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内应,赵启不可能在城中来去自如,挖出那些人,她才会安全一些。
“云昭远,传令全城戒严,你带人挨家挨户搜查,若是找到赵启,立刻处决!”
云昭远急急说道:“赵启杀不得,杀了他那些人立刻就会打着弑君的旗号来围攻主上……”
“那就让他们来。”赵恒打断他
这绝非明智之举,云素馨忍不住劝道:“王爷,如今长平刚刚收服,人心不稳,宜宽不宜严……”
赵恒瞥她一眼,压不住的戾气。
云素馨一惊,也许先前她说错了,他并非一时情动,而是沉迷其中,她必须做点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赵恒这个脾气哟~
第66章
这一夜,长平城四处戒严,所有的出入口全部封闭,重兵把守,黑衣黑甲的士兵彻夜未眠,散布在每个街道角落细细搜索,无数官宦人家在半夜突然被撞开大门,所有人都被叫到院中站好,挨个盘问。
天亮时,以往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几乎看不到一个行人,到处都是巡逻的军队,压抑的气氛遍布整座皇城。早饭的时间早过了,多数人家里却都没有炊烟飘出,昨日的战火和彻夜的盘查让许多百姓对这个新占据了京城的安王心存疑惧,他们不敢开门,都躲在家中惶惶不安地商议着,筹划着一旦开了城门就立刻逃出去。
沐桑桑的轿子被卫队簇拥着走在大街上,偶尔掀起帘子看一眼时,那些满脸肃杀的士兵总让她觉得有些不习惯。
许念低声问道:“该不会以后每天都要戒严吧?”
沐桑桑沉吟着道:“应该不会。”
赵启昨夜几乎是凭空消失的,哪怕并州军很快搜遍了全城,还是没找到他的踪迹,因为这个缘故,昨夜国公府和安王府所有的人几乎都没有合眼,而许念在受惊之后,头一个想法就是拉着女儿一大早出门去城北的白衣庵拜菩萨,求神佛保佑。
轿子在白衣庵门前停下,庵门关得紧紧的,家人上前叫了半天,才有知客尼前来应门,放她们进去。沐桑桑扶着母亲净手拈香,依次在各殿中拜完时,后院住着的比丘尼们也做完了早课,陆续前往膳堂用早饭。
沐桑桑走在廊下避开她们,偶然一回头,瞥见一个瘦瘦的带着僧帽的女子背影,夹杂在比丘尼中正往膳堂去。这个背影十分熟悉,虽然一时想不起是谁,但肯定是经常见到的人,可尼庵中怎么会有她认得的人?
沐桑桑来不及多想,忙紧走两步,向着那个背影说道道:“那位小师父,请你停一停!”
那女子身形顿了一下,显然是听见了她的叫声,但跟着却走得更快了,沐桑桑连忙追上去拦在她面前,待看清楚对方的容貌时,顿时大吃一惊,是王雪绮。
她的僧帽下鬓角光滑,曾经浓密的头发一点儿也没有了,从前圆圆的鹅蛋脸也变得消瘦苍白,肩膀窄窄地裹在土黄色的僧衣中,看起来异常萧索。
沐桑桑震惊到了极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许念也跟了过来,等看清楚是王雪绮时,脱口说道:“你怎么在这里?怎么没了头发?我家和你家一直都在找你,你这是怎么了?”
王雪绮脸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声音平平板板地说道:“许夫人,我已决心皈依三宝,从前的俗事我都已经忘了,若是无事的话,请恕我先告退。”
她避开她们,匆匆往膳堂走去,许念不死心,忙追上去说道:“你家里人都已经走了,你以后怎么办?”
王雪绮眼圈一红,没有说话,只躲开她们,急急地向着膳堂去了。
许念还想再追,沐桑桑拉住了她,轻声道:“我们去问问主持吧。”
王雪绮一直躲着,恐怕很难从她口中问出什么,不如去向主持问一问。
两刻钟后,沐桑桑向主持打听清楚了情况,心事重重地出了白衣庵。
王雪绮从家里出来后直接去了白衣庵,她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世,只说遭了变故,想要剃度出家。主持见她相貌美丽又知书识字,心里也是愿意的,但又怕她是富贵人家逃走的婢女妾侍,所以虽然收留了她,却没有敢给她剃度,原本想着去打听到确切消息后就送她回家,谁知王雪绮竟然趁人不备,自己绞了头发。主持见她如此坚决,也只得暂时收留她,与其他比丘尼一起起居诵经。
许念满腹疑惑:“好端端的,为什么想要出家?”
沐桑桑叹了口气,母亲虽然不知道,但她听赵恒说过,王青罗死后,王家原本是想送王雪绮入宫的,大约她是不愿意,所以才躲到这里来,但她为什么非要落发呢?难道不能去找二哥吗?
