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春光——这碗粥
时间:2019-12-05 08:06:30

  徐阿蛮轻声说:“二公子,我听过你娘亲的许多故事。甄皇后是一个好皇后、好母亲,应该也是一个好妻子。”
  慕锦低头蹭了蹭她的鼻尖,额头抵住她的额头,问:“你想当皇后吗?”
  徐阿蛮摇头,两人额头磨蹭了几下。她如实回答:“我不奢望大富大贵,只想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嗯。”他亲了亲她,“我也觉得,一国之君天天在皇宫里走来走去。太无聊了。”
  ——
  先皇驾崩,此为国殇。从京城到皇陵,送葬的队列浩浩荡荡,由国师神官开路,和尚道士一路诵经。
  慕锦坐在酒馆的二楼。
  出殡队列这条街外的路上,那边里人山人海。这一条街则冷冷清清。
  徐阿蛮倚栏眺望。
  葬队的盛势越来越近,她说:“二公子。”
  “酒呢?”慕锦问。
  她将酒杯放到他的手中。
  慕锦执起酒杯,向遥远的葬队敬了一杯酒。
  饮尽这一杯酒,慕锦与先皇的最后一面就结束了。正如他所言,二人没有深厚的父子之情。
  先皇偏袒慕锦,更多的是因为他是甄月山的儿子,而不是因为这是他自己的儿子。
  拥挤的街上,陆续可见拭泪的百姓。
  徐阿蛮轻轻拉住慕锦的衣袖。二公子说得没错,先皇真的是一位明君。
  轮椅留在了玉器店。这一路走来,慕锦出了不少汗。
  徐阿蛮发现他连掌心也沁出了汗,关切地问:“二公子,累了吗?”
  “很久没有走这么长的路,腿脚跟不上。”
  她用帕子给他擦拭脸上密密的汗,问:“要不先去旁边坐一坐?”
  慕锦问:“还有多远?”
  寸奔刚才在前方为二人开路,折返回来:“二公子,街口有一群官兵在盘查。”
  按理说,葬礼队列已经走了,官兵应该跟着一同离去,却仍有盘查,寸奔说:“恐怕新帝已有猜到,二公子会来见先皇最后一面。”
  慕锦说:“附近都有围观的百姓,我眼睛看不见,走路又不方便,容易暴露。”
  这时,徐阿蛮见到了缩在街角的两个乞丐。她才发现,这里离她藏身的小屋不远。“我知道一个安全的地方,是李姑娘的娘亲住过的屋子。我在那里躲了几天,太子的人都没有追过来。”
  慕锦侧眼:“想不到,也有我依靠你的一天。”
  她笑:“我知道二公子上知天、下知地,可偶尔也有一些不知道的事呀。”
  他摸上她的脸,捏了捏,“你这张嘴,就是狗腿子的嘴。”
  ——
  徐阿蛮开了锁,进了院子。她谨慎地关上了门,再落了锁。
  她正要扶着慕锦走。
  慕锦却没有动,伸手拦住她。
  寸奔向前走了三步,挡在慕锦和徐阿蛮前面。
  徐阿蛮明白过来,赶紧缩在慕锦的身后。
  刚刚她留意了门锁,锁把的方向还是她离开时摆出的样子,这说明没有人开过这门锁。寸奔过来拿衣服,说是翻墙进的。不过,他可以翻墙,其他习武者也可以。
  她后悔了,自己又让二公子置身于危险之中。
  才这么想着,门里有暗器袭来。
  寸奔轻松地挥开了。
  暗器直直钉在了门板上,发出沉沉的“嘟”一声。紧接着,又有几枚暗器袭来。
  寸奔用剑柄一一挡开。
  慕锦拍了拍徐阿蛮的背:“别怕。”
  徐阿蛮感觉到他说话的气息有所减轻。林神医交代说,二公子在康复之前不可动武,否则刚续上的筋脉再断就不好办了。二公子才说她有了用处,这一刻她又成了累赘。她懊恼,咬了咬唇。
  慕锦察觉到了,轻声哄道:“没事。”
  话音才落,一柄长剑如风般卷向寸奔。
  他只用剑鞘与之过招。随着一声剑鸣响起,他看清了对方的长相,微讶:“李姑娘?”
  闻言,徐阿蛮抬起了头,才见,李琢石一身男装,戴了一个简单的男式发冠。她冷冽地看着寸奔。
  这边三人都做了乔装,李琢石认不出来。
  “李姑娘!”徐阿蛮惊喜唤道。
  李琢石转眼:“你是?”
