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我未婚夫权倾朝野——青帷
时间:2019-12-06 08:28:49

  明明这女婢就要被赶走了,她为何高兴不起来?
  宁葭劝她的话还在耳边,“阿乐天天在祭酒身边,像狐媚子一样,您真的不怕祭酒动心么?”
  怕,她怎能不怕。
  中山公主哪怕死了,却好像仍活在世上,她胥白尹同师兄这么多年青梅竹马,却始终不得师兄青眼。凭什么呢,凭什么一个同中山公主相似的女婢都会被师兄关照,她胥白尹却什么都不是?
  她到底哪里,比不过那位公主?
  她到底差在哪里?
  是嫉妒,是不服,是多年爱慕不得回应的扭曲。
  当年的中山公主,她无能为力;可将一个女婢从师兄身边赶走,她还是做得到的。
  宁葭说,后宅女人惯用类似手段,她就是不在闺阁待着,不知类似手段,才多年不得师兄青眼。
  可这样的手段,对吗?
  胥白尹兀自沉默,赵常乐却忽然开口,
  “小胥夫子,明日我就要被发卖了。我是因错被发卖的,怕是日后没有主家愿意要我,也不知以后前途如何。”
  这话说罢,赵常乐瞧了胥白尹一眼。
  她脸色瞬间一白,好似脸上被抽了一鞭子。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不知后果多严重,所以这样心神不安。
  其实她只是想将阿乐赶离师兄身边,并不想将她赶尽杀绝。
  赵常乐心中叹息。
  她虽从前与胥白银交情淡淡,可却也算是了解她的品行。胥白尹品行端正。
  但往往作恶也只在一念之间。
  赵常乐继续道,
  “我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想给您讲一讲。”
  “以前,一棵树上有两只鸟儿,一只雏鸟从出生起就注定不能离开树枝,树上有晨露,也有佳果,足够它一辈子无忧无虑;另一只鸟儿却是天生的鹰,时间到了,便飞离树枝,翱翔天际,山川大河都在它翅膀之下,它那样豪阔,那样不羁。那只雏鸟好羡慕鹰,可她被困在华贵的树枝上,一辈子都无法离开。那只鹰,是它所有的梦想,它仰望它,羡慕它,却无法成为它。”
  “可有一天,它忽然发现,鹰甘愿自断羽翼,同其他吱吱喳喳的鸟儿一样,为了一颗果子,或者一滴甘露,而开始互啄羽毛。”
  “那只雏鸟不明白,明明那只鹰拥有整个天空,却为何要自甘堕落,同其他鸟儿为伍呢?”
  “小胥夫子,你读书多,你知道吗?”
  赵常乐没有同任何人说过,其实她非常羡慕胥白尹。
  她是一国公主,荣华富贵都有,可没有自由。她天性活泼好奇,可却一生没有出过国都,她的世界,就如同无数女人的世界一样,是四四方方的高墙。墙那样高,雏鸟无法飞跃。
  只有胥白尹,她不一样。
  她是鹰,不输男儿的鹰,她的世界是整个天下,山川湖泊,江河大海,她在男儿的世界里,写下女子笔力雄浑的一篇。
  赵常乐不爱读书,但胥白尹编纂的每一本游记,每一册诗歌,她都悄悄翻过。
  她不愿正大光明的看她的书,因为觉得自己惭愧。可许多深夜里,高墙沉沉将生机禁锢时,她却会翻出她的书来看。
  吃过胥白尹的醋,也嫉妒过她,因为明显同她相比,胥白尹更适合杨错。
  如果她是男儿,她会选择胥白尹,而不是一个深宫里被宠坏了的公主。
  为什么雄鹰要折断自己的翅膀啊?
  这世上有那么多深宅大院,那么多勾心斗角的女人,可你见过天下,为何要沦落到高墙之内,沦落成那样的人呢?
  赵常乐不懂。
  柴房内是久久的沉默,胥白尹在赵常乐对面,好似被抽去了筋骨,瘫软下来。
  醍醐灌顶。
  她是胥白尹,中原大儒胥子的独女,没有一个女子有她这样渊博的学识,没有一个女子像她这样特立独行。
  喜欢师兄,那便去喜欢,她从不掩饰心意,光明正大,坦坦荡荡。
  师兄不喜欢她,那就不喜欢。没有人规定喜欢一定要被回应。她是入了什么魔障,为了男人,抛却了自己二十多年的清高与尊严,去诬陷一个无辜的女子。
  胥白尹脸色变幻。
  赵常乐道,“小胥夫子,我无罪,可我无法自证清白。我将命交在你手上,你可以杀我,也可以救我。”
  赵常乐深深叩首,抬起头,胥白尹却已离开柴房,只有房门微微晃动。
  赵常乐看着门的方向。
  胥白尹会扭转心意,帮她证明清白么?
