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春光——这碗粥
时间:2019-12-05 08:06:30

  二十探出了头。
  离得太远,打斗声消失了,耳边只有瀑布坠落的“哗啦”响。
  她扒开一层树叶,观察潭边。
  阳光洒在潭水上。
  静静待了好一会儿,不见有人追来。
  难道二公子以为她就此丧命了?那真是大吉大利了。
  二十不担心山匪杀死慕锦。
  当时那灰衣山匪说了一句:“二当家不让招惹慕二公子。”这群山匪应该对慕家有所忌惮。图财罢了,最坏的就是,他们将二公子绑走,以此勒索慕家。
  但这也轮不到她来操心。
  二十上了岸,将她的小荷包和慕锦的钱袋子绑到一起,藏在怀里。然后深吸一口气,再度潜进水中寻找。
  瀑布不高,潭子不大,却也费了她不少力气,才终于见到往外冒水的洞口。
  洞口越二尺宽,水流将一群鱼儿推出来。
  二十换了换气,游进了洞里。
  ——
  慕锦无心恋战,往后跃出几米远,他合上扇子。“你们这一群不长眼的东西。”
  鲁农虽然是莽夫,却也察觉此时的慕锦与方才不同。
  慕锦穿苍白衣袍。
  白是白,为何是苍白呢?因为二当家说过,无论何种颜色,只要加一个“苍”字在前,就莫名有了秋末凉意。
  慕锦笑容更加亲切,眼眸黑漆漆的。他的扇子一展,扇骨处多了几根尖利的细长暗器。
  鲁农正要看个仔细,忽然慕锦不见了。
  在众人还没发现慕锦去了哪里的时候,慕锦又出现了,他站在灰衣壮汉的跟前,“刚才是用右手抓了我的女人吧?”
  没有人回答他。
  慕锦轻笑,倏地以扇尖挑了灰衣壮汉右手的手筋。
  灰衣壮汉的痛嚎响起,握刀的那只手瞬间软下去,大刀落地,发出“哐哐”声响。
  鲁农大骇,举臂砍向慕锦。
  慕锦又消失了。
  鲁农东张西望,见不着人,他朝空中恶狠狠地喊:“用暗器算什么好汉?”
  “谁要当好汉?”慕锦站在一棵树的绿叶尖上,身体似乎比叶子片儿更轻。
  眼见灰衣壮汉手上鲜血淋漓,鲁农这才意识到自己轻敌了,他粗喊一声:“上马,撤!”
  慕锦没有追,合上玉扇,他迅捷地往马车狂奔的方向而去。
  林路上有两道深浅不一的车痕。顺着车痕,慕锦找到了马匹。
  两匹马安静了下来,正在树下乘凉。马车被撞坏了窗棂,空了大片。
  慕锦进去找了找。什么都没有丢,除了他的钱袋子。
  原路返回,见到了尽端的瀑布,他不由得想起,那女人给十五求情时,就是游过逝潭的。她水性佳,逃生大约走水路。
  慕锦始终无法消除对二十的怀疑。对于机敏的人,无论男女,他都抱有极重的戒备心。今日当是二十的最后一关。只要她过关了,他也就安心些。
  近日来,那群山匪徘徊此处。慕锦故意选了这一条路。混战中,二十如若有逃跑的念头,必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果然,这个狡诈的女人胆敢在他的眼皮底下,揣着他的银两跑了。
  她今日一逃,辜负了寸奔对她的信任。
  慕锦早和寸奔说过,她胆儿肥,可怜模样都是装的,假的。给她一尺,她能顺杆儿爬一丈。
  到了瀑布边,看着潭水中的鱼儿,慕锦有些惋惜。他讨厌聪明的女人,但聪明的女人也难得。惜才爱才嘛,他该是惋惜的。
  “二公子。”片刻过后,寸奔赶来了。林路有血迹,他知道山匪来了,于是追寻车痕而来。
  慕锦回头。
  “属下来迟了。”
  “无妨。你要早来了,那女人还跑不掉。”慕锦用扇子轻拍掌心,“跑得好,极好。不见棺材不落泪。”
  “二十姑娘跑了?”
