伤口横贯而过,令人触目惊心。
伤口还未全好,沾了冰冷的雨水又开始刺疼起来,燕怀幽凄声喊叫起来,奋力挣开了宫婢们,跌跌撞撞往前跑去,只是她看不见,身体又还虚弱,脚下一滑,扑倒在地,引来一阵惊呼。
不远处的地方,站着一行人,胭脂替德妃撑着伞,厉声喝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将殿下扶起来!”
身后的几个宫人连忙上前,扶起了地上的燕怀幽,不顾她的挣扎,强硬将人带入了殿内。
德妃美丽的面孔冷若冰霜,看着庭院里跪着的几名宫婢,她们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显然是极其害怕。
然后便听见德妃的声音冷冷地道:“来人,把她们都拖下去杖毙了。”
那几个宫婢如遭雷击,顿时大哭起来,拼命磕头求饶,神色绝望无比,而德妃却丝毫不为所动,往前走去,玉红色的宫装沾染了点点雨珠,自那些求饶的宫婢们身旁擦过,雨声极大,很快便将那些哭求声淹没了。
几个宫人默不作声地上前去,把那些伏跪在地上的宫婢们都拖走了。
德妃进了殿内,胭脂立即把伞交给旁边的宫人,取了干净的棉布来替她擦拭衣裳上的雨珠,燕怀幽此时已经安静下来了,被安置在了软榻上,换了干净的衣裳,一头青丝湿漉漉地搭在肩上,她神色茫然,口中喃喃地念着什么,谁也听不清楚。
一名宫婢上前,小声道:“殿下,娘娘来了。”
燕怀幽没有反应,德妃看着女儿苍白的面孔,心中大痛,在旁边坐下来,握住她的手,经此一病,她消瘦了许多,整个人仿佛就剩下了一把骨头,她心中大恨,恨秦雪衣,也恨燕明卿。
德妃的眼中渐渐沁了泪,正在这时,燕怀幽忽然动了,她一把甩开了德妃的手,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去,一直挤到软榻的角落,口中喃喃念着的话也清晰了些:“是我,是我害她的,是我……”
她念了半天,突然又哭起来:“母妃救救儿臣,儿臣害怕,母妃……”
看着她神思恍惚,疯疯癫癫的模样,德妃眼里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她起身将燕怀幽抱在怀里,声音哽咽道:“幽儿,母妃会为你报仇的,母妃会的。”
一直闹到半夜,燕怀幽才安静下来,沉沉睡去,德妃站起身,走到大殿门口,外面的雨还没有停,反而下得更大了,庭院中已空无一人。
天边隐约有闷雷滚过,伴随着闪电跳跃不定,清楚地映亮了德妃的脸,木然而冷漠,眼中的恨意令人心里发寒。
……
五月的天气如孩子脸,一时雨一时晴,前几日还是阴雨连绵,今日又是晴空万里了。
郡主府,因为天气有些热了,采夏几个在廊下的树荫处摆了一张凉榻,秦雪衣靠在上面看话本,浣春引着温停月与燕若茗过来的时候,见到的正是这样十分悠闲的情景。
小鱼低声提醒道:“主子,温小姐和昭华郡主来了。”
秦雪衣一听,连忙放下话本,坐起身来,冲温停月两人招手,又吩咐采夏去沏茶来,温停月笑道:“好些日子不见你,你去哪里玩了?”
秦雪衣眼睛一转,笑眯眯道:“去一个你们不知道的地方。”
燕若茗好奇问道:“到底是哪里?这整个京师,就不会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秦雪衣岂能告诉她?温停月看得出她并不想说,便善解人意地岔开话题,道:“过几日就是端午了,听说今年也有龙舟?”
燕若茗撇了撇嘴,接道:“不好玩,每年都是一样的,一群人挤在护城河边看着他们划船,太傻了。”
三两句就把话给聊死了,温停月有些无言,偏偏燕若茗还一无所觉,她只好与秦雪衣对视了一眼,皆是笑了。
燕若茗伸手拣了一块玫瑰灯香酥吃了,忽然道:“你们听说了没?燕怀幽疯了。”
秦雪衣愣了愣,她倒是昨夜就听小鱼说过,不过并未当真,她惊奇道:“真的假的?”
燕若茗慢慢地吃着灯香酥,道:“是真的,我哥说,宫里头这些日子一直在派人请名医进宫去,不是给她治病是什么?”
温停月疑惑道:“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疯了?”
燕若茗撇了撇嘴,道:“谁知道呢?”
秦雪衣没想到市井传言竟也有几分可信,她迟疑道:“是受了什么刺激么?”
燕若茗想了一会,才道:“没有吧?近来也没听说宫里头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啊,回头我问问我娘去,兴许她知道。”
莫名的,秦雪衣心里漏跳一拍,不同寻常的事情……
她倒是知道一件,地位尊崇的长公主燕明卿,突然被禁了足,直到这两日才被放出来,而看燕若茗的意思,是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这二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秦雪衣正思索间,燕若茗随手翻起旁边的书来,道:“你读书这么努力么?我最讨厌看这种文绉绉的东西了,一看就眼晕,偏偏我娘还时常劝我看,好烦。”
她一边说着好烦,一边翻开了那书,秦雪衣都没来得及阻止,燕若茗看了几眼,惊奇道:“哎,你看的是话本儿?”
温停月一听,也过来看,掩口轻笑,瞟了秦雪衣一眼,打趣道:“好用功啊。”
秦雪衣脸一红,抢下话本,若无其事地道:“这有什么,闲着也是闲着。”
燕若茗来了点兴趣,道:“借我也看看呗。”
秦雪衣只好给了她,温停月也颇有兴致地跟着看了起来,秦雪衣见她们都喜欢,便索性大方道:“卿卿那里还有许多,你们若想看,我回头给你们带几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