  徐阿蛮摘掉了脸上的大黑痣,再抹了抹脸上的假皱纹,走上前:“李姑娘,我是二十啊。”
  “二十姑娘?”李琢石收起了剑,“进去说。”
  徐阿蛮扶着慕锦走过去。
  寸奔退回屋子,掩上了木门。
  街外的喧闹掩盖了这里的动静。
 
 
第81章 
  未来的皇后娘娘会在先皇葬礼这一隆重仪式上趁机逃跑了。
  李琢石自己也没有想到。
  一切只是一个巧合, 以及在那一巧合瞬间的念想。离宫的最佳时机,一年到头也不会有两次。若是为后, 更是锁在深宫。先皇的葬礼是难得的大好机会, 皇城上下沉浸在先皇驾崩的哀思中,无人顾及她。
  这是她自己给自己寻找的理由。自萧展登基以来, 她用处不大了,众人也不留意她。她在东宫不喜欢束缚,萧展顺了她的意, 没有安排宫女太监服侍。现在是皇妃,依然如此。
  他笃定,她离不开她。
  她蔑视他的这份笃定。
  李琢石深知,自己再不走,将来就要在这座深宫, 和自己心爱的男人慢慢地将这一份感情耗尽, 直至因爱生恨。这般结局不是她想要见到的。
  萧展已经称帝为王, 李琢石不会没脸没皮地要求他不得纳妃,不得另娶。
  她在他身边这么些年,经历过芳心的暗许, 也有过少女的失落。由始至终,他只有她一个女人, 因此, 她在东宫受再多的委屈,也可以想成这是因为他没有情、没有心。
  一旦他另娶新妃,她就再也无法忍受这一份委屈。她与其留在宫中和他反目成仇, 不如相忘于江湖,给彼此留一份尚且平和的回忆。
  葬礼上多一个诵经的道士,没有引起谁的注意。李琢石混进了葬礼队列。
  她没有计划,出了宫不知道要去哪里,于是来到了这间小屋。
  没来得及细想今后的打算,就遇上了徐阿蛮等人。
  李琢石观察,徐阿蛮从发饰到衣裳,是中年人的模样。
  可是,除了慕锦,其余的人萧展已经不追究了。徐阿蛮不至于还在逃亡。
  李琢石又看向旁边的两个男人。
  坐着的那一个,蓄着短短的胡须,剑眉星眸,眼角有几道深深的尾纹,但也遮不住俊俏的底子。
  刚刚和她交手的那一位,正抱剑倚在门前,衣服上布满补丁,眉毛和胡须拉得老长,眉目看不真切。外表是中年男子,不过刚才唤她的那一句“李姑娘”,是清亮的年轻嗓子。
  李琢石将徐阿蛮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再度打量两个男人,问:“二位是……”
  徐阿蛮正想说话。
  慕锦先开了口:“问别人的身份之前,不是应该先自我介绍?”
  李琢石没有回答。这男人的声音她想不起,这上扬的尾调,她却记得清晰。
  慕锦向来不喜这个不男不女的李琢石,既然她不答话,他也懒得开口。
  僵在一旁的徐阿蛮尝试打破屋里的尴尬,说:“要不我去烧水?”
  “哪里有水?”慕锦随口问。
  徐阿蛮回答:“院子里有一口水井。”
  慕锦向寸奔的方向转了转头。
  寸奔立即会意:“徐姑娘,还是由我去打井水吧。”他转身走了出去。
  一主一仆,主子高傲如孔雀。李琢石猜到这两男人是谁了。萧展受伤时,她听朱文栋讲,慕二公子气急攻心,疯魔了。她拉着徐阿蛮转身要走。
  慕锦听到二人的脚步声,冷声问:“去哪里?”
  李琢石推徐阿蛮去房间,自己跟着进去,“砰”一声关上了门。
  残破的门扇摇摇欲坠。
  李琢石看一眼破门板,低问:“你怎么没有逃走?”
  徐阿蛮用手掌捂住了李琢石的嘴巴。二公子自从有了眼疾,听力越来越敏锐。她担心,被他知道她有出逃的念头,免不了一顿惩罚。
  徐阿蛮这般反应,李琢石更加怀疑慕锦逼良为娼,她叹了叹气:“你怎么又遇上了他?”
  徐阿蛮小声答:“说来话长。”可别让二公子听见她俩的对话。一个小丫鬟意图逃跑,简直是找死。
  李琢石再问:“你的嗓子好了?”
  徐阿蛮点点头,“已经没有问题了。”
  “那就好。”李琢石笑了笑。笑出声之后,她抚抚自己的嘴角。原来自己许久没有自然地微笑了。
  徐阿蛮跟着笑,露出一排皓齿,“李姑娘,你今天怎么会在这里呢?皇宫有大事,你不是应该在宫里吗?”
  “皇宫尊卑有伦,先皇的妃子都没有资格送葬,哪轮得到我。”
  也是,越是富贵的大户越是多规矩。徐阿蛮又问:“李姑娘在皇宫,日子过得舒服吗?”
  “以前说不上好,但从今往后,可能会过上梦寐以求的日子。”李琢石的笑容变大了。
  “恭喜李姑娘。”
  “你呢?作何打算?”