  赵常乐不敢肯定,可她愿意相信。
  胥白尹并非宁葭,宁葭生在深宅,长在深宅,眼界只有四四方方的天空,学的只是后宅女人的勾心斗角。
  可胥白尹不一样。她自有清高风骨,也自有一片丹心。
  赵常乐赌她。
  况且……就算不赌胥白尹,她还有什么办法?她别无办法。
  **
  入夜,宁葭提了食盒回来。
  她显然心情很好,一边哼歌一边将碗筷取出来,喊了一声,“阿父,吃饭了!”
  宁伯瘸着腿,一瘸一拐走到饭桌旁,看宁葭眉梢眼角都是笑,不免有些诧异,“怎么这么高兴?”
  像过年一样。
  怎么能不高兴呢?
  阿乐那个臭丫头,明天就要被发卖出去了,就没有人在祭酒身边妖妖调调的了。
  哼,跟她斗,活该!
  她实在太高兴,耀武扬威的神色满脸都是,随口道,“阿乐明天就被发卖了,我当然高兴。”
  宁葭忽然问,“阿父,我听说有那种专门将女人卖到脏地方的人牙子,你能不能把阿乐卖给那种人牙子?”
  宁伯闻言,顿时黑了脸。
  “你在胡说什么!”
  纵然阿乐犯错,可发卖出去已是惩罚,岂能毁了她的后半生!
  宁伯早年也是弓马强劲之人,更兼他性格严肃,发怒的时候简直像是雷霆万钧一般,宁葭被吓了一跳。
  短暂惊吓过后,宁葭立刻生气。
  阿父平日最疼她了,凭什么忽然吼她?!都怪阿乐,都怪她!
  宁葭咬牙切齿,“阿父,你看阿乐那个狐媚样子,之前就一直勾引祭酒,天生就是贱骨头!她就配那样的脏地方!要不是我费尽心思把她撵走,谁知道什么时候祭酒就被她迷上了?!我才不放过她!”
  “你说什么,什么叫‘费尽心思把她撵走’?”
  宁伯沉下脸,将这句话咬的极重。
  什么叫费尽心思?她背后做了什么手脚?
  宁葭说漏了嘴,惊慌失措,忙摇了摇头,
  “没,我没那么说,阿父,你听错了!”
  可宁伯活了好几十年了,怎么看不出宁葭的欲盖弥彰。
  他严厉地看着她,一巴掌拍在饭桌上,桌上碗筷齐齐一颤,宁葭也跟着一颤,
  “你给我说实话!你背后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宁伯额上青筋暴起,声如洪钟,十分可怕。
  说到底,平日再怎么勾心斗角,可宁葭也只是个小姑娘,经不起这种逼问,尤其对方还是素日疼爱她的父亲。
  她犹豫片刻,迟疑道,“阿父,我说实话,可你别生我的气……”
  也许,告诉父亲是没关系的吧。宁葭心想,阿父最疼爱她了,不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的。
  “…阿父,其实、其实祭酒的那副画卷……是我弄坏的。那天晚上我去书房,见书架上放着一个锦盒。我当时……鬼迷了心窍,好奇之下就拿了起来……”
  宁葭记得那个锦盒。
  她一直想向杨错献殷勤,奈何杨错并无反应。仗着自己是宁伯之女,她还自告奋勇帮杨错整理过书房,只是掸了掸书架上的灰,将竹简摆的更整齐而已。那锦盒也被她挪了位置,结果不知为何,祭酒震怒,从此再不许她进书房。要不是阿父求情,祭酒看在阿父的面子上,怕是要直接将她撵走的。
  那锦盒那样重要么?
  书房四下无人,宁葭实在好奇,便打开来看,她识字不多,但落款处的中山公主几个字她还是认得的。
  这是中山公主的画啊。
  宁葭没有见过中山公主,那时候她只是后院里扎总角的小丫头,只听说过那位公主的名号,知道她同郎君有婚约,知道她是天上明月一般的公主。
  她生在帝王之家,从小锦衣玉食,封地有整整一个郡。每年她跟着赵王出城行猎,在初秋行过国都宽阔的大道,一身红衣骑装,飒爽马背,好一个天之骄子。
  原来这世上还有那样的人,一出生就拥有了别人一辈子都无法获得的一切。所以她注定要受万人仰望。
  而宁葭,只是仰望她的众人中小小的一个,根本不会被注意到。
  那是无关嫉妒的一种情绪,因此彼此差距太大了,所以就只能是仰望。
  宁葭捧着画卷,一时愣神,可她离烛火太近,一个晃神间火苗已燎上了画卷。
  “阿父……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宁葭解释。
  她真的不是故意损坏画卷,那只是一个意外。
  当时她慌极了,生怕杨错惩罚她,将她赶在。可忽然脑子里却冒出一个想法——
  她可以把错误推到阿乐身上,祭酒多重视那副画,她知道,如果是阿乐弄坏了画卷的话,祭酒一定会好好罚她的。最好直接将她杖毙!