  “跑了。”慕锦顿了顿,又说:“马车跑了,她在车上。”
  寸奔转向瀑布,问:“是停在这儿?”这儿可不是好地方。
  慕锦指指树下的一小片碎布。正是二十坠湖时被枝丫刮掉的。他左手执扇,右手食指抵住扇尖,慢条斯理地说:“我得仔细琢磨,她是自己跳下去了,还是马儿将她丢下去了。”
  话虽这么说,然而寸奔明白,二公子已心中有数。
  “寸奔,你下去找找。哪怕她在这儿淹死了,也要把尸体捞上来,鞭尸。”最末两个字咀嚼在慕锦的齿间,生生嚼出了血腥味。
  “是。”寸奔听令,跃入潭中。
  慕锦好整以暇地坐在巨石上。二十的去向,他早有揣测。
  过了一会儿,寸奔浮起了水面,“二公子,没有。”
  慕锦很平静,“知道了。”越平静越诡异。
  寸奔问:“二十姑娘可能进了皇陵。”
  “那天小十到灵鹿山,对皇陵很感兴趣。她爱好民间传说,回去肯定会讲起此事。”慕锦笑了下:“那个女人应该是躲到皇陵了。她平日一肚子鬼点子,没想到,情急之下也失了分寸。”
  寸奔额上滑落的,不知是水滴还是汗滴。皇陵机关重重,之前,倒斗的死了多少,就连精通易经八卦的,也有不少命丧其中。二十再聪明,不过是普通女子,她去了只有死路一条。
  “帝皇陵墓可不是那么容易走的。如果她能在皇陵里安然无恙,我也饶她一命。”慕锦转向寸奔,“以防万一。调派人手,全面搜山。”
  “是。”
  ——
  二十进了洞口,算着自己的闭气时间。如果在一半时间里,她找不到另一头的出口,那么她必须即刻返回。
  非常幸运,她见到的是另一个山洞。
  上了岸。有左右两条暗道,边上分别刻有四个大字。
  她不识字。
  左边暗道黑不见五指,右边似有亮光。她选了右边走。才没走几步,见到了前方的出口。她惊喜地跑了出去,只见一座山丘。从周围的林木分辨,这是灵鹿山的深处了。
  游水耗费了太多体力。天色尚早,二十先是小憩片刻,坐在洞口边,揉捏自己的肩膀。
  短短一时半刻,她就走上了逃亡之路。
  听得二公子的秘密是不争的事实。就算一时保住了性命,难保日后他不会再动杀机。
  休息了一会,二十生怕慕锦顺着水流追过来,不敢久留。她拨开及膝的野草,向前走去。沿途用树枝给自己标下了不易察觉的记号。
  远远见到一条泥巴小路。
  有路就有人。她只要能出去,自然能缓一阵的。况且,她还有二公子的银两当盘缠。
  哪知,转过一棵树,听见有一个男人粗鲁叫喊:“忍不住了,就在这儿解决一下。”
  这声音像是山匪的其中一人。
  二十缩起身子,正要返身,却被拽着裤头的鲁农撞了个正着。
  她对上他的熊眼。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就跟大熊一样,膀圆臂粗的。
  鲁农绑紧裤头,哈哈大笑,“天意啊,兄弟们,捎个姑娘回去!”
  二十一动不敢动。
  鲁农几步过去,拎小鸡一样地拎起她。
  她想,今日的运气,恐怕在离开二公子的时候就花光了。
  ——
  匪窝在非常隐秘的山腰上。名字倒是喜气,叫做:福寨。
  二十的眼睛被蒙上了黑布,她隐约听见,匪窝入口处有水声。
  接着,远近听到的,全是男人破嗓的叫嚣。
  在大户人家,连长工都没有如此粗狂的野气,她暗地里把自己骂了好几遍。真是自不量力,竟然以为自己能凭一己之力走出这座深山。
  鲁农的手在她腰上掐了几把,力道像是要把她的腰给拧断。他纳闷:“女人腰这么细的啊?”
  另一山匪接话:“别太用力,小心给折了。这些兄弟们好久没见过女人了。”
  自从山匪频繁出没,只有慕二公子这种不怕死的才敢来了。
  鲁农赶紧松开了手,问二十:“疼吗?”
  她惊得连连点头。
  他看看自己黝黑的大掌,嘿嘿地笑,“干粗活惯了,以后我轻点啊。”
  才说完要轻点,他拎起她的衣领,一把丢她到柴房。
  二十缩在柴堆里,第一次盼着慕锦出现。二公子人是凶了点,起码没有把她扔给一群男人。
  门外吆喝声不停,空气中有一阵男人汗水的味道。
  十五那次被救回,没有多说山窝的事,只强调山匪没有伤害她。
  十五给的理由很天真:“可能他们害怕二公子。”
  二十当时没什么感觉,现在却不那样觉得。如果真的怕二公子,今天山匪也不会突袭马车了。
  二十轻叹一口气。如果山匪真的侵犯她,她也没有反抗的余地。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在画舫,她就不该救慕锦。她亮出了自己的底牌,慕锦没有理由再留她性命。
  午后,鲁农送了饭过来。
  “你胜在胆子大啊,由始至终都没哼一声。”他咧嘴一笑,“到现在也不说话。”
  鲁农蹲下,平视她,说:“你别怕,我们粗莽了点,但以后你成为我们山里的女人了,疼你是肯定的。”
  可她不想当山里的女人,这山里比慕家还难逃。
  “你也太瘦了,没几两肉。我们山里最瘦的压你身上,你都可能断气了。”鲁农把碗推到她的面前,“来,半斤米饭,全部吃光。”
  二十稍稍抬头,现在才真正看清了他的模样。
  鲁农横着一道眉,眉上有一道疤,凶神恶煞的样子,他使劲地摆出和善的笑容,显得嘴皮子抽筋了一样。
  见她一声不吭,鲁农绷起脸皮,“吃!”