  “我一个丫鬟哪有什么打算呢?”
  “我和你很有缘分,几次不期而遇。我可以跟你一同出城,游遍大江南北,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徐阿蛮怔然。刚才,她以为李琢石只是出宫走走,之后就回宫做皇后,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现在听起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不待她细问,房里破烂的门板直接脱离了门框,裂成了脆弱的两半,歪倒在墙边。
  门外响起慕锦凉凉的调子:“我的人,我倒要看看你能把她带到哪里。”
  李琢石冷然,走出了房间,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桌旁的男人。
  萧展被慕锦而伤,险些丧命,李琢石是心疼的。偶尔又觉得,萧展权势倾天,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慕锦这一剑,挫挫天之骄子的锐气也好。
  然而,慕锦终究是萧家人。李琢石面对皇室萧家,增添了更多的不悦。“二十姑娘迫于无奈屈服你,我却不会。我生平最看不惯你们这些流里浪荡的公子哥,仗着家世强占民女,肆意欺辱。要是没有了家中的金山银山,恐怕连街上的乞丐也不如。”
  徐阿蛮胆战心惊。二公子现在不宜动武,但李姑娘这番话,二公子恐怕是忍不住了。她连忙站出来,挡在了李琢石面前,低声下气的:“二公子,李姑娘是气上头了。她不是气你,她呀,刚才在街上见到一个流里浪荡的公子哥,正欺负人,她迁怒你了。”
  “到我这里来。”慕锦当然不信徐阿蛮的解释。
  “是。”她立即过去,主动拉起了他的手,缓缓安抚。
  慕锦抬头向李琢石,轻嘲:“我和她的事,哪轮得到你来开口。”
  李琢石拉住了徐阿蛮的另一只手,火上浇油:“他如今是朝廷钦犯,二十姑娘犯不着跟他一起受苦受累。”
  慕锦脸都黑了,没想到公然与他抢女人的,竟然是一个女人。他按耐住脾气,缓缓向徐阿蛮说:“你自己告诉她,是不是自愿跟着我的?”
  徐阿蛮连连点头,“是啊。”
  李琢石冷笑:“慕二公子难道以为,用威胁恐吓的手段强占民女是一件风光的事?”
  慕锦抓紧徐阿蛮的手,扣得牢牢的,甚至抓疼了她。
  她忍不住痛呼了一声。
  他松开了手,“伤着了?”
  “没有,没有。”徐阿蛮再度尝试打破慕锦和李琢石之间诡异的气流,“李姑娘,你误会了,我是自愿跟着二公子的。”
  “李姑娘,你误会了,徐姑娘是自愿跟着二公子的。”徐阿蛮说完之后,打了井水的寸奔跟着进来,重复了一遍。
  一人一句,空气里的僵凝被冲破了。
  李琢石刚才忍不住冲动,想起这是皇室萧家的兄弟,她不由地升起一股怨气。她嘴上针对慕锦,何尝不是将对萧展的怨恨,寻一个宣泄口。
  皇室萧家男儿,皆是无情无心。
  慕锦一肚子气:“寸奔,陪我到外面院子坐一坐。”顿了下,他面向徐阿蛮:“你去煮水。”
  不得不说,李琢石的话刺到了慕锦的心底。他不曾仔细回想,他和徐阿蛮的开始很不美好。他此时心仪她,将来也一定宠溺她,他几乎刻意地遗忘了曾经的恶劣。
  慕锦身边有寸奔。寸奔不会多言主子的是非。唯有李琢石这一外人,可以毫不客气指着慕锦的鼻子。
  徐阿蛮进掩日楼,确实是因为被他强占了。
  素来理直气壮的慕锦,对此表示理亏。同时,他也庆幸徐阿蛮不是追究过去的性子。
  寸奔搬出那一张破椅子。
  慕锦坐下,一手扶在榆树旁。伸手就要拉扯平安帕的蝴蝶结,想起今日外出,没有遮帕子。
  原来,徐阿蛮躲在这儿时,有安排出城逃跑,只是被寸奔撞见,才计划失败了。她留在他的身边,也是因为在他的恐吓之下。“寸奔,假如你是一个姑娘,是否会喜欢我这样的公子?”
  寸奔沉默了很久,无法接受这一个假设。“二公子,属下不是一个姑娘。”
  “算了。”慕锦不问了。问了也没用,若是姑娘家始终无法接受二公子,二公子也不会放人的。
  “二公子,水烧好了。天凉了,来一杯热水吧。”笑盈盈的徐阿蛮出来了。
  慕锦向她伸手:“过来扶我。”
  寸奔识趣地退开了。
  徐阿蛮小跑过去,拉了慕锦起来,正要松手时被他握紧了。
  慕锦揉揉她的肩:“我一直欠你一声道歉。若不是李琢石刚才几句话,我几乎忘了曾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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