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雪衣瞪他:“你刚刚才说的。”
燕明卿辩解道:“我只是说那个好看,却没说这个不好看。”
他说着,又补充一句,道:“只要是你做的,都是好看的。”
闻言,秦雪衣果然被哄得开心了,面上又有了笑模样,举着那金铃铛的五彩绳圈,道:“我给卿卿带上吧。”
燕明卿看着那花里胡哨叮铃哐啷的绳圈,欣然道:“好。”
长公主殿下这辈子头一回,戴上了女孩儿们的首饰。
绳圈有点细,除此之外,看起来还是很合适的,秦雪衣打量一番,高兴道:“好看,明年再给你做个大一点的。”
燕明卿自然答应,别说一个了,便是八个十个,他都愿意。
……
宫宴设在保和殿,秦雪衣和燕明卿到的时候,崇光帝与皇后都还未到,文武百官倒是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待见了燕明卿,都纷纷过来行礼寒暄。
秦雪衣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转头望去,果然看见了一个熟人,温楚瑜正站在不远处,颔首对她笑了笑,温文尔雅。
秦雪衣顿时也笑起来,冲他挥了挥手,燕明卿立即发觉了,略微侧了侧身子,不动声色地将她的视线挡住,道:“我们先入座吧,父皇快来了。”
宫里的宴会都是大同小异的,秦雪衣仍旧是与燕明卿坐在一处,两人之间不过一臂之宽的距离,秦雪衣很快又看见了燕若茗与燕牧云兄妹,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通报声,崇光帝与皇后来了。
殿内所有人都自座位上起身行礼,恭敬地三呼万岁,秦雪衣低垂着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一道不善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与之前的温楚瑜完全不一样。
秦雪衣心中疑惑,待崇光帝让众人平身之时,她才抬起头来,看见了坐在崇光帝身旁的德妃,她穿着一袭玉色的宫装,姿容淡雅清丽,待发觉秦雪衣回视,她也并未收敛,面上仍旧是冷冷的,居高临下。
秦雪衣眉头轻蹙,她总觉得如今的德妃有些不一样了,可到底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不过德妃素来不喜她,秦雪衣心里清楚的很,她做出怎样的态度都不奇怪了。
想到这里,她便率先挪开了视线,目光落在对面,对面的桌席上,不见燕怀幽,只坐着两个小豆丁,好些日子不见,燕薄秋与燕涿竟然都长高了不少。
燕薄秋发觉秦雪衣在看她,面上顿时露出了笑意,欢快地冲她招了招手。
秦雪衣莞尔一笑,宴会已正式开始了,乐官奏乐,伶人们如分花拂柳一般入了殿内,翩翩起舞。
通常这样的宴会要举行一两个时辰,能支持秦雪衣在这里一连跪坐上两个时辰的,大概只有吃了。
宫人们一边呈上菜,先是冷盘,后是热菜,秦雪衣吃了几筷子八宝鸡丝,觉得颇是不错,便悄悄用手扯了扯燕明卿的衣摆,燕明卿有所察觉,侧头看来。
秦雪衣夹了一筷子八宝鸡丝放在碟子里,然后用筷子轻轻点了点碟子边沿,燕明卿顿时明白她的意思,不禁微笑起来,也跟着夹了八宝鸡丝吃,末了也用筷子轻点碗沿。
两人一来一往,如打什么暗号一般,上方的崇光帝没看懂这个,倒是只看见了燕明卿面上的笑意。
他纳闷地看着殿中起舞的伶人们,心道,这歌舞难道不是每次宫宴都要跳的吗?他都看腻味了,怎么还能把他儿子给看笑?
下面的秦雪衣仍在继续试吃,吃到一样不错的,便示意燕明卿也尝尝,两人有来有往,热菜上完之后,宫宴也进行了一半多,秦雪衣感觉有些撑了,她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看见宫婢还在上菜,是银耳桂圆羹。
这个是甜的,秦雪衣嗜甜,顿时有些馋了,她再次举起勺子,岂料正在这时,那宫婢一个不当心,低呼一声,汤洒了出来,大半碗都洒在了秦雪衣的身上。
秦雪衣手里还举着勺子,有些懵,那宫婢吓得几欲晕厥过去,立即伏地跪下来,不住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燕明卿第一个站起来,立即来查看秦雪衣的情况,道:“怎么样,烫吗?”
秦雪衣摇摇头,道:“不烫。”
汤只是稍微热,还未到烫伤她的地步,燕明卿这才松了一口气,目光锐利地看向那失手的宫婢,宫婢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连连磕头。
秦雪衣看她有些可怜,便拉了拉燕明卿,道:“罢了,我也没事。”
燕明卿压下心中的怒意,低声道:“饶你一回,退下吧。”
那宫婢才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却没有立刻走,而是鼓起勇气,战战兢兢道:“奴婢、奴婢带郡主去处理一下吧?”