  她颤颤伸手。
  他盯着她的手背,“你的手指好细啊。”
  她又把手缩回去了。
  鲁农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指指自己的嘴巴,摇摇头。
  他大吃一惊,“你是个哑巴?”
  二十点点头。
  “我们劫色,是要给二当家讨一个媳妇儿。这山里的女人,没一个合适的。二当家年纪有了,我们一众兄弟盼着他成亲。他的亲事解决了,才能轮得到我们嘛。”鲁农说:“不过,二当家有些才气,你是哑巴……不合适送给他。”
  鲁农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你第一眼,普普通通的,越看就琢磨出味儿来了。行吧,你配不上二当家,就跟我好了。”
  鲁农自顾自做了决定。
  吓得二十更加不敢动了。
  “我叫鲁农,记住啊。”他喜孜孜的,“等我们二当家回来,我跟他说,让你到我的房里。我就喜欢胆大的女人,以后我护着你,别怕了。”
  鲁农端起碗,塞到她的手上,“吃吧!”
  她只好低头扒饭。
  “上回捉了个女的,跟二当家很般配,可是那慕二公子,把人给要回去了。以防夜长梦多,咱们这事得赶紧来。”
  米饭哽在二十的喉咙,她眼睁睁看着鲁农大步向外走。
  他兴冲冲的,“我让弟兄们挂几个红灯笼,再给你找件红衣裳,咱两今晚拜堂成亲。”
 
 
第17章 
  鲁农将自己的亲事告诉弟兄们。
  吓傻了一众壮汉。
  山寨大多是大老粗,没有感情一说,娶谁不重要,疼媳妇儿就对了。
  一山匪说:“要不等大当家和二当家回来再说。”
  又一山匪接话道:“是啊,这也太急了。赶着十个月以后就抱儿子啊?”
  “你拜堂还要拜天地,拜高堂。大当家、二当家不在,你拜谁啊?”灰衣山匪右手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医治及时,这只手没有彻底残废。
  鲁农壮臂一挥,“我们出刀,快、狠、准,成亲也是一样。先简单成一次亲,喝上交杯酒,再入洞房。拜天拜地,以后再补吧。”
  大当家和二当家不在,鲁农就是代主管。众人不拘小节,于是张罗起喜事来了。
  鲁农没有大红衣裳,让负责杂役的妇人下山买两套新郎新娘的东西。
  既然提了亲,鲁农觉得,不好再将二十关在柴房了。还有,她那身湿哒哒的衣服也要换掉。要是着凉,耽误洞房花烛夜就不好了。
  自从浮绒香落水,二十跟着慕锦出门,会披上一件粗布外衣。
  这种特殊的布料,质地粗糙,遇水则变得板硬,湿透了也不贴身。本是慕府渔工们穿的。以前,二十在裁缝房瞧着新鲜,给自己留了一件。如今派上了用场。
  好在二公子只看重女人的脸,不介意粗布还是丝绸。
  鲁农盯着二十的裙子,说:“我让李婶给你换件干净的。”
  他仍然跟拎小鸡一样,拎起二十就走。
  李婶是五十多岁的伙食工,育有三个儿子。没有女儿,她只能把自己的衣服给二十。
  李婶生得高大,二十穿上那衣服,松松垮垮。腰上系紧了腰带,坠地的裙摆却没有办法。
  李婶让出了自己的床铺。
  鲁农说:“你就安静在这坐。”
  二十当然要安静,她时刻记得自己要当一个哑巴。
  和李婶一起管伙食的,还有几位妇人。她们聚在一起免不了聊些有的没的。
  二十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其实认真地在偷听。这里不是她熟悉的地方,大户人家的生存方法在这里不适用。二十唯有借由妇人们的聊天,去了解这座山寨的规矩。
  李婶认为,二十要嫁给鲁农了,现在算半个福寨人。于是给二十讲了这里的来由。
  福寨是上一辈人建立的,因为劫富济贫,被官兵紧追不舍。逃亡中,几人无意闯进了这里,从此安家。弟兄们好打抱不平,结识了许多见义勇为之士,因而越来越大。
  大当家是上一代大当家的孩子,二当家是大当家在路上捡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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