她心事重重答道:“怪不得二哥找遍了京城都一直找不到她,原来已经……”
剃了头发混在尼姑群里躲在尼庵中,沐旬鹤便是再聪明,只怕也想不到这一点。
“阿娘你先回去,我去找二哥,让他想法子来劝劝。”沐桑桑道。
沐旬鹤虽然嘴上不说,但她知道,他心里一直牵挂着王雪绮,否则也不会每次听到一点儿消息就急急忙忙地到处去找。而王雪绮当初既然敢冲到国公府说自己不退婚,对二哥肯定也是有情意的,也许二哥能够劝动她。
轿子抬着她向安王府的方向去,沐旬鹤从昨天开始就在那里处理城中的事,忙得不可开交,
沐桑桑正想着心事,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声向,跟着听见云素馨的声音叫她:“沐姑娘。”
沐桑桑打起轿帘,探头看时,云素馨正骑着马迎着她走来,弯弯的眉轻蹙着,似有轻愁无限。
沐桑桑不知怎的,心下就是一沉,下意识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云素馨下了马,快步走到轿前向她福身行礼,道:“我专程来找姑娘,是有一事相求,沐姑娘,请借一步说话。”
路边就有茶楼,只是像白衣庵一样,大门关得紧紧的,一丁点动静也没有。云素馨上前叫门,许久才见老板将门开了一条缝,陪着笑脸说道:“今天小店不开门,恕罪恕罪。”
“我们不吃茶,只借你的地方坐一会儿,说说话。”云素馨不容他拒绝,推门走了进去,“沐姑娘,你跟我来。”
她们在二层临街的阁楼里落座,云素馨推开窗,站在窗前眺望着,眉头越蹙越紧:“沐姑娘,我虽然只在长平待了不多几天,然而长平城的繁华举世皆知,但是现在你看,整座城死气沉沉,一点儿生气也没有。”
沐桑桑从窗口望出去,这一条街原本两边都是茶楼商铺,平时这个时候早就熙熙攘攘十分热闹了,但现在看过去,所有的门窗的关得死死的,除了满街巡逻的士兵,一个百姓也看不见。
她突然有点明白云素馨的来意了,便道:“你想让我劝劝他?”
云素馨回过头看着她,神色复杂。她没想到她这么机敏,她只是一句话她就已经猜到了她的来意,她更没想到的是,她说起赵恒时单用一个“他”字,这个称呼是多么的自然,多么的亲密。
许久,云素馨才点头道:“我的确是为了这个来的。沐姑娘昨夜遇袭,王爷十分震怒,非但下令全城戒严,城门关闭不得通行,还命我等这一两天内将所有的官宦人家排查一遍,一旦发现可疑的人就全部处斩。从昨夜到现在,一半以上的官宦人家都被闯进门搜查过,如果说先前他们还在观望,那么现在,可能有很多人都对王爷存着不满。”
“我明白了。我去劝他。”沐桑桑点头道。
她虽然并没有像云素馨一样参与到安王府的运作中去,但她从小也是跟在太后身边耳濡目染过的,多少也知道一些为政的诀窍,初初攻下城池,人心正是最动荡的时候,此时应当以安抚为主,如果严刑峻法,那些原本就不安心的人多半会串联起来与新朝对抗,结果只会更糟糕。
赵恒经营并州多年,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诀窍,他只是害怕她再出事,所以想尽快把一切危险的人和事都消灭到。说到底,他做出这种反常的行为,都是为了她。
“他在哪里?我这就去见他。”沐桑桑问道。
云素馨迟疑了一下才道:“王爷在王府,我带你去见他……王爷。”
安王府中。
沐桑桑走到近前,仰起脸来看赵恒:“你这会儿有空吗?我想你带我出去一趟。”
赵恒在看见她时早已放下了手头的文簿,柔声道:“有空,走吧。”
她第一次主动来找他,他怎么可能没空?不管手头有多少事,都要先顾着她。
“你等我一等,我先跟二哥说句话。”沐桑桑轻轻握了下他的手,很快松开了,转头去寻沐旬鹤。
被她触碰过的手指处传来一阵阵热意,赵恒唇边浮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忍不住跟在她身后,一起向书房走去。
沐旬鹤和云昭远几个都伏在书案上紧紧张张地批阅文书,书案上垒着半人高的文簿,他半个身子都埋在文簿里,手中笔一刻不停,看见沐桑桑进来时只来得及问一句:“你怎么来了?”
“我找到雪绮姐了。”
沐桑桑话音未落,沐旬鹤整个人就冲了过来,急急问道:“她在哪里?”
“白衣庵。”沐桑桑低声道,“她要出家,已经落发了,但还没有剃度,二哥,或许你能劝说她。”
沐旬鹤闭了闭眼,声音苦涩:“好,我这就去!”
他几乎是跑着出的门,迎面撞见了赵恒,但他根本没有理会,只管飞快地跑了出去。
赵恒皱眉,这是怎么了,还从来没见过这位沐二公子如此风风火火的样子。
他踏进门去牵起沐桑桑的手,轻声问道:“你跟他说了什么?”
“我找到雪绮姐了,她要出家。”沐桑桑乖顺地任由他牵着,并肩向门外走去,“我有些想不明白雪绮姐是因为什么。先前王家要退婚时,她明明是不肯的,即便王家要逼她进宫,她也可以找二哥想法子,为什么一定要出家呢?”
赵恒想了想,道:“大约她认为,王青罗是因你而死。”
沐桑桑啊了一声,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一点点在改变呢~
第67章
沐桑桑已经很久没有想过被软禁在宫中那段时间发生的事了,关于王青罗的记忆也很模糊,现在赵恒一提,她才猛然想起来,王青罗是因为对她下毒,所以被赵启处死的。
她顿时明白了,为什么王雪绮当初敢冲到国公府当面说自己不退婚,现在却想要出家,又躲着不肯见她们。
她应该是把姐姐的死与她联系在了一起,所以才既不愿意入宫,又无法面对二哥,只能选了这条路吧,说起来,她又何其无辜。
赵恒见她神情忧伤,忙揽住她,低声道:“你不要多想,王青罗是自作自受,这事怎么也怪不得你。”
沐桑桑苦笑一下,道:“希望二哥能劝她回心转意吧。”
“便是不能回心转意也没什么,如果她真这么想,也不过是个糊涂人,不值得你替她担心。”赵恒道。
说话时他们已经走到前厅,赵恒问道:“你想去哪里?坐车还是坐轿?”
沐桑桑收回心神,道:“我想着上次和你一起在东市那家食肆吃过的面,还想再吃一回。”
赵恒微微一笑,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那是并州的吃食,京中的食肆怎么会做?上次你吃的,是我专门带过去的厨子,只是借了他们的厨房做一做而已。你若想吃的话不必出门,我这就让厨房去做。”
他说着话,不由得想起当时的情形,眉眼便越发舒展。那时他需要千方百计才能见她一面,可现在她就在身边,娇娇软软地跟他说着话,她的心意与他渐渐一般相同,上天待他,也并不算坏到底。
说话时他悠长的呼吸扑在她耳廓上,不知怎的,沐桑桑突然想起那天在断崖后,他咬着她的耳朵说话的情形,心底蓦地一荡。
她急急偏开头,避开他灼热的呼吸,道:“不止是想吃那个,我,我还像上次那样,跟你一起在那边走走。”
她说着话,忍不住一阵脸红心跳,突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正经约他出去,虽然是为了政事,但,还是让人心慌意乱。
赵恒的笑意越来越深,他把她搂得更紧些,轻快地答道:“好,都听你的。”
车马在东市停下,赵恒跳下马,亲自打开车门,伸手让沐桑桑搭着下车。
沐桑桑走出来,四下一望,此时的东市一派萧条,所有的商铺都关着门,原本街道两旁摆着的小摊子也都没了,街道上走动的,除了他们,就只有那些巡逻检查的士兵。
她握紧赵恒的手,指着远处的茶棚,道:“上次凌嫣就是摔在那里了,也不知现在她跟着乌剌使团走到哪里了。”
“乌剌使团现在应该也收到京城的消息了,据说凌嫣与乌拔乃力每天都因为杨静姝闹得不可开交,如今朝廷巨变,这桩婚事很难说还能不能维持下去。”
赵恒说着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上次那间茶棚是支在户外的,如今顶棚还搭在临街的地方,但棚子底下空荡荡的,没有人也没有桌椅板凳,只有地面上零落丢着些脏污,看上去说不出的萧条。
赵恒心中一动,她今天说的话,做的事,似乎都有些别的用意。
上次吃面的那家食肆也关着门,等安王府的护卫叫开门时,掌柜一脸惶恐地迎了出来,硬着头皮说道:“请王爷恕罪,这两天城里不安稳,厨子都回家了还没来,实在没法子接待贵人。”
“无妨,不用他们做。”赵恒淡淡道,“把上次我用过的那间净室收拾出来就行。”
他牵着她,向上次那间净室走去。走上胡梯,转过沿街的窗户时,沐桑桑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看着窗外说道:“这一条街上所有的商铺都没有开门,来时的路上我也看了,到处都在戒严搜查,平时卖果蔬的地方也都关着门,你府里是从哪里买的菜蔬呢?”
赵恒眉梢微抬,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低声说道:“管他开不开门,只要我有,总不会少了你的。”
他现在有些明白了,她不是单纯为了见他,她大概是想要劝他。
他属下那些人也一直在试图劝他,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可眼下她这样柔软迂回,这样轻俏委婉,他又觉得,听她说一说也无妨,况且他也很想知道她准备怎么来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