那甜汤洒在袖子上,秦雪衣正觉得黏黏糊糊的,十分不舒服,听了这话,想了想,道:“也好。”
燕明卿道:“我与你一道去吧。”
秦雪衣下意识看了上方的崇光帝一眼,却见他似乎已经注意到这边了,便连忙摆手道:“不必了,我去去就回。”
她走倒是没事,但若是燕明卿也跟着走了,未免太引人注意了些。
秦雪衣跟着那宫婢出了保和殿往外走,宫婢道:“请郡主随奴婢来。”
秦雪衣虽说在宫里住了一段时日,但是她鲜少过来这边,随那宫婢走了一段路程,觉得有些远了,便疑惑问道:“还没到地方么?”
宫婢连忙道:“回郡主的话,前面便是了。”
秦雪衣抬头一看,果然见前方有一座宫殿,她没再说什么,正欲继续往前走时,忽闻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脆生生叫道:“长乐姐姐!”
秦雪衣一愣,转头望去,果然见燕薄秋正往这边追过来,一边跑还一边蹦跳着,如一个小炮弹似地冲入她怀中。
秦雪衣连忙把人接住,抱了起来,惊诧笑道:“秋秋怎么也来了?”
燕薄秋稚气的脸上露出一个羞涩的笑,搂着她的脖子道:“我想跟长乐姐姐说说话,都好久没见过你了。”
她说着,撇了撇嘴,道:“姐姐都不想秋秋,不喜欢秋秋了吗?”
秦雪衣一听,连忙歉然道:“怎么会?只是如今我已出宫迁府,想入宫就再没有从前那般方便了。”
燕薄秋小脸一垮,噘着嘴,眼圈霎时间就红了,秦雪衣顿时头痛,这小东西,眼泪说来就来,装可怜是真有一套。
她又哄道:“我日后有空,必会来宫里找你玩的,绝不骗你。”
“真的?”燕薄秋抽了抽鼻子,憋着眼泪,但凡秦雪衣犹豫片刻,她就能立即哭出来。
秦雪衣只好抬手发誓,道:“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秋秋?”
燕薄秋顿时破涕为笑,叭地一下亲了她一口,又好奇问:“姐姐现在是要去哪里?”
秦雪衣这才想起那引路的宫婢还在等着,便答道:“我的袖子脏了,想去洗一洗。”
燕薄秋眼中露出疑惑之色,她转头去看那个引路的宫婢,问道:“你要带姐姐去哪里洗?”
那宫婢垂着头,连忙答道:“奴婢想、想带郡主去敬事房那边……”
岂料燕薄秋听了,指着那宫婢骂道:“大胆!”
宫婢吓了一跳,连忙跪倒在地,燕薄秋小脸严肃道:“你竟敢撒谎,来人,给本宫——”
她本想说给本宫狠狠掌她的嘴,但因顾忌着秦雪衣在,话到嘴边硬生生打了一个磕绊,改口喝道:“给本宫抓住她!”
燕薄秋随行有四名宫人,一听她发令,二话不说就大步上前,把那宫婢给按住了,那引路的宫婢立即喊叫道:“殿下,奴婢冤枉啊!”
燕薄秋却不搭理她,秦雪衣看了这莫名其妙的一出,面露迷茫道:“秋秋,这是怎么回事?”
燕薄秋一本正经地道:“长乐姐姐从前没来过这里,你不知道,这条路过去不是什么敬事房,而是太庙。”
她指着被押在地上的那个宫婢,哼了一声,道:“若非有父皇和母后旨意,闲杂人等不许入太庙,你还要带着姐姐过去,是何居心?!”
秦雪衣从前在宫中,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后宫里,对这些倒还真不清楚,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一出,顿时惊了,忽而想起一事,看向那宫婢,皱眉道:“你方才是故意弄洒了汤在我身上?”
燕薄秋也跟着追问道:“快说,你若敢狡辩,本宫就派人打你的板子!”
那宫婢抽抽噎噎,一味磕头,哭着道:“奴婢真的没有什么心思,请殿下和郡主相信奴婢。”
总之一口咬死了,她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看着那张虚伪的脸,燕薄秋更加生气了,怒火中烧,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她想亲自上去踹两脚,奈何秦雪衣在旁边,为着自己的形象,她到底忍住了。
秦雪衣看那宫婢仍旧是狡辩,想了想,忽然道:“你既不肯承认,我也没有办法,你走吧。”
那宫婢一听,哭声立即顿了一下,燕薄秋倒是急了眼,焦急道:“就这样放过她了?”
怎么说也要打个七八十板子啊!
秦雪衣却好似真的不将这事情放在心上,道:“现在一时半会问不出什么东西来,若是耽搁了宫宴反倒不好了。”
这话是有理,燕薄秋只好沮丧道:“好吧。”
秦雪衣抱着她往回走,看着那宫婢快步走远了,才对燕薄秋道:“走,我们跟上去。”
第104章
那宫婢行色匆匆地走过宫道,消失在转角处,片刻后,燕薄秋和秦雪衣的头便自墙后冒了出来,燕薄秋小声道:“姐姐,她往后宫去了。”
两人跟着那宫婢一直走,越走越偏僻,眼看着那宫婢进了一座偏僻的宫殿,燕薄秋撒腿就冲了进去,蹿得比兔子还快。
秦雪衣担心她出事情,立即跟上,才进前庭,便听见燕薄秋的声音在斥责着什么,她一看,却见地上跪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方才撒谎的宫婢。
还有一个,秦雪衣看那身形,总觉得十分眼熟,她道:“你抬起头来。”
那宫婢浑身一震,迟迟不动,燕薄秋见状,立即吩咐随行的宫人道:“叫她抬起头来。”
两个太监得令,如狼似虎地冲了上去,将那宫婢架了起来,强硬地捏起她的下颔,让那张脸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中。
燕薄秋看了看,迟疑道:“姐姐,我好像见过她。”
秦雪衣笑了,道:“你自然见过,这是德妃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婢。”
她说完,便转向那宫婢,道:“胭脂,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人正是胭脂,她虽然有一瞬间的惊慌,但却立即镇静下来,道:“回长乐郡主的话,奴婢是德妃娘娘身边的人,有什么事情,也不必向郡主禀报吧?”
秦雪衣还没说什么,燕薄秋倒是先发脾气了,骂道:“你一个下人,怎敢对长乐姐姐这样说话?!”
她想动手,却又硬生生压下这冲动,气呼呼对左右的宫人道:“让她说实话!”
不必她动手,那几个宫人跟她久了,一句命令就知道该做什么,压着胭脂的那个宫人手上一个用力,胭脂便痛呼出声,手臂被折得往后去,额上渐渐渗出了汗。
秦雪衣又看向那个引路的宫婢,问道:“不如你来说说?”
那宫婢吓得趴在地上,抖如筛糠,听见胭脂的痛呻,她哆哆嗦嗦连话都说不完整了:“奴婢……奴婢是听胭脂姑姑的吩咐……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殿下饶命,郡主饶命!”
她说完便砰砰磕起头来,胭脂痛得实在受不住了,连声叫喊道:“奴婢招,奴婢招了,求殿下放开奴婢!”
秦雪衣摆了一下手,那两名宫人看了燕薄秋的反应,见她没有反对,这才松开了胭脂。
胭脂额上大汗淋漓,脸色苍白无比,两条手臂痛得无力抬起,垂在身侧,她道:“奴婢是奉了德妃娘娘之命,想、想请郡主过去一趟,娘娘有事想与郡主说。”
秦雪衣皱起眉:“德妃想见我?她为何不直接唤我过去?”
“就是,”燕薄秋帮腔道:“再说了,既然要见长乐姐姐,为什么你们要骗她往太庙去?分明是撒谎!”
胭脂低着头,答道:“殿下有所不知,奴婢并不是想骗郡主去太庙,而是那边距离保和殿最近,娘娘过去会方便些,而且郡主想想,太庙有士兵把守,寻常人连靠近都难,岂是想进便能进的?”
燕薄秋一下子没声了,只好问那个引路的宫婢道:“是这样吗?”
那宫婢连连应是,秦雪衣却突然道:“可你还未回答我,既然德妃娘娘想见我,为何不直接告知于我,而是要用如此迂回的手段骗我过去?”
胭脂只好道:“娘娘怕郡主不愿过去。”
秦雪衣追问道:“为什么?”
胭脂也卡了壳,她道:“郡主素来与娘娘生疏,其中缘由,想必郡主比奴婢更清楚。”
听了这话,秦雪衣蓦地笑了,道:“我岂会是那样小气的人?”
她走上前去,亲手将胭脂扶了起来,道:“我好歹是在翠浓宫长大的,德妃娘娘是我的亲姨母,她要见我,我定会去,不如这样,你现在带我过去见她,或许还来得及。”
胭脂额上渗出细密的汗意,可事到如今,她不敢有半个不字,只好苍白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她引着秦雪衣走了几步,忽听后面传来吧嗒吧嗒的脚步声,转头一看,却是四公主燕薄秋跟了上来,胭脂只好委婉道:“殿下,德妃娘娘只见长乐郡主。”
燕薄秋一听,顿时生气了,喝道:“大胆!本宫想去哪里,还要你管?”
胭脂噎住,什么也不敢说,领着秦雪衣往翠浓宫而去,燕薄秋跟在后面如一条小尾巴也似,大摇大摆也进了前庭,大有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架势,端的嚣张跋扈。
胭脂引了秦雪衣入容华殿的前庭站了,道:“奴婢去通禀娘娘一声,郡主稍待片刻。”
她说完便打起帘子进了殿内,德妃果然已回来了,正坐在软榻旁,闻声抬头看来,道:“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