  重点是小胥夫子,如果她能帮自己的话,阿乐的罪名就钉死了。
  小胥夫子也是女人,是女人,怎么会愿意自己喜欢的男人身边有更漂亮的女婢伺候呢?
  那个晚上,宁葭又是害怕,又是激动,直到第二天看到阿乐被诬陷时,那不可置信的模样,她才彻底安下心来,只觉得心中快意。
  她觉得自己真厉害。画卷一事,她不仅保全了自己,还顺带着处理了不顺眼的人。
  她觉得自己没错,甚至应该被夸奖。
  可此刻面对着阿父,她心里却开始打鼓。
  为什么阿父那么失望地看着她?她哪里做错了吗?难道她要自己去承认错误,然后被祭酒惩罚,最后看着阿乐在祭酒面前卖弄风姿?
  宁葭颤颤地喊了一句,“阿父……我……”
  迎面而来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第27章 
  耳光的力道非常大,扇得宁葭直接向后倒去,头磕在了门框上。
  左脸迅速地肿了起来,唾液里都带上了血,咽回喉间,是腥咸的,同眼泪的滋味一样。
  宁葭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宁伯,
  “阿父,你打我……”
  她口齿都不清晰了,可还是大声喊叫着,“就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你打我?”
  “我有什么错?!”
  有句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让自己免于惩罚,还赶走了身边的威胁。她有什么错?!
  四四方方的高墙,围出了她的生活空间,她在后宅长大,同丫头们互相打骂,勾心斗角,女人的日子就是这样子的,不把其他人打下去,自己就要被其他人骑在头上。
  就这么四四方方的高墙,这样狭窄的空间,不争不斗还有什么办法。
  如果她是中山公主,从出生起就拥有一切,她也不会变成这样斤斤计较的人;如果她是胥白尹,整个天下都在她足迹之下,她也不会这样心胸狭窄。
  她什么都没有,只能自己争。
  宁葭捂着脸,眼泪怔怔落下,却还在喊,“我没错,我没错!”
  宁伯简直气得眼前一片发黑,抬起手掌又要打。
  可宁葭非但不躲,反而迎起了脸,“阿父,你打死我算了,再打我还是这么想,我做的那些事,我一点都不后悔!”
  宁伯的手悬在半空,终究还是没舍得落下去,颓丧地垂了下去。
  他后退了几步,坐在了椅子上,叹了口气,“子不教,父之过,都是我的错……”
  孩子都是好孩子,他也想不通为什么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她小时候明明是很可爱的,扎着总角,脸上有细小的绒,蹲在地上把受伤的小鸟救起来。
  可如今她会面不改色的说谎,居心叵测的害人。
  她是真的长大了。
  宁伯捂住脸,“都是我的错啊……”
  宁葭脸上挂泪,右脸颊已高高肿起,她膝行几步上前,抱住宁伯的腿,
  “阿父,阿父!你不要告诉祭酒,女儿求你了!”
  宁葭哀哀哭泣,“如果你告诉了祭酒,明日要被发卖出去的人就是我,就是我!”
  宁伯闭眼,长长叹气,只觉得疲惫。
  要怎么做呢?
  一面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杨错对那副画卷那样珍视,若是知道了是葭儿所为,不知会怎样罚她。
  另一面,却只是一个陌生的女婢而已,那女婢与中山公主容貌相似,原本就不该出现在杨府。
  不如……就瞒下去吧。
  一个女婢,冤枉了,那就冤枉了……
  **
  但事情能否瞒的下去,选择权并不在他们手上。
  书房。
  已是夜幕四合之时,书房里却没有掌灯,飞白在外面廊下,用长杆挑起一盏点亮了的羊角灯,挂在廊下,于是外面廊下的光便隔着窗牖透进了书房。
  杨错半靠在窗边,他半张脸被廊下透进来的光照着,似是玉石温润;半张脸却隐在暗中,似是阴鸷抑郁。
  书房里是一片混乱,竹简被扔了一地,案桌上笔墨砚台等亦被扫落地上,唯有那副被烧残了的画摆在那里。
  灯火暗,胥白尹看不清那张残画。
  她正襟危坐在杨错对面,听杨错道,“找我何事?”
  他嗓音里有一种被火灼烧过的哑,也显得分外的冷。
  胥白尹觉得这样的师兄格外陌生。
  胥白尹对杨错,是一种模式化的崇拜与好感。
  像是憧憬古书里的先哲大贤,又像是崇拜山林隐士。
  所以杨错在她面前展露出与她想象中不一样的模样时,她就觉得格外陌生。
站内搜索: